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媽媽將包放在茶幾上,然後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管了。
老爸趕緊張羅起來,對安諾說:“北北住校,平時也不在家,你就先住北北那屋吧。”
我將安諾背到了北北的房間里,安諾環視一圈,怯生生的問了句:“我住北北的房間,她會不會不高興呀?”
我幫著收拾了一下房間,隨口說道:“反正她平時也不在家,你管她高興不高興呀。”
老爸說:“你就別操心這麼些了,把這兒當自己家,安心住著就行了。”
媽媽站在門口,冷不丁的說了句:“是呀,你本來就是你爸的親生女兒嘛,這兒就是你的家。”
老爸回頭瞧了一眼,媽媽瞪著他,似笑非笑的說:“你看我干嘛,我說的不對呀?”
老爸咂咂嘴,嘆了口氣,沒敢搭腔。
將安諾安頓好後,我們一起離開了房間,老爸小聲對媽媽說:“這孩子怎麼說也是……小小年紀,怪可憐的,你對她……能不能溫柔一點。”
媽媽哼的一聲,笑道:“我對她哪兒不溫柔了,我這不是還琢磨著,下午去買點排骨,給她補一補呢。”
老爸長嘆一口氣,搖了搖頭。媽媽嗤笑道:“你嘆什麼氣呀?你都把你小女兒接回來了,闔家團圓,你多幸福美滿呀。”
“行行行,我不跟你說,我說不過你。”老爸連連擺手,逃到了一邊。
媽媽扭頭看著我,冷聲問道:“你還在這兒干什麼呀?還不去上學!”
“哦~!忘了,還要上學呢。這就走,這就走。”我趕緊拿起書包往外走。
我一路上就琢磨著整件事的經過,心里有點不是滋味,原以為安諾這麼做是為了接近我,想要我來照顧她,沒想到費了這麼大勁,是想要住進家里來呀。
不過仔細想想,這丫頭也是夠可以的,為了達到目的,竟然對自己下這麼狠的手,當真是恐怖如斯。
晚上放學回到家里,進門就聞到一股濃郁的肉香味,進廚房一看,媽媽果然燉了排骨湯,我忍不住笑了笑。
媽媽瞪了我一眼:“笑什麼笑?”
我趕緊解釋:“我不是笑您。我就是覺著,您表面上看著冷冰冰、硬邦邦的,心還是軟的。”
媽媽斜乜著我:“你到底想說什麼呀?”
“我這是在夸您呢。在您堅硬如鐵的外殼下,有一顆柔軟而善良的內心。”
“少跟我這兒耍貧嘴。我還沒問你呢,你到底怎麼跟她攪和在一起的?”
“不是都跟您說了嘛,我在公交車上被她陷害,您還把我當成摸人大腿的變態了。後來又碰了幾次面,一來二去也算是認識了。不過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是我同父異母的親妹妹啊。”
沉默半晌後,媽媽低聲說了句:“你爸這人,真可惡。”
我趕忙附和:“對,就我爸最可惡了,所有的事兒都怪他。”
“你也是!”媽媽瞪了我一眼,氣道:“我現在看見你就煩。要不是你快高考了,真恨不得把你趕出家門。”
我不知道媽媽是不是又想起那件煩心事兒了,反正此地不宜久留,夸了兩句真香之後便溜之大吉了。
我來到北北的房間里,安諾正坐在床上,低頭玩著手機,見我進來,抬頭瞧了一眼,隨口說了句:“哥哥回來啦~!歡迎回家。”
我不由得笑道:“你倒是適應的挺快的,這麼快就把這兒當自己的家了啊。”
“這本來就是我爸爸的家。”
我在她的身旁坐了下來,說道:“你先別玩了,跟你說點正事兒。”
安諾猶豫了一下,將手機放到床上,扭頭看著我,微笑著說:“哥哥有什麼事,你說吧。”
我撓了撓頭,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對她說:“我媽這人吧,看起來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其實心挺軟的。主要是,誰遇見這種事兒,心里都不好受,我就是說啊……我媽要是給你臉色看了,你也別在意,她也不知針對你,她就是氣我爸。”
“我明白。”安諾乖巧的點了點頭。
“另外呢,就是這個……我承認,你比我聰明。我佩服你,佩服的五體投地。”說著,我雙手合十,對著她拜了拜。
安諾眨巴著眼睛,一臉茫然的問道:“什麼意思呀?”
