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縷稀薄的朝陽透過白紗窗子，鋪灑在了桌子上讓磨砂的桌面仿佛鍍了一層金，銀色的調羹在手指間熟練的翻轉，反射著陽光四處亂竄，照在茶室里的牆壁上五彩斑斕變換出各種亮點，丁子軒的臉淡漠冷靜，他已經這樣保持著坐勢不動半小時了。
敲門聲後，茶室的門推開，一個穿著黑色Ｔ恤的男人走了進來，坐到丁子軒面前，然後看了一眼牆壁上的掛鍾，才剛剛6：30分，男人嘆口氣說道：“一定要選這麼早的時間嗎？晚上見面不好嗎？”
“我很討厭太陽，可是卻很享受大清早陽光的滋味，很矛盾是吧？”
丁子軒轉頭看著窗外，嘴角微微翹著。
“我只是不習慣這麼好的天氣和你在這麼壓抑的茶室里聊天罷了，茶室居然開門這麼早？”
男人看見桌子上擺了三杯茶，拿起其中一杯抿了一口。
“我可是老主顧了，知道我喜歡早上來這里喝杯茶，其實最安靜的時候不是晚上，而且清晨能讓我的腦子更加清醒更加……嘿嘿，靈活一點。”
“我們這樣面對面的坐在一起，應該還是半年前吧。”
男人盯著丁子軒手指間晃動翻轉的調羹有些出神。
“好像是，所以我們需要好好的溝通溝通，很多事情不是在電話里才能說清楚的，我知道你現在對我做的很多事都很費解，我今天就全部回答你。”
丁子軒放下調羹，把視线放到男人身上，看著男人僵硬毫無表情的臉，手指指著自己的臉虛空畫了幾個圈圈：“醫生怎麼說，不能恢復你臉部的神經嗎？”
“無所謂了，以前的技術太差，加上找的也是黑診所的醫生……別說這些了，反正我也習慣了。對了，這段時間我反復看了你的計劃書，雖然細節我不懂，但是最起碼的事情還是明白的，你兜兜轉轉做這麼多事情，不但冒了很大風險，也沒有一丁點好處，難道僅僅就是為了復仇？如果你真是那種視金錢如糞土的人我可能會信，可是你不是。”
“嘿嘿嘿，不錯不錯，我覺得我自己是那種做什麼事都喜歡順一些好處的人，”
丁子軒想了想繼續說道：“春天集團？我看不上眼，讓我做這種被茫茫多人關注到的人物，我不習慣。”
男人冷笑了一下：“如果事情真的按照你的想法發展，春天最後就是一個空殼子，你會要這樣的空殼子？”
“哈哈哈，怎麼都瞞不了你。”
丁子軒沾了一點茶水，在桌子上飛快的畫了一只蝴蝶：“我看上的是王野養的蝴蝶。”
男人疑惑地看著丁子軒沒有說話，他現在是一頭霧水。
“現在還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也是很無意得知的，況且究竟有沒有蝴蝶，還是蝴蝶還是蛹，這個還需要進一步確定，以後等搞定王野後再說，如果真有這只蝴蝶我還等著你來幫我把它養大呢。”
丁子軒擺擺手，示意結束這個話題。
“還有就是青雲酒廠的事情，我也是剛剛才知道，我真是不明白，酒廠的事情搞大了對你有什麼好處……”
“說到底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酒廠的地皮弄不好，影視城的項目就卡了，影視城項目如果卡住的話，我後面的事情就不好辦了，我說過我要讓王野身無分文，你應該很願意看見他這樣的下場吧。具體事情怎麼辦，我在等一個人，等他來了我再一起說。”
男人看了一眼桌上最後一杯茶，閉口不再說話。
丁子軒抬手看看手腕上的手表，輕微皺了一下眉頭，他自己是一個重來不遲到的人，所以也不喜歡別人遲到。
門被敲響，二牛走進來一看包間里多出來的陌生人，轉身就要離開。
“喂，不用這樣，這個人和你一樣對王野恨之入骨，不，他比你更加怨恨王野。”
丁子軒的一句話就把二牛拉回了房間坐了下來。
