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王找回了楚輕寒。
整個皇宮都知道了這件事。
但是所有人都緘口不言,因為找回的楚輕寒半死不活。
他不會說話了!
整個御醫院束手無策,接連砍了兩個人的腦袋也沒用。
軒轅王昭告天下,凡是能夠治好楚輕寒的必有重賞,但是金錢有價生命無價,揭皇榜的人依舊寥寥無幾。
而那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也同樣沒法治好那個人。
好在軒轅王在文丞相的勸阻下沒有再衝動,那些大夫也保住了性命。
在壓抑的氣氛中過了一個月,軒轅王似乎也終於接受了現實,放棄醫治好楚輕寒的打算,理智漸漸回歸,開始照常處理國事、關心百姓民生,但是了解他的人都知道,軒轅王其實並沒有平靜下來。
因為他接下來把楚輕寒送進了未央宮的中心“琉璃閣”。
那里最為華貴美麗,斷然不是一個奴隸有資格住的地方。楚輕寒沒名沒分,卻就那樣搬了進去。偏偏旁人又不敢說什麼。
這還不止,凡是有最好的吃食、衣裳也第一時間送到那里,下朝之後也都把奏折送往“琉璃閣”批閱。
軒轅王就那樣終日對著那個木偶一般的啞娃娃,好像之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而叫人詫異的是,那高傲得如同天鵝般的美男子居然也不再強烈的反抗軒轅,他只是靜靜地寫字、畫畫,只要軒轅王不碰他,他們就可以相安無事的呆上一整天。
這樣表面平靜的狀態之下,受波及的人不少。
首當其衝的就是那些嬪妃男寵。
在楚輕寒搬到琉璃閣之後的某一天,軒轅忽然就做了一個決定,那就是遣散那些人。
沒人知道他為什麼要那樣做,試問,哪個帝王不是後宮佳麗三千人,何況他的後宮人本就不多,再說了,不喜歡的話放在那里就好,也沒一定要去寵幸他們,而且有的人還和幾個重要大臣有關系……
軒轅王這樣下令,實在沒必要。
但是他卻直接就那樣做了,一點前兆都沒有。
此時已是夏末時分,琉璃閣內卻絲毫不見炎熱,大開的屋子里,能夠看到四個角落各有幾個暗色銅盆,雕刻著精致花卉的盆子里,赫然是整塊整塊的寒冰……
微風吹拂進來,送著涼意,說不出的舒適。
不一會兒,還能見到兩個太監輕手輕腳把另外裝有冰塊的銅盆搬進來,好替換已經化成水的。
旁邊的主位上,林九州正在批閱奏章,看起來那麼專注。但是等一會,卻能看到他抬起頭往下首看去,坐在那里的男人有著完美的側臉……
窗邊的那人白衣黑發,低著頭在看著手里的書本,面無表情,卻依舊那麼好看。
就在氣氛正好之時,林九州忽然聽到外面傳來的說話聲。
“燕主子,王現在在處理國事,吩咐過不許人打擾,您就不要為難小的了……”
“我有事找王,麻煩你通報一下……”
“這個……不如這樣,等王忙完了我再稟報,您看怎麼樣?”
“昨天你也是這樣說,不行,今天我一定要見到他……”
他們說話的聲音並不大,但是在這靜謐的房間,卻是聽得一清二楚。
林九州眉頭微蹙,心里有些不快,下意識的往左側看去,見楚輕寒依舊面無表情、連頭都沒抬一下,好像沒聽到一樣,於是緩緩地從位置上站了起來。
走到門口,果然見到不遠處,那個站在院子里的緋衣男子。
烈日當頭,難為他一直站著,也不知道在樹下去說。
心里的不快漸漸消失,隱隱又有些心疼。
想了想,最終踏出一步,他走了過去。
就在他消失在門口的那一霎那,楚輕寒若有若無的抬起頭,漆黑的眸子凝視著他的背影。
背後那暗色的五爪金龍看不大清楚,但依舊那樣張揚,似乎在嘲笑著什麼……
門外,林九州緩緩走了出去,太陽毫不留情的灑在身上,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小玄子聽到聲響扭過頭,看見林九州時楞了楞,然後恭恭敬敬的退到邊上。
燕惜凡也是呆呆的注視著他,紅撲撲的小臉有些潮紅,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呵,你剛剛不是還吵著要見我嗎,怎麼現在反倒不說話了……”林九州走上前,打趣道。
小玄子聽到這,卻是暗自松了一口氣,剛剛他生怕軒轅王生氣,怪罪下來……
而燕惜凡在聽到那句話時表情也再次一愣,等到反應過來後第一時間就想撲上來,但是不知為何,身子剛前傾了一點點,卻又硬生生忍住了。
垂著頭,他沙啞著聲音說道:“王,安好。”
說著就行了一禮。
林九州扶住他,上下打量幾眼,發現燕惜凡本就尖細的下巴越發消瘦,臉色雖紅卻沒什麼光澤,說話的聲音也嘶啞得要命,於是直接把他拉到那棵大樹下,溫和的問道:“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燕惜凡遲疑片刻,似乎在想怎麼開口才好,抬頭見林九州溫和的注視自己,忽然就脫口而去:“燕兒不想離開,王,不要趕燕兒走,燕兒哪里也不去……”
他說得又急又快,然後又忽然頓住,但是在看到林九州依舊那樣親切的樣子時,又是一陣衝動,心道反正說也說了,干脆直接都說出來好了。
於是接著說道:“王,您答應過燕兒不會丟下我,您忘記了嗎?”
