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榕島上散修間交易的都是些丹藥、材料以及流傳開來的功法,法寶仙劍等貴重品是很難見到的。
因為基本是黃品,所以飛星提不起什麼興趣,沒有去淘珍篩寶的欲望,更別提廣刹。
連玄品丁階的仙果都能引起這麼大的風波,可見此地的散修基本算是逍遙海上最底層那批了。
金榕古樹結果之後的那幾日,附近幾個宗門的門人與島上的散修起了衝突,死了不少人,當然都是散修。
雖說是衝突,其實是單方面的掠奪欺壓。
呂易等人雜七雜八地湊了些東西,外加萃琳獲得的金榕寶果,以此為報酬或是交易的籌碼,尋找著治療短珂的途徑——當初明明是為了保住一顆金榕寶果,才導致一死一傷……
諸如此類的事情比比皆是。
倘若他們不是觀心生靈,而是金丹元嬰,那些宗門弟子哪敢對他們放肆?
散修們想要獲得尊重,便必須強大自身,然而這談何容易。
他們之所以是散修,便是因為資質低下,宗門不收。
附近要是出現能幫助修仙者修行的仙果靈藥也必然是那些宗門優先。
正如前段時間出現的仙府,附近各個宗門商議之後便將仙府封鎖,連點殘羹都輪不到散修。
況且,若有散修僥幸突破至高境界後,真的會去幫住其他散修嗎?
金榕島上,金丹境以上的散修如今就只有一個垂垂老矣的泗風子。
所以很多散修們想明白了一件事情。
反正最後都是去巴結那些宗門,何不笨鳥先飛呢?
哪怕是低聲下氣、奴顏婢膝、當牛做馬,只要能幫助他們早一步邁入金丹境,成一名能上天的真人,往後的日子不就豁然開朗了嗎!
……
光陰荏苒,晝夜不舍,一晃又過兩個月。
洞穴臨近海岸,這段時間常常能聽到海浪聲。
霏霏梅雨打泥埃,露溽香生紫薇開。
幽矜離繁不爭燦,自有艷陽從東來。
飛星很少出洞穴,整日待在洞穴里,時而歇息時而修行,漸漸恢復。
廣刹對他仍然不冷不熱,並且始終保持一段距離,好像在防備著什麼。
她與在宗門內時一樣,安寧修行,不時打磨幾下自己的石床,令其更光滑一些。
呂易與萃琳偶爾會過來拜訪一下他們,飛星便借機問些南邊的事情。
管亮也來過一次,請教他關於仙氣操控的技巧要領。
飛星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因為在他看來理所當然的操控手法是他人拼盡全力也難以做到的,於是不了了之。
……
前陣子,島下的海底發生一場地震,動靜不大,但是因此出現了一批蘊含罡氣的劍石。
罡氣石對劍修來說是打磨劍意的好料,許多門派都召集散修,許諾他們好處,令其去海底采集,明山劍派自然也不例外。
此乃巴結宗門的好機會,自然涌現一批自告奮勇的散修。
可直到他們進入那片海域後才發現,聚集劍石的地方罡氣肆虐,危險頗大,這才明白為什麼那些宗門會讓他們去采集。
可已經答應自然無法反悔,他們硬著頭皮每日采集,不少散修因此受了傷。
後來,海底罡氣日漸狂亂,危險與日俱增,散修們只得在邊緣地帶盡量采集些許,采集量因此下降。
明山劍派對此極為不滿,於是今日派出門人前來訓問。
清晨。
海鳥盤旋在岸邊,不時躍下叼起一條鮮美的游魚。
幾十個散修神色慌張地聚在一起,像是一堆肥羊。
十幾名明山劍派門人盯著他們,宛如幾頭餓狼。
這些門人身著黑白衣衫,戴著半邊銀鐵面具。
為首的男子仙名橫石,氣息雄渾,乃是金丹境中期的真人。
其性情冷厲,往往一言不合便會拔劍,死在其劍下的散修不計其數,對金榕島上的散修而言可謂不折不扣的殺星。
“上月二十,采得劍石一百二十九斤十二兩。月末,采得八十三斤四兩。本月初十,采得四十五斤七兩。昨日,只有三十一斤十一兩。”
橫石面無表情道:
“明日,可還有當初的零頭?”
