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留在客房內,天開語重新做起了已經很久未進行過的事情——跏跌打坐。
房間內所有的外來光源均已經被屏蔽濾盡,整個室內正沐浴在能量的靈性光華中。
一片燦爛絢麗的光芒海洋里,天開語整個人已經呈現透明狀態,就如同一個盛滿了能量之光的薄薄光膜皮囊,飄浮在半空中:那原本是無規則四處進爆的裂電,現在仿佛被注入了生命一樣,不再顯得生硬和銳利,而是伴隨著來自天開語身體發出的重重疊疊繽紛華光,形成了一道道旋轉的美妙圓弧,周而復始地繚繞在那具靈動淨潔的光膜周圍,那藍白色的光芒雖然耀眼卻絕不剌目……
“唉……”隨著一聲輕輕的嘆息,天開語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現在的修為,已經又邁上了一個很高的階段。
與行弈之初相比較,現在的自己,已可稱得上再次地脫胎換骨。
“雪元冰魄”的蘇醒,的確令自己的修為進入了更深層次的精神境界,也進而使自己愈發了解了“唯心唯靈”的秘要。
現在他的心靈力量更加強大了,以至於強大到可以約束那桀驚不馴的雷電能量以規則的形態出現。
可惜這卻不是他打坐的目的。
他的目的原本是想在行功的時候,以強大的靈識力量突破五世記憶的桎梏,進一步尋找到六世、七世乃至更多世代的輪回記憶。
他有一個感覺,如果自己能夠突破五世限制,進入更多世代的輪回靈識中,那麼那個“超越於天道之外的神秘力量”,或許就無法再控制自己這顆“種子”的將來!
很失望的,他失敗了。
除了令這五世的記憶更加清晰之外,他根本無法再記起更加久遠的事情。
換言之,以他目前的力量,在與天道輪回抗爭的結果尚不明朗的情況下,與那超越於天道之外的神秘力量更是沒有半點抗衡的可能性。
——看來自己暫時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天開語心中涌起深深的沮喪。
想不到一事未平,一波又起。
隨著自己今世的行動越來越深入,出現的異常結果也越來越復雜了……
——未來將會怎樣呢?
天開語陷入了迷惑之中。
他感覺自己似乎失去了人生的目標。
意念微動下,所有的能量場悉數消散,他的身體恢復了正常,不再透明流光。
不過室內卻並未因能量光華的消失而重歸黑暗。
在房間里的每樣物體,都因那強大而滲透力極強的磁電之力吸收了不少的能量,從而繼續維持著浮光縹緲的形態,只是隨著能量的流失無繼,那光暈正慢慢地變得黯淡……
毫光終於散盡,周圍重新陷入漆黑之後,天開語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去“廣袤飄香”的購物中心更換了一身款式平常的衣物後,天開語以一個普通人的形象走上了杏林的城市大街。
這時的杏林大街,與他前幾次出門時見到的有些不同,人們的臉上多了些猜測、疑惑和擔憂。
耳中聽著人群時不時的竊竊私語,天開語知道這是因為上午在會廳里發生的變故已經引起了這座城市的不安。
既然“無相明陀”和“雪元冰魄”都出現了,那麼對於物理世界的影響便不可避免地要發生,這點早在月亮城大老誕選時便經由離字淒的“空的力量”驗證過了,更何況階次更高的“無相明陀”和“雪元冰魄”呢?
不過很顯然,這次造成的影響沒有比月亮城的那次大,因為傳到天開語耳中的細聲低語,不過是些對當天氣候反常的揣測質疑而已,更重要的,是街上並末出現大批的警力准備進行秩序的維持。
思維放松下,天開語悄無聲息地將己身的能量借助大地的磁場悠然漫開,閒閒散散地鋪灑在以自己為中心、直徑在二百公尺左右的范圍內——當然,以他目前的修為,這個感應的范圍完全可以擴得更大,只不過相對來說,心鏡受到噪擾的可能性也會變得越大,故此他便沒有這麼做。
——字淒的“空的力量”真是很了不起……
天開語邊想邊步履輕緩地在人流中穿行。
盡管經歷了舊元、新元兩個世代更替的巨變,但人類的繁衍卻並未受到絲毫的阻礙,仍然是那般地空前絕後,以超越了一切靈智物種繁殖的速度,迅速地占領了大地的每個角落,並且繼續顯示其強大的侵蝕力量,吞耗著這世界的每一分資源——若非已經實現對外空間資源的開發,恐怕早在幾百年前,地球就已經千瘡百孔、破碎不堪了……
“喂,我們……”
突然間,一個極細微的熟悉聲音打斷了天開語的悠悠思緒,他登時靈智一激,由渾然散漫的狀態集中起一束知感。
力場感應立刻以瞬息之速捕捉到了那個兩百公尺之外的聲音。
——居然是……
天開語不由微微一怔。
——她來這里做什麼?
