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深夜,氣溫酷寒,倒身石床上的藍天鵬,思潮洶涌,無法成眠,想到了老父之死,家人的慘遭殺害,而對氏二賊卻逍遙法外,愈想愈氣,如芒在背。
倏然掀被起身,逞自走出屋外。
仰面望天,夜空高遠,月華如練,山風透衣生寒,遠山近峰,以及數道經大而降的如練瀑布,—一可見。
藍天鵬轉身數一數牆上劃滿了逐漸加深的指痕,一共是二百七十三道,算來已經九個多月。
丁夢梅母女幾天前就下山辦事,不知需要多久才能回來。
唯一奇怪的事情就是,到現在為止,藍天鵬還沒有見過丁夢梅母親一面。
想想黃衫中年人丁尚賢仍在嚴厲的督促他的勤練武功,從不說下山尋找“銀衫劍客”的事,真不知何年何月手刃對氏二賊,以慰老父在大之靈。
想到悲忿處,咬牙切齒,心如汕煎,突然大喝一聲,雙掌猛向屋牆推去。
轟的一聲大響,石牆應聲向屋內倒去,接著“嘩啦”連響,上面的木樁屋頂也隨之塌了下來。
藍天鵬非但不為所動,反而神色淒厲,滿面戾氣,劍眉飛剔,雙掌交互劈出,瘋狂的向塌屋劈去。
頓時,堅石四射,青煙旋空,轟聲不絕,碎木橫飛。
聞聲奔出屋門察看的黃衫中年人,非但不怒聲喝止,反而手搖亂須,唇曬微笑,搖晃著蓬頭十分得意。
因為,他對自己的弟子的功夫很是滿意。
正在藍天鵬神情如狂,一掌接著一掌,恨不得把整間石屋擊成粉碎,不把木樁屋頂擊成木屑不停手的時候,棱脊木樁牆的那面,突然響起一聲厲嘯。
這聲突如其來的厲嘯,佇立屋前觀望的黃衫中年人神情一呆,面色大變,而瘋狂劈擊塌牆的藍天鵬也因而停手了。
就在藍天鵬停止出掌的同時,正東峰巔,也響起一聲淒厲驚心,直上夜空的刺耳長嘯。
長嘯一起,逐漸接近,根據嘯聲的移動,顯然也是向木村牆的那面移去。
藍天鵬正值心情煩悶,怒火燃燒之時,這時適巧有人前來偷襲,正是讓他大放殺手,一泄積憤的好時機。
但是,心念方動,驀聞立在屋前的黃衫中年人,脫口急聲說:“藍天鵬,快看,你的結義師叔來了。”
藍天鵬正望著由東峰逐漸接近的厲嘯方向,聞聲回頭一看,卻見黃衫中年人舉手指著西崖。
於是,循著指向一看,果見一個獐頭鼠腦,鷹鼻削腮,身穿一襲黑衫的中年人,正沿著西崖向前馳來,實際前來的這人,較之壁上的畫像,令人看了尤感厭惡。
黑衫中年人飛馳間,一雙炯炯小眼,不時驚異的看一眼滿面怒容的藍天鵬和塌牆。
一至近前,立即和黃衫中年人出聲招呼,同時,緊張地悄聲說:“丁大俠,請進屋內講話。”說話之間,不由分說,拉著神情愕然的黃衫中年人,急步走進屋內。
藍天鵬一看黑衫中年人鬼祟舉動,便恨不得飛身過去,揮掌將他的鼠腦擊成粉碎。
心念尚未完畢,黃衫中年人已神色淒厲的由屋內飛身縱出來,幾乎落在藍天鵬的身前,舉手一指木樁牆,激動的厲聲說:“去,殺盡那邊所有人,不准有一個活人離開天池。”
藍天鵬滿腹的怒火未熄,殺機正熾,渾身澎湃的雄厚內力正無處發泄,就在黃衫中年人伸手一指木樁牆的同時,己如一飛出柙的猛虎,退向木樁牆前電掣撲去。
身法快如電掣的藍天鵬,很快勢如飛虎般越嶺,身形凌空而起,越過木樁牆的上空,直向對面撲去。
藍天鵬殺氣騰騰,怒火如熾,此刻,他恨不得把所有積壓在胸問的怨忿仇恨,一下子發泄淨盡,出盡心中的惡氣。
當他的身形尚在空中之時,第一個射進他眼瞼的是,竹林石屋前,正晃動著數支火把、顯然不止一人。
就在他飛落菜圃,點足向前的同時,挾著那聲長嘯的三道快速人影,也到了竹林石屋前。
藍天鵬一見,朱唇立即掛上一絲冷笑,心頭的殺機愈高了,但他仍以脫弦之箭般的身法,向竹林石屋馳去——就在他飛馳的一瞬間,他已看清了那三道人影,是三個身穿灰袍的老道,三人身後均有長劍,僅前面一人手持拂塵,劍柄則是銀灰絲穗。
手持拂塵的老道,年約五十余歲,蓄著灰花的長須,濃眉斜眼,在他高挽的道轡上橫插一支銀簪。
其余兩道,年約三十余歲,根據兩人立在銀管老道身後,也令藍天鵬發現了他們道譬上的道簪,烏黑泛光,不知是何金屬,而他們的劍柄絲穗也是黑絲,顯然較銀簪老道低了一級或兩級輩份。
而靠近石屋的幾人,高矮不等,年歲不同,僅後面舉著五支松枝火把的壯漢,一式身穿墨藍勁衣。
當前的灰緞勁衣老者,年約六十個歲,身材矮小,精神矍爍,顎下蓄著一柳山羊胡子,顯然是那些人的首領人物。
在老者身後的兩人,一胖一瘦,胖矮瘦高,但兩人的衣著,卻俱著及膝黑衫,瘦長人,尖嘴猴腮,目光有神,蓄長發,手提練於金瓜錘。
矮胖的一人,西瓜頭,大白臉,小眼,厚嘴唇,拉著大鐵杵,挺著大肚皮;一望而知是個臂力驚人的渾猛人物。
藍天鵬只是游目一閃,已看了一個大概。
飛馳打量間,已見那個矮小老者,目注老道,哈哈一笑說:“松雲道長,貴派新近才得一部“廣成子”老前輩遺留下來的曠世秘芨,怎麼著,難道心尤不足,還要插手奪取本會的“金剛降魔寶錄”不成?”
話聲甫落,被稱為松雲道長的銀簪替老道,也哈哈一笑說:““金剛降魔寶錄”乃佛家至上寶典,與貴會何干?謝堂主如此說法,不怕貧道恥笑嗎?哈哈……”
藍天鵬一聽“金剛降魔寶錄”,心中不由一動,他在摩天嶺冷香谷時,曾聽老父談過這部曾經引起武林浩劫的佛家神技主典。
他有心刹住身勢聽一聽究竟,但他奇快的身法已到了竹林邊緣,同時,松雲老道和那位謝堂主,也正驚異的轉首向他望來。
藍天鵬一看,只得直撲到屋前的那片草坪上了,身形極速到達,衫袖倏然逆拂,陡然刹住身勢。
松雲老道和那位謝堂主等人一看,俱都面色一變,尤其看到藍天鵬,英俊挺拔,滿面帶煞,看年紀僅有十七八歲,卻有如此驚人的輕身功夫,設非親眼相見,誰能相信?
藍天鵬對謝堂主身後的兩個高瘦胖矮丑漢,看得特別不順眼,是以,首先目視那位謝堂主,毫不客氣的剔眉沉聲問:“你們是哪里來的?”
灰衣老人謝堂主,也是時下赫赫有名的人物,一向心高氣做,鮮少服人,試想,他焉肯受一個毫不見經傳的少年沉聲詰問?
但是,他久經江湖,機警善變,尤其身負重要使命前來,何況一旁還有一位企圖插手的松雲老道。
衡情之下,心念電轉,強搽心頭怒火,但仍傲然回答說:“老朽謝常春,身為“龍風會”長沙會堂的分堂主,統轄三湘四十九舵,蒙武林朋友的謬贊,贈給老朽一個匪號,人稱“飛叉三雁”。”
藍人鵬一聽“龍鳳會”,先是一驚,這時再聽了“飛叉三雁”,心頭又是一震,因為“龍風會”是時下武林中勢力最最龐大的幫會,各大門派,無不懼怕三分。
而這位“飛叉三雁”,原是威震三湘的厲害人物,由於他飛叉出手,三雁同落,故而得了“飛叉三雁”的美號。
但是,藍天鵬正值滿腹怒火,是以,對謝常春的傲態回答,格外有氣,因而,未待“飛又三雁”話完,已冷冷的一笑說:“你就是那位震驚大江南北,終年以特大金氅罩住頭臉全身,而不敢以真面目見人的女龍頭的部下嗎?”
