多停留在“威鯨號”一刻,就多一分的危險,本來是朝夕相處的船艦,如今卻被迫離開,沙杉椏心中真是百味雜陳。
就在他跳下船時,一道迅疾如風的白色人影,正好與他差肩而過,此人就是等不及的楚仲玄,在這同一時間,“絕淵釣叟”翁淵廷和“過山魟”何薦宜也剛好從船沿追了下來。
釋宇星在這危急時刻,還在小船上帶著微笑,向沙杉椏揮著手打招呼。
沙杉椏對此情形當然大吃一驚,暗想道:“這兩個小子沒去追應才女,怎麼反而回到這里來了?”
不過緊張的心情,卻因有了依靠而放松了下來,眼前一暗,無法再維持平衡,直直往小船墜落下去。
若非有章芷晴在旁立時提氣輕身,可能小船就被壓垮了。
釋宇星在搖晃的船中,眉頭微皺,暗道:“沙大叔怎麼受了重傷?”
楚仲玄對著迎面而來的兩大高手夾擊,絲毫不露驚惶之色,看似直线的上躍軌跡卻帶著旋動之勢,就要與翁淵廷短兵相接時,突然回轉一圈閃過他,擋住何薦宜繼續追殺的路线。
看著這年輕人不自量力的自殺舉動,何薦宜可沒任何猶豫,藉助自然下落的優勢,“電璣劍法”的“黑色閃電”在層層劍影中,包裹形成密不透光的黑暗空間,令人摸不著虛實。
只要楚仲玄退避,他就可以長驅直入,殺招一氣呵成往小船施展。
楚仲玄卻更是高深莫測,不知是有把握破招,還是單純的愚蠢,沒有閃避的意圖,直接投入劍影的無盡漩渦。
一把長達八尺的劍光於黑暗中暴現而出,楚仲玄憑其師門最高絕學,“半部論語”中的“不懼勇氣”,在黑色閃電的逆襲下,以身受招來感覺敵勢,然後在傷害未入表層時,瞬間反射的招招硬拼,只是刹那間的交手,便見楚仲玄全身傷痕累累的遁出消散的劍團。
何薦宜也被逼退,狼狽的回到威鯨號上,一口鮮血到了嘴邊,硬生生的吞了回去,以免在後輩面前出丑。
驚心動魄的戰斗在彈指間結束,另一邊無人阻擋的翁淵廷,眼見可以輕松的追上沙杉椏,意想不到的事卻發生了。
在毫無預警之下,翁淵廷胸口傳來一陣刺痛,護體真氣雖然及時自動激發出來,但已受了輕微內傷,而這稍稍一阻,就讓楚仲玄有時間回到小船上,一切都發生的那麼突然。
這是楚仲玄偏離儒家精神的獨創,傷心暗器“忘”首次的建功。
翁淵廷不負高手之名,應變非常快速,凌空甩出“釣命竿”,直取正在操槳的釋宇星。
只見釋宇星不疾不緩的提起船槳,撐在船上為支點,腳踝在虛空中奇異的繞了一圈,引領索命的釣鈎,也在面積有限的小船上繞了一圈,看似隨意卻又恰到好處的步伐,隨意支配戲耍著翁淵廷的成名武器。
楚仲玄喝道:“破的好!”
他看出釋宇星這招欠缺任何內力,全憑精妙的化卸技巧補內息之不足,才達成這戰果。
一擊不中,翁淵廷也不敢孤身追入敵陣,釣命竿回甩,鈎住威鯨號上的船桅,藉力抽身回去與何薦宜並列在一起。
楚仲玄則合作無間的拿起另一根木槳,與章芷晴合力順著江水流向,趁機劃開一大段距離。
威鯨號上的船員都被趕盡殺絕,根本無法啟航,而有船員的“怒鯨號”也因重量龐大,在機動性上趕不上小船。
但若在達到臨界速度後,大船就能在長距離中取得優勢。
一道溫和的聲音,在怒鯨號的船艙里響起:“翁老師,看來還無法順利解決沙杉椏,需要我再加派人手幫忙嗎?”
翁淵廷暗罵道:“這臭小子倒會裝好人,”表面上卻客氣的道:“不須勞煩傅公子了,他們絕逃不了多遠的。”
船艙里的男子聽畢默想道:“看來他們對我還是有提防之心,不過這早在意料之中,倒是那名年輕人怎麼會‘影鴆’的‘尋幽步法’呢?還是回去稟告一下師父吧。”
釋宇星早知憑這艘小船是無法和大船在長距離競爭,於是藉由順流的加速和較輕的重量,在短時間中拉開距離後,便棄船從陸路逃走。
楚仲玄背著沙杉椏,白色的儒服背部漸漸被血侵蝕成紅色,正象徵著生命漸漸的流逝。
四人在一處較乾燥平坦的地方停下休息。
釋宇星細心診察昏迷中沙杉椏的臉色,眉頭深鎖道:“大叔的劍傷本來就非常嚴重,後來又用上非常霸道的催勁心法,使固本元氣全部用盡來退敵,造成目前耗盡真氣、破散精血的垂死狀態,若不及早治療,恐怕就算救回一命,武功也會盡失。”
能夠說出這段分析,已是他的醫術極限,實際治療方法就是正牌大夫的管轄范圍了。
倒是釋宇星不明白憑沙杉椏的武功怎麼會受傷,不過知道原因也改變不了現在的事實,所以他就沒深究下去。
楚仲玄越處於危機險勢,反越見冷靜,直接點出最重要的問題,道:“先不說我們能否有機會逃脫翁廷淵的包圍網,就算躲過了,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找人醫治沙大叔的傷勢?”