天開語立刻將力場對那個聲音來源的方向延展——
“凌大哥,看來小綠也不是太順利……好不容易有今天,卻……”
“是啊!她的確是衝動了些。”
“怎麼辦呢?聽說她這兩天正在尋找新的工作……”
“唉,再看看吧!對了,璇兒可有新的收獲?”
“沒有——太難了,我們的身份實在是……”
“算了,不要再想了,還是先回去跟大家碰個頭吧!”
“嗯。”
“過幾天老隱就會來見我們,最近大家還是小心一點,不要出什麼亂子才好。”“知道了,凌大哥……”
雖然中間因距離太遠而斷斷續續,但主要的內容,天開語仍悉數聽到了。
——原來那個“暗夜魔煞”的隱無敵也來了……
天開語不禁沉思起來。
——如果掌握著“黑洞力量”的隱無敵也來到杏林,那麼恐怕杏林就要有事情發生了!
天開語微微揚了揚眉尾,心中暗忖著。
不過現在他已經不是非常怵懼那可恨的“黑洞力量”了,因為眼下的他,既非初出弈道,更兼有那實力深不可測的離字淒潛伏杏林,相信即便是那“暗夜魔煞”的最高領導人前來,也未必能討得了好處!
“凌遠塵……塵璇兒……”
天開語在嘴里默默地念叨著,同時身形如同一尾游魚般,在人海中朝著兩人的方向悄然滑動。
密布於身體四周薄而柔韌的力場罩,不動聲色地將靠近他身子的人流微微排開,不露絲毫痕跡地迅速前行著。
——他們這些深居地區的“暗住民”到這里來,有什麼圖謀嗎?
天開語一面在心里想,一面深切地想念起離字淒這妖嬈:心道如果有她在,那麼竊取這種情報便可輕而易舉了。
一轉念間,他匆又想起那芳蹤杳杳的魔域精靈典蘭來;若是她及她的族人,字淒是否也可以獲知這異類人種的思想呢?
要知道,自己的精神控制,在她的面前可是失效的呀……
心中念頭迭起時,天開語已經看到了混跡於人群中的兩個目標。
由於妝容術的簡化普及,使得每個樂意嘗試新面貌的人都能夠隨時改變自己的容貌——盡管時間很有限——因此從某種程度上來說,也為那些心懷叵測之人提供了相對的便利。
前面的那兩人便是這種技術下的受惠者。
天開語看到,凌遠塵和塵璇兒已經不復從前見面時的形象,而是分別改變了容顏。
眼前的兩人,除了身形與本人沒有什麼差別外,瞼容已經變成了普通人的樣子;雖然仍很漂亮,但這種人工修飾的俊美,已經沒有了本人的氣質,變得平淡無奇,令人見過一面後,便不會再記得。
只可惜天開語的磁能氣機既已鎖住他們,他們縱使再變化萬千,也無法擺脫他的追蹤了。
隔著數十公尺的距離,天開語在人群後輕松地吊上了凌遠塵和塵璇兒而不為二人所知。
不過跟著跟著,天開語便覺出事情有些棘手。
原來凌遠塵和塵璇兒兩人越走越偏,漸漸地開始遠離鬧市區,進入普通的民宅群落;而這種民宅群落,正是東熠表面的社會階層中,處於最底層的那部分人民的居住地——這些人的地位,僅僅要比“暗住民”高一層,但卻是社會的絕大部分。
在這種地方跟蹤,其難度顯然要大了許多。
在軍政武力的統治下,東熠軍管區里的普通民宅群,無一例外地都配備有區域管理衛星監測系統,因此每一個出入這些民宅區的人,都很自然地被設在宅區隱蔽處的感應裝置收集到隨身攜帶紀牌的信息,進而會報到空中衛星記錄下來;如果有人未帶紀牌,當然也可出入,只是手續要麻煩一些,須自己到各個驗證點去通過檢驗。
問題就這麼來了。
以天開語目前的身份,到杏林的任何一個高級場所都絕不會有半點問題,因為他隨身正攜帶著杏林贈送的特別消費紀牌:可是在這種普通的民宅區,卻有讓他顧忌的地方。
所謂井水不犯河水,在新元世紀,普通人想提高一個層次,去過上等人的生活固是不易,但相對來說,高層人到普通人的居住地也不是一件隨心所欲的事情。
為了保護大眾的利益,避免其生活受到惡意侵擾,在東熠,非公務需要,任何軍政人員都不得隨意進出普通居民的宅區——不過天開語卻知道,這只不過是為了進一步拉開各階層人群的距離,抬升高層權力機構及其官員的地位,使之在群眾之間造成神秘感和崇敬感而已。
且不論這種制度究竟隱含著各級機構、階層的何種企圖,就眼下而言,天開語就感覺頗為麻煩了。
因為他無法進入這個民宅群落。
他停下了腳步。
再繼續跟蹤,他就要露餡了。
當然他大可以大模大樣地進去,可是這卻會帶來不必要的麻煩——重要的是,他不想讓人妄加猜測自己到這種地方來的目的。
不過他的立場感應仍緊緊地鎖定著凌遠塵和塵璇兒,因為他不想跟丟他們。
一路上凌遠塵和塵璇兒沒有再說什麼話,大概是擔心在人群稀少的地方,容易被監聽到吧。
這一刻,天開語格外地想念起離字淒。
——如果有字淒的“空的力量”多好,自己便可突破空間的限制,於瞬息間到達凌遠塵和塵璇兒落腳的地方了!