“飛叉三雁”微一頷首,尚未開口,早已滿面怒容的矮胖提杵人,突然厲聲說:“你是什麼東西,膽敢蔑視我家龍頭?”頭字出口,竟然飛身而出,手里大鐵杵,一式“泰山壓頂”,逕向藍天鵬砸去。
“飛叉三雁”一見,大吃一驚,脫口怒喝:“退回來。”
但是,劍眉飛剔的藍天鵬,上身神妙的一偏,巧妙的向前一滑,身形已到了矮胖提杵人的身後,同時,也沉聲說:“你是什麼東西,要你多嘴?”說話之間,閃電揮拳,一式“倒打金鍾”,猛擊對方的後腦。
矮胖提杵人,自恃皮堅肉厚,雖然鐵杵擊空,毫不震驚,再度怪嘯一聲,企圖反臂回身——但是,就在他怪嘯出口的同時,“蓬”的一聲,後胸已被擊中,圓鼓如桶的矮胖身軀,竟挾著他那聲怪叫,直向數丈以外滾去。
也就在矮胖揮杵人被擊中的同時,瘦長人已厲喝一聲:“小輩不得傷人。”厲喝聲中,一科手中練子金瓜錘,“呼”的一聲,猛擊藍天鵬的耳門。
藍天鵬動手之間,早已有備,趁右掌反臂打出之勢,上身急劇一扭,左掌已將飛索握住,運足勁力猛帶金瓜錘。
瘦長人救人心切,用勁過足,這時再經藍天鵬奮力一帶,頓時收勢不及,暗呼一聲“不好”,身不由己的飛身向藍天鵬撲去。
藍天鵬看也不看,身形一旋,飛起一腿,大喝一聲“去吧”。
“蓬”的一聲踢個正著,一道瘦長身影,挾著刺耳噪聲,越過“飛叉三雁”等人的頭上,直向數丈以外飛去。
“飛叉三雁”自恃輩份,愛惜聲譽,不願當著松雲老道落個“兩打一”,是以沒同瘦長人同時出手。
沒想到,竟然在銀衫少年舉手投足之間,連折手下兩員大將,不由氣得怒目厲聲說道:“小小年紀,手辣心狠,老夫萬萬留你不得。”說話之間,飛身前撲,右掌還空一揮,一式“力劈華山”,挾著破風掌聲,運向藍天鵬的天靈劈去。
藍天鵬雖然殺機已起,但仍想問一問“飛叉三雁”有關“金剛降魔寶錄”的事,是以一見對方右掌劈到,右掌閃電一繞,已將對方的右掌握住!
“飛叉三雁”早已看到藍天鵬的右掌迎空一繞,他也急忙變劈為抓,但是竟然沒有脫掉,依然被藍天鵬提牢!
他這一驚非同小可,心知不妙,大喝一聲,正待踢腿,耳邊卻聽到藍天鵬,大聲說,“倒下吧。”“吧”字出口,果然身不由主,一連幾個懸空翻滾,“咯”的一聲跌在地上。
“飛叉三雁”數十年鮮逢敵手,從來就沒有栽過跟斗,這時身形落地,殺機突起,雙手一抖四叉同時出手。
事出突然,距離又近,只四道寒光紅影,快如電掣,一閃而至。
藍天鵬久聞老父談過“飛叉三雁”的利害,是以早已有備,這時一見對方飛叉出手,疾演黃衫中年人傳的絕技“風擺柳”。
腳根為軸閃電後倒,飛叉擦身而過,驚險萬分,但是,下面飛過的兩刃他卻出手握住了叉尾的紅綢。
於是,猛提真氣,腳下一扭,身形旋飛而走,雙叉正待向臥地驚呆了的“飛叉三雁”擲去,驀見松雲老道三人,已匆匆逃至數丈以外,大喝一聲:“不留下命來想走嗎?”大喝聲中,雙腕齊抖,兩支飛叉,挾著破風尖嘯,勢如驚虹。
一閃已到了兩個年青道人的背後,同時,也飛身向松雲追去。
就在起步的同時,兩個年青道人,已兩手撲出,張口發出一聲淒厲慘叫,踉蹌數步,相繼仆倒。
也就在兩道仆倒的同時,藍天鵬已越過松雲老道的頭上,截在他的身前。
松雲老道一見,魂飛天外,厲噪一聲,拂塵猛揮而出,雖然胡亂一招,卻有十分勁道,逕向藍天鵬掃到。
藍天鵬殺機已起,閃過橫掃的拂塵,右掌斜劈而出。
就在這時,木牆方向,突然傳來一聲驚急怒喝:“藍天鵬住手,是自家人。”
藍天鵬聽得心中一驚,但收掌已經不及,驚急之間,只得變劈為按,急卸真力,雖然如此仍聽“蓬”的一響,悶哼一聲,松雲老道,身形踉蹌,蹬蹬退了數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松雲老道,面如金紙,冷汗直流,雙手猛的一撫前胸。
“哇”的一聲,張口噴出一口鮮血。
藍天鵬轉首一看,發現來人竟然是那個獐頭鼠腦,身穿黑衫,方才和師父進屋談話的鬼祟家伙。
由於內心的厭惡,一等獐頭鼠腦的那人馳到,立即沉聲問,“是誰要你前來阻我?”
豈知,黑衫人身形不停,怨毒的看了藍天鵬一眼,竟慌張的蹲至微微喘息,汗水如雨的松雲老道身側,慌急的說:“觀主不要心慌,運功穩住浮動的氣血,真該死,我來遲了一步。”說話之間,急忙在懷中取出一個小磁瓶,倒出一粒藥丸放進松雲的嘴里。
藍天鵬見黑衫中年人盡自照顧松雲,對他的問話竟然不理,心中愈覺可氣,不由倏然上前一步,剔眉怒問道:“我問你的話,你聽到了沒有?”
獐頭鼠腦的黑衫人,心中一驚,倏然躍退數步,也蓄勢怒聲說:“藍天鵬,你對我講話怎的竟敢如此無禮?須知我“黑手三郎”是你師父的結義弟兄,救命的大恩人。”
藍天鵬一聽“黑手三郎”心中愈加厭惡,不由怒目駁聲說:“你是我師父的救命恩人,與我何干?”
獐頭鼠腦的“黑手三郎”聽得一愣,頓時無言答對,只得伸手一指閉目盤坐在地上的松雲老道,沉聲問:“你可知道這位道長是誰?”
藍天鵬連斃數人,殺機仍熾,說道:“我只知道凡是進人這個區域的人,不管是誰,一掌一個,斬盡殺絕,不准走出一個活人……”
“黑手三郎”聽得暗暗心驚,面色大變,但他仍強自鎮定的佯怒解釋:“你師父要你殺的是“龍鳳會”的人,沒有要你殺“崆峒派”的弟子……”
藍天鵬一聽“崆峒派”,頓時大怒,不由厲聲說:“閉嘴,我師父常說,崆峒派暗自擴充勢力,蓄意制造禍源,門下弟子,良莠不齊,且多行不義,難道我師父獨獨讓我放過崆峒派的弟子?嘿嘿,方才你出聲阻止,救了這個老道,如果不說出誰的意思,可別怨我手辣心狠,連你一並斃在此地。”
“黑手三郎”聽得渾身一戰,急忙舉手一指木牆方面,惶聲說:“當然是你師父,不信你去問。”
藍天鵬究竟還是一個大孩子,這時見他說得理直氣壯,立即冷冷一笑,說:“我當然要去問,不過你休想打逃走的主意。”意字出口,身形已起,快如驚鴻般,直向木樁牆前馳去。
當他起步之時,早已游目看了一眼,石屋前的草坪上,“飛叉三雁”等人,早已走得無蹤無影,悄悄插在岩石縫隙里的數支火樹.依然是火苗熊熊。
於是,騰身飛至上木樁牆,倏然刹住身勢,回頭一看,發現“黑手三郎”仍立在松雲老道的身邊。
藍天鵬見“黑手三郎”仍在,多少有些相信了,但他仍不敢冒險過牆,奔向石屋方向,是以就在牆頭上,望著石屋,朗聲高呼:“師父……”
呼聲方自出口,驀然發現“黑手三郎”的神色有些不安,心中一動,正待再度高呼,數十丈外的石屋方向,突然傳來黃衫中年人的嘶啞呼聲:“天……鵬……天……鵬快來……”
藍天鵬聽得心頭一震,大吃一驚,顧不得再監視“黑手三郎”,展開輕功,御氣凌空,直向中央石屋前馳去!
由於內心的驚急,恨不得一步踏進石屋,是以竭盡全力,飛身前撲,僅兩三個起落,已撲進了石屋內。
進屋一看,只見滿地凌亂,蒲團撕爛,那幾本書也被扯得張張片片,黃衫中年人並不在屋內。
藍天鵬這一驚非同小可,飛身退出石屋,再度呼了聲“師父”,呼聲甫落,屋後己傳來黃衫中年人的嘶啞應聲:“天……鵬……我在……崖下……”
藍天鵬又是一驚,飛身奔至屋後,立身崖向下一看,但見雲霧蒸騰,冷氣撲面,水聲深沉“隆隆”,由於明月已斜身後,崖壁黑暗,無法看見黃衫中年人究在什麼地方。
於是,再度急呼道:“師父,師父,你在什麼地方?”
