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要有禮貌。”
“這點恐怕還輪不到某變裝癖的手下來說教吧?”
這種話還是平時多和莫頓念叨念叨吧。
“可不要因為對方是個大美人就——”
“放心,我在這方面的經驗豐富。”
聽上去很有說服力的回答,不過是否適用於樓上的那個女人就不得而知了。
“別忘了小費!”
“看看,這就是你們說的有禮貌嗎?”賽門果斷反擊道。
在為賽門更換外衣,以便他冒充服務員的這段時間里,大伙兒一直沒有停下對賽門囑咐這樣那樣的注意事項。
做戲就得做全套。
為了杜絕一切破綻,賽門一直在試衣服的尺寸,試圖尋找一套完美符合自己身材的工作服。
因此,沒什麼活動閒暇的賽門,索性就和周圍七手八腳為他准備服裝同時又囉嗦個不停的人們拌嘴打趣。
“這條圍裙也給你吧。”
年長的大廚解下腰間的一條干淨得有些不太正常的圍裙遞給賽門,“雖然我不贊同這種行為,但請你不要砸了我們的招牌。”
“你們有招牌嗎?”
賽門很想這麼反駁,但好歹是忍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賽門對這個舉動的迅速理解:“對從事廚藝的人而言,干淨的圍裙是手段高超的象征吧?”
這個說法不無道理。
手法生疏的新手總是會把油沫、醬料、芡汁之類的東西弄得到處飛濺,所以圍裙總是很邋遢。
就如同技藝高超的刷漆匠不會弄髒衣褲和家具般,一個出色的、經驗老道的廚師,自然也理所應當擁有一條較為干淨的圍裙。
大廚點了點頭,肯定了賽門的應答,但贊許的神情之間,仍舊夾雜著些許顧慮。
“請問,還有什麼問題嗎?”
賽門面朝廚師長展開雙臂,在面對這位廚藝精湛的“前輩”時,賽門理所當然地拿出了與對待那個正在糾纏小費事宜的家伙截然不同的態度。
“把你的金項鏈藏好。”
端著餐盤走到廚房的門口,即將步入大堂前,賽門停下了腳步。
“現在輪到我問問題了。”賽門轉過身,面向仿佛是正在目送友人前往戰場的眾人。
“現在,除了那個女人,其他的九人在哪里?”
“一大早,出去了三個。之後,又出去了幾個,沒太在意呐。一樓最里面的客房里興許還剩下一兩個吧。反正你要找的那個女人一直都呆在房間里。”
“那個被輪奸的女人是他們中的一員?”
這點是剛才,那個看上去很憨厚朴實的服務員透露的。
在抬水上閣樓的時候,他有看到那個被輪奸的對象。
“是的,肯定是他們中的一個,我看到了脫在地上的一整套黑色衣服。”
“這個女人真的是他們一伙兒的嗎?難道不是他們的——呃,他們請來的娼——嗯,難道說那個女人很享受嗎?”
“看樣子不像啊,但確實也沒什麼激烈的反抗呢?”
“他們在對那個女人動手時,大美人兒在哪兒?”
“一直在隔壁的另一間房,沒有出來。但那間豪華套間的房錢,他們是全額付的。”
“嗯,”賽門想了想,“那個被輪奸的女人——”
“身材也很棒哦!”年輕而輕浮的廚子探出身來。
“你也上去看了啊?”賽門眯著眼瞪著他。
“不過是黑種,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啊?”