在“空的力量”作用下,任何的設備都不可能偵測到那俗世間根本不可能出現的異次元速度……
要命的是,在目前的公眾場合下,他還不好輕易使元神離體的方法,因為弄不好自己就會……
——唉!怎麼會這樣?難道就只能聽聽他們在做什麼?
天開語心中郁然啐道。
沉思片刻,天開語走到路邊,很隨意地將身子倚向堅硬的石質燈柱,同時左手也扶了一把表面凸峭的柱體一下——就在這隨手的動作中,他已經將杏林的特別消費紀牌給牢牢嵌進了石柱內。
在他那絕世的真元面前,這堅硬的石柱就彷似蝕腐了一般,應手而入,竟未有半點阻礙之感。
他決定試一試,以雅兒所授她自己最擅長的“風”系身法侵入這個民宅區。
對於這個嘗試,他有九成的把握不被民宅區的檢測系統發現。
因為一來以他目前的修為,那“風”系武道身法一旦施展開來,其速度可就不是雅兒那種層次了;二來他本身的能量屬性就具備了極強的磁波特性,因此在干擾偵測方面便具有得天獨厚的優勢——上回在月亮城的“邀月築”便是憑借這點,他潛出了刀奪烽的嚴密監視。
心中定計已畢,天開語微微做了個伸懶腰的動作,就在懶腰將完未完之際,他整個人便忽然消失在空氣中,在街道行人的眾目睽睽之下沒了蹤影。
整個過程是如此地迅捷,以至於大多數行人還未在意他這個衣著普通的人,便發現自己的身邊好像突然少了什麼,卻再也無法找回那消失的是什麼……
盡量將速度加快,同時將周身磁波力場不停地變換角度、強度,天開語衝著那個鎖定的目標極速飛去。
重重疊疊的磁波力量一面干擾著四處的驗證系統,一面感應著那些隱蔽在各處的探測設備。
天開語清楚地感受到那些探測設備所發出的波場變得混亂而盲目,所經之處,所有的探測設備悉數指錯了方向,在他的干擾下,竟沒有一個是指向自己的!
當然天開語更知道,以自己目前驚世駭俗的飛行速度,那區域定位衛星的掃瞄精准度,只怕僅能分辨到一團流動的影子吧!