俄頃之後,才聽到崖下嘶啞著聲音喘息著說:“我就在你的腳下……”
藍天鵬循聲凝目下看,久久才看到七八丈下,靠近雲氣的邊緣,黃衫中年人,正雙手握著一株小樹梢懸空晃蕩,而小樹的根部,僅剩下一條主根連有崖下。
只要稍微一動,黃衫中年人必然墜進深淵里。
看了這情形,藍天鵬簡直驚呆了,他急忙一定心神,立即警告說:“師父,您千萬不要講話移動,我已經看到您的位置,我找兩根長藤結起來,將您吊上來……”
話未說完,懸在半崖的黃衫中年人,已絕望的喘息著說:“不用了……沒有希望了……我喊你來不是救我……是希望告訴你我悲慘遭遇的經過……”過字方自出口,連在石縫內的樹根突然斷了,黃衫中年人的身軀突然向下墜去。
藍天鵬一見,大驚失色,不由脫口厲呼:“師父……”
但是,倏然墜進雲氣中的黃衫中年人,卻突然嘶啞的喊了聲:“去天台……”三字如洪鍾,余聲歷久不絕,久久仍繚繞在絕壑夜空中。
藍天鵬看得心如刀割,痛哭失聲,無力的跪了下去,想不到這位一直不願透露身世的師父,雖然對他終日聲嚴厲色,性情十分暴躁,但教導他武功時,卻盡心盡責,格外認真,他所以才有有今日的成就。
尤其,冒九死一生之險,由“神尼”處盜得“雪參冰果瓊漿露”,一滴也舍不得吃,卻混合在人參內給藍天鵬喝。
同時,每天還要喂兩次羊奶肉汁,至少按摩一次活血和捏拿筋骨,是什麼給他這份耐心和毅力,當然是復仇的怒火。
一想到復仇,頓時想起“黑手三郎”,師父之死,當然是那狗賊下的毒手。
心念已定,起身離開崖邊,飛身縱至屋前。
正待飛身向前馳去,驀見木樁牆的那一邊,一片火光照天。
藍天鵬心中一驚,立即聯想到竹林里的那棟石屋,必是被焚了。
心念間,如速飛馳,直拜木樁牆前。
馳至近處,登上木樁一看,果然不錯,那一棟石屋的木方頂,已經竄起熊熊火舌。
藍天鵬再看方才“黑手三郎”和松雲老道停身的地方,哪里還有半個人影?
斷定他們早已遁去。
但是,這座石屋的火是誰放的呢?
難道會是“龍鳳會”的飛叉三雁?
心念間,飛身而下,兩個起落己到了竹林前。
游目一看現場。
插在石縫上的數支火把已經不見,而被藍天鵬擊斃的兩個胖瘦長人的屍體依然一南一北的倒在草坪上和竹林內。
藍天鵬看了這情形,頓時明白了,火是“黑手三郎”放的。
因為“飛叉三雁”,即使沒有匆匆逃命,也不會有時候放火而沒有時候救人?
心念未結,數丈外突然傳來一聲痛苦呻吟。
藍天鵬心中一驚,雙掌運功,循聲飛撲過去!
到達近前一看,竟是被飛叉擲中的青年道士之一,正作垂死前的掙扎。
藍天鵬心中一動,立即蹲下身去,仰掌撫在年青道人的“命門穴”上,同時,俯首急切的問道:“你是哪個道觀的道人?我可以救你回去。”
年青道人失血過多,面色如紙,經過藍天鵬輸送真力,才開始沉重呻吟呼吸,但是,開口已經無力。
藍天鵬看罷,心中十分焦急,他知道這是查出“黑手三郎”下落最好的线索,是以掌上又加上兩成真力,再度急切的問:“你是什麼道觀?我送你回去。”
說話之間,同時伏身下去,將耳貼在年看道人的口邊。
果然,痛苦的年青道人,嘴唇顫抖,急喘吁吁,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老……龍……潭……”
潭字出口,頓時沒有了聲音,那兩片已無血色的嘴唇,顫抖了兩下,突然吐出一口長氣,頭顱一偏,頓時氣絕。
藍天鵬懊惱的立起身來,嘴里自語著“老龍潭”,雖然沒有問清楚,但有了這三個字,總算有了一絲线索。
老龍潭可能是一個地名或一個名勝潭湖,松雲的道觀,當然就在那個地區之內,但是茫茫大下,到哪里去找老龍潭呢?
他想了想,丁夢梅母女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回來,此時的他也無心在此等候下去,因此,當下在一個地方留下一封信,說明了情況,這個地方是他和丁夢梅約定的地方,十分隱蔽。
他舉目看了一眼松雲三人來時的高峰,再和地上兩個道人仆倒的方向,他決定向東追,“黑手三郎”攙扶著松雲老道,必然逃得不快,也許尚未出山區便已追上。
心念已定,盡展輕功,直向正東追去。
藍天鵬一面飛馳,一面注意可疑之處,但是,除了驚起的宿鳥和狂奔的野獸,根本看不見半個人影。
一陣飛馳,已到半山,回頭再看,他住了八九個月的那座峰頭,已然不見,但看到的卻是更多的梵寺撣院。
將至山麓,曙光已現,樵戶家的雞啼和山中寺院的鍾鳴,像往常黎明一樣的活躍起來。
藍天鵬刹住了身勢,倚著一株古松坐下來,山下的民道和村莊,已能隱約可見。
但是,藍天鵬還不知道幾乎每天都要用“子母倒刺九棱釘”射擊的仇人——“銀衫劍客”,究竟要去什麼地方才能找到他為師報仇?
心念至此,星目倏然一亮,他突然想起黃衫中年人在下墜的一瞬間,嘶聲大喊的三個字——“上天台”。
“上天台”的這個天台是山名?
是縣名?
還是古跡名勝?
一還是一種極為機密的影射和涵意?
還是“銀衫劍客”的家鄉住處?
一想到“銀衫劍客”,頓時聯想到“黑手三郎”,以前黃衫中年人只有一個切齒仇人,如今又多了一個較“銀衫劍客”尤為惡毒的仇人。
他只知道黃衫中年人丁尚賢稱“黑手三郎”是救命大恩人,但是怎樣的救法,和救命的經過,他卻不知道,因為黃衫中年人從沒說過。
如今,黃衫中年人又死在“黑手三郎”手里,對以前的救命,顯然是另有別的陰謀,至於將黃衫中年人丟進崖下後,又進屋內的書幾蒲團等物翻了一遍,顯然是在找一件極為珍貴的東西。
但是,那是一件什麼東西呢?
為何在救黃衫中年人之初不找,而事隔多年又來強索呢?
藍天鵬倚樹聯想,越想問題越多,譬如“龍鳳會”的謝堂主,怎會和崆峒派的松雲老道同時在找什麼東西,而“黑手三郎”為何又在同一時間去找黃衫中年人?
這時,他不願去想那些一個接一個的迷離問題,但是,他發誓要揭開這一串的謎底,現在,他只有一個目的——找到“老龍潭”,然後再“上天台”。
因為,他斷定要找到“黑手三郎”,不怕問不出來,那賊為何救命於前,又害命於後,還有黃衫中年人的仇恨,以及“龍鳳會”和崆峒派何以同時要奪取“金剛降魔寶錄”!
心念間,不覺已達山下。
由於天剛黎明,官道上尚寂靜無人,藍天鵬身形不停,沿著官道,繼續向東飛馳。
朝霞出現的同時,己到了一座小村前,恰有幾位農夫。
扛著農具走出村來。
藍天鵬趁農夫等人尚未注意之際,即已改變大步前進。
到達近前,藍天鵬拱手含笑,婉轉的問:“諸位早,請問前面是什麼村鎮?”
幾個農夫早已發現藍天鵬衣著不俗,氣宇不凡,雖然是弱冠少年,但氣勢中卻有一種懾人威嚴。
於是,幾個農夫,同時含笑停身,由其中較年長一人,和聲回答說:“小村叫張家屯,住的大部是我們張家的人。”
藍天鵬又問:“請問此地可有個老龍潭?”幾個農夫,神色驚疑,腳步不停,紛紛搖頭。
藍天鵬一見,心中暗急,不由焦急的大聲問:“由此地向東是什麼所在?”
幾個農夫同時一驚,不自覺的齊聲說:“是湘西……”西字出口,紛紛拔腿狂奔,好似碰到了瘟神。
藍天鵬看得又好氣又好笑,由於沒有問出老龍潭在何處,他仍決心繼續向東。
中午時分,已到了一座繁華大鎮,藍天鵬一夜奔騰,早餐也未曾進,里已飢腸碌碌,但是一想到吃飯討錢,才發覺身上分文不名。
仰首看著兩街酒樓,鍋勺叮當,酒香外溢,看看左右客棧,店伙滿面堆笑,哈腰向他招呼,即使檐下的小食灘上,也坐滿了吃飯叫菜的客人。
藍天鵬不看尤可,看過之後,更覺飢火難奈。
想想自己的出身,威震塞上,赫赫有名的少谷主,呼婢喝仆的大少爺,幼承父訓,清白作人豈能空口吃白食?
