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虛脫狀況恢復過來之後,強忍著身體的疲乏,靜雯柔順地為江寒青穿上衣服。
那神態活脫脫就是小媳婦在體貼地服侍老公。
兩個人穿好衣服之後,靜雯才開始草草整理自己的發飾。
可是還沒有等她整理完畢,馬車便慢慢停了下來。
江寒青打開車窗往外面一看,原來車子早就馳進了江家的大院,此刻已經來到江寒青住的院子之外。
靜雯也湊到江寒青身邊往外面看了一下,不由得輕叫出聲,害羞地對江寒青道:“剛才進大院門的時候,我們還沒有穿好衣服呢!還好沒有碰到長輩,否則要我們下車拜見,可不羞死人了!”
江寒青輕笑道:“丑媳婦遲早要見公婆,你怕什麼!”
靜雯輕捶了他胸口一下,羞嗔道:“你說什麼啊!有這樣見公婆的嗎?再胡說,我就不理睬你了!”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時候,白瑩珏和蘭兒卻得到衛士的通報,帶著下人出來迎接江寒青。
在下人們忙著抬江寒青下車的時候,靜雯也走下車來隨便和白瑩珏招呼了兩聲。
白瑩珏這等身懷絕技之人,眼光比常人更加尖銳,匆匆一瞥之間就已經看到了車廂座墊上的點點血跡。
開始她還以為那是江寒青腿上傷口破裂後流出的鮮血。
由於擔心江寒青的傷勢出現惡化,她還因此著實吃了一驚。
不過白瑩珏的這點擔心並沒有持續多久,等她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靜雯頭發散亂、眉眼含春的樣子,她哪還會不明白先前就在這車廂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這個丫頭……居然在馬車上都敢來!平日里卻還裝著假正經,真是看不出來……”
想到心愛的男人不久前還和眼前這個女孩在馬車上廝混,白瑩珏的心情一下子跌到了冰谷底,再也不想搭理靜雯。
江寒青很快被下人們抬下車來,放到坐輦上往他所住的院子里抬去。
靜雯一直目送著愛人進入院門,方才轉身登上馬車返回太子府。
當天傍晚之前,江寒青便安排人手為陰玉姬、靜雯、昭俊三人准備好了住宿的地方。
然後便去拜見父親江浩羽。
“父親,我今天已經見過小姨。她告訴我,翊聖所控制的禁軍兵馬全部都被調配進了遠征軍中。”
從兒子口中得到這確切的消息,江浩羽長嘆一口氣道:“你母親的軍隊在西域大傷元氣之後,已經暫無能力進軍永安。而妃青思和邱特人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等不到你兩位叔叔回來報信,京城里已經是大勢已去。如今連這翊聖的軍馬也被調走了。這家伙倒也賊精靈,居然自己就跟著軍隊出京避命,把老婆和兒女都扔給我們照看!看來京城里的事情已經沒有什麼想頭了!我們今晚就開始安排家族人手撤離京城吧!”
江寒青聽父親這麼一說,急道:“父親千萬不可如此!”
江浩羽驚訝道:“不可如此?難道全家族都呆在京城里繼續等死?”
江寒青冷酷道:“如果提前讓家族的人手撤離京城,敵人不免會有所察覺。到時候一旦有事,我們可就麻煩了。如果裝出對局勢懵懂不知的樣子,降低敵人的警惕性,說不定到時候還有望保全主要首腦的性命。”
江浩羽驚道:“你是說要舌車保帥?”
江寒青點點頭,斬釘截鐵地說道:“對!唯有如此,我們自己才有活命之望!”
江浩羽頹然靠到椅背上,沉吟道:“這……這可太……家族在京城的人手亂七八糟全加起來恐怕足足有五、六千人之多……如果全部放棄……”
江寒青打斷父親的話,不耐煩道:“父親!您怎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如果連自己的老命都丟掉了,其他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
江浩羽仍然有點猶豫,痴痴呆呆地看著兒子,囁嚅道:“這……這真的行嗎?”
看著父親那遲疑不決的懦弱樣子,江寒青心里那不臣之心又漸漸冒起。
“他真的是快老了!這種事情還有什麼需要多考慮的?一群小嘍囉就是犧牲掉又有何妨!看來還是讓他早日交出權力為好啊!
江浩羽一個人思前想後盤算了好半天,還是下不了決心,又轉頭問江寒青道:“青兒,你想想看還有什麼辦法啊?能不能盡可能再多保存一些力量?