“哎呀,你就別謙虛了。我這人最大的優點就是有自知之明。”
我殷切的笑著說:“我就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你看啊,你已經如願以償的搬到家里來了,名義上是讓你在這兒養傷的,實際上也不可能再把你趕走了。”
“為什麼呀?”安諾歪著小腦袋,問了句。
“這還用問呀?你媽和你原來的那個爸爸都沒啦,你那個奶奶和大伯,也不是親的,而且對你又不好。現在跟你有血緣關系的親人,都在這個家里了。你年齡還這麼小,我媽就算再不喜歡你,也不能把你趕出去吧。”
她看著我,一言不發,像是在等我繼續往下說。
“所以啊,你既然已經搬到家里來了,也算是家里的一員了,你能不能……能不能稍微珍惜一下眼前的幸福?”
安諾歪著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我知道你聽得懂,我就想拜托你啊,能不能把你的心眼收一下,別用在自己家人身上,尤其是我媽。”
我看著她,她看著我,沉默良久,她點了點頭,說:“我明白啦。”
“你真明白了?”
“嗯,你讓我別招惹你媽,是吧?”
“對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媽最近受到的打擊太多了,你千萬別去惹她。”
“我哪兒敢呀。”安諾低頭著頭,扭扭捏捏的說:“我本來就是一外人,哪兒敢惹女主人呀。”
“嗯……”我欣慰的點了點頭,隨即猛地想起,叮囑道:“還有,你千萬別讓家里人知道咱們倆的事兒啊。”
“啊?什麼事兒啊?”
“你明知故問。”
“哦……”安諾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你干我的事兒啊。”
“噓~!小聲點。”我打了個噤聲,然後壓低了聲音,對她說:“千萬別跟其他人說,要讓家里人知道,我就完蛋了。”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完蛋的。”安諾笑嘻嘻的看著我,然後兩手合在一起,比了個心形,說了句:“喜歡你哦。”
我左手扶額,無奈的嘆了口氣。
等老爸下班回來,終於可以開飯了,我扶著安諾坐到了座位上。
媽媽從廚房里出來,見我和老爸一個個跟個大爺似的坐在那兒,氣不打一處來,解開圍裙,用力摔到了茶幾上。
我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嘟囔著:“端飯,端飯。”低著頭躥進了廚房里。
將燉好的排骨湯端了上來,一人舀了一碗。老爸笑著說:“諾諾,這是阿姨特意給你熬的。你嘗嘗,阿姨的手藝特別好。”
安諾抿了一口,笑著說:“真好喝。阿姨,謝謝您。”
媽媽面無表情的點了點頭,沒有吭聲。
老爸笑著說:“好喝就多喝點。”
我見媽媽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便勸道:“媽,您也喝點啊。”
媽媽瞥了我一眼,不冷不熱的說了句:“沒胃口。”
“您大病初愈,也需要補補身子呀。”
“吃你的飯吧,哪兒那麼多話。”
本來想獻殷勤,結果馬屁拍到了馬腿上。我自討了個沒趣,閉嘴喝湯。
老爸見安諾只顧喝湯,便柔聲勸道:“別光喝湯呀,吃點排骨。”一邊說著,一邊把自己碗里的排骨夾到她的碗里。
安諾吃了一口排骨,好像瞬間石化了一樣,僵在那里,半晌後,一聲抽泣,眼淚吧嗒吧的掉了下來。
我和爸媽都愣了,疑惑的望著她。
老爸關切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腿疼了?”
安諾眼圈紅紅的,咬著下唇,抽泣著說道:“我想我媽了。以前她也經常啊燉排骨給我吃。”
爸媽對視了一眼,相顧無言。
安諾抬起頭來,帶著眼淚,強顏歡笑道:“阿姨,您燉的比我媽燉的好吃。”
媽媽盯著她瞧了片刻,拿起湯勺,面無表情的往她碗里舀了幾塊排骨。
我在一旁斜眼旁觀,心中佩服不已,要是我能有她這本事,從小到大得少挨多少頓打呀。
眼看大家都快吃完了,媽媽還是坐在那里,皺著眉頭,一臉愁容,面前的排骨湯一口也沒動。
我有些疑惑,關切的問道:“媽,您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呀?”
