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算很寬敞但卻布置的很精致的小房間里,宮下北盤腿坐在一方座布団上,歪頭看著四個身材矮壯的漢子將一個紫色的長桌從外面抬進來。
長桌上,平躺著一個鵝蛋臉、容貌清秀的女孩,在她的身上,擺滿了各式各樣用紫蘇葉墊著的壽司,脖頸下、大腿根等部位,還有用奶油勾繪出來的精美圖案。
“深秋夜闌,旅途天空,寂寥的回憶,一個人憂愁,懷戀的故鄉,親切的父母……”《旅愁》那帶著淡淡哀傷的旋律伴隨著空靈的女聲,在房間里往復回蕩——這首歌大部分中國人應該都很熟悉,由李叔同改編的歌曲《送別》也是這首曲子。
剛剛洗浴過,還換了一身褐色的浴衣和服,宮下北此刻身上懶洋洋的,有些不想動彈,看一眼被抬上來的長桌,他明白這是女體盛,前世就見過,但是卻沒有享用過。
不過,宮下北對這種飲食方式是真的不感冒,也沒什麼興趣,他就搞不懂了,難道把菜放在女人身上吃,要比抱著女人吃菜更過癮一些?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輕微的腳步聲,沒一會兒,穿著同樣褐色和服的高秀秀信從門外走進來,他看了一眼長桌上色澤艷麗的豐盛美食,伸手在嘴上抹了一把,說道:“很好,看來今天這些家伙總算是用了點心。”
當話說完的時候,他已經走到了長桌前面,盤腿坐在座布団上之後,抬起雙手拍了拍。
很快,門外又走進來四個穿著那種水手服的女孩子,她們各分左右,跪坐到兩人身邊,開始給兩人倒酒、布菜。
“宮下君,來,為了你我今日的相識,干一杯,”高秀秀信等到女孩給他面前的杯子里斟滿酒,端起杯子,笑道。
“高秀君,干杯,”宮下北接過女孩送來的杯子,朝對方示意一下,仰頭一飲而盡。
“好,宮下君真是個爽快人,”高秀秀信看著他將杯底亮出來,滿意的點點頭,笑道,“我就喜歡和爽快人打交道。”
“高秀君過獎了,”宮下北放下酒杯,客氣道。
“不不不,宮下君,我也是個直爽的人,”高秀秀信示意一邊伺酒的女孩給宮下北斟滿,說道,“我可不喜歡奉承別人,這一點,我們很相像。”
你這的了解我嗎?
宮下北暗自腹誹,臉上卻帶著笑,他也說什麼,轉手拿起筷子,准備夾點吃的東西到自己盤子里,可是看看面前躺在長桌上的女人,又感覺下不去嘴。
這與憐香惜玉沒什麼關系,主要是有類似心理障礙一般的情緒,這吃的東西都擺在一個大活人的身上,直接下筷子,他總覺得有些惡心。
高秀秀信卻不理解他的情緒,還很是熱情的邀請他進食,又指揮著他身邊的女孩幫忙布菜。
宮下北實在是沒有什麼食欲,他簡單的吃了點東西,就把筷子放下了。
“宮下君啊,”見他放下筷子,高秀秀信也沒有再客氣,而是直接開口說道,“最近一段時間,可能需要麻煩你操勞一下了。”
“是長良川—琵琶湖的加固工程項目嗎?”宮下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問道。
“是的,”高秀秀信用力一點頭,說道,“這個工程拖延的時間已經太久了,眼下馬上就要冬季了,如果再不抓緊開工的話,很多項目就要拖到明年了。可是要想開工的話,項目資金就要首先到位,所以,這里面的很多工作就要抓緊去做。”
“我剛剛就職,對這個項目沒有絲毫的了解,”宮下北笑了笑,說道,“這樣吧,如果你們的相關資料已經提交的話,我會抓緊時間辦理的。”
“這個,不能先著手辦理嗎?”
高秀秀信遲疑了一下,說道,“相關的資料我們已經提交過去了,但你也知道,如果等到審查完了再走流程的話,至少也需要半個月甚至一個月的時間,所以,是否可以一邊審查,一邊走流程呢?”
宮下北臉上的笑容不減,點頭說道:“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怎麼也要等我接觸到相關的資料之後再說吧?現在讓我給你承諾的話,高秀君,那不太現實。”
嘴里說著這番話的時候,宮下北的心里卻是在冷笑。
很明顯,對面這個家伙把他當作是初出茅廬,什麼都不懂的蠢貨了。
一邊審查一邊走流程?
開玩笑呢?