江寒青重重嘆了一口氣,捶胸頓足地勸諫父親道:“父親!沒有什麼可顧慮的了!不犧牲下面那些小兵的命,你這大將哪里能夠逃生!不要再為那些人的性命擔憂了,多想想我們父子二人自己怎麼活命吧!”
等江寒青這麼說完,江浩羽卻還是拿不定主意,站起身來在屋子里轉來轉去晃悠個不停。
江寒青只能是不耐煩地在一旁等待著。
過了好一會兒,江浩羽突然停下腳步來,顯然是拿定了主意。
可是他緊跟著說出來的話,卻差點沒有讓江寒青昏死過去。
江浩羽對兒子說道:“不行!我既然是家族的首領,我就有責任保護他們不受敵人傷害!
有義務率領他們在必要的時候撤出京城!
“江寒青聽到父親這麼一番慷慨激昂的話,差點想衝上去給他一拳頭,卻只能是咬牙控制自己。
盡量讓語氣顯得平淡,江寒青對父親道:“既然父親大人如此決定,孩兒自當遵從!不過孩兒這腿腳不靈便,具體事宜父親可能還要親自找人安排一下吧!”
江浩羽點頭道:“這個我會安排人去做!你就早點回去休息養傷吧!”
在下人們抬著江寒青出門的時候,他回頭望了父親一眼:“死老頭子,你這簡直是在自尋死路啊!害得本少爺也有可能要跟著你陪葬!等逃到西域之後,看我怎麼當著你的面調教那騷貨!氣死你!”
江浩羽卻不知道兒子心中的陰毒念頭,否則單是老婆被兒子玩弄一事,就足夠他一刀將這壞小子劈成兩段。
江寒青從父親江浩羽那里出來之時,天已經黑透了。
江寒青剛回到他所居住的院子,白瑩珏便走過來輕聲對他說道:“西域軍中來人正在屋內等你!”
江寒青聞言一震,急急道:“快!快引他來見我!”
轉頭又吩咐下人道:“這里沒你們的事了!都給我退下去!”
這樣等到白瑩珏引著那人過來的時候,廳堂里就只剩下江寒青一個人坐在那里。
來人中等身材,大約四十五、六歲的年紀,臉頰瘦削,兩眼炯炯有神,一看就是精明干練之人。
個人身上穿著一件普通江家武士的服裝,看不出他在西域是何等職務,但江寒青卻明白此人絕對不會是江家在西域的普通武士,而是母親從軍中精選出來的能干親信,穿這件衣服不過是為了避免別人的注意,故意掩人耳目罷了。
江寒青仔細看了此人兩眼,覺得有點眼熟,依稀記得自己在西域之時似曾見過此人,卻又一時想不起到底是何時在何地見過此人。
這時那個西域來使已經跪在地上向江寒青磕頭道:“屬下‘鳳翔軍’大隊長耿思敏,參見少主!少主千秋萬載,一統天下!”
江寒青聽到“耿思敏”這個名號,一下便想起了此人的來歷。
這耿思敏是“鳳翔軍”中出了名的猛將,作戰勇猛異常,卻又冷靜機敏。
二十七年前進入西域陰玉鳳軍中,戰陣衝鋒從來沒有落過人後,可說來也怪,除了一次戰斗之外,他就愣是一次傷都沒有負過。
而他僅有的一次負傷的戰斗說來更為神奇。
那一次戰斗發生在江寒青五歲的時候,陰玉鳳軍隊和蠻族對陣。
蠻族嘲笑帝國軍隊,只能群毆,單打獨斗卻是飯桶一群。
這話讓耿思敏給知道了。
他發誓要滅一滅蠻族的威風,竟然一個人單槍匹馬連闖蠻族十三個營盤。
蠻軍出動三萬余人要包圍活捉他,竟然被他在砍倒軍旗九面之後,扛著兩面繳獲的旗幟成功逃回了帝國軍陣中。
身上中箭三支,刀傷十一處,槍傷兩處,回營之後就摔倒在地昏迷不醒。
足足躺了三個月才爬起身來。
耿思敏那一次負傷之後,陰玉鳳曾帶著時年五歲的兒子江寒青親自前去探望他,稱贊他說:“你這家伙可真是命大得出奇!連索命的小鬼都看著你都發愁,不敢要你的命啊!”
