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了解橋本大二郎的想法,但宮下北卻沒有戳穿的興致,他端起面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笑道:“那些事情,只能是由議會的議員老爺們來決定了。”
別說,這位女僧的茶藝的確非常地道,肯定是經過專門的訓練,就像宮下北這種不怎麼懂的茶道的人,都能看出來、品出來。
“呵呵,橋本君,依我看,赤本君是有大智慧的人,”聞如和尚坐在宮下北的對面,他聽了宮下北的說法,第一次笑著插口道,“所以,你的話盡可以直說,不需要再這麼兜圈子了。”
宮下北呵呵一笑,朝對方舉了舉茶盞,說道:“法主過獎了,您才是有大智慧的人。”
語氣頓了頓,他又看了一眼橋本大二郎,這才繼續說道:“橋本君的意思我明白,其實,在來高知之前,令兄就已經給我打過電話了,不過,就像我和令兄所說的那樣,我並不是自民黨黨員,也沒有能力對龜井先生施加多大的影響,所以,如果令兄想要與龜井先生化解恩怨的話,找我是沒有用的。”
“赤本君太謙虛了,”這次開口的不是橋本大二郎,而是聞如和尚,“現在任誰都知道,盡管赤本君不是自民黨的黨員,但在整個自民黨內,卻沒有人能完全不給您面子。當然,我們也知道龜井先生的決定沒有那麼容易更改,不過,由赤本君居中疏通,總是要比橋本先生一個人去談要好的多。”
宮下北抿唇微笑,沒有開口。
“相比起龜井先生,橋本先生是後輩,此前的種種,不過是權術之謀罷了,”聞如和尚繼續說道,“如果龜井先生願意接受的話,橋本先生可以鄭重的向他表示歉意。除此之外,等到橋本先生總裁任滿,一定會全力支持龜井先生接任總裁的職務,橋本先生絕對不會謀求連任,這一點,可以用協議的形式確定下來。”
宮下北微微歪垂著頭,目光看著身側那個女僧調茶的手,過了約莫半分多鍾,才問道:“橋本君,法主,我很疑惑,類似這樣的事情,難道你們不應該去找龜井久興先生,亦或是綿貫民輔先生協商嗎?為什麼要找我呢?”
如今,自民黨內的龜井派就是三巨頭,龜井靜香、龜井久興、綿貫民輔,過去山崎拓也有一個山頭,不過自從上次的丑聞之後,龜井靜香出面幫他把風波平息,山崎拓就成了龜井靜香的狗腿了,一方山頭自己就塌了。
所以說,宮下北的這個問題是問的很好的,畢竟類似這樣的和解,由龜井久興或是綿貫民輔出面與龜井靜香去談,才是最好的選擇。
“龜井副會長那邊的工作,我已經做過了,”橋本大二郎說道,“他很樂意居中斡旋,不過,綿貫先生卻不是那麼好說話,他拒絕了我們的請求,而且,他對家兄似乎有著很大的偏見。所以,我們只能再來找赤本君。”
宮下北一臉恍然的點頭,心理卻是在偷笑。
自民黨龜井派三巨頭中,龜井靜香與橋本龍太郎的矛盾就不用說了,那是總裁競爭中的產生的。
而綿貫民輔與橋本龍太郎的矛盾,則是因為自民黨總干事長的職務引發。
綿貫民輔從九一年出任自民黨干事長這個職務以來,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坐了四年了,結果,橋本龍太郎剛一接任自民黨總裁,直接就把他的干事長職務給擼掉了,兩人直接怎麼可能沒有矛盾?
實際上,歸根結底還是橋本龍太郎這個人太強勢了,屬於得理不饒人的那種性格。
至於說為什麼龜井久興會願意幫這個忙,那也很簡單,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橋本龍太郎應該是得到了華族群體的支持,不然的話,聞如和尚也不會親自出面支持他。
而龜井久興實際上就是花組成員,所以,他願意居中斡旋也就不足為奇了。
“這樣吧,兩位,”宮下北沉默了片刻,說道,“在你們這些事里,我也幫不上太大的忙,不過,這次回到東京之後,我可以安排一場接待,給橋本先生和龜井先生創造一個面談的機會。我也只能為他們提供一個會面的機會,至於怎麼談,談什麼,談成什麼樣,我都不能保證。你們看這樣如何?”
