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前一晚太過“操勞”,第二天起床的時候天已經大亮。
趙杏兒連陳石頭起床穿戴都沒聽見,醒來時人已不見蹤影,問過丫鬟才知道,人家說了不准打攪他杏兒姐睡回籠覺,大清早一個人跑去前任太傅那里拜師了!
現在還沒回來,估計聊得挺投機吧?
王爺也沒起,趙杏兒趁他睡著過去給診了個脈,吩咐改了幾味藥的分量,悄無聲息溜出去,這才大大伸了個懶腰,在王府里閒晃起來。
別說,這王府就是王府,小橋流水,涼亭花草,一個不缺。趙杏兒閒晃到一處園子,剛想進去,卻被身後的丫鬟拉住了。
丫鬟低垂著眉眼,看似恭敬實則冷淡:“這園子是王爺種他各地收集來的花木的,閒雜人等一律不得進。”
趙杏兒“哦”了一聲,點點頭,心道等我半夜再摸進來轉一圈。
沒成想,身後忽然傳過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趙大夫怎麼能算是閒雜人等,她想進便進,本王也陪你一起進去散散心。”
趙杏兒後背一僵。這聲音,這稱呼,不用回頭都知道是誰!
果然,謝析晃悠著扇子,穿著身月白色的袍子信步走來。趙杏兒縮著脖子,恨不能找個石頭縫躲起來一樣,低聲問:“你身體不要緊了?”
謝析笑道:“趙大夫妙手回春,自然是不要緊了。”
本來這蟲病,發作時也就是個急症,不發作時基本與常人無異,喝了趙杏兒的藥,退了燒,昨夜又春情一宿,今早起來格外神清氣爽,就是走快了腳步有點發虛。
只是這謝析惦記自己滿園子花草水澆得如何,生沒生瘟病,不顧管家強烈反對,吃了飯便硬跑出來查看。
丫鬟見自己說錯了話,訕訕地退下,乖順躲到後面生怕再觸了什麼霉頭。
謝析衝趙杏兒做了個“請”的手勢,一副熱情待客的主人家模樣。
趙杏兒原本想躲的,這下也沒轍了,只能乖乖跟在後面進了園子。
一般人,但凡有點身份的,被個無名女子占了便宜,要麼給點錢打發了,要麼掃地出門才是,沒見過這樣雲淡風輕恍若無事的。
真不知這王爺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撇開兩人尷尬的氣氛不提,這王府的園子倒真心照料得不錯。
趙杏兒這般大江南北都跑遍的人,竟然也有幾棵她叫不上名字。
南蠻雨林的芭蕉,北疆荒漠的刺棘,百年開一次花的鐵樹,一年只活兩三天的凍苔,有的用暖爐烘著,有的放在冰盞里養著,一個個都精神得很。
繞到一處,趙杏兒忽然激動起來,也忘了跟謝析的那點小“事故”,抓著他衣袖激動得跳起來:“指天椒!!!還有番柿子!!!這些你哪里來的!!!”
圍起來的一小塊空地上,擠擠挨挨種了叢指天椒,尖尖的果子有紅有綠。
旁邊種的看著也是叢指天椒,只不過果子更大些,燈籠形的,綠油油只有尖端有些泛紅。
這品種,趙杏兒只見過曬干的而已。
更別提一邊通紅滾圓的番柿子了,表皮還滴著水珠。
雖說這指天椒,南蠻那邊種來做調料的人已經多多少少有些了,但是這番柿子,可是她頂小頂小的時候,跟爹娘在海上漂泊的時候,只在連語言都不通的異鄉見過的啊!
謝析為什麼會種?