並親自下令將他調入“鳳翔軍”中任小隊長。
這一來,耿思敏頓時在軍中就成了人人知名的“鬼見愁”江寒青離開西域的時候,這耿思敏還只是“鳳翔軍”中管轄區區千人的中隊長。
江寒青聽到他這一自報家門,便笑道:“原來是‘鬼見愁’!什麼時候當上了大隊長啦?”
耿思敏恭恭敬敬地回答道:“少主見笑了!這次鳳帥率軍橫掃整個西域,屬下因為積得有寸功,被鳳帥開恩提拔擔任大隊長一職!”
江寒青點了點頭,又好奇問道:“你剛才喊的什麼千秋萬載的是什麼東西啊?怎麼會想到這樣叫?”
耿思敏笑了一笑,答道:“啟稟少主,這‘千秋萬載,一統天下’的口號可是鳳帥親自定下來的。鳳帥說,以後少主起事稱帝,軍中將士拜見之時必須要喊這麼一句!如今鳳翔軍中已經人人傳遍,只等少主回到西域軍中舉起義旗,便可稱帝起事。”
江寒青莞爾一笑道:“我人還在京城,母親在西域卻已經想起了讓我當皇帝的事情!”
接著問耿思敏道:“母親讓你返京到底有何事情啊?”
耿思敏答道:“鳳帥讓屬下回京稟報家督大人,軍團主力已經提前動身東進,准備扼守日落山脈各險要隘口。一旦發現有勢力意圖進逼西域,就將堅決驅逐之。如果京城有事,要京中人眾立刻西遁,鳳帥會派軍迅速東進迎接眾人。”
江寒青點頭道:“那你待會兒趕快去稟報於家督大人吧!……母親還有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那耿思敏卻沒有回答,只是抬起頭來警惕地打量著站在一邊的白瑩珏。
江寒青會心一笑道:“此人是我最信賴的人。你有什麼話但說不妨!”
耿思敏這才放下心來,將身子挪近江寒青,從懷里摸出一個火漆信封雙手奉上,壓低聲音道:“少主,鳳帥有一封密信給您!您看過自然就明白了!”
江寒青伸手接過信封,幾下拆開來一看。
不錯!
信上的娟秀字體一看就是母親的親筆,信的內容是這樣的。
寒青愛兒如晤:偵騎得悉,石之軍團已揮軍南下,特勤蠻兵亦尾隨其後。
京城至日落山脈諸路段均見斥候出沒,情勢危急。
京城事起之日,汝當離棄眾人,速速出京南下。
脫離險境,伺機西折,經西南夷之地潛歸西域。
萬勿隨眾徑赴西域!
彼等之途,十死無生!
切記!
切記!
妃青思之徒,面慈心狠,取勢逐利,如牆頭之草。
汝南行途中,切不可貿然與其相會,以防不測!
汝父倘在世,余母子終難圓夢。
宜趁良機,速而圖之。
汝若親行此事,恐遭天罰。
可誘其經官道直行西域,借刀殺人!
若此,余母子可長相廝守。
汝切不可攜其南下,以免狡兔得脫,失此良機,悔之晚矣!
太平貞治六年六月初八二鼓,母鳳手書陰玉鳳在信上的意思十分明白,就是要江寒青在逃離京城之時拋棄江家眾人,獨自南下。
同時為了兩人之間的奸情,她還要江寒青將江浩羽也騙上從官道逃往西域的路途,借敵人之手來鏟除掉已成為她眼中釘的丈夫。
江寒青看完信,示意白瑩珏遞過蠟燭,將信就著燭火付之一炬。
眼睛盯著燃燒的信箋,江寒青心里是波瀾起伏。
陰玉鳳這封信讓他真正體會到什麼叫做“天下最毒婦人心”為了自己的奸情,居然可以唆使兒子除掉丈夫。
可是縱然江寒青平日里心中已暗有此念,當真要他付諸行動,卻還是深覺良心上過不去。
何況,江寒青心中還有著別樣的邪念:“如果真要殺了他,豈不是再也無法在他面前玩弄那個賤人?這樣豈不是失去人生一大樂事!不行!我不能讓他死在京城,要殺他就讓那賤人親自動手吧!我反正是一定要當著他的面操那賤人一回。”
盤算已定,江寒青問耿思敏道:“母親信中說的事情你是否清楚?”