男人眼里有些驚異，他認得二牛，王野很多事情都是由二牛負責去做的，他沒有想到丁子軒居然已經把王野身邊這麼重要的人給反水了。
“我找你過來是讓大家見見面，省的以後出現溝通不夠造成的信息滯後，最重要的還是讓二牛你更加有信心。”
二牛閉著眼睛搖搖頭：“我思來想去，怎麼都猜不到你有什麼好辦法可以這麼短時間內把王野給拉下馬。”
“呵呵呵，其實你已經做得不錯了，我知道當初投資鄂爾多斯的計劃是你想方設法給通過的，現在看來，你果然成功了，春天集團大筆資金都被死死套在那邊的鬼城里，所以影視城的計劃就變得重要了，我還要感謝你提前做的這件事呢。”
“我只是想讓王野虧上一大筆而已，只是他自己貪心提高了投資額……告訴我你的計劃，我不用知道細節，但是要大體的東西讓我清楚。”
二牛睜開眼看著丁子軒，心里有些反感丁子軒這副吊兒郎當的模樣：“對了，昨晚王野見過蘇東方。”
“蘇東方？他的確這些年和王野合作得不錯，我查了他這麼多年，都沒有發現他和王野有金錢交易，女色更加沒有了，自從他的老婆病逝後，他就一直孑然一身，一直和蘇浩兩人……”
說到蘇浩，丁子軒有些咬牙切齒，隱隱覺得肚子還很痛。
“蘇東方是對官位很有追求的人，不會讓自己髒了手，王野的錢，他不會拿，你把時間浪費他身上太可惜了。”
陌生人說道。
二牛奇怪的看了眼陌生人，不明白為什麼會知道這麼隱秘的事情，繼續說道：“不過我聽到王野稱呼蘇東方的媽……干媽……”
丁子軒笑了起來，看著陌生人說道：“你怎麼不直接告訴我，我以為蘇東方一直支持王野還是因為王野拿金錢開路的關系，我還特意去查了蘇浩出國的費用……我就說王野一個混道上的有這麼好的商業頭腦，原來蘇東方才是王野身後指點他的人。”
二牛也跟著點點頭：“有時候開董事會的時候，有些重大決策王野都不發表意見，都要留到下次再發布決議，哼，可是我不信蘇東方會什麼都不拿……”
“那是因為你不了解蘇東方，他一直在意的是往上走，所以對經濟問題看得很透，剛剛你們說的蘇浩出國的費用，蘇東方給王野寫過借據，即使把事情捅到紀委，也是沒有任何效果，況且王野對蘇東方的政績工程都是全力支持，從側面來說，蘇東方已經拿到了他所要的‘好處’了。”
陌生人心里涌上一股無奈，他和蘇東方沒有仇，所以對他們討論蘇東方的事情沒什麼興趣。
“可是他還是在王野起步的時候犯錯了，如果能拿到周大虎保留下來的王野違規拿地的證據，那麼他們一群人都要完蛋，張成功、林天明、蘇東方都被當年的事情捆在了一起，只要其中一只腳斷了，那麼桌子就無法好好支持住。”
丁子軒自言自語地把這些年的线索都交匯起來：“你安排的趙強怎麼樣了？”
“這幾天我沒有跟。”
陌生人干脆利落的答案讓丁子軒有些傻眼：“你就放手給那種人？”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處理，趙強那里只是後手，我還是以前的意見，周穎不知道證據在哪里？”
丁子軒想到了什麼，笑道：“粉碎性骨折……嘖嘖……寶刀不老啊，哈哈哈，不過我現在能光明正大地盯著周鵬，你有人跟著周穎，不管怎麼說，事情都在掌握之中。”
二牛對丁子軒和陌生人的對話沒什麼反應，插嘴問道自己最關心的問題：“你到底是什麼想法？”
丁子軒喝了一口茶，說道：“影視城只是一個幌子，關鍵是青雲酒廠，這家企業雖然效益不高，但是位於城區的地皮價值驚人，只要將廠址遷出城區，就可以拿舊址進行商業地產的開發，我算過了，只要花不到九百萬的資本，就能把這數千萬元的國有資產給撬起來，現在杭城財政很困難，價格估計可以往下壓很多，操作起來也不麻煩，加上酒廠現在出的事情，杭城政府巴不得快快把酒廠這個大包袱出手，到時候酒廠的抵押物可以轉變為影視城的拍攝資產，酒廠就完全具備轉讓的條件，這只是第一步，緊接著上馬影視城項目，不用等影視城竣工就可以把影視城項目繼續向銀行融資……嘿嘿，那就是幾個億了，杭城這個月有兩塊地皮要出售，到時候把融資的資金把地給投下來後，繼續融資……”