媽媽扭頭看著我,我被她盯的有些發毛了。片刻後,媽媽端起碗來,剛要喝湯,突然臉色一變,放下碗筷飛快的跑到衛生間,一陣嘔吐。
我和老爸對望一眼,沉寂片刻,老爸放下碗筷,走到了衛生間,我隨後跟了過去。
只見媽媽趴在洗手台旁,臉色有些難看,老爸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柔聲問道:“怎麼回事?好端端的怎麼吐了?是不是又鬧胃病了?”
媽媽有氣無力的說:“可能是吧,最近總不舒服。”
“那要不要陪你去醫院看看。”
“不用。你們別管我,趕緊吃飯去吧。”
“你真沒事兒啊?”
“真沒事兒。”
老爸出了衛生間,我又湊了過去,想要替媽媽拍拍背,媽媽扭頭瞪了我一眼,冷冷的說了聲:“滾。”嚇得我渾身一哆嗦,麻溜的滾了出去。
媽媽現在真是喜怒無常,剛剛還能談笑風生,扭臉就變成了冷若冰霜。看來我們母子倆的隔閡,一時半會兒也是解不開了。
媽媽從衛生間出來之後,沒有再回飯桌,直接將自己關進了臥室里。
餐桌上一陣沉寂,老爸干咳兩聲,打破了尷尬,說道:“趕緊吃。小東,吃完了飯,趕緊回屋學習去。”
安諾望著爸媽的臥室房門,像是陷入倒了沉思。我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問道:“你發什麼呆呢?”
安諾這才緩過神來,笑了笑:“沒有,我在擔心阿姨的健康。”
是啊,我也擔心媽媽的身體健康,吃完飯後,回到臥室里,怎麼也安不下心來。
老爸飯後接了個電話出門去了,我琢磨來琢磨去,還是壯著膽子推開了爸媽的臥室房門。
媽媽背對著房門,側身躺在床上。
我躡手躡腳的走了過去,探頭看了一眼,發現媽媽睜著眼睛,並未睡去,只是目光有些呆滯,瞧不出她在想些什麼。
我輕聲問道:“媽,您怎麼了?”
“出去。”媽媽冷冷地回了句。
“媽,您晚飯一口也沒吃,您想吃點什麼……”
話還沒說完,媽媽又是冷冰冰的說了:“我讓你出去。”
我不敢再多嘴,出了房間。站在門外思索片刻,邁步走到廚房里,開火做水,打算給媽媽熬一些小米粥。
我以前是沒有下過廚房的,自從上個月媽媽離家出走後,跟著老爸學了一些廚藝,自我感覺還是可以的。
當我端著熬好的小米粥回到臥室時,媽媽從床上坐了起來,手抵著額頭,頭發凌亂,一臉的憔悴。她見我進來,雙手端著碗粥,有些意外。
小米粥剛出鍋,有些燙,但我不敢松手,也不敢走得太快,生怕撒了出來。
小心翼翼的放在媽媽面前的床頭櫃上,然後用力吹著燙的通紅的手指。
媽媽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米粥,又抬頭向我望來,問了句:“你熬的?”
我結結巴巴的解釋:“我聽老爸說,您胃不好時,經常喝粥。我……我跟我爸學的,第一次動手熬,也……也不知道怎麼樣。我特意給您放了些紅棗。”
沉寂片刻,媽媽拿起勺子,吹了吹氣,慢慢的抿了一小口。
我盯著媽媽精致的面龐,緊張兮兮的問道:“感覺……味道怎麼樣?”
“第一次熬?”媽媽反問道。
“也不算是第一次吧,跟著老爸熬過。但是我自己操作,這還是第一次。怎麼樣啊?還行吧?”
“還行。”媽媽點了點頭,隨即嗤笑道:“將來要是考不上大學,還能出去賣早餐。”
我撓了撓頭,苦笑道:“您這是在夸我呢,還是在損我呢。”
“隨便你怎麼想吧。”媽媽一勺一勺的喝起了米粥。片刻後,她用余光瞄了我一眼,問道:“你還在這兒干什麼呀?還有什麼事兒嗎?”
我憨笑道:“沒事兒啊,就是……看您吃飯。”
媽媽哼的一聲:“吃飯有什麼好看的。”
“您身體不好,我這不是關心您嘛。”
“你關心我,我身體就好了?”
“那也說不准,有人關心您,您心情一好,說不定身體就好了。”
媽媽白了我一眼:“我還關心你學習呢,你學習成績好了嗎?”