章芷晴在旁默默包扎著楚仲玄身上的大小傷口,內心深處的關懷和眼中無盡的柔情,連瞎子都感覺的出。
釋宇星聳肩暗道:“我生病都是找筱婷,不過筱婷的藥不適合沙大叔,”於是揮手道:“別擔心,這里離‘杏林學府’不遠,府主應該有辦法。”
楚仲玄露出喜色,道:“那可是武林醫學的最高學府,傳說華元方府主的醫術之高,只要不是死人,都可以從鬼門關前把你拉回來。”
釋宇星難得的表現出一絲愁緒,或許是想到傳言畢竟只能騙騙沒見到真實的人,小雁兒的死讓他體悟到,只要是交給別人來決定自己的命運,往往會留下後悔遺憾,所以他變的一切都要靠自己,就算是要楚仲玄幫忙他報仇的這想法,也是要由自己策劃的他才能放心。
若是別人主動要幫釋宇星,他反而會懷疑在心。
釋宇星搖搖頭把不利判斷的罕有情緒甩掉,暗中想道:“本來沙大叔沒事的話,逃走的機會應該有七成,那還有陪他們搏一下的價值,但以如此狀況,機會已降到五成以下,沒有理由再繼續跟他們冒險,是時候分手了。”
抓抓頭道:“要是我是翁淵廷的話,早就從發現小船的地方,登陸向上游進行密不透風的搜補,我看我們還是兵分兩路,一路當誘餌,另一路護送沙大叔到杏林學府。”
楚仲玄苦笑道:“要怎麼分?”
目前四人中沙杉椏受傷不算,只剩三個人可以分配,而不管是當餌還是留下守護沙杉椏,都要有武功作後盾才能又保命又完成任務。
其中以楚仲玄的武功最高可抵其余兩人,若他去當餌引開敵人主力,憑章芷晴和釋宇星若遇到別的追兵,加上傷者的拖累,別說保護沙杉椏,恐怕自身都會賠進去。
反之楚仲玄來保護沙杉椏,情況也不會好到哪里。
釋宇星自告奮勇道:“就由我來當餌,你們小倆口護送沙大叔吧。”這可是唯一能離開這危如累卵的隊伍,獨自逃生的良機。
楚仲玄吃驚道:“這可不能開玩笑,我怎麼可以讓你去送死。”
釋宇星拍拍他的肩膀,促狹道:“放心吧,我還沒喝到你們的喜酒,不會那麼容易就死了。”
章芷晴瞅了楚仲玄一眼,臉紅的對釋宇星道:“都現在這種時候了,你稍微正經一點好不好,追兵可是殺人不眨眼的。”
釋宇星聳肩道:“不管如何,我是當定餌了,放心吧,我還這麼年輕,還沒活夠本,若沒有一定的把握,不會提出這個意見。”
在難以決定之時,楚仲玄剛好捕捉到一絲微響,照估計應是兩里之外傳來的,若不是處於下風處,憑他的功力還無法探知到那麼遠的地方。
“聽”來翁淵廷派出的搜查部隊已經接近了。
楚仲玄暗自咬牙,現在是窮途末路,若釋宇星真有本事誘敵兼突圍,確實可減輕不少負擔,由他和章芷晴聯手,更有希望帶沙杉椏去求醫。
想通此點,楚仲玄只好沉聲道:“既是如此,就拜托釋兄弟了,若能順利脫困,就在杏林學府碰面吧。”
神出鬼沒的森林冷風,在樹里草間中埋伏,追趕著每個過路的人,也吞噬著每顆急欲離開這陰暗地方的恐懼心靈。
天空因過分扶疏的枝葉而顯得灰暗,就如釋宇星的心一樣。
純潔無邪的心,會因每一個欲望,每一個私心,而變的被蒙蔽,事事只為自己打算,但釋宇星本來的“心”是純潔無邪嗎?
即使良心在哭訴,他仍執著於自己的判斷,多他一個跟楚仲玄同路,其實沒什麼差別,但若分開的話,至少能確定一個人可以突圍,後一種選擇總是比較有實質意義,只是那個人剛好是釋宇星。
並非他貪生怕死,只是他從不讓自己陷入可能死亡的危險。
釋宇星“輕松”不擇路的隨性而走,刻意的制造一些聲響,留下的痕跡明顯的想要不發現都很難,雖是誘餌,但這麼著跡會否反而惹人懷疑?
