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能在家庭遇到困難的時候,指望自己的鄰居提供毫無保留的幫助,當然,也不能將自己家庭的和睦,寄托在鄰居提供的無私幫助上。
自己始終是自己,別人永遠是別人,當隔壁老王來敲門的時候,你需要做的是提高警惕,而不是歡欣鼓舞。
同樣的道理,在國與國之間的交往中,任何一方也不能將自己的未來和希望,寄托在對方的身上,因為那不叫“給予厚望”,而是叫“任人宰割”。
但奇怪的是,在日本,不管是政界還是民間,都不認為用那種以奴侍主的態度對待美國存在什麼問題,很多人似乎天生就認為自己在美國人的面前,就是低人一等的,那份心態之自然,甚至讓人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也不知道是重生後的遭遇造成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如今的宮下北似乎也有這種心態,不過,他的這種心態與普通日本人還不一樣,他之所以有這種心態,是因為他非常明白,只要有“美國爸爸”支持他,那麼他在日本的處境就能安全。
只要他不太過高調,不盡情作死,“美國爸爸”這道護身符,就能幫他在日本立足。
還是那句話,美國的政策不具備持久性,某個前任官員的立場,很可能會與他的繼任者截然相反。
在外人看來,這似乎意味著美國人在立場上的出爾反爾,毫無信用可言,但實際上,這只是美國的政治生態造成的。
兩黨制的政府存在競爭性,後一任官員之所以能上任,能夠接替他的前任,很多時候就是因為他們的立場不一樣,作為繼任者,要想擺脫前任的政治影響,或者說是政治陰影,再沒有比否定前任的立場更有效的手段了。
蒙代爾作為美國駐日本大使,其在任期間總體來說是比較溫和的,他在很多方面願意傾聽來自日本民間的聲音,也願意與日本政府配合,來化解日美間的矛盾分歧。
一個最明顯的例子,就是在蒙代爾擔任駐日大使期間,一直都致力於協調駐日美軍衝繩基地的整編問題,正是在他的推動下,日美之間才在去年歲末,達成了普天間基地的搬遷協議,為此,還專門成立了一個“普天間機場轉移實施委員會”。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蒙代爾的政策,的確是軟化了衝繩民眾的反美情緒,從民意上,緩解了日本民間蓬勃高漲的左翼反美情緒。
而在對日本內政的問題上,蒙代爾在任的四年間,也表現的非常低調,他輕易不會對日本政府的某些問題發表看法,即便是施加干涉,也是在幕後運作,不會站到台前大聲嚷嚷。
不過,湯姆·弗雷先生與蒙代爾的態度截然不同,這位美國政府的資深政客,在出發前來日本之前,便當著媒體的面,對日本的一系列政策大加指責,還公開表示,日本的貨幣政策,對某些市場的開放程度,證明日本距離一個“負責任的大國”,還存在一些差距。
這家伙公開表示,在他到任之後,將會對日本政府施加壓力,要求東京方面做出積極地改變。
另外,在他抵達日本東京後,就在機場上,便接受了來自日本《產經新聞》的采訪,在這場采訪中,弗雷公開宣稱:普天間機場的搬遷條件還不成熟,五到七年的期限太短了,在這個時候討論“普天間機場轉移實施委員會”的任何議題,都沒有實際意義。
沒錯,這位大使先生就是如此的高調,鞋底才剛剛踏上日本的地面,就把其前任最拿得出手的政治成果給丟到水里去了,很明顯,他是半點面子都沒打算給日本現任內閣留下。
…………………………
東京都,秋留野市。
四輛黑色的奔馳轎車,從秋川溪谷上的小和田橋緩緩駛過。
從前數的第二輛車上,宮下北坐在車後座上,眯著眼睛看向橋下的溪谷。
“停車,”就在車子行駛到大橋中間的時候,他突然開口說道。
司機將車停到一邊,而坐在副駕駛座上的梁家訓則回過頭來,小聲詢問道:“怎麼啦,主人?”
