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在倉庫內轉了一圈,宮下北走到長桌最右側的主座前坐下,伸手在桌面上輕輕敲了一下,說道:“我說,諸位,下次如果想要談什麼事情的時候,能不能換個像樣點的地方?”
“非常抱歉,赤本先生,”石田章六走到宮下北右側的座椅前,鞠躬行禮說道,“時間倉促,想要找一個穩妥的地方並不容易,主要是我們不想給您帶來麻煩,還請多多包涵。”
“可是,石田君啊,現在的事實是,你們已經給我帶來了麻煩,而且是非常大的麻煩,”宮下北坐正身子,眼睛看著對方,面色不虞的說道。
“非常抱歉,”石田章六垂著頭說道。
“如果抱歉有用的話,那麼麻煩就不再是麻煩了,”宮下北哼了一聲,轉口說道,“說吧,今天找我來干什麼,現在可是不到半年結算的時候,更何況,即便是結算,也不能只有你們三家到場。”
“不不不,與結算無關,”石田章六擺手說道,“我們是希望先生能夠在野副正勝的問題上,給與我們幫助,平息現在這個棘手的問題。”
野副正勝就是那個險些干掉了細川護熙的槍手,實際上,這個家伙槍擊細川護熙還真與會津小鐵會沒有關系,盡管是暴利團,但會津小鐵會也沒有發瘋到安排人刺殺前首相的程度上。
根據目前警察廳的調查,此人之所以做出這種事情,純粹是因為有一顆極右翼的頭腦,今年五十二歲的野副正勝,其父親就是二戰期間侵華日軍的一員,死在了中國抗戰勝利前夕,其極右翼的思想就是來源於此。
也正因為如此,現在一些右翼、極右翼的媒體,竟然認為這家伙做出槍擊細川護熙的事情是情有可原的,這真是讓人理解不能,難道作為戰爭遺孤,他不應該去仇視把他老子送上戰場的天皇嗎?
“平息這個問題?”
宮下北皺了皺眉,說道,“石田君,你是在開玩笑嗎?還是說你認錯了人,把我看成是羽田首相了?這麼大的麻煩,是我能夠輕易平息的嗎?”
石田章六也不爭辯,他將滿是白頭發的腦袋一垂,說道:“拜托啦,赤本君!”
“拜托啦,赤本君!”長桌周圍,除了石田章六和宮下北,剩余的人齊刷刷的站起來,鞠躬行禮道。
宮下北雙臂抬起來,將胳膊肘撐在桌面上,手托著下巴,面無表情的看著在場這些家伙。
他知道,這次東京警視廳采取的行動,是真的威懾到這些家伙了,他們實打實的感受到了危險,所以才會如此緊張。
其實,不管是在日本還是在這個世界上別的什麼國家,如果一國政府能夠真的狠下心來,任何形式的黑幫都沒有存在的可能性,只不過真正能狠下心來的國家太少罷了。
“你們都來拜托我,那麼,好吧,”盯著這些家伙看了一會兒,宮下北放下雙手,說道,“說說看,你們希望我怎麼做。不要說什麼希望平息這次的麻煩,那太籠統了,只能算是一個最終希望達成的結果,現在,你們需要告訴我過程,也就是告訴我,應該怎麼去平息這次的麻煩,第一步做什麼,第二步做什麼,第三步又做什麼。來,你們告訴我,然後我按照你們要求的去做。”
十幾個人面面相覷,誰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們只是希望宮下北能夠幫忙解決這次的麻煩,何曾想過應該如何去實現這個目的,這也不是他們擅長做的事情啊。
“為什麼不說話?”宮下北的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他扭頭看著石田章六,問道,“石田君,難道你們自己什麼想法都沒有嗎?”
目光閃了閃,笑容開始在他臉上凝結:“亦或是說,你們這是把我當成了萬能工具,有什麼神奇的想法了,就跑來告訴我,讓我幫你們去實現?你們是把自己當做大雄了嗎?我就是那只無所不能的機器貓?”
“不不不,赤本先生,我們並沒有那個意思,”石田章六一張臉漲的通紅,他這麼大歲數了,卻被一個比自己小了一般的年輕人諷刺挖苦,臉上實在有些掛不住。
可是沒辦法,掛不住也得忍著,畢竟眼前這個年輕人不是他招惹的起的,更何況,他現在還有求於人。
“我們只是,我們只是在這方面無能為力,”強忍著心頭的憋屈,石田章六垂著頭說道,“只能求助於您。希望您看在咱們存在合作關系的份上,出手一次。”
“合作關系?我們之間是什麼樣的合作關系?”