耿思敏惶急道:“啟稟少主,鳳帥給您的家信小人是一點不清楚!只是……”
江寒青道:“只是什麼?但說無妨!”
耿思敏道:“鳳帥要屬下轉告少主一句話。”
江寒青道:“母親有什麼話要你轉告?你快說!”
耿思敏緩緩道:“鳳帥要屬下告訴少主,當斷不斷,反受其害!鳳帥還說,要少主您到時候一定要暗自南下,千萬不要因為其他人絆住自己的手腳。只有這樣才能在亂世中生存在下來!”
江寒青望著旁邊搖曳的燈火,默然良久才又出聲道:“你什麼時候返西域啊?”
耿思敏道:“屬下此次東來之前,鳳帥命令屬下一定要陪少主一起安全抵返日落城。否則……斷不許屬下一人回去。”
等了一會兒,見江寒青沒有反應,耿思敏又道:“鳳帥要少主暗中南下是絕對正確的。
屬下趕來京城的路上,沿途已經碰到多隊‘飛鷹軍團’的前哨。
屬下想來,此時石嫣鷹的軍隊應該已經控制了從京城到西域的諸多隘口。
如果離京之後,徑自往西逃無疑是自尋死路。
往北那更是飛蛾撲火,有去無回。
往東走,路途遙遠,困難重重,不知道何時才能夠返回西域啊!
唯有從南逃逸……“江寒青突然打斷他喋喋不休的話道:“母親寫信之時,可知道石嫣鷹即將率軍南征?”
耿思敏大吃一驚道:“石嫣鷹率軍南下?這……這可真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屬下從西域動身是在一個月之前,沿途快馬加鞭,每到一處驛站就換一匹馬,才好歹趕到了京城。
這消息想必鳳帥到現在都未必知曉!
“江寒青點頭道:“母親是肯定不知道的了!知道又有什麼用?除非她拋棄西域的根基,率軍東進與石嫣鷹交戰!可這卻是不智之舉,勝算頗微啊!”
耿思敏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為好,傻傻愣在一旁干著急。
江寒青沉吟道:“北上和西進都肯定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在南下和東出中做選擇。母親認為南下相對安全,可那時她並不知道皇帝會讓石嫣鷹率軍南下!如今我如果南下,就是跟在石嫣鷹的屁股後面。一旦她大軍北返,豈不是就將撞個正著。可如果向東走,那也確實太過艱難。未來的出路完全不知道在何方,路途卻那麼遙遠。等到想要折返西域的時候,各方勢力互相捕殺,一路上危險不知會大出多少倍!”
白瑩珏聽他這麼喃喃自語,不由驚道:“那豈不是成了籠中之鳥,無處可逃?”
江寒青嘆一口氣道:“先手已被人家掌握,那就很難扮回來了。算來算去,如今之計還是只有往南走。就算石嫣鷹中途折返回頭,也許她料定沒人敢跟在她的軍隊後面南下,那我們就還有一线生機。”
頓了一下,江寒青又道:“或許在碰著石嫣鷹的軍隊之前,先碰到太子翊聖所控制的禁軍隊伍也說不定。那就實在僥幸了!”
白瑩珏滿面沮喪道:“碰到翊聖的隊伍又怎麼樣?石嫣鷹到時候會放走他們嗎?跟著翊聖還不是被人家來一個一網打盡!”
江寒青雖然知道她說得有理,卻還是瞪了她一眼,認為她不應該說這些觸霉頭的話。
回過頭來,見耿思敏還跪在地上,江寒青才問道:“你是今夜就拜見家督大人,還是明天早上再去?”
耿思敏道:“事情緊急!屬下還是連夜拜見家督吧!”
江寒青沒有多說什麼,叫白瑩珏出去喚了一個年老持重的親信下人進來,吩咐道:“你馬上帶耿將軍去家督那里拜見!記住不要說耿將軍在我這里呆過,就說他是剛剛找到我這里,我立刻就讓他過去拜見家督的!”
那個下人知道這種世家里面爭權奪利的丑惡,就算是親父子也不能例外,因此對少主的話絲毫不以為怪,小心翼翼地答應了一聲,帶著耿思敏退了下去。
江寒青卻又一個人坐在那里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第二天早上,江寒青剛起床梳洗完畢,就有下人來報告說:“太子翊聖來府拜訪,此時正在家督那里商談什麼事情。家督請少主快一點快去!”