“下車走走,”宮下北從上衣口袋里掏出墨鏡,直接戴在臉上,隨口說道。
梁家訓沒問為什麼,他快速推門下車,繞到後面,替宮下北將車門打開。
從車里鑽出來,宮下北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橋上有順著溪谷吹來的風,風多少有點涼意,吹在身上卻讓他感覺很爽快。
目光看著橋下潺潺的溪流,宮下北抹了抹嘴,又打了個響指。
梁家訓立刻拿出一支香煙,送到他指縫間,又替他將香煙點上,這才退後一步,讓到他的身後。
吸了口煙,宮下北踩著橋上的青石板,不緊不慢的由北向南緩步的溜著,前後以及左側,幾名保鏢也不疾不徐的跟著他,至於幾輛車,則墜在最後方,緩緩的跟著。
作為宮下北的貼身保鏢,包括梁家訓在內,所有人都知道“主人”這兩天的心情不太好,當然,心情不好不是因為高檢那些人的緣故,那些家伙現在自身難保了,一大堆丑聞纏身,已經沒有余力再來招惹宮下北了。
說句不好聽的,如果不是因為弗雷剛剛就任駐日大使,政壇最近兩天需要平靜的話,宮下北早就對那些想要搞他的檢察官下手了,哪還輪得到他們囂張。
至於說宮下北為什麼心情不好,說實話,誰都不知道,他的情緒原本就讓人捉摸不定,卻又沒人敢多嘴問上一句,所以……
其實,此時的宮下北並沒有什麼心情不好那一說,他之所以沉著臉,只是因為紛亂的政壇,又出現了新的變動。
就在昨天,鳩山由紀夫、菅直人、鳩山邦夫與來自社會民主黨的橫路孝弘、崗崎富子等十二人,在飯能市的一處鄉間別墅秘密集會,盡管他們的保密工作做的很好,但依舊免不了會有相關的信息透露出來。
兩位鳩山先生已經耐不住性子了,他們准備與一批來自社會民主黨的議員們聯手,組建新黨,為年底的眾議院總選舉做准備。
宮下北的消息是很靈通的,在如今的政壇中,不管立場如何,都有很多占有議會席位的人,願意為他通風報信,因此,他的手上已經掌握了鳩山一伙人的會議議題。
說實話,如今的宮下北對這種政治上的分裂聯合已經不感興趣了,在他看來,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娘的演戲,不管是誰,組成了什麼樣的黨派,其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獲得權力。
不管這些家伙推出來的政治主張,或者說綱領,多麼的天花亂墜,美麗動人,歸根結底,也都是一種騙術,誰把他們的話當真,誰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大傻子。
宮下北現在關注什麼?
他就關心誰的政策對自己有利,那麼他就支持誰,誰准備動自己的蛋糕,他就反對誰。
不管什麼人在台上,只要能用錢收買的,那就用錢收買,收買不了,就努力保持井水不犯河水的姿態,如果這種姿態也保證不了,那就想盡一切手段送他下台。
沿著小和田橋一路向南,過了橋之後,順著並不算寬敞的山路一路前行。
道路兩側都是一片片的農田,觸目可及的地方,都是一片盎然的綠意,極目遠眺,會有一種眼球放松了的舒適感。
這里已經是地地道道的郊區了,東京都的繁華遠離了這個地方,道路兩邊偶爾能看到的一兩棟民宅,也都是地地道道的和式建築,老舊但卻不破敗。
順著山路七拐八拐的前行了半個多小時,平坦的水泥路到了盡頭,再往前走,就進了古愛宕山了,沒路了。
就在水泥路的盡頭,有一處看著不算小的寺廟,這是廣德寺,宮下北今天要去的地方就是這里。
保鏢們將車停在寺廟外的停車場里,宮下北走到寺廟總門前的時候,已經有一名穿著紗衣的知客僧等候在那里了,看到宮下北一行人出現,年輕的知客僧迎上來,引著他們進入寺廟,過山門,直接去了經藏樓。
廣德寺的經藏樓一共只有兩層,當然,里面的藏書也沒有多少,實際上,別看這個寺廟占地很廣,但實際上香火卻不怎麼強,在經營上,更是有些粗糙。
當宮下北走到經藏樓前的時候,兩名穿著黑衣的中年人,正安靜的等候在門口,看到宮下北走過來,兩名中年人快步迎過來,離著還有十幾米遠的時候,便齊刷刷的鞠躬行禮。
兩個中年人都是宮下北的熟人了,其中一個是警察廳暴力團對策課的課長都築昌作,另一個則是警視廳搜查一課的課長吉永良平。
這兩個人當初都是為了赤本老頭服務的,在赤本老頭死後,宮下北接受了他的遺產,於是,這兩個人就開始為宮下北做事了。
哦,這麼說似乎有些不太合適,人家是公務員呢,不能說是給宮下北做事,只能說是為他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