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相遇到相識,阿曼拉達?羅蘭在欣然心目中的形象也由傳說中仰之彌高的戰爭女神變成了懷中的小情人。
當這充滿戲劇性的轉變完成之後,欣然回過頭來重新考查關於羅蘭的那些傳言,真有點哭笑不得。
坊間一提及傭兵王羅蘭,張口閉口離不開三個“神話”第一,羅蘭一生出生入死數百戰,從無敗績,且一貫一招克敵,一擊必殺。
可真相又如何呢?
羅蘭的確沒有敗過,但她每取得一次勝利其實都在消耗著她那所剩無幾的生命。
“風之劍聖”的一擊必殺令人膽寒,可是只有欣然清楚,羅蘭身患肺病,承受不了長久戰斗的緊張,一旦陷入纏斗,她的肺便會出血甚至破裂,因此她不得不把全部的功力與斗志凝聚在一劍之中。
所幸膽敢挑戰羅蘭的人通統下了地獄,這個秘密也就一直保守到今日。
另一個神話是說,羅蘭在戰場上從未受傷,從未流過一滴血。
這倒是實話,只不過要換一個角度去理解。
羅蘭沒有受過傷,正說明她沒有受傷的資本。
哪怕一丁點的傷口,對她而言就是致命的威脅。
羅蘭的父親亞瑟,眾人皆知,不必多說。
但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母親出身吸血鬼王族。
在吸血鬼王位繼承戰的末期,曾經出任鬼族統帥。
因此羅蘭對欣然說她媽媽是元帥,並不是謊話。
需要解釋的是,這位鬼族元帥本人並不是吸血鬼,而是純粹的人類女性。
她與亞瑟是同胞兄妹,幼年失散,羅蘭的祖母帶著她母親流落黑暗大陸,被一位吸血鬼貴族收養。
長大後從軍入伍,後來在戰場上遭遇了親哥哥亞瑟,毫不知情下兩人產生了感情,最後結為連理。
近親通婚的惡果,便是女兒羅蘭一出生便患上了無藥可救的血友病。
一旦流血,就意味著死亡。
羅蘭的母親在產後患病去世,至於小傑,則是亞瑟與後妻所生,因此與姐姐的體質全然不同,健康的好像小山羊。
關於羅蘭的第三個神話,是說她為人神秘。
極少在將士面前露面,偶爾出現,也是以騎乘太陽神的姿態,迄今為止,見過她的真面目的人不超過十個,且一律守口如瓶。
曲解真相的人們認為羅蘭是為了制造神秘感故意如此,卻不知她生來雙腿癱瘓,無法行走,更無法從事社交。
況且身體和容貌早在八歲那年便停止了生長,與弟弟坐在一起,不明就里的人常常誤以為她是小傑的妹妹。
倘若讓將士們看見她的真面目,難保動搖軍心。
為了避免麻煩,索性不以真面目示人。
隨著對羅蘭的了解加深,欣然心中的眾多疑團逐一破解。
心想難怪當初在沙漠軍團,蘭蘭能輕松發動太陽神,後來遭遇孟菲斯時又亮出了封神劍……都怪自己先入為主,一開始就認定她不可能是羅蘭,致使一錯再錯,鬧出了許多笑話……
最好笑的是為了滿足她的游俠夢想,自己居然還找那麼多人聯手演出一場鬧劇,自以為把蘭蘭蒙在鼓里,殊不知到頭來真正被蒙在鼓里的人竟是他自己!
唉,人不可貌相,古人誠不欺我。
如此一想,不由得面紅耳赤。
為了遮羞,欣然承上聖女王的信,請羅蘭過目。
羅蘭掃了一眼,抬頭笑道:“夏天的信,秋天才送到,你真是個差勁兒的郵差呢。”
看罷信,問欣然有何打算。
欣然意興闌珊的說:“我想回家。”
“啊……”
羅蘭失聲嘆息,不舍之色溢於言表。
欣然馬上補充道:“不過我更想留在艾爾曼,一眼看不見我的小病人兒,恐怕覺都睡不著。”
“呸!油嘴滑舌壞家伙~”羅蘭揚起信紙遮擋羞紅的俏臉兒,柔聲道,“聖女王也讓我把你留下,給你派個差使。”
欣然笑道:“恐怕不是什麼好差使。”
羅蘭訝異的望著他,問道:“你如何知道陛下的心意?”
欣然搔頭訕笑道:“因為我搞了陛下的侍衛長,她怎能對我有好脾氣?”
