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的宅見勝,實際上就是簡化版的宮下北,這個人很有頭腦,他長袖善舞,專於經營,無論是在賺錢的事情上,還是在籠絡人脈關系的事情上,都非常的精通。
而且,過去這些年里,尤其是隨著山口組與宮下北的合作展開,宅見勝一方面結交政界大員,一方面將組內的各種核心產業洗白,他甚至在某些地方搞起了旅游業……
一個黑幫分子,卻忙碌著在旅游產業上搞投資,經營酒店、賓館、溫泉會所這些東西,誰能理解?
最離譜的是,這家伙甚至還開始關注起了慈善,如今正在忙活著搞一個什麼病的慈善基金會。
就是這麼一個人,宮下北有理由相信,如果多給他幾年時間,讓他多折騰一下,沒准還真能把山口組的核心組織給漂白了。
但問題就在於,宅見勝的這種做法,在山口組內並不是沒有反對者的,所以,他根本沒有那幾年的時間了,按照宮下北的記憶,前世的時候,這位極力想要漂白山口組的牛人,就是在最近兩年被人槍殺的。
而對於宮下北來說,他同樣也不喜歡宅見勝搞的這些事情,至於原因,很簡單,他不希望這世上與他類似的人太多了,同時呢,他也需要山口組繼續留著它的暴力團身份,繼續在有需要的時候,替他去做一些髒活。
宅見勝最大的問題在於,他沒有搞清楚這個世界的本質。
盡管這世界表面上看去是黑白分明的,人們也總說黑就是黑,白就是白,但實際上,在真實的世界里,這個規則是不存在的,黑與白並不分明,它們是相互依存的。
對於白來說,總是有些事情需要某些人去做些黑的事情,否則的話,白自己就要變黑。
類似宮下北這種已經在漂白的人,還有那些道貌岸然的政客們,總會有些事情是僅僅依靠合法的手段解決不了的,而這時候,他們就需要有山口組這樣的存在為他們解決問題。
現在,這個很好用的工具竟然想漂白了,想與他們這些始終道貌岸然的人平起平坐,這不是開玩笑是什麼?
所以,即便宮下北看出渡邊所謂的讓位存在問題,是在挑唆有心人對宅見勝下手,他也很樂意看著這種事情發生,更有甚者,他甚至還希望山口組分裂的那一天能夠早點到來,因為規模太過龐大的暴力團組織的存在,同樣也不符合他的利益。
幾個人閒聊著,水池中的人也越來越多,等到人數到期了之後,渡邊請了攝影師進來,大家伙人手一條兜襠布扎上,由攝影師給照了一張合影——這張合影是要保留下來的,每一人的老組長退位,新組長就任之前,都要有這麼一張合影,除非是老組長死於非命。
因為身份特殊,再加上不屬於暴力團成員,這樣的合影宮下北就沒有參加,他早一步離開浴室,去樓上的會議室等著了。
所謂的會議室,其實就是一個完全和式的大房間,地上鋪著木地板和榻榻米,作為組長,渡邊坐在正當中的主位上,而以見證人身份參加見禮的非山口組成員,則是跪坐在房間兩側,至於組內的舍弟、若頭什麼的,則按照等級和地位,分排跪坐在正中間。
宮下北是以見證人的身份參加會議的,所以他的位置就在房間兩側,而且是右側最靠近渡邊的位置。
在他面前不到兩步遠的位置,就是身為山健組組長的井上邦雄。
盡管他的山健組是目前山口組內勢力最大的一個團體,但六代目組長他是沒有資格去爭的,這是竹中正久擔任組長時立下的規矩,前一代的組長不能將下一任組長的位置傳給同組的副手,由於渡邊芳則出身山健組,所以下一任組長就不能是同為山健組組長的井上邦雄。
真正有資格競爭下一任組長的,也就是身為宅見組組長的宅見勝、弘道會組長筱田建市、大石組組長大石譽夫、俠友會組長寺岡修等寥寥幾人。
這些都是山口組核心組織的組長,另外,由於實力的不對等,即便是核心組的組長,也不是都有資格來搶的,所以,總的算下來,真正可以來搶這個位子的人,不會超過四個——但,說真的,在這種事情上,候選人有一個才是最佳的,哪怕再多出半個,都可能會引發意外。
果然,就在渡邊芳則宣布了他的退休決定,並推薦由宅見勝接任組長職務之後,意外很自然的便發生了。