宮下北冷著臉說道,“沒錯,是洗錢上的合作關系,我為你們洗干淨那些黑錢,幫你們裝滿錢袋,你們給我必要的回扣,這是我們的合作關系。在這份合作關系中,你們需要做的是把錢拿出來,我需要做的是把它們洗干淨,而為你們擦屁股,解決現在這種該死的麻煩,並不是我要做的工作。難道你用每月10萬日元的薪水給孩子請了一個家教,對方還要負責舔你的屁股嗎?”
“這……我們,我們可以支付您足夠的報酬,”石田章六磕巴著說道。
“如果這件事是支付一些報酬就能解決的,那我建議你們去找関口祐弘,”宮下北毫不猶豫的說道,“他更適合為你解決眼下的麻煩。”
石田章六沉默了,倉庫一片寂靜,宮下北的憤怒令在場的每一個人都不敢吭聲了。
沉默了將近三四分鍾,宮下北才繼續說道:“好吧,就算按你們說的,我們是合作者的身份,彼此有義務幫對方解決一些麻煩。那麼你告訴我,石田君,在我們的合作中,你們除了支付我應得的那一部分報酬之外,還為我做了什麼?”
這個問題提出來,不等對方回答,他又繼續說道:“此前,我要對付金丸信,你們山口組要和我做交易,後來我要對付皇民黨,你們也是各種搪塞。幾天前,那些俄羅斯人要殺我,殺手都要把槍頂在我的腦門上了,你們又做了什麼?難道你們是想告訴我,在這場合作中,只有我需要承擔各種各樣的義務,而你們只需要享受便利就可以了?哈,如果是那樣的話,我看咱們的合作還是到此為止吧。我相信沒了你們,我的生意照樣可以做下去,而且今後所有的規矩,都將由我來制定……在日本,不是只有九家暴力團,更何況,你們也代表不了剩下的那幾家。”
石田章六的嘴唇都開始哆嗦了,他聽出來了,今天宮下北就是在借題發揮,他在借著這次的事情,將此前對山口組的不滿全都宣泄出來。
沒錯,在九家四行的合作中,除了住吉會之外,剩余幾家都在針對宮下北的態度上有所保留,這種態度在最初的時候並不明顯,但是隨著紅利的兌現,看到宮下北平白從中拿走那麼高的利潤,矛盾也就自然而然的在逐漸凸顯出來。
人心都是這樣的,最開始合作做生意之前,兩個合伙人或許如親兄弟一般的磁鐵,如果生意不順利,賠了錢,雙方或許都不會計較什麼,依舊是一副友誼長存的姿態。
可若是一旦賺了錢,而且錢越賺越多了,最終,雙方甚至可能為了幾百塊、幾千塊的分配不公而分道揚鑣。
可以共患難,但卻不能同富貴,這是大多數人的性格特點。
或許幾家暴力團沒有想過針對宮下北,畢竟他們不希望這筆生意做不下去了,但從另一方面考慮,他們卻未嘗沒有盼著宮下北發生意外的想法,因為那樣的話,他們就能順利找另一個人來接替他,而不用考慮四家銀行那邊的態度了。
之前,奧維奇金安排殺手來干掉宮下北,作為日本最大的暴力團,山口組可能什麼都不知道嗎?
可能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嗎?
當然,雖然可能性不大,但終歸還是有一些可能的。
不過,宮下北不在乎這些,他就是要借機敲打一下這幫家伙,讓他們明白現在誰掌握著優勢,誰應該伏低做小。
從目前的實際情況來看,宮下北有能力對這些暴力團施加壓力,自動契約機的生意已經步入了正規,其作用之強大,可不僅僅是九家四行的人了解,很多未能加入其中的暴力團也有所了解。
如今的日本一共有22家指定暴力團,剩下還有一大批未被劃入指定暴力團范圍的黑幫,宮下北可以肯定,只要他放出話去,吸納新的暴力團加入合作,用以取代山口組,估計潛在的合作者會一窩蜂的涌過來,即便是以山口組的強勢,也遏制不了這些暴力團的衝動。
暴力團的規模始終是與其盈利緊密相關的,為了能夠賺到錢,哪怕是一家幾百人的暴力團,也敢和山口組正面硬扛,這就是金錢的力量,如果說在地上世界里,它能夠操縱絕大多數的話,那麼在地下室里,它就是獨一無二的神,無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