羅蘭惱火的嗔道:“難怪自詡冷若冰霜的銀龍水鏡一路上與你打情罵俏,好像發了春,原來還有這麼一段公案——蘇欣然,你的膽子也未免太大了。”
欣然滿不在乎的笑道:“比在嚇唬我嗎?別忘了是誰一路上死皮賴臉的要嫁給我。”
羅蘭羞惱的咳嗽起來,揉著心口哀嘆道:“求你別再說讓人生氣的話了好麼……我會被你折磨死。”
欣然慌忙上前抱住她,懊悔的問:“蘭蘭,你不要緊吧?”
羅蘭強顏笑道:“現在不要緊,你再惹我生氣,就要緊啦。”
欣然嘆了口氣,躬身退下。
羅蘭痴痴的望著這少年的臉,心中五味雜陳。
最初與欣然結伴而行,在她還只當是開玩笑,跟著他跑來跑去,玩最刺激的冒險游戲。
然而連日來欣然悉心照顧,對她百依百順無微不至,使這無法長大的聖國第一女強人心田中情不自禁的滋生出了愛苗,古井不波的芳心亦為之萌動。
午夜夢回,眼前晃動的全是欣然的笑顏,羅蘭捫心自問,這是否便是所謂的“愛情”她勇於面對真實的自我,卻不能接受這份遲到的愛。
她的身份和疾病不允許她愛上任何人,更何況對方還只是比自己小了足足十七歲的大孩子。
最初羅蘭曾打算把自己的身份如實相告,可是隨著與欣然的感情越來越深,反而無法開口,唯恐一旦說出真相便破壞了眼前美好的一切,失去這可愛的美少年的憐愛。
於是便得過且過,權當做了一場美夢。
等到真相大白,她又試著勸服自己把對可憐的小情郎的愛情扭轉為親情,像對待親生兒子那樣愛他。
然而這也不容易辦到——如果她真有這麼個調皮闖禍的兒子,遲早要被氣死。
欣然也發覺羅蘭情緒起伏劇烈,心知這樣下去對她的健康非常不利。
滿心不情願的說:“在下有一個提議,望元帥閣下恩准。”
羅蘭見他口氣突然轉冷,心頭不由得一酸,幽幽的問:“有什麼話盡管說吧……我怎麼舍得拒絕你呢?”
欣然咬牙道:“近來風聞羅摩太子迪奧圖謀不軌,有覬覦我聖國江山之野心,不可不防,在下身為聖國騎士,理應為國效忠。”
羅蘭笑道:“既然我的小男孩兒有志參軍,我可得封你做個大將軍呢!”
欣然搖頭道:“我不想當將軍。”
羅蘭驚訝的問:“將軍都滿足不了你的胃口,莫非你想當元帥?”
欣然笑道:“我不想做大官,只願當個小小的哨兵,守護在邊疆最前线,替元帥閣下監視羅摩人的一舉一動。”
“哨兵!”羅蘭哭笑不得,“可憐的小男孩,你還在生我的氣呢,對不對?”
欣然苦笑道:“蘭蘭,你把我也當成小孩子好不好——我想當哨兵,是真心話。”
羅蘭不悅的說:“還說不是小孩子……你這麼任性,讓我很難辦啊。邊境哨兵是最危險的職業,萬一你有個三長兩短,我……我無法向陛下交待。”
欣然自信的笑道:“除非羅摩軍中亦有與你同級的高手,否則想要我的命恐怕沒那麼容易。”
羅蘭難為情的笑道:“傻孩子,我沒有你想象中那麼厲害,其實我每天最多只能發三劍,三劍過後便沒有力氣作戰,只能坐以待斃。”
欣然緊張的環視四周,壓低嗓音道:“這話往後千萬別再說了,萬一我是刺客,你就危險了!”
羅蘭微微一笑,傲然道:“別人知道了也無所謂,天下尚無擋得住我三劍的刺客。”
轉而深情的望著欣然,柔聲道,“當然,你是例外……如果你是刺客,我恐怕連舉劍的勇氣都沒有呢。”
欣然大為感動,誠懇的說:“蘭蘭,這就是我最擔心的事,我之所以想去前线當哨兵,原因便在於此。”
羅蘭一愣,緊張的問:“你……你是想借機離開我?”