江寒青立刻讓下人准備坐輦,抬他過父親那邊去。
甫一進江浩羽的屋子,江寒青便看清楚來客一共有三位,除了太子翊聖,坐在下首的卻是三個禁軍將領。
他定睛一看,不由嚇了一跳。
原來三人中坐在最下位置的那人正是兩宮宮主安插在禁軍中的何炳章。
江寒青看到他,心道:“看來他也是所謂翊聖控制的禁軍將領之一!卻不知道兩宮宮主到底出了什麼事情,這麼多天卻沒有半點的消息!”
心有所思的江寒青剛剛坐定下來,卻聽翊聖道:“青兒,我給你介紹一下這三位將軍!”
他抬手指著坐三人中最上首位置的一個干瘦老頭道:“這位是當今的御林軍副統帥,崔成國崔老將軍。”
那老頭立刻站起身來,向江寒青行禮道:“末將參見江少主!”
江寒青微笑道:“老將軍不必多禮!”
翊聖又將另一個高大壯漢介紹給江寒青認識,說道:“這位是御林軍的另一位副統帥,吳天弘吳將軍!”
兩人見禮即畢,翊聖又指著何炳章道:“這一位是禁衛軍統帥何炳章何將軍!”
江寒青微微一笑點了一下頭,何炳章卻主動開口問道:“末將聽聞江少主前幾日被宵小偷襲,腿上受了一點傷。不知道可有無大礙?”
江寒青微笑道:“將軍請放心!除了傷腿不能行走,其他一切都好。我這爛命賤得很!
鼠輩想要我的命,卻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拿走的。
“聽他這麼一說,屋子里眾人頓時哄堂大笑起來。
何炳章卻又問道:“少主同行諸人可有受傷的?”
問這話的時候,何炳章的神態十分嚴肅,顯示他十分看重這件事情。
江寒青何等聰明之人,從這一問中,他立刻意識到何炳章極有可能也不知道兩宮的下落,心里更是大為著急,不知道兩宮宮主到底出了什麼事情,既不跟他江寒青聯絡,也不跟禁軍中的徒眾聯絡。
他輕咳一聲道:“那日我在外面和朋友聚會時遇襲,有一些朋友為了救護我好像受了點傷,不過最後都安全撤走。但奇怪的是,事後卻一直沒有再看到他們。連致謝都未曾能夠啊!
也不知道這些朋友都跑哪里養傷去了!
“說著他還向何炳章搖了搖頭,暗示他也不知道兩宮宮主的下落。
何炳章也跟著輕輕搖了搖頭,臉上同時顯出真正的擔憂神色。
這一來,兩人都明白對方也失去了和兩宮的聯絡,無不深感擔心。
表情都不由自主地凝重起來。
翊聖卻插話道:“寒青那日是去會什麼朋友啊?對方既然肯幫你拼命,關系自然非同一般,怎麼事後又不辭而別呢!”
江寒青笑笑道:“唉!當日是去給一些准備離京遠行的江湖上朋友送行。這些朋友在江湖上玩命,講的就是一個義氣,圖的就是一個肝膽相照。可能他們事後覺得那天幫我是小事一件,沒有必要炫耀什麼,就各人自己上路離京了!”
他怕翊聖還多問什麼,不免會露出馬腳來,忙主動問翊聖道:“昨日聽太子妃說,太子殿下您也要隨軍南征?”
翊聖嘆了口氣道:“我今日來此,可不就是為了此事!”
伸手指了指下首坐著的三個將領,翊聖感嘆道:“這三位都是我在禁軍中的親信將領。
如今也還不是要隨我一同出京!
“那個御林軍副統帥崔成國道:“咱們御林、禁衛兩軍中擁護太子的有足足近二十萬人,這次倒好全被趕出了京城。而且還分成兩撥,一撥十萬人隨鷹帥南征。一撥十萬人被派遣往帝國東疆,等著進攻邱特人!唉!”
那名叫吳天弘的人接著道:“這還不都是翊宇那野心賊子搞的花樣!真不知道皇上這半年來怎麼會突然變得那麼寵信他!居然連禁軍的調撥權力都給了他!如今這京城里面可就是他的天下了!”
江寒青聽他倆這麼一說,便轉頭望向何炳章,卻見他向這方微微點了一下頭,顯然是說兩人所言非虛。
“既然何炳章是翊聖的人,要跟著他一起出征。那想來張四海他們也是跑不掉的了!這京城我手里可就真的是無兵可調了。”
卻又聽見翊聖對江浩羽道:“我這次也是主動請纓出京,總不能留在京城里等著翊宇來殺我吧?還好這老皇爺真是老昏了,竟然同意我監軍出征,否則我可真是要完蛋!”
