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思不明白這句城里人的話,搖著頭就出去了,滿院子的大雪讓這個小家伙很興奮,和武大順就掃雪,一簸萁一簸萁地往外端,嘴里呼出的熱氣就像爐筒子里的煙。
十七歲了,稻子在心里念叨著。杏花村沒有人知道自己的生日,小六思摸著自己的還顫抖著,她在心里又想媽媽了。
媽媽怎麼樣了?上海這個時侯最難過,濕氣大,爸爸的腿又不好,她還沒有來得及再想,小六思又進來了,說:“稻子姐,今天還上課嗎?”
稻子說:“昨天不是說過放寒假了嗎?”
小六思低著頭走了,稻子一下地,看著小六思給自己准備的刷牙水,心里感覺暖暖的。
牙刷早就突毛了,小六思說還不如棒子秸。
可是杏花村沒有賣牙刷的,稻子舍不得扔,胡亂刷著牙,蹲著身子在院子里,嘴里低落的白色牙膏沫已經凍成了一個小冰塊,小六思還用鏟子鏟起來放在爐子上烤,說有香味。
孩子們放假了,村里的人也不忙了,該忙年了。
王志浩寫過大字報,毛筆字很好,自然就成村里義務春聯撰寫員。
青年點的活動室大桌子上擺滿了紅紙,王志浩嫻熟地寫著:“軍民團結一家親,試看天下誰能敵。”
還有“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大煉鋼鐵志氣高”杏花村沒有人見過煉鋼爐,除了有個鐵匠給人們收拾犁杖和鋤頭,外帶打打鐮刀,煉鋼可是稀罕事,就問王志浩。
王志浩見過寶山的煉鋼爐,就繪聲繪色的講,陳慶華就在旁邊微笑看著。
晚上的節目自然少不了文藝演出。
杏花村男女老少對樣板戲和批林批孔的三句半早就背熟了,台上演著,台下就唱著:“三十年前正少年批林批孔熱空前軍裝紅袖羊角辯走-街-忙”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鏘……
還沒有鏘鏘完,台下就對著:“呵呵呵,哈哈哈,終不同齡也不差,保爾伴我成長路,練鋼忙。”
接著又是批鄧。“很批***,不是個好東西,打著紅旗反紅旗,克己又復禮。”
稻子也感覺滿懷的熱潮,這次從上海到杏花村,她一直在心里改造自己的資產階級思想,和資產階級家庭劃分界限,就使勁攥著拳頭,一攥就感覺一個麻裂的手抓住了自己的手,回頭一看,李富貴正對著自己“嘿嘿”笑。
她使勁兒就掙吧開,一甩手就出了活動室。
外面有零下三十多度,稻子順著牆根就往回走。
腳下的雪踩得“吱吱咯咯”的響,杏花村村里只有麻雀,早已經歸巢了,稻子卻聽見了像麻雀一樣的聲音。
那是離著青年點不遠的一個房子,稻子知道那是村里的飼養棚,牛馬都圈在那里,飼養員是王老敦的自家哥哥王江河,名字倒是很大氣,就是個子矮,還有牛皮癬,老婆也沒有娶上,一直光著棍,誰也不願意嫁給一個滿身魚鱗的男人,摸著就膈應人。
牛馬的叫聲稻子早就熟悉了,但這樣的叫聲還是很少聽見,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她順著聲音就走過去了。
越走近聲音就越大,竟然還有熟悉的上海音。“儂真能折騰,人家都死了好幾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