“嗯……您要是再多關心一點,說不定就好了。”
媽媽眉頭一皺,不耐煩的說:“行啦!怎麼這麼煩呀。你在這兒嘚不嘚嘚不嘚的,我更沒胃口了。”
“那行吧,您慢點吃,鍋里還有。我回屋看書去啦。”
“趕緊走吧。真煩。”
離開房間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猶豫了一下,轉進了北北的臥室。
安諾正坐在書桌前看書,見我進來,笑著喊了聲:“哥。”
我假裝閒來無事的樣子,在房間里左看看右瞅瞅,安諾忍不住問道:“有什麼事兒嗎?”
我隨口說道:“沒有,我就是來看看你。”
“哦~!”安諾似笑非笑的看著我。
我被她瞧的渾身不自在,問道:“你這麼看著我干什麼啊?”
“哥,你是不是想要那個了?”她笑嘻嘻的舉起右手,做了個上下擼動的姿勢。
我對她這種態度早就已經見怪不怪了,也沒理她,在她身後的床邊坐了下來,說道:“嗯……諾諾啊,你看咱倆的關系怎麼樣啊?”
“挺好的啊。”
我試探著問道:“那你是不是應該……把那段視頻刪了啊?”
“什麼視頻?”安諾眨著眼睛,一臉茫然的表情。
我很確定她是在裝蒜,但依舊心平氣和的說:“就是那天在你家里,咱們那什麼的那段視頻。”
安諾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你說的是,你強奸我的那段視頻啊。”
我本能的向後看了一眼,然後壓低了聲音說:“怎麼還說這種話呀,你也住進家里來了,我也當你是我的妹妹了,咱們應該坦誠面對彼此了吧。”
安諾低著頭,表情扭捏的說:“你當時干人家的時候,怎麼沒把人家當成你的妹妹呀。”
“我當時不知道你是我的妹妹,如果我知道你是我妹,打死我也不干。”
“可人家假裝北北,你興奮地跟什麼似的。嗯……那你的意思就是,你想干北北,不像干諾諾。”
“我誰都不想干!”我已經快被她給氣暈了,干脆威脅道:“你趕緊把視頻給我交出來,不然我對你……對你不客氣了。”
“你想怎樣?”
“我……”想了半天,還真沒辦法把她怎樣,最後一咬牙:“我不理你了。”
“哎呀,我好怕呀~!哥哥千萬不要不理我。”
安諾裝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樣子,但實在太夸張了,一看就是裝的,而且是故意裝的,這就更氣人了。
一時半會兒也拿她沒有辦法,我只能賭氣的離開了房間,臨出門前,還聽見她在身後嘲諷似的笑道:“哥哥,常來玩兒呀。”
第二天我早早的就醒了,意外的發現,安諾比我起得還早,而且還在廚房里忙碌著。
看著鍋里熱騰騰的八寶粥,我將信將疑的問道:“這是你做的?”
“是啊,沒想到吧。”
倒也沒啥想不到的,生活環境所致,小丫頭要比一般人獨立的多。
“你又不不用上學,起那麼早干什麼,還拄著拐來做早餐,你是想表現給誰看呀?”
“當然是表現給你媽看呀。”安諾笑著對我說:“我是在討好你媽,看不出來呀。”
“嗯,看得出來。”我又鍋里瞧了一眼,手藝比我強多了,我頂多就會熬過小米粥、糯米粥什麼的,八寶粥這種復雜的東西,我可熬不出來。
安諾突然噗嗤一笑,我納悶的問道:“你笑什麼?”