丁子軒的臉有些興奮起來的潮紅，陌生男人提前大體了解了一些，但是商業的事情懂得不多，感觸不深，但是二牛聽的背後驚出一身冷汗，雖然丁子軒說得很簡單很籠統，二牛卻明白這中間的事情復雜異常，而且丁子軒簡直在走鋼絲，一旦資金鏈斷裂，這麼重大的經濟犯罪面臨的就是二十年以上的刑期。
二牛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等等，現在銀行融資貸款都需要聯保，你不可能獲得這麼大的資金來源，而且誰來給你擔保……”
說到一半，二牛就閉嘴了，答案很明顯了，難怪丁子軒說會把王野拉下來，二牛無力地說道：“……現在的聯保需要對方公司的印章、執照、以及法人代表的指紋和簽名……”
丁子軒和陌生人同時看向了二牛。
二牛苦笑起來：“除了簽名和指紋，其他的東西我能夠搞定……”
丁子軒淡淡地說道：“那兩個東西，就要靠你的女人來做了。”
二牛猛的撲過去揪起丁子軒的衣領，瞬間漲的通紅的眼睛死死瞪著丁子軒，嘴里呼哧呼哧的大口呼吸著。
陌生男人轉頭看向窗外，眼前發生的事情與他無關。
丁子軒嘴角仍然掛著讓二牛討厭的笑容，不慌不忙地說：“不用這麼生氣，即使她不做這個事情，我也會找人去解決，但是誰都沒有你女人來做更有把握。”
“肏，怎麼不讓你媽去拿這些東西，王野怎麼說也更加信任你媽吧，畢竟肏你媽肏了這麼多年……”
丁子軒表情冷了下來，無視二牛殺人的眼光：“你最好馬上松手，我不想敵人都沒干掉，自己人就鬧起來，如果剛剛說到你的女人我侮辱了她，我道歉，但是如果你再對我的媽媽出言不遜，我發誓不管你多麼重要，我會馬上弄死你。你死後，我保證你的女人會生不如死。”
二牛的胸脯劇烈起伏著，腦子里的事情雜亂紛繁，最後用力把丁子軒推回座位里，自己也重新坐回了位置。
“……就算是成功了，你也逃不了，你會為了報復王野把自己弄進去？”
二牛看著丁子軒，心里卻冒出楊軍的名字，看著丁子軒的眼神劇烈變化。這個人真是丁子軒嗎？打架、泡妞、飈車樣樣精通的富二代，竟然有這麼深的心機。
二牛知道這麼大的計劃，不可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全部安排好，丁子軒到底准備了幾年？二牛忽然感到害怕，王野是一頭狼，丁子軒就是一條毒蛇。
陌生男人忽然開口問道：“看來楊軍就是你的那頭羔羊了，我只是奇怪，楊軍這小子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糊里糊塗的被你帶坑里去。”
二牛點點頭，這正是他想要問出口的東西。
“在他心思最亂，失去理智的時候，我這個他最信任的朋友在後面做點事……很簡單。”
說到楊軍，丁子軒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
陌生男人想到了那張光盤，有些明白丁子軒如何讓楊軍心神大亂的方法，看著眼前這個年輕人，男人心中暗嘆，第一次見到丁子軒還是個學生，很陽光，臉上經常掛著痞痞的笑容。
後來接到丁子軒主動打來電話的時候，男人再去見丁子軒的時候，那個陽光男孩已經不見了，瘦弱的身軀，凹陷的眼眶，男人不知道把王野害死丁援朝、玩弄朱莉的資料給丁子軒這麼兩天的日子，丁子軒是如何度過的，但是丁子軒見到男人後就跪了下來，只說了一句話：“幫我，我一個人做不到。”