“至少眼下這段時間,我們最好保持距離,直到彼此冷靜下來。”
羅蘭明白欣然的話很有道理,特別是在與羅摩的軍事摩擦日益加劇的現在,倘若自己陷入熱戀,恐怕就無法集中精神保衛邊疆了。
一旦被敵人知道她與欣然的關系,加以利用,後果不堪設想……
羅蘭再怎麼堅強畢竟還是女人,一旦為情所困便無法保持冷靜,從前的她是沒有任何弱點的無敵戰神,可現在,欣然成了她的致命弱點。
為了自身著想,最理智的做法無疑是趁早結束這段不合時宜的戀愛。
然而羅蘭深知自己做不到。
欣然也知道她做不到,只有忍痛離開她一段時間,暫時冷卻一下彼此的感情。
之所以能夠學會設身處地替羅蘭著想,是因為欣然不僅站在她的情人的立場,更在愛情中夾雜了親情,像父親照顧小女兒那樣處處維護羅蘭,為了她的安全,寧願吞下相思的苦果。
羅蘭的理智完全認同欣然的選擇,但作為一個戀愛中的女人,她卻無法制服情感的猛獸。
最後一次勸道:“如果你一定要離開我,請選擇更合適的去處,一個聖騎士去當哨兵,所能做的和普通的哨兵並沒有太多區別,這對我聖國軍隊而言是一種浪費,對你自己,也是揮霍青春的愚蠢行為,要知道,你也有上年紀的那一天,當時日無多,便會後悔年少時沒能抓緊時間做更有價值的工作。”
羅蘭的說辭無疑很有說服力,然而欣然依舊不為所動。
“蘭蘭,我的想法與你不同,我去前线當哨兵,考慮的不是自己能發揮多大的價值,而是哨兵這個職業有多麼好玩,既然小丑能夠娛人娛己,由王子登台扮演又有何不可?你認為我是在揮霍青春,我卻覺得這是消費青春,你得承認,青春這東西就算不消費也不揮霍,它終將會從我們指間悄悄溜走,你我終將老去,當我們死後,功名、事業、金錢、愛情……一切都將化為與死者無關的雲煙,到那時候,衡量一個人活得是否值得的標准,不是身外之物,而是你是否自得其樂的渡過了充實的一生。”
欣然說完這些話。
羅蘭垂首不語,沉默良久後抬起頭來紅著眼楮望著欣然,淒然道:“聽了你的話,我忽然感到自己的前半生過得毫無意義,你走吧,我要獨自痛哭一場。”
“……再見。”
欣然步履蹣跚的退出門外。
欣然獨自離開元帥府,看見朱諾、沙王、尤麗亞笑盈盈的結伴走來,看上去很開心。
三女一見欣然,立刻歡呼著跑來獻媚邀寵。
原來三個人都獲得了本次賽會的頭等獎。
沙王是自由搏擊冠軍。
初賽對手是小有名氣的拳法家,可惜遇到了鬼神一般的女巨人,一個回合便被沙王打下擂台,至今昏迷不醒。
沙王復賽的對手相當強悍,是賽前奪冠呼聲最高的選手。
此人在中州武術家排行榜上名列前二十,應該說早就是大師級的武術家,過去也曾經多次獲得過賽會冠軍,這一次是作為第一號種子選手直接晉級復賽的。
復賽的對手確實很強,而且動作遠比沙王靈敏的多。
沙王也沒有考慮什麼戰術,她反正不怕挨打,就站在那里隨便他打,等到對方力氣耗盡,她抓住機會發動攻擊。
那位傳說中的拳術大師硬接了沙王一拳,手骨震得粉碎,從此無法揮拳。
沙王輕松完成復賽,接下來的三個對手由於旁觀了她的前兩場比賽,自問不是對手,干脆棄權了事,就這樣沙王一路過關斬將,輕松打到決賽,只用了三個回合便把對手K.O,成了賽會歷史上奪冠最輕松的武術家。
尤麗亞參加了弓術大賽,贏得也相當輕松。
不管是固定靶還是移動靶,她通統一箭命中靶心。
搞得對手都急了,多次中止比賽,要求檢查尤麗亞的箭靶是否做了手腳。
箭靶挑不出毛病,他們又要求裁判檢查她的弓箭。
最後尤麗亞被惹煩了,索性折斷箭矢,以空弦彈出“氣箭”射擊三百步開外的飛行靶,照樣擊穿靶心。
這神乎其神的技藝,懾服了所有賽手,對尤麗亞的實力再無疑問。
沙王與尤麗亞獲勝,欣然並不意外。
讓他感到不可思議的是朱諾也拿到了一個冠軍,而且是“鎧戰”比賽。
所謂鎧戰,就是比賽雙方駕駛機械鎧交戰。
欣然倒不是懷疑朱諾的機師能力,而是不明白,她哪里搞來的機械鎧去參加比賽。
一問之下才曉得,原來朱諾是偷走了夜鶯去參賽……
以醫用機械鎧參賽,居然還贏得了冠軍,朱諾也算是賽會有史以來的第一人。
三女來元帥府接受元帥授餃。
蘭蘭聲稱行動不便,無法見客,讓風麟代替自己授勛。
她的嗓音變得很成熟,尤麗亞等人完全沒有聽出來藏在垂簾背後的聖國元帥便是她們護送了一路的小姑娘。
三女手牽著手走出元帥府。
欣然不想讓她們發覺自己心事重重,打起精神上前道賀。
三女笑嘻嘻的圍住心愛的情郎,不由分說,七手八腳的將三枚徽章別在欣然的衣襟上。
“哎?誠們搞什麼鬼?”