“哦?”賽門很驚訝。在拉姆,黑種人相當稀奇。
“對了,”最後,在出門之前,賽門突然又想到了點什麼,“差點忘了,請大致跟我講下——”
很快,送下午茶的時間臨近了。
“加油啊!小賽門。”
“讓外面的女人見識下貧民窟的‘厲害’。”
“別忘了小費——”
“請注意舉止。”
“這可真是名符其實的通向‘大人’的階梯呢。”
“這群家伙——”在眾人的小聲歡送之下,賽門站在樓梯前邊嘆氣邊抱怨著。
從大家提供的情報來分析——怎麼看都是有著相當程度的內情啊。
從時間上來判斷,那夜被自己撞見的一行人中應該就有那個遭受到過分對待的女人吧。
當時她肯定是被押在隊伍的後方——那些躲在後面的機動人員並不只是在戒備我。
賽門突然很慶幸當晚自己沒有露出破綻。
否則的話,想想都很可怕。
在二樓的走廊上,賽門猛力地甩了甩頭,將那些令人不快的設想通通甩到了一邊。
事到如今,多想那些也沒用了。現在,那位大美人的來頭和背景才是主要問題。
搞不好會是一個不方便出手的角色——賽門努力地壓制住將身上暗藏的迷藥加入點心里的衝動。
今天的話,姑且就只是先偵查一下,不要闖得太深就好。
“咚咚。”回過神的時候,賽門發現自己已經在敲客房的門了。
“請進。”門後,傳出了賽門從那晚起直到現在都難以忘懷的聲音。
賽門單手托舉著木制的餐盤,輕緩地推開了房門。
在狹小的客房內,進門左手邊的書桌後,賽門再次如願以償地見到了她。
桌角放著一只盛了半杯葡萄酒的玻璃杯,只穿著睡衣的房間主人正在書寫著些什麼。
房間的采光很巧妙,午後的陽光雖然不足以照亮整間屋子,但對書寫和照亮一個絕世美人的容顏綽綽有余。
修長有致的身材被包裹在一件單薄的睡衣之下,背部與腰臀的曲线一覽無余。
充滿質感的黑色長發整齊地披在身後,延及腰間,沒有絲毫雜亂。
從睡衣的袖子中伸出的兩條手臂潔白如玉,既不顯纖瘦,亦不會讓人覺得豐膩。
乍看之下有些柔弱,但賽門一看就明白,她和琳花一樣,有著與外表不符、經過特殊鍛煉的結實肉體。
“……”望著單手托腮的美人兒,賽門端著餐盤,盯著她微抿的紅唇發起了呆。
“嗯?”察覺到了什麼的女人抬起頭來,正好和賽門對上了視线。
“對,對不起。我失禮了。”賽門慌慌張張地將手中的托盤放在桌子上,然後退到一旁——這一系列的舉動很難說只是單純的演技。
“沒關系的,是新人吧,在旅館里沒有見過你呢?”
房間的女主人放下筆,身體前傾,很自然地(用胸部)掩住了身前的信紙,以溫柔的語調安慰著失措的少年,但馬上又將頭微微傾斜,似乎是回憶起了什麼。
“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我是臨時來幫手的。”柔和的光线在賽門微笑的臉龐上反射出燦爛的光芒,將午後的慵懶氣氛一掃而空。“我們確實見過,姐姐。”
“啊啦,我想起來了!”恍然大悟的美人滿臉驚喜,將上身向前探,“我們又見面了,小弟弟。”
“我已經17歲了。”與那晚一樣,賽門立刻糾正了她。“叫我賽爾就好。”
“賽爾?”
對這個臨時杜撰出的假名,米拉涅雅似乎略有遲疑,“嗯,那姐姐我也不能失了禮數呢?我叫米拉涅雅,如果小賽爾願意的話,就叫我米雅吧?”
“米雅,米雅姐姐。”賽門重復著米拉涅雅的昵稱,同時竭盡全力地壓抑著內心中的愉悅,以免喜形於色。
“嗯……小賽爾在這里打工賺零花錢嗎?你和這里的人很熟嗎?”
“我和附近的人們都很熟哦。”這種細枝末節還是不要刻意去隱瞞的好,順其自然才是正確選擇。
“這樣啊,在這里生活,一定很辛苦吧?”