謝析被她搖得莫名其妙,但是見趙杏兒一副心情極好的樣子,他跟著也有些開心。
“你管這叫指天椒?的確是朝天一根手指的樣子~~賣給我種子那人告訴我這叫番椒,我種下去,結果長了兩種不同的出來。至於你說的那個番柿子~~”謝析看著那紅彤彤形狀的確有些像柿子的果子,道,“這是混在里面一起長出來的,我看根本不是一種東西,就分出來單種了。這是第三年。花沒什麼可看的,這果子倒是紅彤彤挺喜慶,只可惜落得太快。”
趙杏兒瞪他一眼:“落得快還不是好事?早落下來早吃啊!”
謝析驚訝:“這東西能吃?”
“賣你種子那人沒說嗎?你跟誰買的?”
謝析搖搖頭,道:“我也不認識。幫我搜羅花草的一個商販說,他在海港那邊收貨的時候,有個曬得黑不溜秋的人給了他幾顆種子,說是什麼番椒,想拿來跟他換頓飯吃。他一看確實沒見過,就給我送過來了。”
趙杏兒搖搖頭,感慨:“嘖嘖,你也是撿了大便宜了,這東西傳出去,哪止值一頓飯!”
謝析懷疑地打量她:“有這麼神奇嗎?這番椒我可嘗過一丁點,舌頭疼得,一看就是有劇毒!”
趙杏兒一個大白眼扔過去:“你啊,少見多怪!這越疼越辣,吃起來可就越過癮!蔥姜蒜,還有那川渝人吃的食茱萸,不也是辣的嘛!”
見謝析還是一副懷疑的模樣,趙杏兒索性挽起袖子,扯起裙子做了兜子,上前大大咧咧扯了三四把指天椒並三個番柿子下來,搞得謝析心疼得直吸氣。
身後的丫鬟更是看直了眼睛:自家王爺小心伺候連碰都不敢重碰一下的寶貝,就被她這麼扯下來了??
說做就做。
趙杏兒兜著這一裙子寶貝就進了謝析的小灶私廚。
謝析毫不忌諱地跟著進來,饒有興致看她切菜打雞蛋剁肉。
說好的君子遠庖廚,放在不務正業的謝析這里,根本不算個事兒。
趙杏兒手腳麻利,蒸個米飯的功夫,很快做好了三菜並一湯,分量都不大,一個是原料稀罕,再一個,倆人起床晚呢,剛吃完早飯沒多久就吃晌午飯,吃得了那麼多嘛?
“番柿子炒雞蛋,酸辣木耳小炒肉,麻椒肉末筍絲,加上個青菜雞蛋湯,怎麼樣?”
謝析平素吃飯,都是有人給他布菜。
而這趙杏兒,給他舀過一碗飯後,便連等都不等他,自己夾了一筷子雞蛋吃了起來。
謝析看著這一桌子菜有些懷疑,但是看趙杏兒吃的香噴噴的樣子,嗅著這撲鼻而來的酸香氣,自己也不由自主口水分泌起來。
於是他將信將疑地搛了一筷子番柿子雞蛋,送入口中。
出乎他意料,竟然是酸甜的,像是糖醋口味,但卻更加清新,像是水果,卻多了點深度,清香的酸甜與雞蛋的香濃搭配得恰到好處。
又搛了一筷子肉末筍絲,這次完全不同了,舌頭火辣辣地痛起來,花椒的酥麻感跳躍在舌尖,但筍絲鮮美又醬香濃郁,謝析猛扒一口飯,然而,完全是下意識一般,竟然又搛了一筷子吃起來。
木耳炒肉的味道更是神奇,酸香讓人不由自主口水不停地分泌,入口卻一路從舌尖辣到胃里,暖融融的。
早上吃飯時,謝析還覺得,吃過中藥根本一點胃口都沒有,此時卻忍不住埋頭猛扒起飯來,一筷子接一筷子,根本停不下來。
連那碗他覺得寒酸到沒眼看的青菜湯,也被他大口大口灌下一碗去。
不但能治病保平安,還能做菜養五髒廟,這趙杏兒,他可一定不能放走了——謝析一邊和趙杏兒兩個對坐在桌前,就著幾疊小菜狼吞虎咽著,一邊如此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