安諾忍者笑說:“你看我像不像剛過門的小媳婦,在努力的討好婆婆。”
我翻了個白眼,苦笑道:“你哪兒像小媳婦,你簡直就是我二媽。”
媽媽身體還是不舒服,沒有出來吃飯,老爸倒是對安諾的手藝稱贊不已。私下里我揶揄她:“得,馬屁沒有拍成,白起那麼早了。”
安諾滿不在乎的說:“明天我還起,只要持之以恒,馬屁總能拍到的。”
前幾天英語小考,成績下來了,考的不錯,放學回家想要給媽媽展示一下,結果到家之後,找了一圈也沒找到媽媽。
安諾在房間里玩手機,我問她,她說不知道。
就在我想著要不要給媽媽打個電話時,媽媽回來了,而且她的臉色不太好,面如寒霜,周身撒發著涼意。
我一見這情形,感覺還是不惹為妙,轉身就要回屋。媽媽將手里的包包用力摔到茶幾上,低吼一聲:“你給我過來。”
我顫巍巍的走了過去,不等老媽開口,搶先報功:“媽,這次英語考得不錯,都是您教的……”
話剛說到一半,媽媽抬起手來,對著我的左臉狠狠地抽了一巴掌,聲音清脆,臉上火辣辣的疼。
我呆愣愣的看著媽媽,不敢說話也不敢逃,對於她的無名邪火感覺有些茫然。
媽媽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用力的噴著鼻息,雪白的脖頸上青筋繃起,顯然是在緊咬著牙關,憤怒到了極點,抬手又是一巴掌。
“媽……”我捂著臉,委屈巴巴的看著她,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媽媽似乎還不解氣,竟然從臥室里找出一條老爸的皮帶,對著我就是一頓很抽。
這玩意兒可比巴掌厲害多了,抽在身上那是震天的響,隔著衣服都是火辣辣的疼,每挨一下,就跟掉了一層皮似的。
我不知道媽媽為什麼發這麼大火,但我了解媽媽的脾氣,這時候千萬不能硬扛,也不能躲,一定要求饒,喊的越淒慘效果越好,只要媽媽心軟了,那就沒事兒了。
這可是我為子十八年總結出來的經驗,不過今天這套經驗好像失靈了,不管我怎麼求饒,媽媽始終不為所動,越抽越狠。
這時候老爸又不在家,也沒人攔著,我只能蹲下身子,雙手抱頭,硬扛下來。
媽媽足足抽了我五六分鍾,這才停下手來,將手里的皮帶往我用力一丟,轉身回屋去了。
我感覺自己已經是遍體鱗傷、血肉模糊了,坐在地上呻吟不止,緩了將近十分鍾,這才站起來,一瘸一拐的往爸媽臥室里走,無意中發現,北北臥室房門開了一條縫,安諾正扒頭往外看呢。
我沒好氣的說:“我被打成這樣,你也不出來攔著點。”
安諾笑著說:“我又沒那麼笨,引火燒身。”說完,把門關上了。
我哭笑不得的嘆了口氣,推門走了進去。
媽媽坐在梳妝台前,手抵額頭,雙目緊閉,臉上怒容未消,且帶著一絲憂愁。我湊了過去,小聲問了句:“媽,您的氣兒消了嗎?”
“滾。”媽媽冷冰冰的回了句。
“媽,您打也打了。我有什麼錯,我改還不行嘛?”我緊皺眉頭,可憐巴巴的說著。
“我讓你滾!”
換做平時,我早就開溜了,但今天的狀況明顯有所不同,隱隱的感到,應該是和那天晚上的事情有關。
我慢慢的跪在了媽媽的腿邊,低聲說道:“媽,我真不知道我哪兒又惹您生氣了。您告訴我,我改,我一定改!”
一邊說著,一邊去抓媽媽放在腿上的手,哪知剛一碰到,媽媽就像觸電一般,猛地抽了回來。
半晌過後,媽媽緩緩睜開了眼睛,雙目無神的盯著我,嘆息道:“你改……你改的了嗎?”
我用力點頭:“我能我能,我一定能改。”
媽媽重新將眼閉上,唉聲嘆氣了許久,說了句:“你說我生你干什麼呀?”
“您生我……能逗您開心呀。還有,還能當出氣筒使。您不是說以前跟老爸吵架了,打我一頓出出氣就好了。您打您打,您要不高興了,您隨便打。”
我抓住媽媽的手,使勁的往我臉上抽。
媽媽用力掙脫開來,長嘆一口氣:“說什麼都晚了。算了,你回屋學習去吧。”
“您現在這個樣子,我哪兒還有心思學習呀。我就在這兒跪著,您要還有氣兒,您可以打我,您要氣兒不順,您可以罵我。”
媽媽又是一聲嘆息,將頭轉到了一旁。
房間里陷入倒了沉寂之中,我在心里琢磨著媽媽生氣的理由,想著最近老老實實的,沒煩什麼事兒啊,她這邪火來的有點莫名其妙啊,從小到大,從來沒有打我這麼狠過。
沉默片刻,我小聲問了句:“媽,您胃好點了沒?”