按照山口組的程序,在渡邊宣布完了他的決定之後,下面應該做的就是投票了。
投票的形式,就是向新任組長上繳“脅差”,這玩意是一把刀子,也就是電視劇、電影里日本人用來切腹自盡的那把刀。
當然,為了保障安全,在場眾人是沒有真正的脅差的,他們手里拿的都是之前進會場的時候分發的,刀子有刀鞘和刀把,但沒有刀身。
只要宅見勝能夠拿到在場人總數三分之二的脅差,他就算是成功通過了這次推選,成為了山口組六代目組長一名候選人。
不過,就在渡邊芳則宣布完了他的決定,獻刀的儀式還沒有正式開始的時候,跪坐在第一排的一個中年人先一步放下手里的脅差,開口說道:“渡邊組長,我認為您的決定做出的太過倉促了,甚至有些冒失和失禮。”
果然來了,宮下北面無表情的跪坐在那里,看似對這個意外毫不關注,其實心里已經樂開了。
說話的中年人名叫石田章六,是山口組核心組織章友會的組長,當然,此人也是沒有資格問鼎山口組組長職務的,以為他並不是日本人,而是個韓國人。
他這番話說的,已經類似於是在指責渡邊芳則了,語氣很不客氣。
“組長的許名底定,總是要遵守規矩的,”石田章六繼續說道,“如今,您以召開定例會的方式作出新任組長的人事底定安排,等於是完全無視了山口組的襲名規則,這會引起會組內部動蕩的。”
石田章六這麼說也沒有錯,因為按照山口組的人事任命規則,是有一套很完整的流程的。
比如說,新任組長的人選,除了經由組長推薦之外,還有資歷很高的“顧問”擔任推選人,推舉別的人選出來,然後,所有的候選人都在一塊,再由組內的直系組長們投票選出最終獲勝的那一個。
這個正式的推選會議,就是所謂的舍弟會議,一般舍弟會議決定了新任組長的人選之後,緊接著就會召開杯事會議,決定一系列的人事任命。
而今天這一次,渡邊芳則沒有走這個流程,他自己直接推選了一個候選人,然後就讓到場的直系組長們投票。
在候選人只有一個的情況下,這種任命與其說是推選的,還不如說是由渡邊自己任命的。
不過話說回來,山口組內的組織形式,又不是遵循的民主制原則,那套所謂的流程,其實就是走走形式罷了,真正在形式上掌握著發言權的,還是現任組長。
隨著石田章六這一番話說出來,房間里響起嗡嗡的議論聲,那些與會的山口組直系組長們,開始彼此間交頭接耳,顯然,他們在這個問題上的意見並不一致。
至於坐在兩側旁觀這場會的“見證人”們,則是一個個的面面相覷,他們都感覺到了,山口組這是要出大事啊。
“組長,我認為石田君說的有道理,”第二個跳出來發聲的,並不是跪坐在第一排的人,而是跪坐在第七排的一個年輕人,“如果要確定六代目人選的話,絕不應該如此的倉促,否則的話,六代目的產生將不具備合理性,難以服眾。這不僅對宅見君不公平,對別人同樣也不公平。”
“毛利君這話說的真是……”在年輕人身前一排里,一個中年人坐直身子,扭頭看著他,冷笑道,“你說的別人是誰?不會是你們大阪的土包子吧?”
年輕人叫毛利時比呂,來自大阪,是大阪毛利組的組長。
這個組前幾年才組建起來,所以,毛利的自立不是很高。
而眾所周知的一件事是,毛利組就是從章友會分出去的,曾經是章友會下屬的三級團體,而毛利時比呂本人,也是石田章六的追隨著。
中年人對毛利時比呂的挖苦,其實是在劍指第一個發聲的石田章六,那麼毫無疑問,這個中年人在立場上定然是支持宅見勝的。
有了第一個人跳出來提反對意見,後面肯定就會有人站出來爭執,山口組說白了就是一個大雜燴的暴力團,它的規模之所以大,就是因為吸納了很多原本獨立的組織。
因而,在這個龐大的組織內,存在不同立場、不同觀點,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於是,短短一會工夫,偌大的房間里就吵成了一鍋粥,看那架勢,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