江浩羽和江寒青的臉色卻是有夠難看,父子二人心里均想:“你小子倒是跑了!扔下妻子兒女給我們江家。聽你這麼說,我們江家的人留在這京城里就活該受死?”
翊聖卻沒有察覺兩人臉色不對,繼續說道:“等我這一走,京城里面的禁軍幾乎就全是翊宇的人了!只有守衛宮城的那一萬精銳還是忠於老皇爺的。”
崔成國在一旁插話補充道:“那一萬人是御林軍中的精銳。堪稱帝國軍隊精華中的精華,恐怕比起鳳、鷹二帥的親衛鐵軍也不會差多少啊!這些部隊直接受御林軍統帥胡曉彤指揮,這京城中恐怕也只有他還忠實於皇帝啊!”
翊宇不以為然道:“不要小看老爺子!那些繡金邊的御前侍衛難道不是忠於他的?”
被太子這麼駁斥了一下,崔成國有點尷尬,狼狽道:“是!是!末將忘記了!忘記了!”
江寒青問道:“軍隊都集合完畢了嗎?太子是和石嫣鷹一起出發嗎?時間定在什麼時候?”
翊聖搖頭道:“軍隊已經整飭完畢。石嫣鷹後日就要率領普通軍隊離京出發,我卻還要等一日才走。禁軍這次要走在後頭。”
他突然轉頭對江浩羽道:“這次出征,禁軍中有皇上安插的太監隨行。所以輕易我是不敢亂來的。必須要等到京中有事的確切消息,才敢行動。如果京城里面一旦有事發生,你們可迅速出城南下,同我回師北上的軍隊會合。”
江寒青插嘴問道:“那您到時候如何對付石嫣鷹直接指揮的普通軍隊?”
崔成國代翊聖回答道:“這次南征的軍隊都是石嫣鷹從來沒有指揮過的。她再是三頭六臂,也無法裹脅這支軍隊造反。一旦京城里有事,皇上駕……皇上有事不在了,我們禁軍就會立刻擁護太子,回師討伐叛逆!只要太子高舉起義旗,朝廷調撥給石嫣鷹指揮的那些軍隊還不是聞風相隨!諒她也沒有能力再對抗太子!不過……她在北方的軍團主力倒真的是一個大問題。關鍵就看能不能在事情剛起的時候控制住她!只要我們一開始在南疆就抓住了她,使得她不能與北方的軍隊會合。即使鷹帥是縱橫天下的無敵名將,也會成為沒牙的老虎,到時候就唯有俯首聽命於太子殿下的調遣!然後太子揮軍回京,天下雲集響應。天下可大定矣!”
說到這里,崔成國看了一下翊聖的眼色,又接著道:“鎮國公家族是帝國貴戚,鳳帥是太子妃的親姐姐,少主又是太子未來的親女婿。兩家是實實在在的通誼之好啊!如果有事發生,鎮國公家族鼎力協助太子,何愁大事不成?到時候論功行賞,鎮國公和江少主可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老頭子這番話無非是向江浩羽父子表明,翊聖已經針對當前局勢做好了周密布置,要他們父子不要生出異心,乖乖替翊聖打江山。
江寒青心道:“看不出這個老頭子還蠻厲害的嘛!居然拿話來罩住我們。翊聖手下也不是沒有人才啊!哼!不過你的計劃還不是一廂情願。首先那石嫣鷹就不是這麼容易能對付的。
算了!
你吹你的,我逃我的。
還是各人自保己命吧!
“江浩羽坐在旁邊,也是表情漠然,不作一聲,顯然對崔成國的話也是不以為意。
翊聖見江氏父子均沉吟不語,知道江家父子也是老謀深算之輩,不會為手下空口白話的幾句給唬住,便開口對江寒青道:“寒青,我後日離京之後,你小姨和表弟昭俊、表妹靜雯可就都托付於你照顧!拜托了!”
