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媚一個人心神不定地坐在華劍雄的辦公室里,接踵而至的重大變故讓她的心緒難平。
想起早上華劍雄上飛機前那反常的安排和看她時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意味深長閃閃爍爍的眼神,她不禁打了個寒噤。
昨晚那可怕而刺激的夢境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中。
其實,真正讓柳媚心煩意亂的,並不是自己身臨險境的危機感,那已是她生活的一部分,而是她剛才聽到了外面一陣喧嘩吵鬧,從辦公室門前經過,往樓下去了。
從吵吵嚷嚷的聲音當中,她聽到了女人高跟鞋踩在地面上堅定而沉靜的清脆聲響,也聽到了吳四寶的心腹李德貴的大嗓門。
她的心一下揪了起來。
她知道,那是周雪萍被吳四寶提進了刑訊室。
身處76號核心位置的柳媚見過太多的類似場面,太知道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有姿色的年輕女人被提進刑訊室意味著什麼。
她不用想都知道,現在的周雪萍正在吳四寶和他的手下的手心里慘遭蹂躪。
強暴、凌辱、酷刑,一樣都少不了。
而她自己卻只能束手無策地坐在這里。
柳媚和周雪萍並沒有直接的接觸,她不知道看上去嬌弱柔媚的周雪萍能否經受得了從精神到肉體的非人折磨。
華劍雄的走,對營救周雪萍姐妹來說是個絕好的機會。
這也是柳媚不假思索地婉拒跟著華劍雄去長春的原因。
不過,即使華劍雄不在,要從76號把兩個大活人弄出去也絕非易事。
而且他今天早上登機前對吳四寶的交代更是給柳媚出了個大難題。
他把周雪萍的處置權完全交給了吳四寶這個看似粗魯實則陰險的惡魔。
柳媚絞盡腦汁設想了種種營救方案,但無一切實可行。
76號有兩個大門,一個正門一個後門。
無論哪個門都守備森嚴。
除此之外就是一丈高的高牆,牆頭上還拉上了帶刺的鐵絲網。
雖然沒通電,但要靠她自己的力量絕對是無法克服的障礙。
因此必須要另辟蹊徑。
柳媚也設想過,以自己的身份,瞅准一個空擋,編造一個理由或者偽造一份華劍雄簽署的文件,也許能夠蒙騙守衛,把周氏姐妹弄出76號。
但自己也會因此暴露身份而必須和周氏姐妹一道轉移。
柳媚輕輕地在心里嘆了口氣,暗暗地否決了這個想法。
她知道組織為了把自己安插在這個位置費了多少周折,知道自己潛伏在76號的價值。
沒有上級的指示,她沒有權力為了營救一個同志、即使是周雪萍這樣重要的干部而自作主張地放棄這一切。
柳媚冥思苦想,卻一籌莫展。
她下意識地走到華劍雄的辦公桌旁,看到桌上熟悉的擺設,就想起了華劍雄那張冷峻的面孔。
這些年來,她一直在用心揣摩華劍雄的內心世界,而他總是給她一種矛盾的感覺。
華劍雄精明、冷酷,給人一種熱心於偵緝抓捕抗日人士的印象。
而作為他貼身秘書兼情人的柳媚,卻時常在沒有外人在場時發現他不經意間流露出來的煩惱和郁悶。
華劍雄似乎對“漢奸”、“走狗”、“賣國賊”這些字眼異乎尋常的敏感。
那次周麗萍把華劍雄斥為漢奸時他那種本能的憤怒和無奈在柳媚的腦海里突然激起一絲漣漪。
也許這才是他惡魔面具下隱藏的真實面目。
突然有個念頭讓柳媚嚇了一跳:或許華劍雄內心深處並不想把“漢奸”這頂帽子一直戴下去,只是身處濁流之中被裹挾而迷途難返。
柳媚知道華劍雄和丁默村等人都是追隨汪精衛而和重慶方面決裂的軍統人員。
為此國民黨也多次派人刺殺他,必欲除之而後快。
華劍雄也因此抓捕和處決了許多國民黨軍統和中統的地下人員。
雙方似乎已成勢不兩立之勢。
可所有這些能給營救周雪萍帶來一絲一毫的希望嗎?
想到這里柳媚不禁苦笑著否定了自己。
華劍雄視共產黨為仇敵盡人皆知,他瘋狂地抓捕、折磨和屠殺共產黨地下人員從未手軟。
而他這次把周雪萍交給他最得力的干將吳四寶審訊,其矛頭所指正是自己這個“楓”。
柳媚的心像墜上了一塊大石頭頓時沉重起來。
她皺起細眉不無自嘲地搖了搖頭,感覺自己真是荒唐。
病急亂投醫,異想天開,居然想在華劍雄身上打主意。
柳媚掠起垂下的鬢角,好像也要順手趕走紛亂的思緒。
她轉過身,臉上恢復了往日冷冰冰的神情,開門向外面走去。
她決定先去刑訊室,親眼看看審訊周雪萍的情況。
先做到心中有數,然後再作下一步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