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石頭自從吃過自家娘子做的一頓飯之後,頓頓便都要她做,否則絕不肯吃。
趙杏兒本身也樂於下廚——不然也不能跑去醉仙樓當廚娘啊——順勢應承下來這陳府的伙食,儼然已經成了當家少奶奶。
這天,陳石頭要去學堂念書,大早上起便掛在趙杏兒腿上,求她送飯過去給自己吃。
趙杏兒無奈:“你是自己想吃,還是想給你那群朋友現現眼啊?大小伙子了抱姑娘大腿,也不嫌丟人!”
石頭死皮賴臉:“你是我娘子,有什麼好丟人的!去嘛,我的好杏兒姐,我晚上給你洗腳!”
這話聽得過往的小丫鬟可是紅了臉。想不到少爺小小年紀,還挺懂得閨房情趣,也不曉得圓房沒有~~
趙杏兒叉著腰翻了個白眼:“好好好,我送還不行嗎!你快去上學!小心遲到了先生打你板子!”
陳石頭開開心心背著書包,一蹦一跳走了。
趙杏兒無語地吩咐下人准備晌午飯的東西,回屋看了會兒閒書,挽了袖子進廚房做幾樣吃食,挎著籃子往學堂走。
她特地帶了兩人份的,這小子,估計是想給他同學顯擺顯擺,回頭再自己沒留吃的餓著了。
學堂在桐湖縣另一頭,沒幾步路的工夫。
走到了學堂還沒下學,趙杏兒把籃子放在門口,給屋子里的陳石頭做了個眼色,要他吃完回頭自己拎回去,接著就溜溜達達往回走了。
她又不是丫鬟,才懶得等他吃干淨呢。
回府的路上,趙杏兒繞了個路,跑去桐湖縣郊取水的湖邊坐著看荷葉。
府里飯都留好了,她在油煙里泡那麼老半天,現在一點都不餓,比起回去吃飯,更想在這兒吹一吹濕潤的小風。
湖邊是賣魚的市場,新打上來的魚在水桶里活蹦亂跳,人聲不絕於耳,一派市井氣息。
杏兒躲在樹後享清淨,懶洋洋地正迷糊著,忽然聽見旁邊喧嘩起來。
一回頭,看到一群人聚在一起,一人大喊:“不好了!公子昏倒了!”
趙杏兒猛地躥起來,三兩下扒開人群,只見一個素淨白衣的男子倒在地上,雙目緊閉,額頭青筋暴起。
旁邊跟著的年輕小廝急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趙杏兒上前摸了摸脈象,扒開眼皮看了看眼珠子,問:“你家公子可有舊疾?”
小廝哭喪著臉:“就是聽說有昏迷之症,我剛到他身邊沒幾天,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趙杏兒翻了個白眼:“去把你家公子身邊管事兒的人叫過來!我先給他施上幾針,你去問問他平素喝什麼藥!”
說著,趙杏兒手捏著這貴公子下巴,輕輕一用力,立刻卸了他牙關,舌頭耷拉出來,口水也流了下來,好不狼狽。
她又解開那暗花的素白綢緞衣衫,露出白淨的胸膛來,懷里摸出幾根銀針,唰唰唰刺進幾個穴位,接著又取了根三棱針出來,照著眉心淺淺刺了一下,擠出個血珠子來。
到這時,這貴公子已經是眼皮不住顫動,長長吸了一口氣,幽幽轉醒。
人群外,一個四十多歲、夾雜著幾縷白發的中年管事擠了進來,見到自家公子這狼狽的樣子,連忙上前,掏出一瓶丸藥要給他服下,卻被趙杏兒劈手奪過來,放在鼻子下面嗅。
管事正欲發火,卻被剛剛恢復神智的公子抬手攔住。他剛想開口感謝這救了他的陌生姑娘,一張嘴,卻是一陣咿咿呀呀的胡話。
也難怪,下巴被人卸了嘛!