念及身世,不由想起殺父毀家的對氏二賊,想到此番匆匆下山,更是恨透了暗算師父的“黑手三郎”。
由於激忿怨恨的滿腹的復仇怒火,暫時忘了飢餓,決心再趕一程。
心念已定,毅然前進,大步向東鎮口走去。
就在這時,身後方向,突然來數聲烈馬怒嘶。
接著是急如驟雨的蹄聲,和行人急呼驚叫聲。
大步前進的藍天鵬,本能的回頭一看,原來微蹙的劍眉,這時蹙的更緊了。
只見身後十數丈外,正有五六匹鞍蹬鮮明的快馬,不時怒嘶,瘋狂馳來,而馬上人,依然不停的揮鞭打著馬股。
當前馬上一人,年約二十一二歲,身穿綠紅金邊公子衫,發譬束紫巾,生得玉面朱唇,斜飛濃眉,唯一不襯的是一對鼠眼和勾鼻,以及那兩片薄唇,在他腰上,懸著一柄長劍,上系維紅絲穗,坐下胭脂馬高大威猛,極為神駿。
在絛衫青年的馬後數騎上,是幾個身攜兵刃,俱穿鮮衣的壯漢,個個面露做態,神氣十足,顯然是絛衫青年的仆人。
綠衫青年,目光前高,薄唇下,對街上慌張躲避的人,視如未睹,依然是縱馬狂馳。
由於對方是一匹名種快馬,打量未完,綠衫青年已到了身後不遠。
藍天鵬的腹中.怒火飢火高燒,正值個性暴躁,沒想到綠衫青年如此飛揚跋扈?
非但不閃,反而橫阻中間,大喝一中:“下來——”大喝聲中,揮掌向飛奔而至的胭脂馬劈去。
馬上的綠衫青年,見街人紛紛躲閃,唯獨藍天鵬怒目相看,心中早已暗暗生氣,決心在經過藍天鵬身邊時,趁勢相他一馬鞭。
豈知,就在他揮臂提鞭,暗自運勁,准備狠狠抽出一鞭之際,對方銀衫少年竟橫身大喝,揮掌劈來。
由於綠衫青年有備,加之身手不凡,一見藍天鵬揮掌劈來,也大喝一聲,騰身離鞍,而坐下的胭脂馬,也驚嘶一聲,仰蹄向左衝去——事出突然,後面的數騎,距離又近,乍然一驚,紛紛勒緩,齊聲哈喝,一陣馬嘶蹄亂,馬上鮮衣壯漢,相斷跌下地來。
藍天鵬對綠衫青年的騰空離馬,毫不覺得意外,但對仰蹄斜縱閃過他一掌的胭脂馬,卻十分喜愛。
俗語說:“南方人愛讀書,出才子。北方人喜騎射,出將帥。”藍天鵬自幼喜愛好馬,還沒見過如此矯健的寶駒。
就在他右掌收回,轉首看馬之際,騰身空中的綠衫青年已疾瀉而下。
綠衫青年,手提馬鞭,濃眉如飛,神情十分憤怒,馬鞭一指藍天鵬,怒聲說:“我道你是個讀書的小窮酸,原來你這小子還是一個會家子。”
藍天鵬滿腹怒火,冷冷一笑,正待說什麼,不遠處已有人嚷著說:“慢來慢來,我老人家來了。”
藍天鵬循聲一看,竟是一個手拿綠竹打狗棒,斜披討飯袋一身破衣的老花子。
只見老花子,步履搖晃,滿面通紅,灰汙的白胡子和嘴唇上,油水光滑,顯然是剛吃了個飽喝了個夠,插手要來管閒事。
再看兩街檐下,早已擠滿了看熱鬧的人,而酒樓的窗口上更是擠滿了人頭,有的嘴里嚼著東西,有的人啃著雞骨頭,這看在飢火高熾的藍天鵬的眼里,不啻火上加油。
跌下馬來的幾個鮮衣壯漢,已紛紛由地上爬起來,個個灰頭土臉,俱都咬牙裂嘴,憤憤的一拐一拐的去拉自己的馬匹。
打量未完,老花子已到了近前,渾身的汕垢味,滿口的酒氣。
由於綠衫青年,距離老花子近,所以老花子惺松著醉眼,望著綠衫青年,倚老賣老的問道:“小子,你可是黔北“惡虎莊”老莊主“喪門棍”吳勝的兒子?”
綠衫青年鐵青著臉,傲然望著老花子,沉聲說:“不錯,是又怎樣?”
老花子醉態一笑,又問:“這麼說,你就是鼎鼎大名,紅透江南的“小霸王”吳金雄咯?”
藍天鵬見老花子為綠衫青年大吹噓賣字號,暗含著向他威脅,不由望著老花子,橫目怒聲道:“喂,你這老花子快走開。”話剛開口,老花子看也不看他一眼,大刺刺的揮了一個“阻止”手勢。
而綠衫青年,卻得意的傲然沉聲說:“不錯,就是我。”
老花子眯松著醉眼,聳聳肩,益露醉態的說:“你這麼猴急的當街飛馬,橫衝直撞,如果不是奔喪,就是去“高家樓”為老虔婆“金鳩銀杖”去拜壽,我老人這說的對不對?”
綠衫青年“小霸王”吳金雄,早已氣得咬牙切齒,面色鐵青,雖然如此,卻不敢向老花子出手,顯然有所顧忌。
這時一等老花子說完,立即剔眉怒聲說:“家父並沒有虧待你們窮家幫,去時大酒大肉,走時大車大斗拉糧拉銀子……”
老花子未待“小霸王”說完,已淡淡的搖著頭說:“酒是吃進他們肚子里,錢是塞進他們袋子里,與我老花子毫無關系。”
“小霸王”吳金雄一聽,不由恕說:“你既然不屬於湘雲貴地區,那就請你報出分舵字號輩份來,本少莊主也好找你們的幫主評評理。”
老花子聳聳肩,舉起潔淨的右手一指自己的鼻子,仰著臉。
說:“你問我的輩份字號嗎?我叫“百事賭”,排行老五,不屬任何分舵,幫主叫我叔叔。”
“小霸王”吳金雄聽得一愣:知道遇上難惹人物,但他平素狂做自恃,威風慣了,這時當著這麼多看熱鬧的人,焉能忍得了這口氣。
於是一定心神,忿忿的說:“你叫“百事賭”?你賭什麼?”
老花子笑一笑,舉手一指藍天鵬,依然望著“小霸王”,說:“小子,你手提馬鞭,氣勢洶洶,想必是要教訓這小子,我賭你輸。”
“小霸王”一聽,頓時大怒,想必是這口氣難咽,不由飛眉厲聲說:“你冷諷熱嘲,公然侮蔑,明是出面勸架,實是前來打諢,少爺和你拚了。”
了字出口,進步欺身,手中馬鞭,一式“秋風掃落葉”,“嗖”的一聲,猛向老花子的腰間抽了去。
老花子一看,大驚失色,慌得急聲嚷著說:“少莊主別生氣,我老花子勝不了你。”
嚷嚷之間,連蹦帶跳,慌手慌腳,“小霸王”狠狠抽出的馬鞭,就在老花子的腰前抽過,僅分毫之差沒有抽著。
擠滿了兩街看熱鬧的人,由於老花子滑稽可笑,俱都忍不住笑了。
天鵬雖然年近弱冠,但稚氣未脫,早忘了腹中的飢火和懊惱,加之看出老花子,是誠心找“小霸王”的霉頭,因而也哈哈笑了。
“小霸王”一鞭掄空,又羞又怒,這時再經當街群眾一笑,越發怒不可遏,那股怨毒怒火,立即向藍天鵬轉來,是以趁馬鞭抽空,身形疾轉之勢,大喝一聲:“事由你惹起,少爺就找你……”
你字出口,馬鞭掄空,“刷”的一聲,再向藍天鵬抽去。
但是,就在他運勁下抽的一刹那,人影一閃,右腕已被扣住,渾身一陣酸麻,功道勁力立逝耳畔同時響起老花子的嚷聲:“少莊主,你先別急,咱們還沒打賭哪,慌什麼?”
“小霸王”於一松,馬鞭隨之落地,大驚之下轉首一看,果然是那老花子,正向著他裂嘴毗牙,嘻嘻哈哈地笑。
這一氣非同小可,不由厲聲大喝:“你要賭什麼?”
說話之間,猛的一甩右臂,竟將老花子甩脫了五六步,一連兩個踉蹌,險些不支坐地。
但是明眼人一看便知老花子是偽裝的,完全是欲擒故縱,以增“小霸王”的膽氣,而達成他的“打賭”目的。
老花子立樁站穩,驚悸的搖搖頭說:“傳說“小霸王”掌可開碑,力有伏虎,今大這一領教果然不虛……”
“小霸王”已經吃了老花子的虧,知道他言不由衷,是以,未待老花子說完,早已切齒厲聲說:“你要賭什麼你就快說吧,少爺心急趕路,沒有時間同你“和稀泥”。”
老花子依然好整以暇,醉態哈哈的說:“你若是被那小子打趴下,我就要你的胭脂馬。”說著,先指了指藍天鵬,又指了指拉在一個鮮衣壯漢手中的胭脂馬。
“小霸王”一聽“被那小子打趴下”,幾乎氣炸了肺,但他心里也有感觸,不由望著老花子厲聲說:“我的“血棗紅”乃百年罕見的龍種寶馬,萬金難買的龍駒,你窮花子拿什麼回賭?拿你的腦袋?”
