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到了書房,見秦鍾躬身長揖,道:“聽說二叔身上欠安,所以跟學里請了假,過來探望。”
寶玉忙上前扶起,上下打量,見他今日穿了領紫衣,比往時愈顯妍秀,眉目傳情道:“說了十天半月,卻到今日方來,莫非我不生病,你還不來?”
秦鍾見了寶玉神色,心中一曖,但身在內院,不敢放肆,問道:“二叔身上可大安了?怎麼今早沒去上學。”
寶玉牽了他的手,道:“坐下再慢慢說。”便於桌前對坐了。
秦鍾忽見那邊軟簾掀起,進來個錦裳麗裙的丫鬟,手里捧著茶,他眼睛只稍稍一掠,已認得是在“寧國府”見過的襲人,心知這丫鬟比別個不同,慌忙摔了寶玉的手,站起來道:“怎敢有勞姐姐倒茶,讓我自已來才是。”卻見襲人面無表情地放下茶,轉身便走出了書房。
寶玉知襲人心里不樂意,也不惱她,對秦鍾笑道:“你只管坐著,丫頭跟前你我皆是一樣。”
兩人說了一會沒要緊的散話,秦鍾又問:“寶叔是哪里不好?”
寶玉見他十分關切,心中感動,底下伸出手去,又握了他那女兒般的嫩手,笑道:“不過昨晚睡得遲了,想賴個學,就叫人去報頭痛了,倒累你擔心哩。”
秦鍾見寶玉親近過來,心中甚慌,忙朝他打打眼色,示意不可。
寶玉見了秦鍾那羞怯模樣,反而十分喜歡,湊近他耳邊低聲道:“有外人來時,那些大小丫鬟皆自回避,我若不喚,她們定不會進來的。”秦鍾卻仍忸怩不安,因在寶玉書房內,只覺百般不自在。
寶玉見狀,挪過椅子貼近秦鍾,小聲笑道:“若說我身上不舒服,倒真還有一樣。”
秦鍾一怔,忙問:“寶叔哪兒不舒服呢?”
寶玉將他手兒拿到自已襠前,悄聲笑嘻嘻地道:“便是這兒,早上跟襲人鬧了,卻沒能出來,一直憋著哩。”
秦鍾頓然紅了臉,他是陰陽皆好,想起襲人的模樣,心中不由一蕩,瞧著寶玉細若蚊聲道:“現在能出去嗎?”
寶玉點點頭,卻小聲道:“外邊天熱,我這屋里倒還涼快些,真不用怕哩。”情欲已動,握著他的手便在自已的寶貝上捏弄起來。
誰知襲人並沒有遠去,躲在簾外掀了一絲縫兒望里偷看,見他們就在房中亂來,羞得面紅耳赤,心中焦急萬分,卻想不出什麼阻攔的法子,一時走不甘心,不走又看不下去。
秦鍾摸到寶玉襠里的玉莖,只覺已肥肥碩碩地粗漲起來,不禁口干舌燥,心中猶豫不決,終不敢白大天里就在這兒胡鬧,忽道:“寶叔知道蔣家班已回到都中了嗎?”
寶玉道:“聽說了,只還不曾去光顧過,怎樣呢?”
秦鍾道:“下午你我皆不上學,何不一起去瞧瞧那個名馳天下的琪官兒?”
寶玉常聽秦鍾說那琪官如何的嫵媚溫柔罕世風流,早就心儀甚久,便笑道:“也好,他下午有戲麼?在我這里,你終究縛手縛腳的,只是………今晚又如何呢?”
秦鍾暈著臉道:“一切都聽寶叔的。”
寶玉便回里屋更衣,不見襲人和晴雯,只好叫麝月服侍換了,交代道:“晚飯不回來吃了,派人告老太太去。”復去書房尋了秦鍾,一塊出門去了。
襲人立在簾後,瞧著他們遠去,心中一陣絞痛,幾沒嘔出血來。
寶玉與秦鍾不想惹人多言,便從梨香院的小門悄悄穿出,那邊小徑平時行人已少,此時午後天熱,更不見半條人影。
秦鍾一出“榮國府”,心神便輕松了許多,笑道:“寶叔昨晚睡得遲,莫不是跟襲人鬧了個通宵吧?”
寶玉道:“重新叫過,此刻又沒別人,卻還這麼叫我?”