媽媽沒有回應。
“媽,我要不給您熬點粥去?”
還是沒有回應。
“媽,您說句話,您讓我干什麼都行。”我一邊說著,一邊再次伸手去抓媽媽的手,卻被媽媽用力一揮,不小心打到了臉上的淤痕處。
“嘶~!”
那是剛剛媽媽皮帶抽過淤痕,輕輕一碰就火燒似的疼,我忍不住呻吟出聲。
媽媽下意識的回頭看了我一眼,也許是我的樣子實在太過卑微可憐又無助了,她竟然伸手過來,在我臉上輕輕撫摸了一下,冷冰冰的問了句:“疼不?”
這時候就該裝可憐了,不疼也得喊疼,皺著眉頭說:“疼得要命,您下手可是夠狠的。”
媽媽將手收了回去,有氣無力地說道:“行了,你趕緊回屋看書去吧。”
“那不行,您要還生氣,我就沒法看書。唉,對了,我小時候,您一不高興,我就倒立給您看,您就樂的不行了。”
說罷,我從地上爬了起來,身子向前一翻,雙手著地,倒立了起來。
“媽,您看。您快看呀。”我炫耀的在臥室里挪動了起來。
媽媽眉頭緊蹙,幾次張口都沒說出話來,感覺煩得不行,臉上表情一言難盡。
我見光倒立已經不行了,想了想,說:“那我倒立著給您唱首歌吧。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哎呀~!”
我一邊唱一遍倒立著挪動,結果一不小心拿臉撞到了床腳,疼得我一聲大叫,一下子摔了過去。
媽媽被我的狼狽樣逗得‘噗嗤’一聲樂了出來,我疼的眼淚都出來了,但還是用手捂著臉,強顏歡笑道:“媽,這下您可開心了吧。哈哈……哎呦,疼死我了。”
媽媽重新板起臉來,嘆了口氣:“你能不能出去,讓我安靜一會兒。”
媽媽都已經笑出聲來了,說明她堅硬的外殼已經裂開了一條縫,再鬧下去恐怕就是適得其反了。
我從地上爬了起來,低著頭說:“媽,那您好好休息,我回屋學習去了。”
臨出門前不忘回頭說一句:“媽,這次我英語考得真的不錯。”
媽媽將臉轉到了一旁,沒有理會我,也看不出是否還在生氣。
老爸回來之後,見我渾身是傷,一問之下,才知是被媽媽打的,有些驚愕,質問媽媽原因,媽媽死活就是不肯開口,反倒是我這個受害者在一旁不停的勸慰老爸。
至於媽媽為什麼生氣,她不說,我們也無從知曉。
第二天清晨,安諾又早早地起來做飯,而且還變了花樣,跟昨天的不一樣了。媽媽可能有事需要外出,隨便吃了兩口,六點半不到就要出門了。
媽媽從玄關衣架上取下外套,剛准備穿在身上的時候,從口袋里掉出一根白色塑料棒,她趕緊撿了起來,並回頭瞧了我們一眼,然後便急匆匆的出了家門。
我是沒當回事兒,安諾卻問了句:“剛才你媽掉了什麼東西?”
“我怎麼知道。”我瞥了她一眼:“你管這麼多事兒干什麼。”
安諾聳了聳肩,沒有說話。
媽媽出去之後,數日未歸,聽老爸說是公司有事,臨時出差去了。
到了星期五下午,我放學回家,一開門就見到北北坐在沙發上,先是一愣,才想起今天學校放假。
但見她雙手抱在胸前,一副氣鼓鼓的小模樣,約莫著猜出她為什麼生氣,但還是忍不住笑著問道:“怎麼了?腮幫子鼓的跟氣球似的。”
北北坐直了身子,指著自己的房間,氣哼哼問道:“她是誰?她為什麼在我房間里?”
我猶豫了一下,反問道:“爸媽都沒跟你說嗎?”
“我打媽媽的手機,她關機。給老爸發信息,又不回。”北北瞪著我,又問一遍:“她到底是誰呀?”
“她是……怎麼跟你說呢?”
“她到底是誰呀?為什麼睡在我的房間里?”北北哼哼唧唧的,急得直跺腳。
我扭頭朝她房間看了一眼,房門緊閉,也不知道安諾在不在里面。沉思片刻,反問道:“她怎麼跟你說的?”