江寒青滿面誠懇之色答道:“殿下請放心!至親之間,自應當全力照顧。只要我江家還在京城一日,就一定會保護太子家人之安全一日。小姨和弟妹過來之後的起居,我昨日便已經安排妥當。太子隨時派人護送過來即可立即入住。”
翊聖滿意地點點頭道:“好!那太好了!今天晚上我就安排人趁著夜色將他們母子三人送過來。”
江寒青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問翊聖道:“殿下,您府中那位茹鳳夫人怎麼不送……”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便見翊聖漲紅臉暴怒道:“不要提那個賤人!也不知道她在哪里打聽到什麼風聲,居然就來一個不辭而別,偷偷溜走了!”
吳天弘感嘆道:“江少主可能還不知道,不光是茹鳳夫人,就練皇上所寵愛的妙姬婦人也神奇失蹤了!宮中居然無人知其去向。皇上發起怒來,將當夜輪值的禁軍和侍衛首領十六人統統斬首!”
江寒青嘖嘖稱奇道:“竟有此事?這些女子倒是挺會看風頭嘛!”
心里卻想:“聖女門這兩個棋子都給及時收了回去。看來她們對將要發生的事情可是十分清楚啊!也不知道她們在暗中到底做了些什麼手腳?莫非她們和王家有勾結?”
眾人又聊了一會兒,崔成國和吳天弘輪番上陣向江家父子鼓吹。
內容不外乎就是“太子必勝”“江家要和太子站到一起”“王家和翊宇不足為慮,一動即死”江家父子唯唯諾諾,對他們也是敷衍了事。
翊聖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見江家父子不為所動,自己也覺得沒趣,便率領手下三人起身告辭。
江浩羽也不挽留,將四人像送瘟神一樣送了出去。
江寒青本想和何炳章找機會說兩句話,卻一直沒有機會,加上他腿腳又無法走動,只能是眼睜睜看著何炳章跟在太子後面辭行而去。
當天晚上,翊聖果然按約將陰玉姬母子三人給送了過來,由江寒青安頓住宿下來。
第二天早朝之時,皇帝宣布明日要率眾官到十里長亭親自提石嫣鷹送行。
這消息在散朝之後,迅速在京城里傳遞開來。
一個時辰不到,石嫣鷹將要出京南征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一時間人人都興高采烈地說明日要去歡送鷹帥出京。
石嫣鷹送給江寒青的奴婢蘭兒聽說舊主要出京南征,也向江寒青提出要去為舊主人送別。
後來因為江寒青告訴她明日到場的都是朝廷高官,蘭兒也清楚像她這麼一個小丫頭在那種場合里就連站在一旁觀看都不允許,這才黯然作罷。
京城外十里長亭,旌旗飄揚,鑼鼓喧天。
滿朝文武在皇帝的率領下匯聚於此,替朝廷寄予厚望的統帥餞行。
等到人都來得差不多了,當天的主角終於出現了。
一隊黑馬黑盔黑甲的“鷹翼鐵衛”簇擁下,石嫣鷹如仙子一般駕臨十里長亭。
石嫣鷹仍然騎著她那匹白色戰馬,身上仍穿著那套特制的銀色盔甲。
在周圍全黑裝扮的衛士襯托下,顯得格外耀眼,就如同黑夜里高掛在天上閃閃發光的明星。
站在遠處的江寒青仔細地打量著石嫣鷹。
面具下露出的白皙皮膚、紅潤的嘴唇、披散到背心上方的漆黑長發,妖冶的身材,一切都是那樣完美。
騎在馬上的石嫣鷹顧盼自如,完全沒有了當日面對江寒青時的窘態。
她的目光四處逡巡著,似乎在尋找一些什麼東西。
江寒青心里自得其樂道:“娘子,莫非是在找尋為夫的位置?”
似乎有心靈感應一般,就在江寒青這樣想的時候,石嫣鷹的目光遽然轉向了他的方向。
兩個人的目光正對到了一起。
這一看,立刻把江寒青給嚇一大跳。
看到遠遠站立在一旁的江寒青,石嫣鷹的眼睛里精芒暴閃,先前靈動飄逸的眼神立刻變得如利劍一般冷厲。
那目光就像要惡狠狠地插入江寒青的心髒,再將他的身體活活撕裂,無情地斬剁成一堆爛肉醬。
這如同要殺死江寒青一般的凶狠目光,讓他感覺到了石嫣鷹心里對他那種刻骨銘心的仇恨。
江寒青原來一直很懼怕石嫣鷹,那日大著膽子挑逗石嫣鷹有所成效之後,已經開始有點在心里輕看於她,但此時見到她這凶狠的眼神,心底深處的敬畏卻又涌了上來。
不敢再與石嫣鷹對視,江寒青急急低下頭,身子還不禁輕輕打了一個寒噤,嘴里喃喃道:“哇!臭婊子想謀殺親夫啊!我還是躲遠一點為妙!不要她一衝動向我撲過來,那可才真叫慘!”
