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將軍?”
趙杏兒伸出手在朱啟庸眼前晃了晃。他驟然回神,面色微不可查地紅了一下,轉過臉去。
“朱將軍今日這是怎麼了?總是怔怔地發呆。”
趙杏兒替他盛了碗小米粥,玩笑道,“朱將軍莫非是在我永靖縣待上癮了,舍不得開拔回武威關?”
朱啟庸接過粥碗,客氣道:“陳大人治下有方,把這永靖縣打理得是民生順調,我自然是想多待上一陣子取取經。”
聽到他夸獎陳默溪,趙杏兒燦然一笑,俏生生的眉眼看得朱啟庸一時有些出神。
同樣是她,昨日他還親眼目睹著她那樣淫蕩地在陳默溪書房里呻吟媚叫,今日便又恢復一副端莊的當家夫人模樣,在這早餐桌上安安靜靜坐著用餐。
一身落霞色的衣服裹得嚴嚴實實,那高挺的酥胸,盈盈一握的纖腰,如今全都裹在布料里看不見了。
唯獨細白的脖頸從領子里露出來些許,隱約能見到點曖昧的紅痕。
今日便要啟程回武威關了呢~~朱啟庸忽然覺得這碗粥有些苦澀了起來。
一餐飯用完,朱啟庸便辭別了知縣府,去了隴西軍駐扎的縣郊,指揮著押送賑災糧食的將士開拔。
沒想到路還沒走出去十里遠,一個穿著衙役制服的小吏忽然騎著馬急火火衝過來,衝到軍隊面前攔住朱啟庸的馬便跳下來跪下:“不好了朱將軍,河堤決口了!縣南邊三個村子一下子被衝垮了大半!我們知縣老爺托小的求您,帶各位軍爺過去幫忙救命!”
朱啟庸皺眉:“怎麼回事?村民呢?沒事吧?”
“回將軍話,村民被卷走了好些個,剩下幾十個命大的被困在高處。”
說到這里,那位小吏哭喪著臉嘆氣,“唉,我們知縣夫人今兒個早上正在最南邊的劉家村給人診病呢,現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知縣老爺現在都急瘋了,若不是小的們攔著,怕是直接就跳下水里去了!”
聽到趙杏兒的消息,朱啟庸腦子里“嗡”的一下,瞬間一片空白。
早上還好好的一起吃飯呢,現在就~~
不,不可能的。趙杏兒那麼有能耐的一個人!
朱啟庸定了定神,咬住嘴唇猛地一用力。
疼痛和驟然漫上來的血腥味兒終於讓他頭腦恢復了幾分清明。
他調轉馬頭,一揚手道:“眾將士聽令,大家跟著這位官爺一同去縣南救人!人命關天,一切聽永靖縣知縣指揮!”
說完,馬鞭狠命一抽,向著南邊黃河決口的地方疾馳而去。
前幾日還是屋舍儼然的劉家村,此刻大半都沒在了混黃的水里。
越往南走,那水便越深,浪還在不住往前打著。
走到水沒腿處,不論如何下著狠勁兒抽馬鞭,那馬也決計不肯前行一步了。
慌張的老少村民正一個扶著一個,朝著北邊在水里逃著,只有朱啟庸一個人向著相反的方向走。
水沒了大腿,沒了腰,直到腳觸不到底。
朱啟庸脫了條外褲下來,浸在水里扎上褲腿,把條專供軍用的細眼兒布褲吹成個鼓鼓囊囊的氣浮子,扎上了褲腰壓在身下,一邊躲避著被洪水連根拔起的浮木,一邊泅著水在村落里穿梭。
水流湍急,衝得那村落里的磚瓦房子搖搖欲墜。一家房子的屋頂上,聚集了四個人正在呼救。朱啟庸咬咬牙,朝著他們游過去。
並沒有趙杏兒。
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家人,當家的媳婦兒,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還有個孱弱不堪的老婦。
見到朱啟庸游過來,那個媳婦兒眼前一亮,揮著手衝他大喊,又在他游到時拽著他的手腕上來。
渾身濕淋淋地爬上屋頂,朱啟庸第一句話便是:“趙大夫呢?你今日可有見到她?”
“您問知縣夫人?”婦人摟著懷里的孩子道,“她剛才還在我家呢,替我娘看完診之後往西邊去了。”
朱啟庸點點頭,摸了摸那個大哭不止的孩子腦袋,對驚惶的一家人道:“援軍已經在路上了,等下會有筏子來救你們。你們就在這屋頂上好生待著,莫要下水。”
說完,再度一個猛子扎下去,向著西邊游去。
一棟屋子,又一棟屋子,連著過去了十來家,都沒看到趙杏兒的影子。
朱啟庸的心里越來越涼,壓不住的恐慌越來越濃重。
忽然一個浪頭打來,他猛地嗆了口水,被水流衝撞著狠狠砸在了一處磚瓦房的屋檐上。
肩胛上傳來一陣劇痛,似乎是胳膊脫臼了。
袖子破了道口子,里面皮開肉綻地被瓦楞劃破一個巨大的傷口,猩紅的血流出來,在昏黃的洪水里染出一片刺目的紅。
就在這時,他忽然看到遠遠的一棵大樹上,露出水面的樹冠部分有一抹熟悉的落霞紅色。
朱啟庸心頭一陣狂喜,也顧不得肩膀上那鑽心的疼痛,硬是用受傷的胳膊夾住了水浮子,另一只完好的手向前劃著,拼了命地游過去。
果然是趙杏兒。她正抱在個樹杈上,半個身子都沒在水里,渾身都濕透了,濕漉漉的頭發貼在額前,腦袋頂上還沾著不少爛草根、破樹葉子。
朱啟庸一鼓作氣,游到那棵搖搖欲墜的大樹邊上,喊她:“趙大夫!快下來,那棵樹要倒了!”
“朱將軍?你怎麼來了!”見到是他,趙杏兒也是驚喜異常,抱著樹可憐兮兮地大喊,“這水太急了,我游不起來啊!”
水流在樹干周圍打了個急彎,洶涌的暗流讓朱啟庸無法靠近。
他急得額頭冒汗,卻踩著水強行定身寬慰:“不打緊的,你跳進水里來,有我接著你。”
“我~~我不敢~~”趙杏兒簡直要哭出來了。
方才洪水剛衝過來時,她還試著想游幾下,卻很快被浪頭拍擊得整個人狠狠沒進去嗆了好幾口。
還好洪水卷著她恰好經過棵白楊樹,她逮著機會抱著樹干便七手八腳爬上來,否則現在她怕是早已成了一抹亡魂!
“有我在呢,你怕什麼?”
朱啟庸隔著兩丈遠的距離,在雨打浪拍的聲音中衝趙杏兒大喊,“快著點,這棵樹已經開始晃了,怕是根馬上要被拔出來。趙大夫再不跳就來不及了!”
的確,身下抱著的樹干晃動幅度越來越大,明顯地能感覺到原本牢牢扎在土地里的樹根,逐漸地被洪水衝卷得懸浮起來。
看著不遠處朱啟庸焦急的臉色,趙杏兒心一橫,閉上眼睛猛地放了手,躍進了湍急的洪水。
盡管閉了氣,汙水衝進鼻腔還是難受得她忍不住掙扎著想要浮出水面來。
浪頭不斷把她卷起來又按下去,始終找不到換氣的機會。
一瞬間,趙杏兒以為自己就要這樣被淹死了——還好,只不過一瞬,她便扎進了一個溫暖寬厚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