“她說她是我的妹妹,我是她的姐姐。我以為是咱們家親戚呢,她說親的!”北北皺著眉,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
“她……”我嘿嘿傻笑:“其實她說的也沒錯。”
“什麼意思?”北北瞪著我。
“這事兒該讓老爸給你解釋。”
說完,我轉身要回屋,北北兩步上前,一把拽住我的胳膊,瞪著我說:“我不,我就聽你的解釋。”
“你不都知道啦,她是你的妹妹,親妹妹,你是她姐姐,親姐姐。”
“可到底是怎麼回事呀?你想急死我呀。”
我摟著她的肩膀,走到了一旁,低聲對她說:“幾個月前,我說老爸跟一個小女生一起逛街,這事兒你還記得不?”
“記得啊。”北北點了點頭。
“後來我跟你說,我被一個小女生陷害,你還記得嗎?”
“記得啊。”
“就是她。”
“就是她?”北北眼睛睜得大大的。
“她是咱爸的私生女,叫安諾。不對,應該叫凌諾。嗯……叫凌小諾?”
“誰管她叫什麼名字呀!她怎麼就成了咱爸的私生女了?”
“這事兒解釋起來,那話就長了,具體你問咱爸吧。不過她小時候過得挺可憐的,你是當姐姐的,能讓著她就讓著她點。”
想了想,又提醒她道:“不過她心眼挺多的,你也得防著她點。”
我往臥室走,北北追在我的身後問:“你到底什麼意思呀?你跟我說清楚呀。”
就在這時,北北臥室的房門開了,安諾拄著拐從里面走了出來,見到我後,笑著說道:“哥,你回來啦。”
我還沒有說話,北北忽然擋在我的面前,氣鼓鼓的瞪著她:“誰是你哥?你憑什麼叫他哥。”
安諾笑呵呵地說:“他比我大,我當然要叫他哥,難不成要叫他弟弟啊?是吧,姐姐。”
“我才不是你姐呢。”北北聲音微顫,竟然帶了些哭腔。
我想她可能是一時之間難以接受現實,不過這事兒放誰身上,誰都得蒙。
我趕忙拍著她的肩膀,勸道:“你先消消氣,捋一捋你的思維。咱媽都已經接受現實了。”
“咱媽也知道了?”
“當然知道了。”
北北雙手叉腰,瞪著我說:“合著你們都知道,就瞞我一人。”
“也不是故意瞞你,你又不在家。”
“那咱媽也認她了?”
“也不能說是認她了,就是她腿給摔傷了,又沒人照顧,先接到家里來了。不過咱媽那脾氣性格你也了解,刀子嘴,豆腐心。嗯……怎麼說呢?她畢竟是咱爸的親閨女。”
“她憑什麼住在我屋里呀。”
“那她總不能住我屋里吧。”我笑笑著說:“你不是沒在嘛,房間空著也是空著。”
北北氣鼓鼓的說:“那我回來了,你讓她搬出去。”
我無奈的嘆了口氣:“那你讓她搬到哪兒個屋啊?總不能讓她睡到客廳里吧。”
“那我不管!”北北哼的一聲,雙手抱胸,小臉一仰。
我想了想,摟住她的肩膀往一旁走,她倔強的不肯動,最後被我硬給拖走了。我撩起衣袖,將那天被媽媽毒打留下的淤痕展示給她看。
北北問道:“怎麼回事,你又挨打了?”
“可不是。”
北北摸了一下,驚嘆道:“這打的可不輕呀,你犯了什麼事兒呀,這麼打你。”
我壓低了聲音,故作神秘地說道:“我一開始也跟你一樣,死活不肯認她。咱媽說我不懂事兒,我就跟她頂嘴,咱媽就急了,拿著腰帶抽我。”
“啊?不會吧?”北北將信將疑的看著我。
“什麼叫不會吧,傷還在這兒呢。可不止這一處,還有這兒,這兒,還有臉上,你看看,這皮帶抽的。”我掀開衣服,來回給她展示。
“不至於吧,下手這麼狠?”
我繼續忽悠她:“所以我說啊,你還是早點認清現實吧,免得受皮肉之苦。”
北北不再說話,我在她肩頭輕輕拍了拍,讓她好自為之,然後便往臥室走去。
經過安諾身旁時,她對我甜甜一笑,我停下來想對她說點什麼,猶豫了一下,還是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