這樣想著,江寒青立刻開始往後縮。
可剛往後退了一步,就有一只手重重地拍上了他的肩膀。
有點魂不守舍的江寒青差點沒給嚇暈過去,臉色唰地一下變得毫無血色。
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身後輕輕道:“你往後縮干什麼?還不跟著我上去跟石嫣鷹見禮?雖說大家各懷異心,畢竟還沒有破臉,禮數怎麼也不能缺啊!”
原來那拍打他肩膀的卻是他父親江浩羽。
江寒青聽他父親說要一起去和石嫣鷹見禮,不由申辯道:“父親,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沒什麼意思!
她也不會在乎我這種小人物去不去的。
“這個時候,石嫣鷹已經翻身下馬,行到皇帝面前行過了跪拜大禮,開始和蜂擁上來的文武百官見禮了。
江浩羽絲毫沒有覺察到兒子此時的異常,聽了他的話不悅道:“你還在這里嘰嘰喳喳什麼!人家都上去了!快跟我走!”
不由分說,江浩羽一把抓住兒子的手臂就拉著他往石嫣鷹方向走去。
江寒青跟在父親的後面,低著頭忐忑不安地走向石嫣鷹身前。
石嫣鷹雖然一直在和眾官員敷衍,眼睛卻一直盯在江寒青的身上。
如今看著江寒青緩緩走向自己,眼眶猛地一收縮,銀牙緊緊咬在一起。
她的心里又浮現出那日自己在江寒青面前的狼狽模樣,怒火嘭地一下涌上心頭。
“好你個江寒青,那日居然敢戲耍於我!我那天也真是白日撞了魔,鬼迷心竅之下居然被你給挑動了凡心。哼!否則……早就當場將你斬首剖肚。你今日竟然還敢上來?難道還要在大庭廣眾之下戲弄於我?看我怎麼收拾你!”
就在石嫣鷹思索之間,江家父子已經一前一後走到近前准備和她見禮。
石嫣鷹心不在焉地和江浩羽敷衍了兩句,眼睛緊盯住站在父親身後的江寒青。
等到江浩羽轉身離去,江寒青低著頭走上來的時候,石嫣鷹也迎著他的面踏上一步。
江寒青不知道石嫣鷹心里打的是什麼算盤,渾身涌出雞皮疙瘩。
但到了這步田地,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向石嫣鷹鞠躬行了一禮,說道:“寒青恭祝鷹帥旗開得勝,馬到功成!”
石嫣鷹斜眼打量了一會兒江寒青,突然將身子微微前俯,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夠聽清楚的細微聲音道:“江少主,今日怎麼如此垂頭喪氣?你不用著急!我們倆的賬以後慢慢算!
後面有你好受的!
“說完也不再理會江寒青,徑自掉頭和後面跟著上來的人見禮。
石嫣鷹說話時的語氣聽來好似十分輕柔,可是那里面包含的殺氣卻讓江寒青不寒而栗。
此時他很清楚,那日他的莽撞行為讓這驕傲的女人感到深以為恥,讓她心種產生了刻骨銘心的仇恨。
他心想:“天啦!我那日也真是色膽包天,居然敢得罪這個女魔頭!看來……以後碰上她的日子不好過了!唉!”
江寒青這時已經深深為那日的莽撞行為感到後悔,可是世上又哪里會有後悔藥賣?
在今後的一年里,江寒青將會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和不慎付出多麼慘重的代價。
這個時候沒有人知道,就連石嫣鷹本人也不知道。
她此刻只是望著江寒青的背影,暗暗在心里想道:“我要殺了這個畜生!還有他那賤人母親!我要讓他們母子都明白,輕視我石嫣鷹將會受到怎樣的懲罰!陰玉鳳、江寒青,你們給我等著吧!這一天馬上就要來了!嘿嘿!”……
太平貞治六年七月十日,石嫣鷹率軍踏上了南征的道路。
這一天也作為大夏帝國歷史上的一個重要日子記入了史冊。
存在了六百多年的輝煌帝國也終於走到了生命的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