話聲甫落,兩街看熱鬧的人,再度發出一陣哈哈大笑,但是,這一次藍天鵬沒有笑,因為他覺得老花子不該趁機奪取人家心愛的寶駒。
老花子對藍天鵬的不快神色,視如未見,依然搖著頭,醉態的說:“不是,不是,別說是我老花子的腦袋,就是連我老花子全身的老骨頭一起賣,也賣不了一萬金……”說著,舉起手中的綠竹打狗棒,一指藍天鵬的右助下,佯裝滿臉貪婪之色,呵呵於笑著說:“噶,看到了嗎?我賭的是那……”
藍天鵬低頭一看,心中一驚,這才發現肋下衫帶上綴著的兩個紅如鮮血,大如龍眼微微泛著暗光的寶珠,據老爹講,這是藍家的傳家之寶,心中一驚,頓時大怒,不由望著老花子,怒聲說道:“你這老花子,毫無道理,怎可慷他人之慨……”
話未說完,又聽老花子,繼續望著“小霸王”,說:“小子,你看到了嗎?那就是價值連城的“火龍珠”。不但可防火避水,且能被避毒驅邪,莫說你一匹胭脂馬,就是十匹百匹也換不了一個的。”
藍天鵬一聽,心中愈加氣惱,心想,原來這個老花子倒滿識貨。
心念未畢,早已氣得兩眼布滿血絲的“小霸王”,卻厲聲問:“若是少爺一掌將他劈死呢?”
老花子,毫不遲疑的正色說:“那更好,絕不要你償命,你只要把那兩顆“火龍珠”送給我老花子就好了,不過,我老花子這是賭雙方一出手,你小子趴下了……”
“小霸王”吳金雄哪里聽得進耳,不由暴喝一聲說:“我就將他劈個腦漿碎裂給你看。”看字出口,倏然轉身,右掌一式“力劈華山”,猛向藍天鵬劈來。
藍天鵬根據老花子的說法,知道“小霸王”的掌力不弱,否則,也得不到這個綽號,但他對老花子的不滿,心中也正惱火。
這時見“小霸王”神色淒厲,咬牙切齒,惡狠狠的立掌下劈,劈個腦漿開花,方出他心中的惡氣。
心念未畢,對方右掌已經劈到,同時招式也已用老!
“小霸王”見藍天鵬昂然不動,心中一喜,大喝一聲,全力下劈。
老花子看得大驚失色,不由脫口驚呼:“大意不得。”
呼聲未落,眼前一花,只見藍天鵬身形巧妙的一旋,右掌迎空一繞,“小霸王”一聲驚叫,紅影一連幾個滾翻,“咯”的一聲,果然趴在地下。
兩街看熱鬧的人,不知厲害,立即發出一陣如雷歡笑和暴采,但是,准備揮棒援手的老花子卻驚呆了。
“小霸王”摔跌在地,想是並未受傷,暴喝一聲,騰身躍起,身在空中,尚未落地,蹌踉一聲,寒光如電,懸在腰間的長劍已撤出鞘外!
被喝聲驚醒的老花子,又恢復了他的嘻笑醉態,急忙一定.心神,嚷著說,“少莊主先別急,咱們是先結了上一起的,再賭下一起的。”
說話之間,未見如何作勢已到了近前,手中綠竹棒迎空一撥,宛如戮蜂窩般,已將凌空躍起的“小霸王”撥下地來。
“小霸王”被一股無形潛力逼下地來,心中又驚又怒,但仍厲聲問:“你說,這次怎麼個賭法?”
老花子這一次,倏斂嘻笑醉態,正色說:“這一次當然是你的腦袋。”說著,又特以警告的口吻,繼續說:“小子,要怕錯過了拜壽的時間,你就趕快滾蛋,要想找死,你就不如比劃比劃看。”
“小霸王”經老化子一警告,頭腦清醒了不少,衡量眼前形勢,自知不妙,只得毅然點點頭,恨聲說:“好,少爺今大有事,沒有時間和你們久纏,咱們是青山不改,走著瞧。”瞧字出口,狠狠地瞪了藍天鵬一眼,逕向拉著胭脂馬的鮮衣壯漢身前走去。
老花子一見,立即嚷著說:“喂喂,客氣點小子,馬已經是我老人家的了。”說話之間,飛身向前,伸手將胭脂馬的韁繩拉住。
“小霸王”知道不留下胭脂馬走不了,氣得愣了一愣,只得伸手拉過另一壯漢手中的一匹黑馬,忿忿的恨聲說了聲“走”,飛身上馬,當先向鎮口馳去。
被奪走黑馬的壯漢,只得和另一個鮮衣壯漢共騎,紛紛上馬,這向正東追去——兩街看熱鬧的人,見事已完,立即發出一陣歡笑,也紛紛散開了。
藍天鵬雖覺老花子對“小霸王”的懲罰太重了些,但想到“小霸王”的跋扈狂做,也算罪有應得由於心急再趕一程,也舉步向東鎮口走去。
剛剛舉步,已聽那位老化子嚷著說:“喂喂,小伙子別走,這是你贏的,這個應該歸你。”
藍天鵬聞聲止步,轉首一看,只見老花子正拉著胭脂馬“血棗紅”,笑嘻嘻的正向他這邊行來。
老花子一見藍天鵬止步,繼續笑著說:“小伙子,這等萬中難選一匹的龍種寶駒,只配你騎,我老花子飯都沒得吃,騎這麼好的馬,人家笑掉了大牙,你喜歡就送給你吧。”說話之間,已到近前,拿著胭脂馬的絕繩就往藍天鵬的手里塞。
藍天鵬見老花子說中了他方才的心思,不由俊面通紅,但他覺得賭博贏馬,形同搶劫,不由倏退兩步,沉聲說:“我雖然喜愛這馬神駿矯健,但卻不要來路不正之物。”
老花子聽得一愣,立即理直氣壯的正色說:“他由“鐵臂頭陀”處騙去,我們由他那里贏來,這又有何不可?”
藍天鵬一聽“鐵臂頭陀”,俊面立變,不由脫口急聲問:“你認識“鐵臂頭陀”?”
老花子久歷江湖,閱歷淵博,一看藍天鵬俊面透煞的悲忿神色、立即笑著說:“你小子八成和那家伙有過節。”
藍天鵬忿然頷首,恨聲說:“不錯,小可此番下山,也正要找他。
老花子哈哈一笑,說:“恰好,算你小子問對了頭,我老人家最清楚那家伙啦。”
藍天鵬一聽,不由趨前下步,迫切的問:“可否請你告訴我,他現在何處?”
老花子毫不遲疑的正色說:“好呀,當然可以,但我們不能站在大街上談呀?”
藍天鵬想了想,提議說:“走,我們到鎮外去談。”
話一說完,老花子又搖頭正色說:“那怎麼成,至少也該找個酒樓飯館什麼的,要兩樣小菜來一壺老酒,咱們一邊吃著一邊談才帶勁兒……”
藍天鵬一聽,不由有些生氣的說:“你不是剛吃過了嗎?”
老花子一聳肩說:“可是你還沒吃呀。”
藍天鵬聽得心中一喜,俊臉通紅,這才恍然大悟,原來這老花子早在他站在食攤前遲疑時,便看出他身上分文不名了。
就這遲疑間,老花子已哈哈一笑,揭開胭脂馬的鞍頭囊蓋笑著說:“嗨,小伙子看,這里面有的是“喪門棍”的不義之財,要金子有金子,要銀子有銀子,足夠我們喝一兩個月的老酒了,走吧。”
藍天鵬仍待遲疑,老花子已拉馬向前走去,為了知道“鐵臂頭陀”現在何處,只得跟在老花子後面。
豈知,地舉步,驀聞前面的老花子,懊惱的說:“給你小子招了麻煩來了。”
藍天鵬不知何意,正待發問,驀見前面巷口拐角處,赫然立著兩個像貌酷肖的老叟。
打量間,老花子卻哈哈笑著說:“小伙子,真沒想到,你家竟舍得將這麼珍貴的“火龍珠”送給那老婆婆作壽禮,令尊大人也太慷溉了,哈哈……”說罷,又是一陣哈哈大笑。
藍天鵬絕頂聰明,怎能不知老花子是在應付那兩個老叟,但他一聽到“令尊大人”,不由又激起了他復仇的火焰和偏激的個性,是以恨聲說:“我此番下山,絕不參與任何武林事端。”
話未說完,哈哈干笑的老花子,立即笑聲接口說:“對對對,專一前來拜壽,就辦壽的事少扯別的。”說話之間,已到了一家客棧門前,老花子折身走了進去。
店伙一見,急忙含笑接過馬匹,另一店伙則躬身哈腰問:“老當家的公子爺,您們是灑樓上坐,還是另選獨院?”