自喜得計下,天開語來到了凌遠塵和塵璇兒藏身的所在。
眼前是一幢再普通不過的樓房,而天開語現在就在這樓房的十二樓兩面外牆的夾角問,緊緊地貼在牆面上。
天開語選的這個位置很巧妙,恰巧在樓層換氣管道的下方,這樣一來,便可避開來自空中的監測。
不過他仍為下一步如何進入室內而顧慮著。
——如果擁有字淒的力量,自己便可視眼前這堵厚牆如無物,悠然自得地破空而入,可現在卻……
天開語邊想著邊輕輕地搖了下頭。
看來他得從通風管道潛入大樓了——盡管髒些,但應該沒有多大的問題……
心念微動下,一陣清風已然卷上頭頂的通風管出口,緊跟著,他整個人便已經如同一片輕飄的樹葉般緊緊地貼在了那高速轉動的風輪葉扇中的一葉上,像是葉扇的一個部分那樣,隨即順著葉扇一道急旋滾動。
這高速運動中的葉扇在常人眼中甚為可怖,但在天開語面前,卻不過是個緩緩轉動的風車而已。
僅僅隨著葉扇轉動了兩周,他便略略施放力場,以更快的速度自相鄰葉扇之間的縫隙中穿進了通風管道——在護體力場罩的維護下,他甚至連衣角都未沾上片縷髒汙。
如法炮制,天開語順利地通過了管道後面的兩扇風輪,並且隨手破壞了幾根安全柵欄後進入了大樓的主體建築內部。
將斷裂的合金柵欄以“熾”系能量重新熔接好之後,天開語顧不得修飾其熔痕的美觀,便匆匆向走廊深處潛去。
“……如果這次隱大叔能夠幫上忙就好了……”是塵璇兒焦慮的聲音。
“唉,誰知道呢?上回我聽說他行動失敗後,也受到了組織的處分,目前的處境也很難呐……”是凌遠塵苦澀的回答。
“可是再難,也得幫這個忙呀,不然小弟就危險了!”塵璇兒似乎正坐立不安,說話的聲音並不固定在一個方位上。
“是的是的,他一定得幫這個忙的……”凌遠塵在安慰她,但語氣里卻也透著掩飾不住的焦灼。
“……要是小綠爭點氣就好了,可……”塵璇兒停下來了,方位應該是面對著凌遠塵的。
“算了,璇兒不要埋怨她了,她也不容易,好不容易取得一個公開的身份,又找到一份工作……”凌遠塵在為那個叫小綠的辯解。
“她不是辭職了嗎?難道受點氣就可以任性嗎?”塵璇兒的聲音里明顯帶著怨氣。
“算了算了,璇兒不要說了……這麼長時間以來,小綠給我們大家不少幫助,如果沒有她節衣縮食地為大家提供物資,現在恐怕得病的就不只一個小弟!”凌遠塵的勸解聽上去是對塵璇兒的,但給人的感覺卻是對他自己。
“知道了……璇兒又沒有說過小綠不辛苦,只不過……只不過現在的情況……”塵璇兒的音調里帶了些哭腔。
聽著二人的對話,細心體會著兩人的心情,天開語心中一動,知道了他們口中所說的“小綠”是誰。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那個一小綠應該就是在“廣袤飄香”里的彌綠!
實在是天開語在杏林認識的人有限,因此聽到凌遠塵和塵璇兒提起“小綠”,他腦中便一下蹦出了彌綠那“嫉惡如仇”的嬌俏形象。
——想不到彌綠居然也是凌遠塵那一群暗住民中的一員!
天開語在訝異的同時,不禁深深同情起凌遠塵和塵璇兒這些人來……
說實話,天開語對於“暗住民”這一新元人類的特殊群體,並沒有太多的了解,這是因為在他的幾世記憶中,身份都相當特別,也因此幾乎沒有怎麼同這個群體接觸過,就更不用說“了解”了。
但是現在,他卻從點滴之間感受到了“暗住民”的艱難。
對於“暗住民”的情況,他做為“霸”時曾經聽說過一些,但那只是官方的內參,無非是說這些劣等種族是如何地破壞公共安全秩序,以及軍方是如何打擊這些人發起的暴力活動等等。
然而與凌遠塵和塵璇兒等的短暫接觸後,他卻對生活在城市邊緣的這群人有了另外的認識,更知道他們不但被那些生活在陽光下的人們利用著,而且也在不斷地爭取著自己應有的利益!
只嘆現實社會給這個群體的空間太過狹窄,乃至他們無論怎樣努力奮斗,也終逃不了被唾棄的命運……
——這種情況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為什麼會有這種人類種群的存在呢?
新元世紀不是一直講求平等、公正的嗎?
天開語心中著實疑惑不已。
不過他也知道,這個現象絕非他能夠想明白的,如果一定要追溯的話,只怕會一直查到新元創世紀之初了……
暫且放下這段心事,沉吟片刻後,天開語便輕輕叩響了門。
室內立刻寂靜了下來。
天開語下禁微笑了下:凌遠塵和塵璇兒一定是嚇了一跳,不知道會是什麼人敲門。
“是我,天開語。”他輕輕吐氣傳聲,以沉凝的真力將聲音透過門扇送到室內二人的耳內。
凌遠塵和塵璇兒的呼吸先是停了一下,隨後便急促起來,顯然是感到十分吃驚。
聽到里面仍然沒有回答,天開語輕嘆了口氣,不再理會室內的人會否開斗,便逕自伸出食中二指,在那門鎖處自上而下地劃了一下——那堅固的鎖具結構立時被他揉和了磁、電、熾、寒多種屬性詭異的能量生生地切斷,門輕輕地打開了。
強烈的警戒氣息立刻撲面而至!。
天開語微聳了聳眉,毫不在意地繼續舉步進入,同時強橫的氣機迫體而出,於瞬間便將一臉驚駭的凌遠塵和塵璇兒給生生縛住!