秦鍾輕聲喚道:“玉哥哥。”眼里盡是媚意。
寶玉這才高興起來,道:“昨晚遲睡,是因為遇見了樁奇事,但說來話長,以後再慢慢告訴你。”頓了一下接道:“天快亮時才跟襲人鬧的,也不知怎麼回事,都弄丟了她三回,我卻還是出不來。”
秦鍾抿嘴笑道:“恭賀玉哥哥,已臻那金槍不倒之境。”
寶玉笑嘻嘻去捏秦鍾的腰,道:“你想取笑我是不是?”正欲與他在嬉鬧,忽見那邊一人來回踱步,仔細一瞧,原來正是悶悶不樂的白玄,便開口叫道:“白大哥!”
白玄抬起頭來,作揖道:“可是賈公子麼,天氣這麼熱,怎麼還出門?”一眼瞥見他後邊的少年,身著一領紫衣,生得眉清目秀,粉面朱唇,靦腆含糊,羞羞怯怯,那俊俏之處絲毫不遜寶玉,眉目間卻更多出一種嫵媚之色,便如嬌女一般,不禁暗暗稱奇,心道:“天底下竟有這樣的男兒。”
寶玉笑道:“今天沒去上課,在屋里悶得無聊,所以出來走走。”忽瞧見秦鍾正偷瞧著白玄,粉臉泛暈,心中一動,介紹道:“這是我侄媳弟秦鍾,也是我的同學哩。”
白玄做揖道:“秦公子好啊。”見那少年面若桃花,似有羞色,不禁微微皺眉,心道:“這人不但長得象女子,竟連神態也跟女子一般。”
寶玉轉首又對秦鍾道:“這位是正心武館的白玄大哥,因都中最近在鬧采花盜,府里特地請來幫忙巡護。”
秦鍾見白玄劍眉星目英氣勃勃,與寶玉卻是一種不同的俊秀,不知怎麼,心里竟羞了,輕喚道:“白大哥好。”
寶玉道:“對了,白大哥身上的傷怎麼樣了?”
白玄道:“敢勞公子牽掛,那一刀並未傷及要害,貴府也有請大夫精心醫治,現已無什大礙了。”
寶玉道:“我們正要去看戲,白大哥既無大礙,何不一起去散散心?”秦鍾一聽寶玉邀他同去,不由暗暗歡喜,只盼白玄能答允。
白玄本不想跟這些紈絝子弟混在一起,卻因殷琳陪那冷然出去,至今未回,心中郁悶非常,想了想便道:“公子好意,怎敢不領,只在下粗人一個,只怕看不懂那些雅戲。”
寶玉笑道:“我也不懂,只看熱鬧。”當下叫了輛大車,三個一起坐了,秦鍾喚車夫道:“請往摘星園。”
路上白玄忽問:“那夜最先發現五個賊人的,果真是賈公子麼?”
寶玉點點頭,胡亂答道:“那夜晚睡,恰巧遇上。”
白玄又道:“原來公子也練過武功,不知出自哪個門派?”
寶玉道:“武功我可不識,只跟人學過一點輕功。”
白玄以為他不願意說,便不再多問,心道:“連他老子都不知道,當然要瞞著別人了…難道跟我一樣,也練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武功?”鼻中聞到縷縷清香,也不知是寶玉還是那個秦鍾身上的,忽想著:“曾聽人說富貴人家的子弟,有許多是喜好那龍陽斷袖的,莫非這兩人也……”額上冒了汗,心里漸有些不自在起來,悄悄地挪了挪屁股,坐的離他們遠點了。
到了摘星園,雖然天氣甚熱,但幸園內大樹繁多,綠蔭遍地,倒也清涼。
三人進到園內,便有看場的小廝迎上。寶玉問道:“還有好位子麼?”
那小廝見他們三人中有兩個衣著十分華麗光鮮,身上掛飾也似精致名貴,看樣子不只是一般富貴人家的公子,堆滿笑臉道:“今天是蔣家班回都後的首演,捧場的人極多,不過南廂廊上還留著幾個清雅的位子,不知幾位小爺要不要?”
寶玉游目四顧,果然來者極多,幾滿園子,忽望著前面道:“前排正中,不是還有一些位子麼?怎麼不給我們?難道怕我少賞了你銀子!”
