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魯並不姓寧,拉倫斯之所以稱呼他寧魯,完全是按照西方人的習慣,這個人姓魯,按照中國的習慣,應該是叫做魯寧,當然,按照拉倫斯的說法,這個名字很可能是化名,只不過中情局並沒有費心去調查過。
對於中情局來說,中國的情況有些特殊,想要獲得某些信息並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非常危險,所以,他們不願意為了這麼一個小人物去冒太多風險。
魯寧的確不是什麼大人物,他之所以能夠獲得扎魯賓的信任,也不是因為向扎魯賓提供了多少走私品,而是因為他曾經在扎魯賓最潦倒的時候,為他提供過幫助。
從中情局掌握的一部分情況來看,魯寧應該是中國南方省份福建的人,最早的時候,他做的是賣鞋的生意,將一些劣質的仿冒鞋子從中國福建托運到東北,然後再用手提肩扛的方式弄到俄羅斯境內。
在蘇聯解體初期的那段時間里,他應該是賺了不少錢。
至於現在,這個人已經不做鞋子生意了,他做的是玉石生意,扎魯賓可以為他搞到大量的廉價籽玉,他再將這些籽玉運到中國國內,以高出數倍的價格出售,從中賺取驚人的差價。
按照拉倫斯的說法,魯寧這個人有個很要命的缺點,那就是他不僅好色,而且非常好賭,幾乎每次生意結束,他都會到澳門豪賭數日,因此,要接觸到這個人,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情。
可這其中的關鍵點在於,如何去接觸,又開出什麼樣的條件,才能讓扎魯賓站到自己這邊來,並且下死命去與奧維奇金死磕,宮下北很清楚,在這種事情上,僅僅許出一個願景是沒有意義的,必須要讓對方看到實實在在的好處,看到足以讓他們感覺心動的好處才行。
另外,宮下北現在還有一個顧慮,從本心上來說,他不願意同俄羅斯的黑幫走的太近,那些家伙從本質上來說,與日本的暴力團是不盡相同的。
俄羅斯的黑幫太瘋狂了,只要有利潤擺放在那里,他們就會變成徹頭徹尾的瘋狗,幾乎沒有什麼事是他們不敢做的,哪怕是美國的黑幫、意大利的黑手黨與他們比起來,都要遠遠不及。
自從接手了赤本的遺產以來,宮下北一直在努力淡化他的黑幫背景,即便是走私的生意,他也是通過遙控的方式在做,卻從不會親自參與進去,至於販毒、販賣人口這類事情,他更是連邊都不會沾,因為那並不符合他的利益。
正是基於此,宮下北更希望與那些俄羅斯人保持一定的距離,將所有的接觸,都控制在一個可以限定的范圍內,而不是無限制的去拉近這個距離。
不過,他的想法顯然得不到霍斯金斯以及拉倫斯的理解,在這些家伙的眼里,不,應該說是在所有人的眼里,混過黑社會的人永遠都是黑社會,既然是黑社會的身份,那麼與黑社會走近一些還是走遠一些,又有什麼區別?
沒有直接答應拉倫斯給出的計劃,宮下北只說是要考慮一下,反正這種事情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他還需要慎重的思索一下。
“相信我,赤本,這是你目前能做出的最好的選擇了,”客廳里,拉倫斯蜷縮在沙發上,一邊吸著煙,一邊說道,“你與奧維奇金之間的戰爭將會一直持續下去,他的優勢很明顯,那就是可以把任何事情都做的肆無忌憚,而你的劣勢,卻是必須束手束腳。就像你自己說的,你不喜歡那個黑社會的身份,可一旦這場戰爭持續的時間太久了,你的這個身份將會被更多的人知道,直到你再也支撐不下去為止。”
拉倫斯的意思很明確,那就是宮下北如果不在盡可能短的時間內弄死奧維奇金,類似今天這樣的槍擊事件還有可能會發生。
這種事情,一次兩次他可以壓下去,但若是次數多了,肯定就要瞞不住了,到了那個時候,才是麻煩真正到來的時候。
宮下北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他將手中的煙頭掐滅在煙灰缸里,從沙發上站起身,徑直朝臥室的方向走去。
就在他即將走到臥室門口的時候,客廳茶幾上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那鈴鈴的聲音,把坐在沙發上的拉倫斯嚇了一跳。
下意識的扭頭看看客廳角落中的落地鍾,已經是凌晨將近兩點鍾了,誰會在這個時候打電話過來?
宮下北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轉身走回去,將電話聽筒拿了起來。
“嘿,赤本君,下午好!”