老花子呵呵一笑說道:“我們隨便吃些什麼東西,還得急著趕往“高家樓”去。”
店伙趕緊陷笑恭維的說:“今天往東去的客人,都是為老菩薩去拜壽的。”說罷轉身,在前引導,這向一間上房門走去。
藍天鵬見店伙稱呼高家樓的“金鳩銀杖”為老菩薩,而老花子也偽稱前去拜壽,嚇唬那兩個老叟,看來這位“金鳩銀杖”老婆婆,在武林中必是位頗有聲望的前輩人物。
心念間,已進了上房,老花子大刺刺的坐在上首椅上,熟練的點了幾道酒菜,店伙恭聲應是轉首走了出去。
老花子一等店伙走出門外,立收嘻笑之態,大刺刺的坐在上首椅上,望著藍天鵬,肅容低沉的說:“小伙子,咱們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小子一進鎮口,我老人家就盯上你那兩顆“火龍珠”啦……”
啦字方自出口,剛剛要坐下的藍天鵬,騰地又站起來,劍眉一剔,厲聲說:“我就知道你這老花子別有目的,另有圖謀……”
老花子未待藍天鵬話完,也頷首接口說:“不錯,你今天必須說出你的家世,姓氏,和這兩顆“火龍珠”是怎麼來的?須知這兩顆寶珠,是我老人家昔年在一位友人的婚禮上,送給他們新婚夫婦的見面禮……”
話未說完,藍天鵬而色大變,熱淚奪眶而出,不由顫聲問:“您排行老五,您——您一定是丐幫的俠丐馬五叔?”
老花子一聽,面現驚喜,倏然立起身來,伸手握住藍天鵬的雙手,激動的說:“你小子果然是我那藍大哥的兒子,我老花子的眼力沒有錯吧,哈哈,十多年沒有見,剛會爬的孩子,已經這麼大啦。”話未說完,藍天鵬痛哭一聲“五叔”,悲痛的跪了下去。
老花子俠丐馬五看得一拐,不由笑著說道:“傻孩子,異鄉相逢,應該高興才對呢,怎麼哭了?”
說話之間,准備將藍天鵬扶起,但卻聽藍天鵬哭聲說:“五叔,我爹死的好慘呀。”
老花子俠丐馬五一聽,渾身猛的一戰,如遭雷擊,蹬蹬退了兩步,顫聲問:“你……你……你說什麼?”
藍天鵬依然跪地悲聲說:“我爹和姑父路見不平,仗義相助,得罪了“鐵臂頭陀”的兩個弟子,去年冬大的一個風雪夜晚,被對氏二賊聯手夾攻,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老花子俠丐馬五一聽,立即以責備的口吻,說:“你既未親眼看見你爹慘死,怎可放聲痛哭呢?你先起來將全盤經過對我老人家講一遍,讓五叔給你判斷判斷。”
藍天鵬起身拭淚,由於知道老花子是當今丐幫唯一僅存的上代長老,失去聯絡多年的馬五叔立在一側,不敢落座。
恰在這時,店伙也將酒菜送來了。
俠丐馬五一等店伙走後,立即命藍天鵬就座,同時較為開朗的說,“凡事眼見為實,胡揣亂測,往往誤事,現在你先喝一杯,慢慢的說。”說著,竟提起酒壺來為藍天鵬滿了一杯。
藍天鵬一面拭淚,一面就位,同時抽噎著說:“鵬兒已經不餓了。”
俠丐又安慰了幾句,藍天鵬才舉杯飲了少許,並將蕭瓊華報驚,二賊雪夜雪仇,老藍福點了他的穴道,背他逃至莊後,二賊焚莊追至,幸遇黃衫中年人相救,直說到昨夜師父被“黑手三郎”殺害,追下山來。
藍天鵬扼要的講完了經過,俠丐馬五已是老淚滿面了,他黯然點著頭說:“如照你說的情形判斷,我那藍大哥,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藍天鵬再度掩面哭聲說:“鵬兒也是如此想法,否則,二賊便不能同時離開廳前,放火後再追至後崖,現在務請五叔告訴鵬兒,那“鐵臂頭陀”現在何處?”
話未說完,俠丐馬五已黯然搖著頭說:“孩子,不瞞你說,五叔前去瓊島五指山,一去就是十多年,此番回來,中原武林變化極大,除一些老輩人物外,大都不記得了?”
藍天鵬一聽,不由焦急的說:“方才您不是還說知道那家伙嗎?”
俠丐馬五一聽,歉聲說:“傻孩子,那是叔叔想知道你的身世騙你,不過,既然姓對的兩個小輩,功力不俗,想那“鐵臂頭陀”也不是泛泛之輩,果真那樣,叔叔又擔心你不是他的對手呀。”
藍天鵬一聽,滿臉憤恨,星目如燈,倏然由椅上立起來,切齒恨聲說:“不管他“鐵臂頭陀”如何厲害,小侄也要找到他,我不相信賊頭陀的武功,還高過被譽為字海三奇之一的“銀衫劍客”?”
俠丐馬五聽罷,立即向藍天鵬揮了一個“坐下”手勢,同時,冷靜的說:“鵬賢侄,凡事不可自恃自大,孤做偏激更是敗事,你師授你絕藝去找“銀衫劍客”尋仇,你知道何時藝滿,何時才可讓你下山?”
藍天鵬被間得一愣,覺得這話問得有理。
俠丐馬五繼續說:“你師父昨夜要你去御敵,那是因為他清楚你的武功到了什麼火候,而你遇到的也都是時下二三流的高手,須知“銀衫劍客”乃近百年武林罕見的奇才人物,無人知其來歷,無人知他屬何門派,武功之高,即使早在數十年前即已被武林譽為“佛門二老”的長白神尼和東海聖僧,也未必是“銀衫劍客”的敵手。”
藍天鵬聽至最後,不由神色淒厲,倏然立起,大聲說:“馬五叔,你別盡長他人的志氣,滅自己的威風,您怎知鵬兒沒有專取“銀衫劍客”性命的神奇絕技。”
俠丐馬五一聽,也正色大聲說:“你師父都傳了你一些什麼絕技,我老花子自然不知,我也不願問,如果僅憑你剛才摔“小霸王”的那手“亂繭抽絲”手法來看,只能和時下二流人物打個平手,要遇到崆峒派金簪級的老道恐怕就要技遜一籌。”
藍天鵬剛才對俠丐只是講了一個扼要大概,至於“飛叉三雁”和松雲老道要“金剛降魔寶錄”的事,並沒有談及。
這時聽俠丐談到崆峒派金簪級的老道,本待將松雲和“飛又三雁”等人的事提出來,但他年青好勝,心有不服,因而倔強的說:“五叔不必管小侄功力如何,我只請您領我去找“鐵臂頭陀”。”
俠丐馬五未待藍天鵬話完,已煩惱的嘆了口氣說:“莫說去找“鐵臂頭陀”了,就是眼前的麻煩就無法逃脫……”
藍天鵬一聽,立即似有所悟的說:“五叔說的可是那兩個長像一模一樣的白胡子老頭?”
俠丐五馬點點頭說:“正是那兩個老小子。”
藍天鵬冷冷一笑,傲然沉聲說:“那兩個糟老頭子不來便罷,如果企圖前來搶奪寶珠,哼,小侄就要叫他們濺血五步……”
話未說完,俠丐已有些生氣的說:“你真是初生之犢不畏虎,你知道那兩個老小子是誰?”
藍天鵬依然沉聲說:“小侄管他們是誰?”
俠丐立即沒好氣的說:“他們就是青海“孿生二叟”,這兩個老小子的事跡,你總該聽說過吧。”
藍天鵬聽得心頭一震,這兩個老魔頭的威名,的確聽老父講過,但他卻沉聲問:“照五叔這麼說,我們只有將兩顆“火龍珠”奉獻給他們了?”
俠丐莞爾一笑說,“當然不會,但我們可以智取,你可聽說過,這兩個老小子青年時同戀“金鳩銀杖”的韻事?”
藍天鵬搖搖頭說:“家父沒有談過。”
俠丐“唔”了一聲說:“那是因為你年歲尚幼之故,現在我們辦正經事要緊,有關他們三人間的誹色韻事,咱們留到以後再說。”說此一頓,特地壓低了一些聲音,繼續說:“我不是說去拜壽嗎?現在我們勢必要去一趟高家樓……”
藍天鵬一聽,立即擔心的說:“可是我們並沒有接到請帖呀。”
俠丐立即正色說:“慕名前去拜壽,有意白吃一頓的人有的是,何必定要接到請帖?”
藍天鵬不由有些擔心的說,“屆時我們不將“火龍珠”作壽禮,“孿生二叟”自然向我們下手。”
俠丐得意的一笑說:“我老人家不是說過要用智取嗎?我們只須如此,怕這兩個老小子不相信?”
藍天鵬聽了,神色仍有些遲疑。
俠丐一見,立即一拍藍天鵬的肩頭,充滿信心的說:“小伙子,你放心,到時候看我的眼色行事,保你逢凶化吉。現在先吃點東西,飯後咱們就上路。”
藍天鵬和俠丐馬五匆匆飯罷,逕自走出店來,但是,在藍天鵬的肋下衫帶上,已經沒有了那兩顆“火龍珠”。
店門口的店伙一見俠丐和藍天鵬走出來。
立即將胭脂馬解下來。
俠丐馬五,再度恢復了他的嘻笑之態,轉首望著藍天鵬,笑著說:“小伙子,你這身衣著還像個公子哥兒,這匹馬還是由你來騎吧,果真我老花子騎在這馬上,怕不笑掉了別人的大門牙才怪。”
藍天鵬笑一笑,伸手將馬接過來,這才看清馬鞍是紫檀鞍架,上面象牙雕花,金鞍頭,銀踏蹬,彩鴛絲級馬首系紅纓,真所謂人飾衣裳馬飾鞍,仔細看來,愈顯得這匹胭脂馬神駿高大,騎悍威猛。
正打量間,一旁的俠丐已笑聲催促說:“別看啦小子,上馬吧,別人已經等得不耐煩啦。”
藍天鵬一聽,自然知道是“孿生二叟”正在暗中窺伺,但他卻毫不在意的問:“我騎馬,那您老人家怎麼辦?”