那小廝仍諂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前三排的正位,全叫朝陽賭坊的人給包下了,別看他們坐不了那麼多人,可是排場在那里,絕計不肯讓給別人的,例來如此,我們也沒辦法呀。”
寶玉等三人一聽,皆不多話了,便跟著小廝過去南廂的位子。原來這朝陽賭坊乃都中第一大的賭坊,於黑、白、官三道皆能吃得開,即便是婦孺老殘之流,也都知道他們的利害。
三人坐下,秦鍾因覺遠了,怕到時看不清楚那個琪官兒,不禁憤憤道:“天子腳下,一個賭坊竟敢這等霸道。”
寶玉笑道:“莫生氣,什麼時我央老太太去,把這蔣家班請到我們府里專演一回,到時我們自然能看得逍遙自在了。”賞了小廝一錠過兩的銀子,道:“劃了票,余下的皆做茶點錢,有好的盡管送上來。”那小廝見他出手十分闊綽,臉上堆笑得更歡,點頭哈腰去了。
白玄常在江湖上行走,知道的自比賈、秦兩人更多,心中尋思:“這朝陽賭坊的當家紫氣東來崔朝陽,雖然武功不高,但其各路關系卻極多,岳丈是都中第一大布商程彥淳,同門是朝中一品爵西寧郡王的二公子蔡翰,其弟崔飛星又是三品爵杭州府布政使,好象山東綠林盟主劈岳斧彭鎮東還是他的拜把子兄弟,這樣一個人物,當然是誰都不想惹的。”
寶玉忽拍白玄肩膀,叫道:“快瞧哪邊,是不是你的殷師姐。”白玄忙順他所指望去,果然是掛念了大半天的殷琳,身邊還有一個男子,正是那個討厭的冷然。兩人正在一株大柏樹下站著,似乎還沒找到坐位,遠遠地往戲台上望。
白玄見他們並肩而立,指點風物,喁喁輕語,仿佛一對情侶般,心里滿不是滋味:“才識得多久,竟然就陪他一起來看戲了,還這麼親近。”
寶玉心中一直掛記著這位大眼睛美女,道:“他們好象找不到位子,我去請他們過來一起坐吧。”沒等白玄開口,已逕自擠了過去,遠遠就叫:“殷姑娘,你也來看戲麼?”
殷琳正與冷然說話,兩人並沒急著找位子,忽聽有人叫喚,不禁一怔,循聲瞧去,卻見一個華裳公子招著手擠過人群來。
待其走近,殷琳已認出是誰,低聲對冷然道:“是榮國府的賈公子。”冷然點點頭,望著寶玉微微而笑。
寶玉擠到他們身前,笑道:“果然是殷姑娘,咦,這位是昨晚捉拿那采花盜的大俠吧?”
殷琳跟寶玉並不熟悉,一時不知如何作答,倒是冷然說話:“不敢當,公子昨晚也在場?”
寶玉點點頭,道:“你們也來看戲麼?找到位子了沒有?”眼睛只往人家姑娘臉上晃。
殷琳微紅了臉,瞧向別處去,心中道:“這人好無理,哪有這麼看人的。”
想起第一次遇見時,寶玉也是這麼的莫明其妙,印象不由大壞。
冷然瞧瞧殷琳,應道:“還沒找到位子。”
寶玉瞧著殷琳的側面,也覺美不勝收,心嘆道:“好長好美的睫毛呀。”嘴上又道:“我那邊還有位子,你們過去一起坐吧?”
殷琳道:“不必了,我們只瞧一會就走,冷少俠不是還有事情要辦麼?”眼睛望向冷然,冷然忙應道:“是的,多謝了。”
寶玉猶不死心,只盼能跟這姑娘多呆一會,便多看上兩眼也是好的,指著後邊道:“殷姑娘,你師弟白玄也在那邊呢,不過去會會?”