米拉涅雅將雙臂水平交疊著放在桌子上,把身子靠了上去。
擱在臂彎之中、原本尺寸就遠超平均的豐滿雙胸被擠壓得更加突出,乳房的上半部分都快要從睡衣的領口溢出來了。
“不會的,大家——對我都很好。”
這倒是實話,但賽門完全不知道該把視线往哪兒放——如果有可能,賽門當然很願意看到更多睡衣遮擋下的部分,但現在還是應該以“大局”為重——四下游移的眼神和吞吞吐吐的言辭反倒讓這句話的可信度打了折扣。
“……我明白了,是姐姐我有些多管閒事了。”
米拉涅雅的嘴唇微微張開又閉合,雙肩聳起又落下。
她向後倚靠在椅背上,原本環抱的雙臂也放開了,舉止間滿含著憐意。
“小賽爾是個很堅強的男子漢呢。”
“坐到這邊來吧,姐姐陪你,不,陪姐姐聊一會兒吧。”米拉涅雅指了指放在不遠處的一個凳子,“坐到姐姐的身邊來,我們說會話。”
“好,好的。”沉浸在突如其來的幸福之中,賽門一臉茫然地將盛著點心和餐具的托盤放下,搬起凳子坐到米拉涅雅的身邊。
雖然不明白這位“米雅”姐姐到底明白了什麼,但這無疑是遠超出賽門預期的成果。
賽門將雙腿岔開,雙手撐在兩腿之間的凳子上,開始堂而皇之地欣賞起這位絕世佳人的容顏。
那是完全無法將視线移開的程度。
無論是容貌姿色,抑或是溫柔包容的性格,還是那份雍容的氣度——這是一個哪怕靜止著不動也能夠吸引到異性的女人。
“貧民窟里的生活很辛苦吧?”米拉涅雅也學著賽門的姿勢面朝賽門坐著。
“不會哦,只要大家互相照顧就好了。”這一點,賽門堅信無疑。
“可生活還是很枯燥吧?”
“有點吧。”除了幾個格調粗俗的賭場和娼館,貧民窟畢竟沒什麼像樣的娛樂場所。
“那,你們會不會仇視現在的政府。”
“那樣的人總是會有的,但絕對不只是因為窮。”賽門鄭重地回答。
“嗯,果然還是因為戰爭嗎,如果沒有戰爭的話——”
“那也就不會有貧民窟了。”
“也對呢,不過說不定也就沒有小賽爾了喲?”
“可結果我過上了沒有仇恨、完全不會辛苦、又不枯燥、還會有人送下午茶的生活也說不定哦?”
空氣中彌漫著輕松與愜意,賽門和米拉捏雅相視而語,不時失笑。
……
午後的時光就這樣在談笑間靜靜地流逝著。
“小賽爾平時——經常能吃到這樣可愛的糕點嗎?”
並沒有用刀叉,米拉涅雅只是輕輕地用指尖撥弄著豎在蛋糕正上方的櫻桃梗。
纖細的手指動作輕柔而優雅,專注似又頑皮,就好像是在逗著一只可愛的貓咪一樣。
“真的很可愛。”米拉涅雅將那顆沾著奶油的櫻桃從蛋糕的表面提起,遞到賽門的嘴邊,把頭傾側著,對著賽門的臉龐說道。
“我,很少能吃到。”賽門搖搖頭。作為一個“普通的貧民窟男孩”,這個時候,只能如此回答。
“想吃嗎?”櫻桃逐漸向賽門的嘴唇靠近。
“想!”這是賽門發自真心的回答,只是——“其實我還有更想吃的東西”這種話沒辦法說出口。
整顆櫻桃被放入口中,溫度融化了包裹在櫻桃表面的新鮮奶油,奶香從兩頰向咽喉涌入,刺激著食欲。
櫻桃的表皮在舌與上顎的壓迫下擠裂開一個缺口,沁甜的汁水濺了出來,彌散在口腔里,叫人忍不住用牙齒去咬碎剩下的部分。
果肉綻開,甜蜜旋即化作幸福感,充盈了人體,驅使著數之不盡的滿足和喜悅從皮膚的表面溢出、綻放。