俠丐哈哈一笑說:“馬屁股又圓又肥又寬大,我老花子站在上面就成啦,還可以居高臨下,監視著那兩個老小子。”
藍天鵬頷首會意,飛身上馬,兩腿略微一碰馬腹,紅馬一聲低嘶,逕向東鎮口放蹄馳去!
這時未時已經過了,剛交申初,街上行人較為稀少,但藍天鵬仍竭力勒著馬勢,以免驚擾行人。
但是,這匹胭脂寶馬,由於失去了同伴,似乎不甘單獨馳騁,任你緊勒絲級,依然昂首狂奔,眨眼已出了鎮口。
藍天鵬自幼即愛馳馬,騎術已具相當火候,是以,一出鎮口,立松韁繩,只覺天際旋飛,大地倒逝,兩耳風聲呼呼,心胸不由一暢!
就在這時,鞍後突然響起俠丐的哈哈笑聲說:“小伙子,向左邊看,這匹胭脂寶馬,雖然快如電掣風馳,恐怕仍擺不脫那兩個老小子。”
藍天鵬一聽,這才想起俠丐馬五叔立在馬股上。
回頭一看,只見老花子須發飛舞,破衣飄拂站在馬股上,穩如磐石。
轉首再向左看,只見數十丈外的一道防風細竹後,一黑一白兩道快速人影,正向著官道同一方向平行飛馳,應僅是暗中跟蹤。
打量間,又聽鞍後的俠丐笑著說:“你別看這兩個老小子已是八九十歲的老頭子了,兄弟倆仍是形影不分,手足情深,就因為這樣,才便宜了“虎尾鞭”高明賢。”
藍天鵬乍然間鬧不清是何意思,不由迷惑的間:“便宜了什麼?”
使丐笑聲說:“兩個孿生的老小子,昔年都愛“金鳩銀杖”劉金花,一個劉金花怎能嫁他們兄弟兩人,所以才便宜了“虎尾鞭”高明賢呀,你小子別以為這是幾十年前的事,但這兩個老小子依然對劉金花的愛心不變,光杆到底,至今未娶。所以我老人家的靈機一動,才說你小子是拿“火龍珠”去拜壽送禮。”
藍天鵬聽得劍眉一嗓,不以為然的說:““孿生二叟”會相信嗎?”
俠丐立即正色說:“當然不相信,不過我們一迸“高家樓”,兩個老小子不信也得信了,你小子放心,他們絕不會搶心愛人的壽禮就是。”說話之間,跨下官道逐漸徐徐上升,一直延伸至一里外的是河堤上。
催馬馳上河堤,藍天鵬的目光倏然一亮。
只見河寬數十丈,清波蕩漾,漁舟蕩漿,村婦褂邊洗衣烷紗,舟子村姑情歌對答,好一幅村野升平圖畫。
但是,就在這宜人景色中,對岸的分岔河口兩邊,突然掀起一陣驚訝喧嘩。
藍天鵬心中不解,循聲一看,只見河口的部甜水面上,一道白色碎浪水线,上浮一個黑點,正向水河中如飛馳來。
那道白线飛馳極快,眨眼之間已到河心,加之藍天鵬的飛馬前進,立即看清碎浪白花水线上的黑點,竟是一個人。
藍天鵬看得暗吃一驚,心想,世上竟真的有“踏波飛渡”這等絕世輕功。
繼而凝目一看,踏波飛渡的那人竟是一個年約六旬的灰袍老道,而最令藍天鵬吃驚的是,那老道的發髯上,在西斜的日光映照下,竟閃爍著一點金光,顯然是一支金簪。
同時,也想起俠丐在店中說的話:“你的武功只能和時下二流人物打個平手,要遇到崆峒派金簪級的老道,恐怕就要技遜一籌了。”
藍天鵬看了河面上踏波飛渡的老道,再和俠丐馬五叔的話加以對照,他不禁對師父命他找“銀衫劍客”尋仇的能力表示懷疑了。
心念未完,踏波飛渡的老道,距離岸邊已余下兩三丈了,只見他手持拂塵,背後劍柄系著金絲穗,身形略微一動,雙袖猛揮,身形凌空而起。
金簪老道身在空中,一個懸空瀝斗,飛撲而下,飄然落在河灘上,嚇得附近村婦村姑紛紛逃離,齊聲驚呼。
金簪老道見岸上村婦村姑的驚呼亂跑,看也不看,飛身上堤,越野馳去,眨眼已被防風林遮住。
而河邊“卜”的一聲,一方長約三寸的木板,應聲撞至沙灘碎石上。
驚魂甫定的村婦村姑們,再度發出一聲驚叫。
藍天鵬一見水中衝上岸來的踏板,不由冷冷笑了,同時,傲然自語說:“我以為那道果真的“踏波飛渡”,原來腳下踏板子。”
話聲甫落,鞍後的俠丐已正色說:“小伙子,“了塵”的腳下雖然踏著板子,有他這等輕功身手的人,矚目當今武林,並不太多。”
藍天鵬聽得心中一動,不由關切的問:“五叔認得那個老道?”
俠丐曬然一笑,說:“不但認識,十多年前,還數度大打出手呢。”
藍天鵬一聽,愈加關切的說:“五叔此番返回中原,可聽說崆峒派的現任掌門“玉虛上人”,受人蠱惑,野心勃勃,妄圖稱霸武林,先設總壇於崆峒山,繼而四出網羅武林高手的事情嗎?”
話未說完,鞍後的俠丐馬五,已哈哈一笑說:“玉虛老道,自得了廣成子的手著秘芨後,便貪心暗起,意圖稱霸武林,這兩年來雖然網羅了不少高手,但是仍不及“龍鳳會”中的人才濟濟呀……”
俠丐再度哈哈一笑說:“女人不敢以真面目見人,那還用說嗎,非疤即麻,八成丑得像個母夜叉。”藍天鵬聽得深覺有理,不自覺的點了點頭。
立在鞍後的俠丐見藍天鵬煞有介事的點點頭,再度哈哈笑了,同時,打趣的說:“小伙子,你該不會想娶那位女龍頭吧。哈哈,小伙子,馬五叔告訴你,那位女龍頭即使不是滿臉的疤麻,恐怕也是七老八十的老太婆啦。”說罷,又是一陣快意的哈哈大笑。
藍天鵬一聽,只氣得俊面通紅,脫口分辯說:“小侄自幼就和表姐蕭瓊華,情投意合,她在“神尼”處學藝期滿,必會下山到處找我,而且……”
俠丐馬五驚“咦”一聲,不由迷惑的說:“你方才在店中不是說和蕭丫頭逃散了嗎?怎的又說在“神尼”處學藝?”
藍天鵬本來還想說自己還有師妹丁夢梅,但被俠丐給打斷了。
方才由於不便說自己的師父去盜“神尼”的瓊漿露,所以將“神尼”和他曾飲瓊漿露的事刪掉了。
這時見問,只得含糊的說:“我師父當時曾見大風雪中有一道快速身影經過崖上,根據那人的快速身法,斷定就是“長白神尼”……”話未說完,數里外的半空中,突然升起無數火花。
俠丐雖覺藍天鵬的話不對題,但誤以為黃衫中年人意在安慰藍天鵬,免他過份感傷,或許蕭瓊華也喪命在對氏二賊的手下了。
這時一見數里外的半空中現出火花,也有意改變話題說:“小伙子,該快一點啦,半空出現火花的地方,就是“高家樓”,看樣子壽筵就要開始了。”
藍天鵬定神一看,這才發現紅日已經落山,西天布滿晚霞,己是日暮時分了!
再看半空火花下,一片濃蔭中,現出了閣檐樓影,尤其正中一棟高大建築,形同高塔,已明顯的看清,那上面懸滿了燈籠。
打量間,鞍後的俠丐已笑著說:“小伙子,看到了嗎?上面來滿了燈籠的建築就是著名的高家樓,據說是高明賢曾祖時建的,至今已有百多年歷史,傳聞樓脊的泥鯉口里銜著一只玉碗,玉碗里有一對金魚,那對金魚就是高家的寶貝……”
藍天鵬一聽,立即不屑的說:“那一對金魚有什麼可貴處?”
俠丐一聽,立即正色說:“據說好處很多,不但可療傷治病,還可起死回生……”
藍天鵬立即插言道:“高大俠的祖父是否仍健在?”
使丐曬然一笑,毫不遲疑的說:“莫說高大俠的祖父啦,就是高大俠本人也在七八年前壽登極樂啦。”
藍天鵬立即駁聲說:“那為什麼在高大俠彌留的時候,不拿樓脊上的金魚給他吃?”