“這藥配得挺有水平啊!”
趙杏兒聞過之後,不由表揚,“你家公子這病吃這藥雖然不治根本,卻也算是對症。不過今天是用不著了,你們好生收著吧,齁兒貴的。”
說著,收了貴公子身上的針,“咔嚓”一聲給他上上了下巴環兒,拍拍手准備走人。
“等等,姑娘留步~~請問姑娘可是大夫?”管事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就要攔住她,“這位姑娘,請問高姓大名?”
趙杏兒擺擺手:“江湖野郎中罷了,你家公子這毛病也不難治,去找應天府素問堂那個莫老頭兒嘛,離這兒也不遠,他最擅長治療昏迷之症了!我這三下兩下的不值當出來現眼!”
“這位姑娘~~”公子開口了,聲音溫潤如玉,甚是好聽。
他用袖子擦干淨嘴巴上剛剛溢出來的口水,一瞬間的狼狽之後,竟然恢復了之前的優雅,“請問姑娘貴姓?家住哪里?我定當上門感謝!”
還沒完了~~趙杏兒實在不想招惹是非,要知道這富貴人家門前人多嘴雜,誰知道傳出去變什麼樣子。
她轉轉眼珠子,說:“我是桐湖縣知縣府的大少奶奶陳趙氏,你別一口一個姑娘的,回頭我相公聽了要吃醋的!”
人群一陣哄笑。
白衣公子臉上紅一陣兒白一陣兒的,微微欠身:“原來是陳少夫人,得罪了。在下方漸,有勞少夫人搭救,改天一定登門致歉!”
你登門致歉,人家陳大人日理萬機的還不一定搭理你呢!
趙杏兒也欠欠身,笑眯眯理了理裙子,拍拍膝蓋上的塵土,轉身走了。
師父說了,醫者仁心,她今天救了個人,心情好得很!
胃口也好起來了!
肚子咕嚕嚕一陣叫喚,趙杏兒打量了一下路邊的攤販,飛奔過去買了個豬油咸菜丁兒的糯米粿,熱乎乎捧在手里,啃。
“少夫人,真是巧啊,又見到你了。”
趙杏兒一抬頭,又是方漸!“我說,你不回去趕緊躺著,跑這里瞎逛什麼?”
“我這病只是發病的時候嚇人了些,平時無礙的。這不,准備去酒樓吃飯呢。少夫人可否賞光?”
“我說,你明知道我是別人家媳婦兒,還跑過來約我吃飯,不知道避嫌嗎?小心知縣老爺關你浸豬籠哦!”
趙杏兒一邊大嚼著糯米粿,一邊毫無形象地叉著腰教訓這白衣服的方漸,糯米粒從嘴里噴出來,被這貴公子一閃身堪堪躲過。
嘴巴上全是油,紅潤潤的小嘴兒一張一合吐出一串刻薄話來。
方漸驚呆了。
他這輩子見過的女人不在少數,什麼樣的天香國色,哪個不是巴巴地湊上來討好他這個淮揚綢緞商方家的少東家?
這小姑娘,大街上吃東西吃得一張油嘴,還跑過來教訓他?
這真是知縣家的少奶奶?
這人到底怎麼嫁出去的?
“少夫人言重了,方某只是見少夫人醫術高明,想請少夫人去酒樓坐坐,略微討教些補養之術,是方某不知輕重了~~”
趙杏兒這才滿意,三兩下吞了那糯米粿,掏出手絹來擦干淨嘴巴。
櫻唇被她不知輕重惡狠狠幾下搓得分外紅潤,眼眸里閃爍著調皮的光,薄薄的春衫下,鼓鼓的胸脯也是分外惹眼。
方漸咳嗽兩聲,正感慨這小娘子還挺有韻味的,就聽到趙杏兒響亮地打了聲飽嗝。
方漸:“~~”
趙杏兒擺擺手:“你給陳大人下個拜貼再過來,你這病不好治,我回去也好准備准備藥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