流程走到一半,這邊的審查發現問題,鍋誰來背?
盡管央行很少會直接插手金融證券產業株式會社的業務,而金融監管的主要職權也是在大藏省,可誰要是當央行不存在,那肯定就離死不遠了。
說到底,大藏省因為大權獨攬,存在著很多這樣那樣的問題,現在,日本的金融圈子里也是亂象叢生,但不管怎麼亂,不管怎麼腐敗,某些表面功夫還是必須要做的,至少不能被人一眼就挑出毛病來。
宮下北進入金融證券產業株式會社是來鍍金,來建立自己的人脈關系圈子的,他需要廣交朋友,做好人,可那並不意味著他要通過替人背鍋來交朋友,這種做法也交不來朋友。
大家都是聰明人,有些話不用說的太透,宮下北只是簡單的說給不了承諾,高秀秀信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宮下北這番簡單的話是什麼意思呢?
他不僅表示一邊審查一邊走流程這種事不可行,同時還很隱晦的表示,水資源開發公團提供的那些資料,不能作為審查信用的全部憑證,他還要做其他方面的調查,等到確定沒有問題之後,才會進入走流程的階段。
領會了他的意思,高秀秀信禁不住有些頭疼,要知道,水資源開發公團提供給金融證券產業株式會社的資料是存在問題的,而且問題不小。
如果按照那些資料的顯示,水資源開發公團目前的運營狀況是很不錯的,負債4萬億日元,運營資金7.3萬億日元,同時,還有兩個在建的大型項目,這樣的負債率,還在安全线以上,附和再次借貸的標准。
可實際上呢?
這份資料存在著大量的水分,其中最大的一項就在於流動資金,資料中所謂的7.3萬億運營資金中,有將近4萬億是屬於建設省和農林水產省的公共資金,這些錢是不能動的。
高秀秀信為什麼這麼著急?
不僅僅是因為工期的問題,還有就是這筆錢的借用問題。
這4萬億的公共資金,只是暫時挪用過來給水資源開發公團撐場面的,最晚這個月的月底,就必須轉回到兩省廳的賬上去。
在長良川—琵琶湖的加固工程項目上,水資源開發公團是根本拿不出多少錢來的,同時,因為過高的負債、逐年的虧損,它也沒有繼續向任何一家銀行進行借貸資質。
不僅如此,它想繼續從建設省、農林水產省獲得來自公共資金的撥款,也不符合條件。
這一次,為了能夠通過大藏省的資質審核,水資源開發公團與建設省、農林水產省攜手搞了一個方案出來,前者先從建設省、農林水產省挪用一筆公共資金,借以將自己的賬目弄得好看一點,蒙混過大藏省的審查,以便從銀行獲取貸款。
等到通過了大藏省的審查,就將那筆挪用的公共資金轉回去,再去獲取銀行的貸款,等到銀行貸款到位,再反過來去申請兩個省廳的那部分基建撥款。
這樣走一圈下來,長良川—琵琶湖的加固工程項目資金就算差不多了。
類似這樣的運作顯然是違規的,不僅違規,甚至是違法的,不過,最近這些年,日本的金融秩序混亂,一手把握著金融大權的大藏省,自身都有著種種違法違規的行為,所以,也沒人會把這當回事。
可是現在不同了,高秀秀信的事很麻煩,而最麻煩的一點在於,在救援兵庫銀行的事情上,農林水產省與大藏省之間出現了隔閡,兩省廳的事務次長直接吵翻(在日本的政府體制中,省廳大臣是擺設,類似吉祥物,2名政務次長、1名事務次長掌握實權),繼而兩省廳開始對掐。
有這麼一個前提,水資源開發公團這次的操作就不好弄,倒不是大藏省要針對它,而是下面辦事的人必須看上峰的臉色辦事,次長級的大員都鬧翻了,下面的人當然是能不辦事就不辦事。
高秀秀信為什麼一碰上宮下北就纏住不放?
原因就是覺得宮下北作為一個新人,肯定不了解兩省廳之間的糾紛,巴望著能讓他稀里糊塗的把這事給辦了,說到底,這也是病急亂投醫了。
“那,這樣吧,宮下君,”遲疑了一下,高秀秀信說道,“你需要的資料,我今天就給你准備好,相應的核實工作,我也讓公團的各部門全力配合,然後,爭取在三天內,將這個結果拿出來,你看怎麼樣?”
“三天?”宮下北笑了笑,說道,“太倉促了吧?”
“那就一周,”高秀秀信說道,“時間抓緊一點。”
語氣頓了頓,他又說道:“放心好啦,宮下君,我不會讓你吃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