殷琳聽了,又是一怔,眺目望去,果見白玄在對面廊上,也正往這邊瞧來,心道:“他傷還沒好,怎麼就跟這公子跑來看戲了?”心中擔憂,便對冷然道:“那我們過去一會。”冷然點點,三人一起擠過人群,來到南邊廊上。
殷琳走到白玄跟前,蹙眉微嗔道:“阿玄,你怎麼跑出來了?碰到傷口怎麼辦”。
白玄見她神情十分關切,心中一熱,忖道:“師姐還是在乎我的。”隨之作笑道:“屋里悶太久,出來曬曬太陽,正好碰見賈公子,就一起過來看看了。”
殷琳瞪了他一眼,這麼多人面前也不好多說,轉身對冷然道:“對了,他是我師弟白玄,前夜遇襲中受傷的一個。”
冷然拱手作揖,對白玄微笑道:“見過了,記得昨天他還躺在床上吧,如今看來,身上的傷勢定是已經好多了,白師弟好。”
殷琳欣賞地望望冷然,要知他可是當今紅極江湖的十大少俠之一,名氣與白玄相比,不諦一個在天一個在地,他卻能如此謙恭地向白玄問好,除了本身修養甚好之外,也可以說是給足了自已的面子。
誰知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白玄對冷然早有成見,立覺他話里帶刺,眼角又乜見殷琳瞧他時的欣喜神色,心中的醋瓶子打翻,冷冷道:“技不如人自得在床上躺著,哪有冷少俠這等瀟灑的本事,昨夜剛捉拿完采花盜,今天便能來游山玩水看大戲。”
殷琳訝然,轉首望向白玄,見他面無表情地望著冷然,心中忽然有所省悟,俏臉漲得緋紅,努力平靜道:“阿玄,你怎麼這樣說話?人家因見你傷勢好轉,為你高興,你卻……卻……”
冷然見了他倆情形,也似有所領悟,忙道:“其實到這里來,也不盡是為了看戲,嗯,不知哪里有了點誤會吧?殷姑娘不用再陪伴在下,冷然這就告辭。”
白玄見殷琳回護冷然,而冷然得了便宜卻還趁機賣乖,心中醋勁更是大發,青著臉道:“我只隨便說兩句,你們用得著這般緊張麼?要走也是我走……”轉身就要離去。
寶玉忙扯住白玄的衣衫,道:“有話好好說嘛,戲都快開演了,怎麼就要走了?”他也瞧出一點其中的微妙,只怕他這一走,場面就更尷尬了。
殷琳氣得臉色發白,怔怔地瞧著白玄,細嚼著“你們”兩字,眼圈已慢慢紅了起來,剛想說:“都別走,還是我走好了。”忽聽背後有個嬌滴滴地聲音道:“哎呀,這位莫不是十大少俠之一的冷然麼?”
眾人循聲望去,卻見一個華裳美婦來到廊下,年約三十左右,秋水為神,芙蓉如面,肌膚若雪,鴉鬢油亮,真是可用天上仙妃來形容,她身後跟著數名俊俏婢女,再遠一層,又有近二十名精壯的褚衣漢子,腰上都挎著兵刃。
冷然作揖道:“在下正是武當冷然,不知夫人有何見教?”
那美婦歡言道:“真是幸會,冷少俠到了都中,怎麼也不賞個臉,到敝莊做一回客?”她聲音中似夾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妖嬈,只教聽者心跳不已。
冷然微異道:“敢問夫人是……”
那美婦人盈盈施了一福,微笑道:“程彥淳是妾身家父,崔朝陽便是外子。”
冷然聽了,又作一揖,敬聲道:“原來是賭林大家千手仙娘崔夫人,在下正打算去貴坊拜見伉儷,不期此處遇上。”
崔夫人道:“我聽爹爹說,冷少俠為我二妹之事親臨都中,心里十分感激,曾去東太師府上請了少俠幾回,但因東太師愛材心切,只是不肯放人,一時也沒法子,只好先收拾了房子等著,待會看完戲,少俠定要到敝莊住上個十天半月才好。”
冷然道:“說來慚愧,在下已入都數日,卻仍沒能查到二小姐的下落。”他一來未經證實,二來怕崔夫人無法兀然接受,因而不敢將從那鬼面人嘴里得來的噩耗轉告。
崔夫人黯然道:“我二妹生性雖有些嬌縱任性,卻從來不曾傷害過誰,此時只有望她吉人天相了。”如此多人場合,她不願流露太多傷感,轉言道:“若知冷少俠今天有興趣來看戲,妾身定將這園子包下來恭候。”
冷然笑道:“這看戲的人少了反無趣味,待演到好處,總得有人一齊喝采才有味道。”
崔夫人道:“冷少俠身為當今名動江湖的十大少俠之一,卻沒絲毫的架子,可真是難得哩……”白玄聽她一味恭維冷然,心中老大不高興,冷哼了一聲。
崔夫人雅號千手仙娘,原是因自她那變幻莫測的賭術,然而賭術要練得好,聽力自是其中最中要的方面之一,白玄輕輕一哼,哪能逃得過她的耳朵,眼波流轉,目光落到了白玄的臉上,微笑道:“這位是……”
冷然見白玄沒答,忙應道:“這位是正心武館的白……”
孰料卻給白玄冷冷打斷:“我不過是個泛泛之輩罷了,豈敢有勞冷少俠代答。”
崔夫人碰了個冷釘子,心中暗暗惱怒:“冷少俠身為十大少俠之一,尚且對我謙虛恭敬,你又算什麼東西,竟敢這般無禮!”只因不知他跟冷然是什關系,臉上卻仍掛著笑容,道:“既然這位公子不願意說,那就不勉強了,其實妾身聽過的名字太多,也沒能記得住幾個。”言下之意卻是,象你這等無名小卒,即便說了名字,只怕我還記不住呢。
白玄臉上陣青陣白,心里罵道:“這賤婦竟在琳琳面前大捧冷然,卻暗地里損我。”他此際已鑽進牛角尖,也不想剛才出言已先得罪了人。
崔夫人撇開白玄,轉首對冷然笑盈盈道:“噯呀,不要站在這兒說了,咱們不坐下來,他們可不敢開演哩,這就請冷少俠和幾位朋友到前邊去,一邊看戲一邊接著聊。”
冷然應了聲“是”,轉首瞧向殷琳,眼中充滿了期望,殷琳猶豫地點點頭,又望望白玄,眾人面前,只盼他不要再鬧,低聲問道:“你一起來麼?”