橋本大二郎與聞如和尚彼此對視一眼,後者輕輕點了點頭,其實,能夠為橋本龍太郎與龜井靜香創造一個面對面交談的機會,本身就已經很不錯了,畢竟他們兩個人才是最終做決定的人。
“如此,就多謝赤本君的好意了,”橋本大二郎微微鞠躬,行禮說道,能得到宮下北這樣一個答復,他們就算是不虛此行了。
從另一個方面來看,宮下北願意出面做這個局,幫助橋本龍太郎與龜井靜香會面,本身就已經說明他是贊成兩派合作了。
宮下北客氣了兩句,心里卻是有些苦笑,他知道,一旦促成了橋本龍太郎與龜井靜香之間的合作關系,那麼不出意外的話,村山富市就該下台了,而橋本龍太郎仍舊會按照他前世的那樣,成為下一任日本首相。
而橋本龍太郎擔任日本首相,實際上對宮下北的利益來說,本身其實並不太好。
為什麼?
很簡單,因為橋本龍太郎在經濟方面的理念,是要通過提高包括社會保障、醫療保險等在內的國家福利待遇,來刺激日本國內的消費。
說白了,就是將大量的公共資金用來提高國民隱性收入,從而減輕國民負擔,增加國民收入,從而推動內需增長。
還是那句話,宮下北代表的是官僚群體的利益,而這個群體就是趴在國家公共資金身上吸血的吸血蟲,他們希望看到的,是國家將更多的公共資金,投入到大規模基建項目、解決金融風險等領域內去,而不是用來滿足國民的需求。
另外,橋本龍太郎也是保守派的堅定支持者,等到他再與龜井靜香達成合作,那麼不用問,郵政儲蓄的那些錢,短期內是動不了了,這顯然不符合宮下北的利益。
不過,宮下北是聰明人,他很清楚一件事,那就是自己不是無所不能的,有些事情他是阻攔不住的,所以,從長遠考慮,他很樂意暫時隱忍。
“赤本君,聽說您有意要組織一個可以取代國民政治協會的新機構?”
既然從宮下北這里得到了好處,聞如和尚自然要做出一些回報,他試探著問道。
“法主說笑了,”宮下北的眉毛扯了扯,干笑道,“這種事情可不是那麼好做的,否則的話,國民政治協會也不會存在幾十年之久了。”
“哦,”聞如和尚笑了笑,說道,“是這樣嗎?那真是太遺憾了,我還想能為赤本君出上幾分力呢。”
見宮下北沒有反應,臉上的表情都沒有變化,他又繼續說道:“我想,如果赤本君真想去做的話,東本願寺原傾盡全力為赤本君打個基礎。”
“法主是什麼意思?”宮下北臉上的笑意一凝,脫口問道。
聞如和尚笑了笑,抬起一只胳膊,把手探進懷里。
和尚就是好,即便是到了現代了,僧袍內依舊可以藏東西,那里面貌似有個叫什麼“納”的袋子。
等到聞如和尚的手再次伸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個東西,那是一本書,哦,准確的說,應該是個賬簿之類的東西。
和尚也不說話,只是將手中的賬冊放到茶桌上,而後用兩根手指頭按在上面,輕輕推到宮下北面前。
宮下北先是看了聞如和尚一眼,這才將賬冊拿起來,翻開看了看。
沒看幾秒鍾,他便將賬冊重新合起來,放在桌上,用一只手按住,隨後,他抿了抿嘴唇,緩緩站起身,給聞如和尚深深鞠了個躬,說道:“若是法主能促成此事的話,赤本將把這份情誼牢記於心,將來法主若有需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定然不會拒絕。”
怪不得宮下北會如此的激動,就在這份賬冊里,有日本淨土真宗東本願寺派歸屬的74個社團、寺院、企業的名單,這些存在都屬於是正規的法人,是具備向特定黨派以及候選人提供政治獻金資格的。
宮下北要想弄一個屬於自己的國民政治協會出來,就需要大量類似這樣的法人,盡管僅僅依靠這74個法人還不夠,而且這些法人都與佛教相關,但有了這些法人,他就算是走出第一步了。
當然,聞如和尚用這方式來支持他,本身自然也會有他自身的考量,因為宮下北一旦接受了這個幫助,就等於是同聞如和尚,准確的說,是與聞如和尚背後的華族群體有了緊密的利益關聯。
但這雖然對聞如和尚有利,可反過來看,對宮下北同樣也是有利的。
再有,得到了聞如和尚在這方面的幫助,宮下北就等於是得到了橋本龍太郎這一波政治力量的認可,這對於他組織新的“國民政治協會”來說,也是非常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