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完年後，池照影便回到了公司。

　　雖然她這一年多以來身邊經常不帶工作人員，但並不代表她就沒有助理和經紀人。

　　尋星文化還是給了她合適的合作團隊。

　　只不過再也不是原來的那些人員，她和小妍已經有許久沒見過了。

　　新助理是一個叫徐衡的男孩子，話極少，也不喜歡做表情，秉持著工作只是工作的原則，一休假就再找不到人。

　　是一個既合格又不太合格的助理。

　　但對池照影而言夠了。

　　池照影先回了公司一趟，如今公司簽了不少正上升期的藝人，也萬般專心地去帶他們，再不是之前那樣，佛系到只有廖廖幾數藝人，甚至會被人懷疑其涉足娛樂圈的用心。

　　一跨進公司，便看見許多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一個個花枝招展，靚麗逼人。

　　池照影摩挲了一下指節，揚起親和的笑，應下後輩們的呼喚。

　　她正要走進自己的休息室，迎面走來一個艷麗迫人，花枝招展的Omega。

　　女人生了一雙極嫵媚的狐狸眼，斜斜上挑，瞧人的時候有種與生俱來的睥睨感。

　　有時和池照影有點像。

　　但池照影公認的是天生氣質如此，她线條冷銳，眉眼深邃，低垂著眼看人自然顯得冷漠。

　　但這人不同，那雙狐狸眼輕而易舉勾勒出不屑的情緒，可這雙眼又太嫵媚，太靈動，就好似在對對方說——

　　你才不值得我多看一眼。

　　輕輕的，淡淡的，似乎有一道極嫵媚的嗓音響起，用著極軟柔的語氣，在耳邊低語。

　　她一個眼神，就能撓得人心癢。

　　正是如今勢頭正盛的演員，謝瓊枝。

　　謝瓊枝近幾年才出道，一出道就簽的尋星文化，從任何意義上來說，池照影都算得上是她的前輩。

　　但她抬眼看定池照影，只輕輕挑了挑眉，沒有展顏沒有開口，扭著腰肢輕飄飄地越了過去。

　　池照影不甚在意，畢竟謝瓊枝的發展偏向偶像明星，在她看來，也算不上自己的晚輩，況且，她本來就不看重這些所謂的輩分。

　　池照影本不想多做關注，可謝瓊枝身後的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那是曾經在自己身邊好幾年的人，那個元氣滿滿的、好似時刻都能爆發出小宇宙的女孩子，伍妍。

　　她如今跟在謝瓊枝身後。

　　幾乎是一瞬間，池照影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因為郁離的離開，原本給她的那支團隊早已分裂開來，給他們各自安排了最適合的崗位，而最初的那段時間，她還和小妍有過聯系。

　　小妍說自己並沒有接到合適的安排，沒有需要她跟著的藝人，公司給她批了無期限的假。

　　帶薪休假，何樂而不為。

　　但現在……小妍很明顯成為了謝瓊枝的助理，還是池照影親眼所見，小妍之前並沒有告訴她這件事。

　　縱使自己知曉，小妍沒有要告知自己的義務，但此時看見小妍成了另一個人的助理，全然陌生地從自己身邊走過時。

　　她還是忍不住心塞了一瞬。

　　不為別的……只單單是因為小妍成了別人助理這件事。

　　她現在還記得，當初郁離把小妍領到自己身邊，溫柔又輕緩地介紹她們認識。

　　- 阿池，以後小妍就是你的助理，有什麼事都可以和她說。

　　可時光一換，她換了團隊換了助理，小妍也跟了新的藝人。

　　不免生出物是人非的悲涼。

　　池照影呼吸亂了亂。

　　幾年未見，小妍似乎沒有變化，依舊是那樣活力滿滿的模樣。池照影朝小妍揚起唇，勾起個明媚的笑。

　　小妍接收到她的笑意，不由得愣了愣，而後匆匆點頭，便是打過招呼了。

　　她跟著謝瓊枝愈發走遠。

　　池照影收回目光，唇角的笑意有些掛不住，她抬指抵了抵心口。

　　胸口悶悶沉沉，有幾分喘不過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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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池照影還沒在休息室坐多久，就有人敲響了門。

　　徐衡把人迎進門，池照影發覺這是郁總身邊的秘書，她微微彎起眼，客客氣氣地開口，“王秘有什麼事嗎？”

　　“池小姐，郁總請你過去，有事相談。”王秘書會以客氣的微笑，點頭示意。

　　“我知道了。”

　　池照影便隨她出門，雖不知道郁總此時叫自己過去有什麼事談，但自己一年多沒有新行程，身為當紅藝人，於公司而言已經是任性妄為。

　　郁總會想和她談談再正常不過。

　　池照影來到十九樓，站在尋星總裁辦公室門前，直到里面傳來一聲請進，她被王秘書引進房內。

　　“池小姐。”郁知春端坐在桌後，眼鏡的邊框是銀色的亮面，隨著她抬頭時有微微亮光閃過。

　　“郁總。”

　　“坐。”郁知春示意房內的座位，她站起身，繞過桌子也落了座。

　　池照影眼尾輕輕眯了眯，不動聲色地望著眼前郁總為自己倒水的手，“郁總讓我過來，要談什麼呢？”

　　“喝水。”這位郁總把杯子遞至池照影眼前，而後直起腰身，神色深沉難辨。

　　池照影莫名有些心慌，但她面上不顯，只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

　　“已經有很久沒見池小姐了。”見她喝下，郁知春滿意於池照影的聽話，她終於開口，“這段時間是有事要忙？”

