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站在霧雪下的你
池照影畢竟是如今大火的藝人,縱然她選擇在老家休息,仍是又不少動態流出。
不知是村莊里的誰被買通還是有狗仔摸到了她老家,網絡竟是出現了她在拍vlog的視頻,不遠不近的視頻——
美麗的Omega在麥田里輕聲曼語,陽光從斜上方落下,墨色的發也被染成金色。
美人骨相優越,側臉的线條銳利又流暢,精致得叫人驚嘆,縱然畫質有些模糊,但池照影的美貌卻毋庸置疑。
一時間,網友們開始呼喚池照影趕緊去拍電影。
池照影自然看見了,但她依舊無動於衷,只是想著以後出去拍vlog還是得低調些。
時間轉瞬而過,一晃眼就入了冬。
老家位於偏南方的山區,氣溫降得很快,幾乎只一天的工夫,便換了季節。
林木早早地替池照影翻出冬裝,一件極厚實的大棉襖,穿在身上長處短處全遮掩了去,成了圓滾滾不方便動彈的球。
按理說極不符合池照影當紅明星的身份,但池照影也不嫌,林木一拿出來,便乖巧巧地裹上了。
“父親,過完年我就得回去工作了。”在餐桌上,池照影說。
“好,妞兒決定就好啦。”林木笑道,夾了一塊肉放池照影碗里。
晚間,屋外忽然飄起小雪。
池照影正坐在客廳的暖爐邊看電視,她倒了一把花生,放在暖爐上邊烤邊溫手。
側首間瞧見屋外縹緲的雪花。
“下雪了啊。”她輕聲呢喃。
林木正團著手歪在一旁的躺椅里,注意力集中在電視劇里,他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地吐槽里面的主角傻白甜,聽見女兒的話,他抽出神思,偏頭看了一眼。
“對哦,今年冷了點,雪也好像下得早些呢。”
池照影用小勺子撥弄著暖盤上的花生,垂著眼不知在想什麼。
林木撮了一把已經烤好的花生,興致盎然地邊吃邊看電視,“你看,這男主又撒嬌,能不能骨氣點。”
他不忘吐槽。
池照影沒有回應他,剛剛還有說有笑的女兒忽然沉默下來,林木覺察到不對,疑惑地叫池照影,“妞兒?怎麼發上呆啦?”
“電視劇不好看嗎?那咱們換一個。”說著,他拿起遙控器換台。
“啊,不是。”池照影回過神,她搖頭否認,“很好看。”
頓了頓,她又開口,“爸爸,我想去外面看看雪。”
她這般說著,卻已經起身。
暖爐邊沿蹭著外套,滑面的材質被劃出一連串摩挲聲。
“好,再穿件外套,閨女別受凍了。”林木愣了愣,沒有阻止池照影,伸手取了件大衣遞給眼前的女兒。
池照影接過大衣,萬分乖順地披在肩頭,她轉身出了門。
林木坐在原處,望著女兒的背影,低低嘆氣。
外頭風雪不大,初冬的雪來得溫柔,片片縷縷的小絨絮,在半空中隨風旋舞,轉上大半天才能落於地面。
池照影站在檐下,靜靜看了半晌,呼吸間白霧彌散,她低垂著眼,面容隱匿在夜色里。
有些晦澀難辨。
風雪又大了幾程,她仰頭看著空中綴著的白色雪花,檐下的燈映亮了半寸天地,雪花落入風光下,像是一顆顆粉金色的小星星。
池照影提起腳步,慢慢踏上院中的空地,走進風雪之下。
她靜靜站著,呼出的熱氣被凝成白霧,被冬風刮扯成絲絲縷縷的輕紗。
朦朧輕盈,轉瞬消失不見。
恍惚間,她想起初見郁離時,初雪蒙蒙,那個精靈般的少女,衝自己盈盈笑開。
池照影呼吸一窒。
她呆呆站在原處,任憑雪越落越大,潤濕她發頂,凝上她眉梢。
恍惚間,她伸出手。
雪花托著燈光降落在她手心,觸感沁涼,逐漸化作漉濕的水,池照影不動聲色地望著,好似接了那幾年的回憶,她指尖微顫,萬般不敢收攏指節。
她知道,一握緊,它們就消弭不見了。
“照影……?”不知道站了多久,父親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池照影低低應了一聲,“嗯?”