賽門閉著雙眼,竭力感受著這一切——在出色的演技下,就連米拉涅雅仿佛也感同身受。
“嘻嘻,好可愛。”米拉涅雅笑了,如同那晚,她伸出手放在賽門的腦袋上,溫柔地輕撫。“再多吃點。”
“不可以。”賽門邊咀嚼著,邊順著米拉涅雅的力道低下頭,仰視著她的容顏。“這是姐姐的,我不可以——”
“沒關系,姐姐不餓,讓給你吃。”米拉撩著賽門腦後的短發,很從容地吐露著讓賽門飄飄然的話語:“因為姐姐很喜歡你。”
“謝謝米拉——米雅姐姐。”就是,就是這樣!在無邪的笑容之下,賽門已經做好了得寸進尺的准備。
“小賽爾下午一直在下面幫廚嗎?”突然,米拉涅雅縮回了手,盯著賽門的圍裙問道。
“是啊。”既然是來幫工的,那就沒道理只是在下午茶的時間幫著端端盤子而已。
“那,小賽爾知道嗎?要怎樣才能做出這樣好吃的蛋糕。”
“我知道哦!首先——”沒有半分遲疑,賽門將這個特制櫻桃蛋糕的做法娓娓道來。
(好險!還好剛才臨走前特意問了一下這些糕點的做法。)
“——最後呢,最最關鍵的一步,是摻入尼爾蜜糕的碎粒!不過,為了保證彈性的口感,得用半熟的。放心吧,蜜糕的原料是熟米粉和蜂蜜,不會吃壞肚子的啦。”
“哇!小賽爾好厲害。”賽門剛一說完,米拉涅雅就高興地為他鼓起掌來。
“嘿嘿,姐姐別再哄我了!”賽門裝作很害羞地摸了摸腦袋,內心里卻是叫苦不迭。
——不太妙啊,再這樣演下去,她會把我當成小孩子來對待的。
“小賽爾不用太謙虛哦。這個蛋糕呢,其實姐姐我昨天就吃過了,真的很棒,就是在城里我也從來沒吃到過這麼好吃的蛋糕!”
“那姐姐和我一起吃?”
“不用了,這是給小賽爾的獎勵。誰叫小賽爾這麼厲害呢?”
不知不覺地,仿佛是互相吸引著一般,二人都在無意識間向前移動了許多。
此刻,他們臉龐之間的距離已經靠得相當近了,距離大概只有一掌寬。
“我,我還會更厲害的呢!”說罷,賽門將舌尖伸了出來。
望著眼前的舌尖上,打著結的櫻桃梗,米拉涅雅甚至一時都沒有意識到這個男孩的舌離自己的嘴唇有多麼近。
等到注意到賽門的眼神時,她才有些意識到,原本那清澈無比的眼神已經有了些似曾相識的渾濁——那應該是一種遠超過一般孩子意識范疇的渴求。
米拉涅雅本能地一手掩住胸口後退,原本用來蓋住信紙的手臂卻不小心碰到了放在桌上的酒杯。
酒杯從桌沿向下墜落,杯中的酒也隨著杯身的傾斜,在半空中灑出一條弧线。
“當心!”過人的反應力再加上靈巧的身手,賽門做到了一件讓米拉涅雅目瞪口呆,卻又讓自己後悔不已的事。
趕在酒杯落地之前,賽門用單手在半空接住了它。
而且,“更過分”的是,他接到酒杯之後,順著紅酒在空中勾勒出的軌跡,反手一抄,將那些原本會灑到地上的酒又原封不動地裝回了酒杯里,點滴未灑。
“……”
二人沉默了一會兒。
賽門呆呆的舉著酒杯,一時失去了回應米拉涅雅目光的自信,心中叫苦不迭。
“真的很厲害呢!”最後反而是米拉涅雅主動解了圍。
“對,對不起,下面肯定在叫我了。”尷尬與悔恨之下,賽門慌慌張張地將酒杯放回了原來所在的地方,位置居然和落下前紋絲不差。
賽門起身草草行禮,然後轉身欲走,甚至忘了要把盛著蛋糕的小盤子從托盤里拿出來,再把托盤帶走。
“慢著,”米拉涅雅叫住了他。“小賽爾不再多坐一會兒了嗎?”