白玄道:“我才不去。”話剛出口,便已後悔,這麼一說,盡顯小雞肚腸,不但沒給殷琳的面子,也得徹底罪了朝陽賭坊的人,可是說出的話覆水難收,自知在殷琳的心里又丟了一分。
殷琳無比失望乜了他一眼,不再理睬,跟著冷然與那崔夫人坐到前面去了。
寶玉見沒人邀請自已,心中訕訕的,只好與秦鍾仍坐原處。
白玄此時只覺百般無味,忖道:“琳琳定是從此瞧不起我了,留此何益?”
便起身告辭,賈秦兩人苦留不住,只得由他去了。
那蔣家班的戲子正等得心焦,見崔夫人等一干人坐好,方敢鳴鑼開演。台下看客早已等甚不耐煩,但因朝陽賭坊的勢力極大,皆忍著不敢起哄而已。
原來演的是出《貴妃醉酒》,前邊一段,不過是些跑龍套耍丑旦的,寶玉與秦鍾淡淡瞧著,一邊磕瓜子喝茶,也沒什麼興味,忽聽手鑼響處,簫鼓也鳴,只見繡簾動處,扮了唐明皇的老生攜了個千嬌百媚的楊玉環出來。
秦鍾頓來精神,指著叫道:“哥哥快瞧,那個楊貴妃便是琪官演的。”寶玉忙坐直身子,凝目細瞧那台上的花旦。
又過一會,演到醉酒節段,只見那琪官越做越出神了,仿著醉軟了的樣兒,水袖拖拽揚甩,口里銜著一只玉杯,把腰兒扭轉翻騰,舞若風中嫩柳,身子便似粉條兒做的一般,惹得滿園紛紛喝采不迭,有許多有錢人早換了錁兒與賞牌,雨點似地撒上台去。寶玉與秦鍾更是大聲喝采,可惜離戲台遠了些,不能瞧個十分清楚。
後來又接連演了兩出大戲,皆是由那琪官擔綱,博得無數采聲。到了晚飯之時,園子里上了許多燈籠,愈顯熱鬧,寶玉與秦鍾又點了酒菜邊看邊吃,瞧到好處,難免如痴似醉。
三出過後,夜已漸深,園中看客紛紛散去,冷然、殷琳與朝陽賭坊的人也不知何時離開,寶玉和秦鍾卻是意猶未盡,仍坐在廊上品茶回味,秦鍾道:“我聽人說,這琪官原本的容貌比在台上還要嬌妍哩。”
寶玉聽得心中大癢,嘆道:“不知何時,才能得緣一見。”
秦鍾眼珠子一轉,忽道:“我有朋友識得他,哥哥若真有心,便等我設法安排。”
寶玉大喜,道:“這樣最好,如須什麼花費,盡管與我說知。”
秦鍾見他迫不及待,捏了他手心一下,笑道:“只怕見了他呀,心里便沒有我了。”
寶玉趕忙指天欲誓,卻被他用手捂住嘴巴,又笑道:“好了,我還不相信你麼?”凝目對望,情欲暗動,兩下會意,一齊起身出了摘星園。
出了園門,秦鍾道:“玉哥哥,天已甚黑哩,我們又往哪兒去?”
寶玉正想著,又聽秦鍾道:“聽說鎖春閣最近來了個妙婦人,豐腴得很,風情也好,你身上帶了多少銀子,不如過去瞧瞧?”
寶玉聽見“妙婦人”三字,心中忽然一動,道:“我們還是回府里去。”
秦鍾一怔,道:“那你自已回去。”
寶玉盯著他笑道:“下午你說什麼來著?”
秦鍾道:“人家說一切都聽你的,可是你屋子里滿是丫鬟婆子,不知人言可畏麼?”
寶玉搖搖頭,神神秘秘笑道:“不回我屋里,而是帶你去一處溫柔仙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