“在想什麼呢?”林木問,聲线里擱著些許笑意,在冬夜里顯得有些溫柔,“外頭這麼冷,不要在這里吹風,小心感冒哦。”
“爸爸。”池照影略過他的話,只輕聲喚他,“我可能沒有告訴過您。”
“我愛著一個人。”
池照影攤開手掌,依舊接著不斷飄落的雪花,她掌心的融雪水越聚越多,直到指腹與掌心都復上一層潤澤,她眸光晦黯,連唇色也單薄幾分。
“是嘛,咱們妞兒有喜歡的人了,這可一直沒說過。”林木敏銳地覺察到女兒情緒的不對,他將聲音放得更為柔和,應著池照影的話。
“可以和爸爸說說嗎?”
“她是世上最好的人,最漂亮的女孩,最聰明的姑娘。”池照影輕輕道,“我喜歡她八年了。”
“那很不錯呀,難道是對方不喜歡我們妞兒嗎?”林木往前走了兩步,站在池照影身側,看著自己女兒,做出傾聽的模樣。
“不……可以說,再沒有任何一個陌生人,能像她那般愛我。”池照影聲线有些啞。
“沒有人比她更溫柔了。”她視线有些虛,看著掌心零落的雪花斑駁成一片片愈發虛幻的光斑。
“那是為什麼呢,照影似乎不開心。”林木說。
“我偷偷地喜歡了她八年,沒讓她知道。”
池照影說,“我害怕自己配不上她,她是世界上最優秀的女孩,但她母親不喜歡我,她姑姑不喜歡我,我害怕……”
池照影的聲音愈發低迷,似乎是在踟躕,又好似陷入回憶。
“她值得更好的Omega,她那樣好,好到讓我覺得多她看一眼都是褻瀆。”
“我一直這樣想。所以偷偷地喜歡她,不敢讓她知道。”
池照影繼續道,風似乎大了幾分,雪花旋舞得更為激烈,“可我又很自私,霸占著她,留在她身邊不舍得離開。”
“糟糕透了。”
“我總是覺得自己會離開的,她值得更好的人,而那時我就該離開,所以我對她不好。我占著她身邊的位置,仗著她寵我愛我,肆意傷害她。”
池照影扯了扯嘴角,露出個掩飾性的苦笑,聲线卻發了顫。
“……”林木靜靜聽著,他沒有過多言語,從池照影的話語里他有了自己的判斷,他接過池照影的話,“孩子,這樣是不對的。”
“你該讓她知道,無論相不相配,無論她母親她姑姑喜不喜歡你,但你喜歡她的心意,總該讓她知道。你不能偷偷地喜歡。”
池照影沒有說話,她神色黯然,被冷風吹得眯起眼,看不出她內心所想。
“你喜歡了她八年,你如此喜歡她,你就該讓她知道呀,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你有多喜歡她。就算以後會發生什麼讓你們不能在一起,但你的確應該讓她知道你的心意。”
林木柔聲解釋道。
“想想爸爸當年,如果我偷偷地喜歡你母親,沒有追著她跑那一趟,沒有纏著她那麼久,結局或許就不是現在這樣呢。”
林木耐心地開導自家女兒,他放柔了嗓音,字斟句酌的,連家鄉話的口音也收斂許多。
池照影依舊沉默著,沒有應下林木的話。
半晌,冷風吹得鼻頭發疼,林木想了想,正要繼續說,就見自家女兒肩頭微顫著,突然跪坐在雪地里。
“我知道,我現在已經知道了。”池照影帶著哭腔開口,“我該告訴她的,我該讓她知道,我不該那樣自私。”
就算以後遇見任何事,她總該讓郁離知曉,她深愛著她。
“可已經來不及了,她再也不能聽我告訴她。”
“我把她弄丟了。”
“爸……我把她弄丟了。”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我、我把她弄丟了。”池照影聲聲啜泣著,近乎撕裂的大哭起來。
“你能不能告訴我,哪里能找到她啊……”
池照影跪坐在雪地里,崩潰哭泣著,淚流不止,撕心裂肺。
林木有些愕然。
他恍然想起,前段時間去電影院看的《等風》,里面女兒飾演的阿尹,那場叫他哭瞎了眼抽了半盒抽紙,名為永失吾愛的哭戲,那無措又無力的哭喊。
那幕鏡頭漸漸與此時的池照影重迭在一起。
雪越落越大,池照影的哭泣愈發悲痛。
似乎是要把壓抑許久的情緒徹底爆發,她的哭泣止也止不住,啜泣到哽咽。
“爸,我好想她,我好想她……”
林木聽在耳里萬分心疼,卻也不知該如何安慰,只能蹲下來,伸手抱住池照影,讓女兒在自己懷里哭泣。
“好孩子,不哭。”
池照影渾身癱軟,所有的力氣都用來放聲大哭。
一時間,屋檐下燈光也低暗幾分,空地里女人痛哭的聲音與冬雪作伴。
“可是我好想她,求求你告訴我,怎麼才能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