　　“還好，現在已經忙完了。”池照影斟酌著回答，“郁總這邊有安排？”

　　“暫時沒有。”郁知春輕輕勾了一下唇，“我也不賣關子了。”

　　“今天讓你來是想談談你和郁離的婚姻關系。”

　　池照影一怔。

　　她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從另一個人嘴里聽見郁離的名字了，以至於郁知春這句話出口，其效果不亞於驚天悶雷。

　　她停頓不久，眼尾極細微地顫了顫，這才開口，“郁總想談什麼呢？”

　　“我知道郁離當時正打算和你離婚，她的離婚協議還是讓我找人來幫她擬定的。”

　　郁知春不急不緩，端坐在椅子上，偏骨感的身形讓她看起來十分精明。

　　“所以我現在想讓你把這份協議書簽了，也算是了卻郁離的心願。”

　　池照影的思緒有些轉不過來。

　　郁離已經不在了，還執著於她們的婚姻關系又有什麼用呢？這個時候拿了協議書來讓自己簽，這樣反常的舉動讓池照影有些警覺。

　　池照影凝神想了想，而後開口發問，“已經好幾年了，為什麼現在突然談起離婚呢？”

　　“雖然對大家而言，離不離婚似乎沒有差別，但我……不想離，也不會離。”

　　她一句一句說得清晰又明確，讓郁知春的眸色愈沉。

　　她端起水杯，姿態閒雅地喝了一口，而後開始回答池照影的問題，“只是想滿足郁離的心願罷了，池小姐如此抗拒，倒讓我免不得要多想了。”

　　“嗯？”池照影有幾分不解。

　　“對於遺產分配的問題。”郁知春直截了當地點明。

　　池照影放在膝上的手慢慢蜷緊，借著桌面的遮擋，沒讓郁知春瞧見她的情緒。

　　“不要的，我一分都不要。如果郁總擔心，可以保存證據，簽訂協議，保證書、合同、或者錄音，都行。”池照影輕聲開口，“我不需要……”

　　她頓了頓，而後艱澀地吐出後面的字詞，“遺產。”

　　“這樣啊，那就有點棘手了。”郁知春依舊不急不緩，她放下水杯，似乎方才池照影的話未曾打動她分毫。

　　“既然這樣，你什麼都不要，不願意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又是為了什麼？郁氏兒媳的名頭？”郁知春說，相當冷靜的語調，說出來的話卻傷人。

　　直指池照影，暗指她無利不圖，萬般貪心。

　　池照影的指節攥得愈緊幾分。

　　並不是，她並不是想要郁氏兒媳婦的名頭，她也從沒想過能從這個身份上得到什麼，否則，她也不會把這段關系隱匿在暗處這麼多年。

　　她只是……想要維系這段關系，讓自己的名字能和郁離的挨在一起，在夜深之際，她可以悄悄告訴自己——

　　她是郁離的妻子。

　　這就足夠讓她滿足了。

　　面對郁知春的質疑，池照影知道無論自己說什麼，對方也會懷疑自己居心叵測，她緊攥著的指尖一松，倏然揚起笑來。

　　“郁總說得嚴重了，我既然說過不求財產，那就是不求，我也不會依靠郁離妻子的身份而去謀取什麼。”

　　“我只是想要離她近一些。”

　　郁知春揚了揚眉。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意義呢？你當年又是怎麼想的。”郁知春尾音一轉，帶出些許薄涼。

　　池照影被這句反問弄得一噎，她怔了幾秒，而肩頭一顫，緩緩虛軟下去。

　　沒再出聲了。

　　她永遠都不可能在郁家人面前直起身板。

　　“既然你不願意簽，那就先走吧。”郁知春站起身來，結束這場對話。

　　直到出了辦公室的門，池照影仍是迷迷糊糊的，她回到自己的休息室，接過徐衡遞過來的水，才恍然意識到——

　　其實這場婚姻關系，本應該在郁離身死那一刻就結束了，哪還需要什麼離婚協議？

　　那郁總剛剛執著於讓自己簽下離婚協議，又是為了什麼呢？

　　自己分明已經表過態，不需要任何財產，卻還是用這份離婚協議再三試探。

　　為什麼呢？

　　池照影抬指抵了抵眉心，思緒陷入死胡同，徹底看不清這位郁總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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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著池照影離開，郁知春轉身走向一側的休息間。

　　她打開房門。

　　里面開了半扇窗，早春的風還有些涼，她上前去把窗戶關小了些。

　　自家侄女靠在躺椅上，許是被風吹著，發絲有些凌亂，襯著她頰側，五官的輪廓半遮半掩，名家瓷器般的精致易碎。

　　“小離。”郁知春輕聲喚她。

　　郁離聞聲睜眼，眸光帶了初醒的朦朧霧氣，她輕緩眨眼，而後開口，“姑姑。”

　　“剛剛我和池小姐談的內容你聽見了麼？”

　　“喔……”郁離坐直身子，習慣性地揉了揉右手，“沒去聽呢。”

　　“看起來結果並不順利。”她看著郁知春的神情，極清淺地笑了笑。

　　郁知春挑挑眉，自己與池照影在外頭談離婚事宜，郁離已經不會再費神關注了，甚至睡了過去。

　　可見她對池照影的態度，郁知春滿意地點頭。

　　“她並不同意簽字。”她道。

　　郁離沒有過多反應，她望著腿上毯子上的花紋，音色依舊清凌，“下次我親自和她談吧。”

　　“辛苦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