欣然茫然不知所措。
尤麗亞深情的道:“主人,這是尤麗亞第一次依靠自己的力量獲得的榮譽,如果不是主人當初仗義援手,於無間地獄中拯救了我,給這具失去靈魂的軀殼注入新生,我做夢也想不到的會有今日的幸福時光……主人,你就是尤麗亞心中至高無上的神,所以,我把這榮譽奉獻給你,就像虔誠的祭司把最好的貢品奉獻給神靈。”
“尤麗亞,這真是……我簡直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欣然握住半人馬女郎的纖手,激動的說,“比很清楚,我絕不是一個好人,我替你贖身,只不過是無心之舉,實在配不上你的尊敬,可是我願意接受你的好意,因為這徽章將提醒我好人會有好報。”
沙王的話雖然笨拙卻更加熱情:“嗯,老公……我是不會說話的啦,你知道,徽章給你……理由不知道,我笨嘛……反正,我就是想把好東西都給你,這樣會比我自己擁有更開心十倍、一百倍……我希望自己的一切都屬於你,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
“哎喲~我的小乖乖,還說自己不會說話,你瞧,我都被了感動得熱淚盈眶了!”
欣然確實激動的眼圈發紅,他很想擁抱沙王,或者親親她的臉蛋兒,借以遮掩窘態,可惜這位野性十足的美人兒實在太高大了,他只能抱到人家的腰,這顯然十分不雅,於是只能轉身去擁抱尚未開口的朱諾,借以遮羞。
朱諾笑嘻嘻的承受著主人的激動,拍拍他的肩膀很帥氣的說:“嘿!小伙子,老娘沒有那麼多肉麻的話哄你開心,這枚徽章送給你,一是感謝你把夜鶯借給我——”
“喂……我沒借,是你偷的!”欣然擦著眼淚糾正道。
“哼!哼!”
朱諾惱怒的干咳了一聲,接著說,“第二呢,我想對你說,小主人,你風流好色貪心不足詭計多端沒心沒肺闖禍成性為非作歹——雖然有著數不清的缺點,可你仍舊是世界上最棒的男人!更是唯一能讓我紅魔女一往情深至死不渝的好主人!”
“媽的……你還說不會肉麻,”
欣然破涕為笑,捏著小魔女的粉腮罵道,“我都快被了肉麻死啦!”
欣然清清嗓子,深情的道:“尤麗亞、沙王,還有朱諾小丫頭,感謝你們對鄙人的厚愛,徽章呢,我先替你們保存,現在把獎金也交出來吧——”
說著,厚顏無恥的伸出手來。
“去死啦!”
三女齊聲嬌嗔,衝上來一頓粉拳,把剛剛還無比深愛的男人錘得抱頭鼠竄。
眾女亦追出門外,不料迎面遭遇大群記者。
這幫機靈鬼是來采訪新出爐的賽會冠軍的。
媒體感興趣的是,這三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到底是什麼來歷,為何一鳴驚人,為何走在一路。
更感興趣的是,欣然是什麼人,為何看上去與三位“大師”關系親密。
欣然在人群里鎮定自若,自稱雷帝歐斯?蘇普,乃是三女的經紀人。
記者中有消息靈通的,立即追問:“日前轟動一時的去死去死團老板據說也叫蘇普,不知道與閣下有否關系?”
欣然笑道:“我就是去死去死團的蘇普。”
記者齊聲驚呼,爭先恐後的發問。
“尤麗亞、朱諾、沙王三位大師是否也是去死去死團的的成員?”
“對不起,無可奉告!”
“莫非蘇普先生在銀幕上獲得了巨大成功後又要向體育業進軍了麼?”
“對不起,無可奉告!”
“三位女士參加這次賽會,難道是為去死去死團的下一場影片造勢?”
“對不起,無可奉告!”
“請問蘇普先生,朱諾、沙王、尤麗亞三位小姐如今不但獲得了冠軍,更聚集了大量的人氣。據說現在場外有超過萬名觀眾正期待著她們的簽名,相信他們一定希望三位小姐能在先生的下一部影片中以主角的身份登場,不知您對此有何感想?”
“無可奉告,無可奉告!”……
欣然狼狽的鑽出人群,護送三位“明日之星”登上移動病房。
一名小記者冒死撲到車窗前,急聲問到:“請您告訴我三位小姐即將主演的影片名字好麼?求您了!”
欣然急於脫身,只得胡捏道:“《霹靂嬌娃》”
小記者心滿意足的松開手。
欣然艱難的發動夜鶯,一溜煙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