走了一段距離,釋宇星竟然轉過頭,往後又走了回去,找了一堆雜亂的草叢,將懷中的“撕天獍角”,兩塊分別寫著“朱雀”、“玄武”的牌子,和幾片皮制品埋在地底下。
接著用手在臉上一陣撫弄,釋宇星竟然變了個樣,本來平凡的面貌,變成了英俊又略帶柔弱的斯文氣質。
這便是釋宇星有把握躲過追兵的法寶,在“凝星崖”底得到的面具,觸感光澤色度無一不像真正的人皮,可謂巧奪天工的精美藝術。
在一棵大樹底下坐下來睡覺,等待翁淵廷的人馬找到他。
大概過了兩刻時間,釋宇星就被人從熟睡中拍醒,惺忪的眼中出現一個中年人,面帶笑容的問他道:“這位小兄弟,你有沒有看到三男一女經過這里,其中一個年紀較大的,是我的朋友,他現在受了重傷,我必須盡快找到他,你若知道线索,請告訴我,我和他都會銘感五內。”
釋宇星揉揉眼,暗中想道:“朋友受傷還這麼笑咪咪的,他是裝和善怕嚇著我,還是演技太差了。”
剛剛睡著時,就有人點了他“甜黑穴”,讓他沉睡再搜他的身,確定他不是可疑的人再叫醒他,憑著“凝星蘊邪”,他不僅讓人點錯穴,還感知到樹林深處藏了十幾人。
釋宇星不知那個笑容滿面的人,其實是直屬翁淵廷的“三面威鯨”,其中的“笑面鯨”
陳迥宇,笑的越開心,殺人的手段越殘酷。
畢竟這種小人物,“魔殛天”左念殘的藏書是不會有記載的。
釋宇星裝出關心的表情,擔憂道:“啊,你說的一定是那個昏迷的人,我跟他的同伴說了黃大夫的住處,他們應該已經往那里去求醫了。”
說完指向楚仲玄他們實際走向的垂直方向,即使陳迥宇追到一半感覺不對勁,而往反方向追回去,仍是錯誤的方向。
陳迥宇聽畢後露出滿意的笑容,釋宇星又補了一句:“橫豎我現在沒事,可以帶你過去,可以省下找路的時間。”
陳迥宇這才疑心盡釋,笑道:“不用了,我自己找就可以,多謝你的幫忙。”拱手後就離開,爽快的不合情理。
釋宇星暗中不屑的嘲笑,又靠坐在樹旁,自語嘆氣道:“黃大夫的醫術可不怎麼樣,希望能來的及見最後一面才好。”
直到感覺到在旁觀察的人都離去後,釋宇星才從裝睡中起來,挖出藏在地底的東西,楚仲玄是直接往東南方到“驟道”再去杏林學府,他則要往南到“潼山關”,親自確認龐正泉目前的情況。
許久不見的潼山關依然熱鬧非凡,隔了六年的時光,一些新的店面已經開幕,生活似乎變得更加忙碌,但陌生的感覺仍侵襲著釋宇星。
每到一個城鎮,他就不由想起凝星崖上的家,懷念一家四口平淡卻幸福的生活,即使現在只剩他一人,那里在想像中仍沒有寂寞、沒有悲傷,是他唯一能安心的地方。
並沒有人理會釋宇星,大家似乎都忘了以前“清風門”那個奇怪的總管。
釋宇星打算今天先到清風門找宋碩勵敘職,入夜後再潛到“獅咬會”看看龐正泉有沒有好好依照自己的期望發展。
還沒到清風門,就先遇到新開的“再來客棧”,釋宇星想這次總算能安心的吃一頓像樣的大餐。
摸摸懷中沙杉椏給的三兩銀子盤纏,心里更加踏實的進入客棧。
只是一進門,應該吵雜的客棧,卻出奇的靜默,而引起這現象的就是獨坐在靠窗桌子的一名女子。
釋宇星凝神一望,赫然是許久不見的君妙嬋。
經過六年的成長歷練,君妙嬋已蛻去稚嫩的外殼,取而代之的是成熟的端莊風范,明艷的風采更勝往昔,動靜之間都充滿了吸引人的魅力,藍色緞帶輝映了她的柔亮秀發,令釋宇星有種熟悉的感覺。
釋宇星帶著別人驚訝的目光,理直氣壯的坐在君妙嬋對面,微笑道:“小ㄚ頭,好久不見了。”
自然而然就要伸手去握她那晶瑩剔透的小手。
君妙嬋看似不著跡的藉整理衣袖,收回手避開釋宇星的輕薄,略帶客氣的問道:“這位公子是否認錯人了?”
釋宇星可愣住了,六年雖然算是蠻長的一段時間,但自己的樣貌可沒多大改變,他還以為自己已在君妙嬋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象。
現在君妙嬋竟然已經忘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