“兩位好久不見,為何一見面就威懾天某人呢?”天開語淡淡說著,隨手將身後的門帶上。
“你……”凌遠塵只嚅動了下嘴,勉強做了個發音的樣子,便被重重涌至的氣浪堵得幾乎透下過氣來,心中的震駭更是強烈得無以復加——這個天開語的霸氣,似乎天地間無人可擋!
隱隱間,凌遠塵不自覺將好友隱無敵同面前這個年輕人做了個比較,並立刻毫不遲疑地斷定兩人間的差距太大,已經沒有多少可比性!
見凌遠塵的目光遲疑不定,天開語笑了笑,這才散開束縛他與塵璇兒的力場,上前和聲道:“呵呵,對不住了璇兒姑娘,讓你受驚了。”
塵璇兒早一瞼土色,望著天開語的眼神絕望無比,此時見他面色和藹,又聽他語氣溫和,也未能回緩過來,仍是雙瞳驚悚地盯著他看。
凌遠塵終究閱歷豐富,此時雖仍驚悸不定,但卻能夠勉強說話了。
見身邊的女孩驚駭失常,忙向天開語報以一個招呼的眼神,隨即便一把拉過塵璇兒,將她扶至床邊坐下。
天開語這才分心打量了一番凌遠塵和塵璇兒所處這問室內的布置。
房間很小,只有兩進,一看便知主人是個經濟條件普通的人。
聯想到凌遠塵和塵璇兒所說的“小綠”,天開語心中不由暗嘆:現在這樣生活簡單的女孩真是不多見了呀……
“你……”凌遠塵終於開口,但卻遲疑了片刻。
“哦,就叫我天開語吧,不用客氣的。”天開語似覺出凌遠塵的猶豫,主動笑道。
“呃……這樣……天兄弟——我這麼稱呼,你不介意吧?”凌遠塵此時已經斷定,面前的這個天開語絕非普通人,自己應對時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呵,當然不會了,凌兄隨便怎麼稱呼天某都可以的。”此時天開語的應答口吻已經開始越來越接近前世的“霸”,而非是現世當齡大男孩的尋常語氣。
他這樣隨和,凌遠塵卻反而心中一滯,感覺一種說不出來的氣悶直堵胸頭,令他無法順暢開言。
天開語倒也未再說話,而是目光柔和地望著凌遠塵,等他開口。
窒悶了片刻,凌遠塵才拙口說道:“天……天兄弟,你怎麼會在這里的?”
天開語笑笑道:“我只是跟同伴們一起行弈到這里的。”
凌遠塵呆了下,又道:“那……天兄弟的同伴呢?”
天開語笑道:“他們玩去了。”
凌遠塵“哦”了一聲,嘴張了張,似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說出來。
這時塵璇兒也許是回過神來了,聽到凌遠塵和天開語說“同伴”二字,忽細聲細氣地插口道:“那……天——天大哥,您的紅萼妹妹呢?”
天開語轉向她,目光愈發柔和,道:“她?她很好,現在正跟其他的同伴一起在杏林的某個地方游玩呢——哦對不起,剛才嚇壞璇兒姑娘了。”
天開語在說這番話時,有意將自己帶著磁性喉音壓得比平常更低,同時那地母的磁能也如春風般溫柔而細致地拂向了塵璇兒,立刻讓她整個身心放松了下來。
“那她什麼時候回來?”塵璇兒問出了這個讓天開語感覺有些奇怪的問題。
“她?到時候就回來了吧!”天開語不確定地回答道。
“哦,是這樣啊……”塵璇兒的臉上居然出現了明顯的失望。
“也許很快吧!”天開語隨口安慰她,心中暗忖或許第一次的見面,紅萼給她留下了比較深刻的印象,所以她才會一再提起紅萼。
“天兄弟,你……你是怎麼到這里來的?有人帶你嗎?”忽然間凌遠塵想到了一個重要的問題。
“當然不是,我自己跟進來的——呵呵,凌兄不用多問,如果是隱無敵,相信也應該可以輕易到這里來吧!”天開語打了個哈哈。
“大概吧!”凌遠塵也順著天開語隨口應道。
但是他心里卻深知,除非通過紀牌,否則隱無敵若是貿然進入這民宅群落,定會被區域衛星記錄在案。
“對了,凌兄到杏林來有什麼事情嗎?”天開語故作絲毫不知凌遠塵和塵璇兒此行的目的,問道。
“這個……也沒什麼事情,只不過來看看朋友。”凌遠塵小心應答道。
對於自己這種只能生活在地底陰暗處的人來說,或許些微的錯誤都會導致永遠的後悔——眼前的天開語實力實在太過霸道,在他的面前,自己根本不可能有絲毫的機會……
“是看彌綠嗎?”天開語咧嘴一笑,突然直奔了主題。
“啊!”幾乎是同時,凌遠塵和塵璇兒驚叫了一聲,並且跳了起來!