散修們緊張互視,其中一人便是管亮。
有一名年紀稍長的散修咬了咬牙,上前躬身行禮道:
“真人恕罪,實是海底罡氣肆虐,我等難以靠近,開采日益困難……”
“別在我面前找借口,怎麼開采是你們的事,我派可不曾少你們報酬!”橫石厲聲道。
散修們聞言不禁腹誹。
明山劍派給他們的報酬確實沒變,從一開始就很低,大約是這片仙域中均價的五成。
“今日所采之量不得少於一百斤,否則……”
橫石目光一凝,伸手一指,長劍出鞘在地上斬出一道一丈寬的裂痕,劍意濤濤,仙氣遠遠蕩開——
散修們見狀無可奈何,最終也只得投身入海。
……
傍晚。
飛星結束修行,睜開眼。
廣刹看了他一眼,垂眸片刻,閉眼繼續修行。
洞外的凌風唳叫一聲,似乎是在慶祝他突破至生靈境後期。
忽然,一陣仙氣波動涌來,洞穴微微一震,幾塊鍾乳石落下,摔成了幾截。
廣刹睜開眼睛,眉頭微微一皺。
一陣嘈雜的呼喊聲伴隨漸艷的陽光飄入洞中。
沒過一會兒,一道仙氣從後方的海岸涌來,洞穴又是一震
幾塊較大的鍾乳石落向廣刹的石床,她伸手握拳,將其盡數擊飛。
嘭——
一陣悶響從地下傳來,洞穴猛然一震,擾得飛星也睜開了眼睛。
光滑的石床上出現一道裂痕。
廣刹站起身來,石床一塌,碎成了兩截。
只見她穿戴好藍衣與帷帽,握緊靈蛇劍走出洞口。
雖然廣刹比飛星要多活幾十年,多了許多閱歷,但在又經過了兩個月的相處後,飛星覺得她在與人交際方面確實不太擅長。
他趕忙跟了上去。
……
海岸邊。
橫石冷著臉注視著鑽出海面的散修,宛如一名監工,
明山劍派門人清點著散修們今日的收獲。
一名弟子來到橫石身旁,說道:
“師叔,共四十九斤二兩。”
“四十九斤二兩。”
橫石大聲重復了一遍,轉頭看向岸上的散修們。
他們中有不少人都受了傷,這五十斤不到的劍石是他們今天冒著生命危險開采來的。
有人上前懇求道:
“真人,還請通融通融……”
“通融——”橫石雙眉豎起,怒聲道,“連一半都不到,還敢讓我通融?!”
又一名散修說道:
“真人,月出之後,罡氣愈烈,海底還有海獸蘇醒,我等實在難以為繼。”
仙劍出鞘,而後飛回橫石手中。
血涌如柱,方才說話的散修隨之倒下。
“還有人有問題嗎?”
橫石的目光掃過數十散修,見他們噤若寒蟬,滿意地轉過身去,說道:
“天黑之前,每人再搬一斤。”
散修們聞言面面相覷。
見他們不動,橫石回頭冷聲道:
“沒聽到嗎?”
他說著,身旁仙劍微微一動,他們見狀,只得咬牙入海。
哼,一群欠教訓的賤骨頭——
他在心中鄙夷罵道。
忽然,一名男子上前一步,沉聲道:
“真人,我們花了半天時間才人均開采出一斤多,接下來繼續開采只會更困難,做不到的。”
橫石面帶凶光,回頭看去。
說話的是一名身材瘦小,面黑發黃,面目可僧的男子。
他名叫李樂,只有觀心境中期。
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因其長相丑陋,境界低微,無人願與之為伍,還常被別的散修欺侮。
地上的屍體作為前車之鑒還在冒著熱血,誰也沒想到他敢在這個時候發聲。
橫石面色一寒,身旁仙劍隱隱欲動。
“我們開采困難,其余門派自然也難,真人如此上報便是,貴派通情達理,定然不會苛責真人。”李樂仿佛沒看到一般,自顧自說道,“況且,真人若是把我們都殺了,誰來開采劍石?”
橫石聞言雙眼一眯,沉默片刻後,忽然點了點頭。
“你說的有些道理。”
此言一出,眾人不禁一驚。
不僅是散修們,就連明山劍派的弟子都有些吃驚。
橫石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
“但是——”
他盯著李樂一字一句道:
“我不樂意。”
話音落下,仙劍隨他伸指刺向李樂。
鏗——
一道精鐵之音響起,李樂倒飛出去,倒在地上,伸手捂著胸口。
想象中貫穿其胸口的場景並未發生,橫石眉頭一皺。
雖然只是自己的隨手一劍,但一個觀心境的廢物,在手無寸鐵的情況下,是如何擋住自己的?
橫石看到方才李樂將右臂護在心口,而此刻他右臂的衣袖已經粉碎,定睛一看,只見其手腕上有一只深青色的手鐲,黯淡非常,沒有反射出半點光芒。
方才擋住自己飛劍的便是它?
橫石目光一凝,眉頭一挑。
好,很好。
沒想到還有意外收獲。
管亮咬著牙,然而他與周圍散修一樣,皆不敢行動。
哪怕李樂是為他們說話,哪怕要是他們凝聚一心,也會令橫石稍稍忌憚,但他們仍然不敢為此得罪明山劍派。
只見橫石運轉體內仙氣,便要認真出劍。
忽然,一道碧藍的裊娜身影從空中落下。
下一刻,又一道稍高的身影從山崖中趕來。
兩人戴著帷帽,看不清他們的模樣。
人群之中,管亮眼睛一亮。
飛星看向廣刹,有些擔心她等下說話會太不給面子。
橫石轉頭看向兩人,目光在那碧藍身影上停留,難以感知到其氣息,於是猶豫片刻後問道:
“不知二位是……”
“你們很吵,安靜一點。”
廣刹打斷了他的話語,淡漠的聲音遠遠傳開。
飛星懸著的心放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