“……不了,謝謝米雅姐姐。”
如果不去轉身看米拉涅雅的姿態神情,光是從這句話的語調來判斷,聽上去這似乎只是一個溫柔慈愛的女性在勸說自己留下,但賽門知道,那已經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賽門干脆保持著沉默,沒有回頭,不置可否。
“回去告訴你的主子,如果不想惹是生非,就請高抬貴手,我們可以和平共處。”米拉涅雅索性直言,再次替賽門化解了屋內僵硬的氣氛。
“小賽爾,其實,這個下午我過得非常開心。”
在賽門離去前,米拉涅雅再次喚住他。
“如果有機會的吧,我們再一起吃蛋糕吧——這些話是可以不用對你的主子說的,就把它當成我們倆的秘密,好嗎?”
“嗯,我記住了,米雅姐姐。”此時再不回應就太失風度了,賽門最終還是把頭轉向米拉涅雅的方向,留下了一個毫無演技成分的微笑。
目送著少年離去,米拉涅雅沒有刻意挽留。
她坐在書桌前,用叉子擺弄了一會兒蛋糕,檢查了一下蛋糕的內部是否有什麼異樣,然後又靜靜地把剩下的紅酒飲完了。
“咚,咚咚,咚咚咚。”米拉捏雅用足跟以特殊的節奏敲了幾下地板。
“咚咚咚,咚咚,咚。”不多時,房間的門口傳來了相反節奏的敲門聲。
“差不多了,把它們分別送到該送的地方去。”書桌前,一襲黑衣的男子從米拉涅雅的手里接過三個信封。
“‘他們’來過了?”男人的語氣中透著股難以置信的驚異。“什麼時候的事?我們一直在房頂監視,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人靠近。”
“下水道的王是什麼?”
米拉涅雅扶著桌沿起身,走到牆邊將窗簾拉開了一絲縫隙,又把窗戶打開了一些,同時拋出了一個聽上去有些奇怪的問題。
“老鼠麼?”黑衣人試探著回答。
“正確。”米拉涅雅朝著窗外探望,然後伸出一根手指對著一旁的男人勾了勾。“瞧瞧吧,下水道里難道會有哪只老鼠是‘可疑’的嗎?”
“這?”望著賽門正在離去的背影,站在窗前的男人不禁失語。
“這不過是個孩子,對嗎?”米拉涅雅踱回了書桌前,再次坐下。“把窗戶關上,動作輕點兒。”
“‘他們’的動作還算快。”男子點點頭,“我還曾擔心萬一‘他們’不來理會我們該怎麼辦。”
“還算快?這些老鼠的動作比我們想的要快得多。”米拉涅雅補充道,“他就是那天夜里我們遇到的那個孩子。”
“——!這麼快?難道那個時候就——”
“就連我們住進這家旅店應該也是當地黑幫的安排吧,相當巧妙的手法啊。”
米拉涅雅由衷地感嘆道。
“利用小孩子做幫派的尖兵,真的是——相當不擇手段的家伙啊。”
“你是指貧民窟的鼠王麼?”
“沒錯,那個傳說中名叫‘賽門’的幫派頭目看來確實存在,而且手段相當高明。”
米拉涅雅突然回想起那個男孩的名字和近距離面對自己時的眼神,“他自稱賽爾,這應該就是來自那位‘賽門先生’的問候吧。”
“他主動嘗試著和我們接觸?”