“不用這樣緊張——”天開語皺了下眉道。
他不喜歡看到別人一驚一乍的樣子,尤其是這件事情本來就不算什麼的時候。
“你……你怎麼會……”話到嘴邊,塵璇兒在凌遠塵緊張的目光下,生生將後半句給咽了回去。
不過已經晚了,天開語已經完全確認了自己的猜測:彌綠是與凌遠塵和塵璇兒一道的。
“彌綠當然是你們的朋友,而且是很親密的那種,對嗎?”天開語視而不見面前兩個人的驚懼緊張,伸出雙手,目光好似很專注地審視著那十根干淨而修長的手指,這十根手指正隱隱泛溢出金屬的色澤,顯得有力而詭秘。
“……不錯,彌綠是我們的好姐妹,你……你認識她嗎?如果不認識,我們可以介紹的……”塵璇兒有些語無倫次地看著凌遠塵,對天開語道。
“天兄弟,你有什麼想法,大可直接跟我們說,不用繞圈子的。”凌遠塵輕嘆一聲,以目光制止了塵璇兒繼續說下去。
他知道,天開語一定是掌握了什麼,否則不可能說出如此話來。
“我?我沒什麼想法,我只是很好奇,你們千里迢迢從‘達里奇圖城’到這里來做什麼。對你們來說,四處亂跑並沒有什麼益處,反而平添了許多盤查的危險。”天開語實話實說道。
“不錯,天兄弟說的的確是實情,只是……”凌遠塵遲疑了一下,咬咬牙道:“只是這回我們遇上了大麻煩,非得出來一趟不可。”
天開語點點頭,表示知道,道:“那隱無敵什麼時候到?”他再次拋出了一個令凌遠塵和塵璇兒更加震撼的問題。
不過這回凌遠塵和塵璇兒的反應倒不如開始聽到“彌綠”這名字時強烈,但臉上的神情卻似僵了一般,目光發直地瞪了天開語好一會兒都說下出話來。
“不用這樣看我,你們說的話我都已經聽到了。”天開語擺擺手語氣仍然十分平和地說道。
他現在最關心的是那個擁有“黑洞力量”的隱無敵。
說心里話,此刻他的心中有種莫名的興奮,在修為得到大幅度提高的情況下,渴望能夠再與那個神秘的隱無敵會上一次……
面面相覷之後,凌遠塵嘆了口氣,整個人立刻疲怠下來,頹然地坐在床邊,一面招呼天開語:“天兄弟請坐。”一面對睜大了雙眸盯著天開語的塵璇兒吩咐道:“璇兒,去給天兄弟倒杯水——真是對不起,我們這里只有這個,彌綠平時很簡朴的。”他後半句卻是對天開語說的。
天開語露出個“沒有什麼”的笑容,對凌遠塵點了點頭,指掌微微作勢下,在凌遠塵對面牆角的一張靠椅便被輕松攝栘過來,然後悠然坐下來。
眼中流露出嘆服的目光,凌遠塵道:“想不到天兄弟的修為已經到了這般不帶絲毫煙火的境界,上回遠塵貿然出手,真是唐突了。”
天開語笑笑不言。
這時塵璇兒已經端了兩杯水過來,天開語接過後輕輕說了聲:“謝謝。”塵璇兒的俏臉微微紅了一下,道聲:“不客氣。”便在凌遠塵身邊坐下了。
凌遠塵輕抿了口水,略略整理了下思路,沉吟了片刻才道:“天兄弟好像對我的老朋友隱無敵很感興趣?上回在‘達里奇圖城’就追問下停。”
天開語點點頭,並不回避這個問題,直言道:“正是這樣。其實天某並非是對隱無敵感興趣,實在是對他身後的那個組織好奇。”
凌遠塵臉色一變,深深望了天開語一眼,低頭繼續小口飲水,好一會兒不說話,似在思考如何回應天開語。
天開語也不著急,眼瞼微垂,目光注視著手中的水杯,好像剛才並未說過什麼似地。
塵璇兒不禁感覺奇怪起來。
要知道,從小她就未曾想過隱大叔有什麼特別的地方——除了每回見到他,都是一身黑衣裹身只露雙眼而已;不過那露在外面的雙眼,流露的卻盡是慈祥與溫和,讓人見了便想親近。
可是現在,一提及隱大叔的背景,凌大哥便沉默下來,難道說,隱大叔他……
正想著,凌遠塵開口了:“天兄弟似乎對這個世界上的神秘組織了解不少?不但‘暗夜魔煞’、‘還仇銷恨’,便是老隱的情況也說得上。”
天開語笑著點點頭,道:“不錯,凌兄說的很對,天某的確對這些組織了解不少——只怕比你要多得多!不過眼下我只對你朋友所屬的組織感興趣。”
凌遠塵苦笑了下,道:“天兄弟是指‘黑洞’嗎?”