俠丐被他說的一愣,不由哈哈一笑說:“小伙子,真有你的,你居然能把我老花子問倒了。”
說去之間,距離高家樓已不足二里了,但是,全莊上都點燈火,已清晰可見。
尤其應外的護莊林中,車馬人聲,喧囂沸騰,顯然都是前來賀壽人們的車馬仆從。
將至高家樓前,突然出現一條筆直莊道,直通燈火輝煌的莊門前,藍天鵬機警的游目一看,發現四野無人,立即低聲說:“五叔,現在四野無人,我們何必定要前去高家樓?”
俠丐馬五立即沉聲說道:“兩個老小子就在莊林里頭,你只要一撥馬改道,我們就有麻煩了啦。”
藍天鵬一聽,只得縱馬向莊門前馳去。
這時天色已逐漸暗下來,半空中“碰碰”炸開的火花,愈顯得壯觀美麗,莊門前吹鼓手,吹吹打打,仰首看焰火的數百仆從,不時發出采聲和歡呼,莊門上,更是懸燈結彩,真是喜氣洋溢。
門階上下,垂手站著幾個新衣壯漢,仍有不少人捧著紅盒匣,出出進進,唱禮報名之聲,此起彼落,顯然是各方人物贈送的壽禮照單收下。
藍天鵬縱馬奔至莊門前和立在鞍後馬股上的俠丐馬五叔,幾乎是同時躍下地來。
立在階下的新衣莊漢,早已滿含笑的迎過兩個來,一個接過馬,一個恭聲說:“公子爺和老當家的,你們快請吧,壽筵就要開始了。”
藍天鵬謙和的頷首為禮,將馬交給了另一莊漢,這才發現莊護林內,鍋勺叮當!
煙火騰騰,牆下堆滿了未開封的酒壇,招待仆從車夫的酒筵,就在林內開起來。
在莊漢的引導下,藍天鵬跟在俠丐身後走時莊門內。
莊門內的高大照壁前,一列排著數張方舊,圍滿了喝名報禮的人,只聽人如中,高聲喝禮聲此起彼落:“白馬寺——淨雲大師——謹贈商代檀爐一個——”
“大黃莊——老莊主“鎮拐鎮人方”——謹贈上唐窯磁馬一個——”
“神家寨——九寨總寨主“雙筆判”汪洪臣——謹贈幼貂皮袍一件,珍貴珍珠兩串——”
藍天鵬一聽,暗自焦急,不由用手碰了一下俠丐馬五。
俠丐會意,立即望著引導莊漢,笑著說:“我老花子姓馬,是貴莊老菩薩的昔年老友,這位是關東摩天嶺“冷香谷”的藍少谷主,路過貴地,欣逢老菩薩華誕,特來拜壽,並有珍貴至寶,當面獻給老菩薩,請管家直引壽堂。”
引導莊漢一聽,趕緊恭聲應是,轉身由屏門走進。
一進屏門,藍天鵬的目光不由一亮——只見眼前一座高階大廳,燈火通明,紅线飄風,廳階上下,立滿了三山五岳的武林人物,互相寒喧,把臂敘舊,歡笑之聲,不絕於耳。
但在大廳高階上,岸然立著一位身穿長衫,鼻架眼鏡的老先生,手里拿著筆紙,好似剛剛唱過了名。
因為一直暗中跟蹤藍天鵬和俠丐的“孿生二叟”剛剛走進廳門。
由於廳高數階,藍天鵬只能看到達廳內懸滿了精致紗燈,看不見廳內情形。
就在藍天鵬的老先生,一面會意的連連頷首,一面拿筆記在紙上。
匆匆寫畢,老先生首先看了一眼廳內,接著又向藍天鵬和俠丐肅手示意。
就在藍天鵬和使丐登階的同時,老先生已開始朗聲唱名:“昔年戰友,丐幫的馬老當家的,暨關東摩天嶺“冷香谷”藍少谷主,同來拜壽——”
摩天嶺冷香谷六字一唱出,廳里廳外頓時一靜下所有人的驚異目光,一齊向著藍天鵬身上射來。
藍天鵬一見所有武林賀客的目光一致向他望來,他立即挺了一挺胸脯,因為“冷香谷”在武林中的名聲,畢竟不同。
但他卻忘了在響亮的名聲之外,還有去年“冷香谷”被焚,老谷主被擊斃,曾經轟動武林的驚人消息。
這聲高聲唱名,不但震驚了三山五岳前來拜壽的各路英雄,也驚動了廳內壽婆“金鳩銀杖”起身相迎。
藍天鵬登上廳階,方始發現一道猩紅地氈,直伸到內廳紅燭高燒的供果前,桌後錦屏上,高懸巨大紅蟑,巨樟的中央,綴著一個高達八尺的大“壽”宇。
這時,正有一位一身鮮紅勁衣,背著紅絲劍穗的少女,攙扶著一位藍衣黑裙,手持金鳩頭銀拐杖的老婆婆迎出來,顯然就是“金鳩銀杖”高老太。
俠丐馬五一見,趕快急走幾步,向著藍衣老婆婆,深深一揖.笑聲說:“小弟馬五,特來為老大姐拜壽,並願老大姐是人世長生不老的神仙……”
“金鳩銀杖”高老太一見,也極端愉快的呵呵笑著說:“原來是你馬五弟,這些年你都瘋到哪里去了?”
俠丐馬五哈哈一笑說:“小弟的事說來話長,先讓藍賢侄給你拜壽再說。”說罷轉身,望著藍天鵬,介紹說:“鵬兒,這位就是今天的壽婆,沒說的,快叩頭吧。”
藍天鵬本想深深一揖算了,這時一聽,只得一揖到地,恭謹朗聲說:“晚輩藍天鵬,特來為前輩拜壽,謹祝前輩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說話之間,屈膝下跪,伏身叩首。
“金鳩銀杖”慌得連忙伸手個扶,同時連聲呵呵笑著說:“不敢當,不敢當,少谷主請起快請起。”說話之間,已將藍天鵬扶起來。
“金鳩銀杖”扶起藍天鵬,目光一直不離藍天鵬的俊臉上,這位曾經叱吒大江南的風雲老婆婆,閱人無數,見過了不知多少俊美少年,但從沒見過像藍天鵬這等英挺俊秀的飄逸少年,因則神情不禁一呆。
藍天鵬見“金鳩銀杖”如此打量他,俊面雖然微紅,但心中也有些不耐。
但立在“金鳩銀杖”身邊的紅衣少女,卻忍不住輕輕扯了一下“金鳩銀杖”的衣袖,同時含羞悄聲呼了聲“娘”。
“金鳩銀杖”急忙一定心神,趕緊呵呵干笑兩聲,竟望著藍天鵬介紹,說:“呵呵,藍少谷主,這是小女蓮英。”
藍天鵬拱手一揖說:“小可藍天鵬幸會高姑娘。”
而高蓮英竟含笑嬌聲說:“小妹高蓮英,向藍家哥哥萬福了。”
藍天鵬聽得心中一愣,急忙抬頭,這才看清高蓮英,年約十六七歲,生得蛋形臉,彎月眉,杏眼桃腮,小巧的嘴,看來雖然嬌艷,卻缺少女孩子應有的柔媚,顯然是個不易招惹的小姑娘。
就在這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輕蔑冷哼!
也就在冷哼的同時,“金鳩銀杖”已慈祥的呵呵笑著說:“馬老弟和藍少谷主席間坐,請恕老身慢待。”
俠丐馬五卻突然變色說:“既然前來給老大姐拜壽,禮總是要有的。”說著,早將握在手中的一個紅布小包,看來兩寸有余,謹慎的放在“金鳩銀杖”的手里,同時鄭重的說:“這是藍賢侄唯一存有之物,自覺留在身上不便,特地贈給老大姐壽禮,還希望老大姐當面收下。”
“金鳩銀杖”久歷江湖,閱歷淵博,一看俠丐的慎重神色和語氣,便知小紅包里不是平凡東西,是以略微推辭了兩句,終於笑著說:“既是這樣,老姐姐我就收下了,不過,萬一藍少谷主用得著的時候,就請再到老身這里拿。”
俠丐趕緊歡聲說:“那是當然,那是當然。”說話之間發現“孿生二叟”就立身不遠,而藍天鵬也看到一臉怨怒神色的“小霸王”,正咬牙切齒朝著他看。
在這時,廳外的老先生,再度朗聲高唱:“天台涵綠谷少俠歐陽紫光臨拜壽。”
“金鳩銀杖”一聽,再向俠丐鵬天鵬肅個手,徑向廳口迎去。
藍天鵬聽到“天台”兩字,宛如急雷轟頂,急忙一拉俠丐,悄聲說:“五叔,請這邊來。”說話之間,拉著俠丐徑向右廳間走去,而廳門外的高階上,也正有另一位飄逸蕭灑的,英俊美少年走進來。
藍天鵬本能的轉首向外一看,星目一亮,脫口一聲驚“啊”倏然停止了前進,頓時愣在當地。
俠丐馬五見藍天鵬神色一驚,倏然止步,目光驚異的望著廳外,心中一動,也轉首向廳外看去。
轉首一看,虎目倏然一亮,暗呼“奇怪”,也不由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