聽筒剛剛送到耳邊,里面就傳來一個有些夸張的聲音,“哦,不對,現在的東京應該是凌晨,哈哈,希望沒有打擾到你。”
電話中的聲音頓了頓,很快又不無調侃的說道:“不過,我想你現在也沒心情休息吧,那位中情局的拉倫斯小姐正在你的床上嗎?請替我給她帶個好。”
宮下北拿著聽筒,下意識的扭頭看了一眼拉倫斯,卻見她也是一臉的愕然,顯然,電話里的聲音她是聽到了,而且,估計也聽出了對方的身份。
“鄧恩先生,這麼晚打電話過來,總不會查床的吧?”笑了笑,宮下北將聽筒換到另一個手里,語氣無奈的說道。
沒錯,電話正是鄧恩打來的,聽他的意思,現在應該還在華盛頓,算一下,那里正好是中午。
“當然不是,”電話里的鄧恩笑了一聲,說道,“我是聽人說你遇到了麻煩?呵呵,赤本君,你應該早點相信我的,中情局的人從來都不可靠,他們就是一群禿鷲,偏好吃屍體的,對這些家伙來說,世上只有兩種人,一種是死人,那是他們的食物,另一種是將死的人,那是他們預存的食物。沒人能和他們做朋友,哪怕是上了床也不行。”
宮下北笑了笑,說道:“我相信你這是善意的提醒,鄧恩先生。”
“當然是善意的提醒,”鄧恩笑道,“不過,我打這個電話可不僅僅是為了提醒的,而是為了再一次證明我們的友誼。是的,赤本君,我們的友誼才是真誠的,畢竟我們和中情局那些家伙不一樣,我們需要的是朋友,而他們需要的是线人、誘餌。”
“好吧,我也相信我們之間的友誼是真誠的,”宮下北下意識的聳聳肩,說道,“那麼,請問鄧恩先生,你對我現在的麻煩,有什麼更好的建議嗎?”
“不不不,赤本君,對於朋友的麻煩,我們從來都不會提什麼該死的建議,亦或是某些看似可行,但實際上非常不靠譜的計劃,”鄧恩在電話里說道,“我們只會竭盡所能的去為朋友解決這些麻煩。”
“哦,抱歉,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鄧恩先生,能不能請你把話說的更清楚一些,”宮下北的眼皮顫了顫,下意識的說道。
“嗯,電話里有些事情總是不太方便說的,”鄧恩說道,“這樣吧,想來赤本君今晚也是沒有興趣睡覺了,如果你不介意而且也願意相信我的話,那麼現在就可以離開你身邊那位拉倫斯小姐,做好出門的准備了。十分鍾後,會有一輛車到你的住所去接你,它會送你去一個地方,如果順利的話,等到明天中午,你就能親眼看著所有的麻煩都消失掉了。”
語氣頓了頓,他又笑呵呵的補充道:“哦,赤本君不用擔心,我已經做了最妥帖的安排,這一場旅行必然不會讓你感覺到勞累的。”
“旅行?我要去哪兒?”宮下北問道。
“現在還不能說,”鄧恩笑道,“不過,赤本君,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們是真的把你當做了最親密的朋友,所以,我們不會讓你承受任何風險的。那麼,就這樣吧,赤本君,希望這次的事情能夠讓你相信我們的誠意,而當你准備為了這份誠意而做出些許回報的時候,我們會再見面的。”
話說完,電話里傳來忙音,這個家伙竟然就這麼掛了電話。
手里拿著電話聽筒,宮下北臉上的表情陰晴不定,現如今,他心里的想法很多,當然,其中最主要的還是各式各樣的懷疑。
自從韓國之行後,宮下北實際上並沒有對鄧恩他們的要求作出什麼反饋,說白了,就是他並沒有在推動農產品進口的問題上做任何事情。
當然,這並不是說他不打算履行約定,而是他並不著急,所以想要找個更好的時機做切入點。
但是,今晚鄧恩的這個電話,讓他意識到對方很可能是不滿了,說不定今天這場槍擊事件,背後也有他們在搞鬼——這可真是很有可能的一件事。
鄧恩在電話里說的很清楚,他們正在幫助自己解決這個麻煩,而且他還隱約透露出來,中情局霍斯金斯一伙人那個所謂的計劃,對他們來說根本不是什麼秘密,所以……
有很多事情真的不能去細想,細想的話,真的會讓人膽戰心驚,甚至喪失自信,此時的宮下北忽然發現,自己如今的地位和權勢,在某些人的眼里,可能真的算不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