天開語心頭一跳:雖然不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猙獰的名字,但此刻它仍然讓人驚惕。
“不錯,就是它。”天開語不動聲色地點頭道。
上回在“達里奇圖城”的地下空洞里,凌遠塵已經透露了一些他所知道的有關隱無敵和“黑洞”的事情。
“很可惜,這回恐怕遠塵幫不了你了。”凌遠塵老老實實地回答道。
上一次,為了救治孤織子,他已經將自己所知道的東西告訴過天開語了。
“所以我問凌兄隱無敵何時能到,就是想親口再問他一些。”天開語立刻接口說道。
凌遠塵登時臉色劇變,本能地身子側後,似要躲避天開語一般,驚道:“那可不行!老隱會殺了我的!”
“凌大哥!”一旁的塵璇兒也被凌遠塵突然的劇烈反應嚇了一跳,不禁脫口驚叫了一聲,然後一把將他抱住。
天開語心一沉,知道這件事情殊不簡單。
要知道,一般來說,在這些神秘的組織之間,是不可能有多少真心朋友的——管理這種神秘組織最有效的方法,便是讓成員之間相互保持猜疑與戒心!
可是凌遠塵卻與那隱無敵成為了朋友,這足以說明兩人的感情到了何種深度!
即便這樣,在涉及到“黑洞力量”時,凌遠塵仍毫不遲疑地便說出了“老隱會殺了我的”這種話來,只能證明在隱無敵的心目中,“黑洞力量”秘密的份量仍要比多年的友情沉重。
微皺著眉頭,天開語道:“可是凌兄在‘達里奇圖城’時已經告訴天某一些秘密了,難道那個時候就不怕……
凌遠塵搖著頭,仍是一瞼驚悸地道:“那不一樣,那時遠塵是為了救治孤織子——她也是老隱的同伴,所以老隱會原諒我。可是現在天兄弟若是想透過我讓老隱說出他的秘密的話,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聽他說得斬釘截鐵般決絕,天開語便知道不能再就這個問題迫他,否則不但沒有收獲,反而會害了他,而這對那些地底的孤兒來說,就是一個滅頂的災難。
“那好吧,既然如此,我來到這里就沒有什麼意義了。”天開語苦笑了下,對凌遠塵和塵璇兒點頭示意,便要起身離開。
“既然天兄弟來了,不妨多坐一會兒嘛!”見天開語不再逼問,凌遠塵登時大大地松了口氣,腦筋也靈活了回來,這才想起自己尚未盡地主之誼——天開語好歹也是他的客人呐!
“哦,不用了,我還有事情,就不多留了。”天開語婉言謝絕道。
他的確還有其地的事情要去辦理,首先便是關於發紅萼等在“妖莽幽坑”的事。
說著天開語便欲舉步離開。
然而正轉身時,他眉峰匆地一揚,停了下來,笑道:“呀,你們的小綠回來了呢!”
凌遠塵和塵璇兒同時一怔,對視了一眼,不明白天開語為何會這麼說。
原來,在普通民宅區,由於安全及隱私的關系,每戶人家的隔音都使用遠距離磁波消音,除卻設定的小范圍內,所有的聲波都會被自動抵消屏蔽,因此即便修為再高的武道高手,也難以輕易從聲波的振蕩傳播來聽到外界的聲音。
不過天開語本身深受大地母親的恩寵,在融匯了整個大地磁場的情況下,這種磁波約束對他可說是沒有絲毫的作用,因此他才會從外面走廊傳來的聲音做出准確的判斷。
天開語笑而不答,因為他聽到,彌綠的腳步聲就要到門口了,事實會證明他的判斷正確。
果然,片刻之後,門外傳來了彌綠的聲音:“我回來啦!”
