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紅的血,帶著沫子,不斷從朱啟庸嘴里往外冒著,竟然瞬間便在腦袋下面聚集起了一灘。
方才還是英勇救人的將軍,如今反倒躺倒在了地上,睜大著眼睛抽搐著不斷吐血。
這幾番變故,讓在場的人全都傻了眼。
太後朱婷芸更是一聲驚叫,腳一軟險些栽倒,被謝凌雲扶住。
正在眾人嘩然著准備上前查看時,忽然聽到趙杏兒一聲大喝:你們誰都不許動!
接著,提著裙子一路小跑到朱啟庸面前,掏出一包銀針唰唰唰幾根下去,封了他的心脈。
口中汩汩而出的鮮血頓時便止住了大半,只有些細小的血流還在往外涌著。
趙杏兒四下張望了一圈,一眼瞥到雜耍藝人手里另一把還在灼灼燃燒著的火劍,劈手奪過來,低頭對朱啟庸道了一聲得罪了,接著直衝他胸口猛地一捅~~太後朱婷芸,見到這一幕,兩眼一翻徹底暈死過去。
正對著趙杏兒那位白發蒼蒼的老大臣,更是嚇得魂飛魄散,指著她手指不住顫抖,大喊:殺、殺人啦!!!
趙杏兒翻了個白眼,沒搭理他,對著殿尾大喊:章南燭,給我去外面拿捧雪回來!要一盆那麼多!
那邊,原本被趙杏兒驚得險些掉了魂兒的章南燭,聽到這話忽然清醒過來似的,猛地端起桌上放蜜果酒釀羹的青花瓷盆,湯羹隨手一倒,盡數灑到了地上,人飛跑著出去,在殿門口積雪未除的台階上舀了滿滿一盆壓實的雪,再跑回大殿,送到趙杏兒身邊。
趙杏兒接過雪來,盡數傾倒在了朱啟庸胸口那插著火劍、被燒得滋滋作響的傷口上。
朱啟庸原本疼得幾乎昏死過去,如今被冰雪一激,整個人醒過來,猛地慘叫一聲。
慘絕人寰的痛苦呼號,聽得在場人後背皆是一陣惡寒。
方才那個老臣更是氣得發抖,站出來跪在了大殿中央:皇上!
此毒女竟然在太後壽誕這喜慶日子里竟然當庭殺人,實在是罪大惡極!
閉嘴,你自己不長眼當大家也不長眼麼,看不出來我這是殺人還是救人?!
趙杏兒一聲斥責,把大殿上呆若木雞的人都喚醒回來。
雪被熾熱的劍燙得融化了,劍也很快地冷卻下來。
趙杏兒擎住劍把,小心翼翼地搖晃著,從傷口里取了出來,接著從懷里掏出個瓷瓶子來,倒干淨里面帶著濃濃酒味兒的液體,最後落進手心的是根穿了线的彎針。
她一針針把那見著血肉的傷口縫上,縫完又取了傷口周圍的銀針,從心脈改封到心包經,拍拍手道:好了,接下來每半個時辰松了針給你通通血,過個一夜工夫再取下針來,你就等著開了春繼續騎著馬去攆突厥人吧!
朱啟庸的胸口上,赫然一道帶著針腳的傷疤,中央傷口處皮肉微微外翻,滲著血珠,駭人無比。
沒有人開口,因為沒有人知道該說什麼。
就連謝鈞,也被趙杏兒這一連串穩准狠決、殺伐果斷的救人舉動,震驚在了當場。
方才那位老臣更是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一臉難以置信:這、這分明是殺人,怎麼、怎麼回事~~
趙杏兒站起來,從口袋里掏出絲帕來擦著手,耐心解釋:朱將軍當年的箭傷並非沒傷到心髒,而是留了個細小的傷口上去,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在慢悠悠向外漏血,因此才有了他這心口發痛和喘不勻氣兒的毛病。
只是這傷口再小,血漏起來沒完也不是個事兒。
方才診病時我摸著他的脈便感覺心包經外急里需,眼看著要撐不住了。
果然,他這麼一動換,就出事兒了。
那位老臣並不通醫理,一番話聽得是雲里霧里,搖搖頭問:那我問你,這火劍是怎麼回事?
老朽可是眼看著你把劍心捅進去了!
你沒看這劍上燃著火嘛?
趙杏兒搖搖頭,似乎是有些無奈,同樣是傷,燒傷燙傷絕不會流出血來,因為那高溫已經自然把傷口封死了。
正是這麼個原理,我把這滾燙的火劍刺進去,不多一分不少一分,正擦著他的心髒燙到那傷處去,把傷口徹底封死。
接著用雪一冰一激,這鐵劍遇冷收縮從傷口處脫落下來——省得硬拔時牽扯到黏連的血肉。
這一番手段,在場任誰也沒有聽過,一個個盯著她是交頭接耳,又驚又疑。
半晌,終於有一位約莫五六十歲、頭發斑白的臣子走到朱啟庸身前,半跪下去替他診了診脈。
一邊診察著,一邊嘆著氣,感嘆:臣活了這六十多年了,這樣精妙絕倫的醫術,也只不過是第二次見而已。
趙大夫果然師出名門啊!
聞言,趙杏兒挑眉望向章南燭。
果然,章南燭微微點頭——說話的正是他老爹,如今太醫院的院長!
章大人才是培養有方,令郎在蜀中幫了我不少忙呢,小女感激不盡。趙杏兒笑眯眯看著眼前的章父章太醫,脆生生道。
哪里哪里,章太醫連忙擺手,客氣道,犬子的命當年是周聖仁周大夫救的,想不到如今因緣際會,他竟然又與趙大夫相識一場,也算是報尊師當年的恩情吧。
在場的大臣,不少是伺候過先皇的老頭子,自然是對這位江湖文明的周神醫不止耳聞過,還印象頗深地親眼見識過他那怪脾氣,一聽章太醫這話,方才的驚疑俱是轉了喜氣。
殿頭,謝鈞揉了揉緊皺的眉心,松了口氣下令道:來人,把太後和朱將軍一同送去鳳儀宮好生修養。
趙大夫,還有章太醫和小章大夫,你們跟著一起去。
眾人得令,跟著一起用擔架抬了朱啟庸,跟在太後的鳳輦之後一起去了。
至於這場缺了主人的壽宴,經歷過一場風波之後,依舊熱鬧地進行了下去,比起方才甚至更多了幾分談資。
那日,趙杏兒在鳳儀宮守了一夜並一個白天,累得是不省人事,幾乎是一出宮門上了馬車便睡死過去。
直到馬車到了客棧門口,她都毫無反應,還是店小二喊了客房的陳默溪過來,才把睡得哈喇子直流的她扛回房間里去。
這一睡,又睡了一整夜,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了才醒過來。
趙杏兒被日頭刺得眼睛發疼,頭昏腦漲地揉揉太陽穴,眯著眼想翻個身繼續回個籠,卻發覺自己被身後人八爪魚似的牢牢抱住,根本動彈不得。
杏兒姐,你總算醒了?陳默溪聲音里透著濃濃的幽怨,說好了只是去參加個壽宴,過兩個時辰便回來,怎麼生生過了兩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