“不,是我看出了破綻,他應該只是來偵查——那些無膽的鼠輩。”
米拉涅雅抬頭看了看筆直立在她眼前的部下,悄悄地將手移向書桌邊緣的酒杯。
“啪”的一聲響,酒杯在距離男人腳邊不遠處的地上摔碎了。
“?”男人向後退了一小步,然後馬上意識到這是自己的上司有意為之。
“唉——沒什麼,就這樣吧,你可以走了。”
米拉涅雅頗為惋惜地看著地面,然後打發手下離開。
“順便吩咐下去,調查一下這個所謂的‘賽門先生’的底細。”
“是。”雖然心存疑慮,但黑衣的男子只是略微欠身行禮便離開了。
“要經過怎樣嚴苛的訓練才能培養出這樣的探子?不過可惜了,小弟弟,你的水准還不到家。”待男人離去後,米拉涅雅在書桌前自言自語道。
就在不久前,撫摸他的頭時,米拉涅雅發現了這個小賽爾在撒謊。
他的頭發,腦後的部分,被壓的很平整。
那顯然是一直在躺著睡覺的緣故。
而這個“小賽爾”卻說自己一下午都在幫廚。
同時接住酒杯和杯中的酒就更不用說了。
那堪稱是神乎其技。
“本來是沒有見面的必要的,但現在我突然感興趣了呢。”
米拉涅雅將手放到剛才“小賽爾”做過的凳子上,感受著其上殘留的余溫。
“你以為貧民窟是你的王國嗎?車站、酒館、旅店都唯你馬首是瞻,還可以為了一己私欲就把一個孩子調教成這樣?你會遭報應的,‘賽門先生’。”
“啊……欠,有些得意忘形了。”在旅館外的道路上,賽門打了個噴嚏。“失策啊,居然會演砸。”
此外,賽門並不知道,他之前的舉動究竟造成了怎樣陰差陽錯的誤解。
自賽門聲名鵲起已經過了兩年。
兩年的時間對一個幫派首領來說,並不算長。而對於某些流言來說,足以顛覆一切。
“年輕的英雄。”
“帥氣的小伙子。”
“獨眼的男人。”
“可以以一敵多的戰士。”
“臉上有疤的大漢。”
“左腳有殘疾。”
“身材矮小的好色男人。”
諸如此類,除去那些幫派里的人和當年住在賽門家附近的幾戶人家(賽門並不知道那幾戶民宅早已被琳花買下並清空了)外,關於賽門的傳聞早已把賽門的形象在普通民眾的腦海中塑造得神秘而飄忽。
傳言這種東西,總是越來越離譜。
起初,賽門還會對此在意。但時間長了,賽門覺得這樣倒也不錯。
幫派這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是什麼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的存在。
只要大家過得幸福就好。
因此,時至今日,“賽門其實是一個年僅17歲的男孩”這樣的事實反而倒是沒什麼人去相信了。
即便有個別偶然知道真相、又管不住嘴的人,他們信誓旦旦的闡述往往也只會被當成吹牛。
時間長了,那些真正知情的人們也就心照不宣,都不會刻意在“公共場合”(特指那些非幫派成員聚集的公共場合)里提到有關他的事。
琳花更是布置了有關情報管制的措施,以及輿論上的誤導。
事實上,目前,有關賽門的那些不著邊際的流言,有相當一部分是出自琳花和歐涅的杜撰——包括小可和蜜兒在內,他們都曾頗樂在其中。
總而言之,其結果就是——
在大家的努力和賽門本人盡可能自覺的低調之下,貧民窟里的普通人、幫派底層的外圍人士、以及一些對貧民窟感興趣的城里人對“賽門”這個存在的理解變得越來越模糊,甚至將信將疑。
再過個十年,搞不好“賽門先生”會變成一個鄉野傳聞之類的東西也未可知。
嘛,反正就算是有人向了解實情的人去打聽,估計也很難得到真實、統一的答案吧。
向十個人打聽同一件事,卻得到五個以上的不同結果時,打聽的意義就已經不存在了。
即便萬一,其中確實夾雜著真實且沒有夸張成分的情報,想要從大量的偽報中去偽存真也是難如登天。
匆匆換回了原來的裝束(那個年輕的廚子在努力地對賽門換下的工作服摸索了一番並得知賽門沒有取得任何小費後相當失望)並向眾人道別後,賽門並未立刻返回馬車的藏匿處,而是朝著平民窟的東南邊緣地帶前行。
差不多是該和海婭“交換”下情報的時候了。
雖然自己很想置身事外,但樹欲靜而風不止的道理,賽門還是懂得的。
眼下,有太多外來的、未知的因素在貧民窟露出了頭角,那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