他的語氣堅定又有些哀怨,那樣小心翼翼的拉著他的衣袖,小臉愈發的紅艷,額頭上還能看到細細密密的汗珠,看著這樣的他,林九州終於笑不出來了,心里也不知是什麼滋味。
這一刻,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變了。
他記得,那一日他對他說“我不會丟下你,我會護著你”,他都記得的,那句話不是軒轅王說的,是實實在在的林九州,他也記得當時那種發自內心的疼惜……
然而現在,貌似他食言了……
回過頭,遙望屋內那白色的剪影,林九州忽然有了一種特別恐懼的感覺。
他仿佛意識到,自己已經不再是自己。
是什麼改變了他?至高無上的權利?還是享不盡的榮華?亦或者是,這樣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林九州有些迷茫了。
原來的他一心一意愛的只有黎風後,原來的他斷然不會隨便傷害身邊的每一個人,原來的他謙和有禮……
但是現在的他……
燕惜凡的出現,仿佛敲醒了他,恍惚之中,好像一切都變了。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知道,原因就在自己身上。
在那天在周府看到楚輕寒之後他沒辦法再渾渾噩噩下去,就像他之前告訴自己,能夠容忍楚輕寒的的一次次忤逆、原諒他的一次次傷害,不過是因為他有一張和黎風後長得一模一樣的臉,看著那張臉,他又怎麼可以生氣呢。
他這樣告訴自己。
但是事實呢?
他心甘情願為了他遣散後宮,只是想要討他歡心。在他不願意承認的情況下,他知道,其實自己,恐怕是真的在意了吧。
這樣想想,自己還真是夠犯賤的。
他偶爾也會想,楚輕寒本就是自己的奴隸,他理應屬於自己,那麼自己憑什麼要放開,當然也更容不得背叛。
不管怎麼說,他不得不承認,他是沒辦法放開那個男人了。
所以之後找回楚輕寒,他就想一直把他留在自己身邊,他給他最好的東西,住最好的房間,哪怕不碰他,也想要時時刻刻能夠看到他。
林九州抑制不住自己想要得到他的衝動。
但是這樣做,對嗎?
抬起頭,看著眼前燕惜凡那亮晶晶、如同小鹿一般忐忑的雙眸,林九州忽然就有了一種強烈的罪惡感。
是啊,自己說過的話怎麼能不作數?
想到這里,他終於下定決心,走上前,伸手握住了燕惜凡的肩膀。
“恩,我說話算話,你不想走就留下,我不會丟下你。”他用自己的衣袖給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晚膳去你那兒,可好?”
燕惜凡一愣,看他笑著和自己說話,沒有預料中的大發雷霆,也沒有冷眼相看,忽然鼻子一酸,眼淚就掉了下來。
林九州嘆口氣,忽然擁住了他:“不哭,乖啊……”
說實在話,他很怕別人哭,那樣的話就好像自己做了天下的錯事。
燕惜凡果然很聽話的吸了吸鼻子:“恩,燕兒不哭。”
說到這里,又小心翼翼的抬眸:“王,其實……裴哥哥他也不想走……”
林九州直起腰,想到那個清朗俊逸的男人,輕輕一笑;“那麼,就不走了……”
回到琉璃閣時,楚輕寒依舊在看書,姿勢還是那樣,就好像一尊美麗的石雕。
林九州往主位走去,在經過他身邊時,忽然間停了下來。
轉過身面對他,他凝視著他的側臉:“輕寒,他不想走,所以我留下他了。”
男人眼睛都沒眨一下,好像沒聽到一樣。
但是站在他身邊的林九州卻能感覺到,似乎他的身體有那麼一瞬間的僵硬。
心里沒由來一喜,他忽然衝動的抱住了他,在他耳邊低語:“不過你不要生氣,我的心里只有你……”
楚輕寒的身體很涼,也很滑,薄薄的白袍沒有什麼實在感。這樣抱著他,林九州覺得分外滿足。
好了。那些什麼的都不重要,自己變成一個壞人也不要緊,只要能夠這樣抱著他。
念頭一起,懷里的人兒卻忽然大力掙扎了起來,林九州不想放開,死死地摟住他。
楚輕寒見掙脫不開,就勢一低頭,用力咬在了林九州的肩膀上。
林九州不怕痛,但是想到他會生氣,這才放開了楚輕寒。
“對不起,我,我太衝動了,下次不會了……”
他說著,有些狼狽的走回到自己的位置。
卻沒看到背對著他的楚輕寒臉上那微微的錯愕。
他,他剛剛說什麼?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