男人沒有問要做什麼，只是從那天起，男人開始部署對付王野的一切，慢慢的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處於主導地位的男人開始接受丁子軒的建議，聽從丁子軒的安排，而丁子軒的智慧也讓男人吃驚，就這樣兩人成為了好拍檔，一起為同一個目標前進。
陌生男人忽然問道：“你現在在春天是什麼職位？”
“哼，大內總管……”
二牛自嘲的說道：“你是誰？”
“一個早就死掉的人。”
陌生人站了起來：“你們的事我沒興趣知道，王野的錢我也不需要，我要的就是王野死在我面前。”
說完就離開了包間。
陌生人的話讓二牛感到壓迫的騰騰殺氣，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是誰？他和王野有什麼恩怨？難道我還沒資格知道嗎？”
“你認識的……”
丁子軒回答：“我以後會知道的，你只要記得，我們三個人的目標是一致的，我們最大的優勢就是在暗處，王野他們在明處，雖然我對我的計劃很有信心，但是還是要提醒你，畢竟你天天都要見到王野，不要讓王野發覺你有異心，當然了，如果春天內部有異心的人，你可以接觸一下，我們勝算會大一些。”
二牛把一個資料袋放到丁子軒面前說道：“你讓我注意春天的資金流向，這是最近兩天比較奇怪的兩筆資金轉移，一筆是三百八十萬匯到了金津市，收款人是向新春；還有一筆的一千一百萬匯到了海南，收款人我還在查。”
“向新春？很陌生的名字，你跟了王野這麼久也沒聽過這個名字嗎？”
丁子軒手指敲著桌面陷入深思。
“這次查到向新春，我找人反向追查以前的記錄，發現王野不停的朝海南和金津市轉移資金，單單向新春那里就累計到了兩千多萬，可是春天集團在金津市沒有任何投資，而且我發現春天集團在一线城市都有業務，可是金津市卻是最大的缺失，什麼業務都沒有。”
“海南的資金問題不大，這幾年那邊的房價炒得這麼高，看來王野也是幕後操手之一，我現在感興趣的就是你說的這點，單單漏過了金津市，事出反常必有妖，難道……”
丁子軒有些激動，自己好像在迷霧里抓住了什麼，看見二牛疑惑地看著自己，丁子軒笑了笑：“不好意思，想到了其他事情。等事情結束後，王野所有的東西我都不要，不過他的燕京、東海和杭城三間董事長室要留給我享受幾天。呵呵呵呵，能坐在仇人的辦公室里……那種感覺……FUCK，一定很爽……哈哈哈哈……”
二牛看看掛鍾：“我要走了，早上還有一個會要參加。”
“我找地方吃早點，一起？”
“我們還是盡量少待在一起為妙。”
“我們公司現在是上下屬的關系，我們讓人看見在一起是很平常的事情，太避諱了反而不正常，你就是太小心了。”
“小心使得萬年船，你的計劃我需要知道更加細致，才能在公司事務上配合你，你發個郵件給我。”
丁子軒點點頭和二牛走出了包間。
來到收銀台，丁子軒看著收銀小姐，露出一個笑容問道：“咦，怎麼看不見那個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女孩子了？”
收銀小姐有些臉紅的回答：“昨天她的男朋友來鬧事，好像小美她找了個新男朋友……”
丁子軒拿出名片放在收銀小姐面前，輕柔地說道：“你笑起來真迷人，制服穿你身上很漂亮，有時間找你出來坐坐。”
放下一疊鈔票就和二牛出了“素心茶室”。
“喂，找錢……”
收銀小姐想要追出去卻不敢離開收銀台，低頭看見那張鑲金名片，頭朝左右觀察了一下，做賊似的趕緊收到上衣口袋里，手捂著高聳的胸部感受著心髒撲通撲通的跳動，看著旁邊玻璃里映射出的身影，粉臉變得紅潤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