天開語對塵璇兒眨眨眼睛,塵璇兒在驚喜之余,不禁臉兒微微泛起了紅暈。
“咦?怎麼這門鎖……呀!是誰把門鎖弄壞了啊?”只輕輕一推,門便應手而開,彌綠立刻發現了門鎖的異常,立時叫了起來。
“是我。”天開語轉過身去,平靜地望著這個他原本沒想到會再見面的少女,輕輕地回答道。
彌綠登時呆住。
她怎麼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再次遇到那個行事奇怪的男人!
而且是在自己的家里!
“彌綠,是誰呀?你別擋著門,讓我們進去啊?”門外傳來一男一女兩個人的聲音,天開語微微一笑——是那兩個在“廣袤飄香”幫助彌綠“作弊”的年輕男女呢!
彌綠默不作聲地栘開身子,自她身後立刻擠進兩個人來。
“什麼?是你——”剛剛看清眼前的人,那對年輕男女立刻目光定定地瞪著天開語,失聲叫了出來!
“怎麼?你們認識?”塵璇兒立刻看出個中蹊蹺,忙上前看看雙方,懷疑地問道。
“是啊,我們認識。”天開語淡淡一笑承認,隨後轉頭對凌遠塵道:“凌兄,天某這就告辭了。”說著對那兩位年輕男女及彌綠微笑著點頭示意,便自三人身邊擦過,走了出去。
彌綠趕出來尋找天開語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他了。
僅僅是一愣神的功夫,天開語已經自大樓走廊的盡頭消失。
“小綠,那個人真是很奇怪……”隨彌綠一道回來的女子訝異地在她身後嘀咕道。
“小綠,進來吧!”塵璇兒自身後將彌綠拉回屋里,輕聲道:“他便是你說的那個人嗎?”
彌綠的臉上流露出一縷愧色,低低應了聲:“嗯,就是他。”
“呀!那我們不是得趕緊找到他,把錢還他嗎?”隨彌綠回來的男子立時輕叫“好了啦,叮叮,不要吵了,你沒看到小綠已經很煩了嗎?”那女子一扯同伴的手低聲斥道。
“是是,聽你的……當當。”叮叮忙一吐舌,縮了下頭應道。
“你們兩個人又在胡鬧什麼——來,小綠,到這里來,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姐姐。”塵璇兒瞪了叮叮、當當二人一眼,將彌綠拉進屋里。
“我們又沒有胡鬧……”叮叮、當當感到頗為委屈,撇了下嘴,也跟進了屋里。
這幾人在說個不停,凌遠塵卻一直未出聲,而是目光注視著牆角,皺眉思考著事情。
——這個天開語,實在是跟自己所接觸過的每一個人大不相同,雖然年輕,但為人處事卻根本不似同齡人。
在這個青春活潑的年齡、在周圍安逸的社會環境里,其他的青年人都嘻嘻哈哈、生活漫無目標,可是他的目的卻十分明確,而且所謀取的也非常人敢想……
——“黑洞”……
——他居然要追查“黑洞”的來源!
——天哪!
如非親身體驗過他那驚人的武道修為,真會以為他的腦子出了問題了……
凌遠塵無聲地發出一下呻吟,茫然地閉上了眼睛。
“凌大哥,您不要緊吧?”攙彌綠坐下後,塵璇兒細心地發現了凌遠塵的表情,有些擔心地問道。
她猜到,天開語說的那番話,一定對凌大哥產生了很大的衝擊。
凌遠塵微微搖了搖頭。
——“黑洞”……
——“黑洞”可是遠遠要比“暗夜魔煞”神秘恐怖百倍的組織呀!
自己也是機緣巧合下,與隱無敵這個失蹤已久的兒時玩伴遇上,並且出於兩個組織的一次合作才了解了這麼一鱗半爪,可是已經感覺這組織幕後的詭異血腥了……
——現在這個天開語,居然想追查“黑洞”。
——他到底是怎麼想的?想要做什麼?
凌遠塵在想著自己的心事,旁邊的塵璇兒也已經問明了弭緣遭遇的詳細原委。
但塵璇兒對弭緣的情況卻沒有加以評述,因為自見到天開語後她便也重新勾起了心事……
房間內一片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