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州位於大陸最東端,從地圖上看,與其說漫長的海岸线伸入東海,不如說海水侵入陸地,形成一片遼闊海灣。海灣三面被陸地包圍,稱為“晴州內海“最寬處超過四百里。雲水巨大的水量使晴州內海一半都是淡水,海灣月牙狀的缺口處,有一座丁字形島嶼與外海分開,將風浪隔絕於外。無論外海風浪再大,進入內海就變得風平浪靜。對晴州人來說,這個天然良港就是他們的聚寶盆。
船只停在一片紅樹林內,程宗揚拿起從樓船上帶下來的望遠鏡,看向海中的島嶼。
晴州內海散布大量島嶼,一些大島還有市鎮和碼頭。
臧修私下透露有幾座島嶼是海盜們交易的場所,其余小島大都被人購置,成為各家商會和富豪的產業。
眼前這座島嶼面積並不大,岸邊生長著海濱常見的疾藜叢和野豌豆苗,島內高大的喬木間露出房舍一角。
竹籬瓦舍的建築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如果泉賤人沒有說謊,那里便是黑魔海隱藏在晴州的巢穴。
程宗揚慢慢移動望遠鏡。島側有一個小小的碼頭,一條雙桅帆船靠在岸邊,顯然島上有人,但始終沒有看到有人走動,更沒有見到一絲燈光。
程宗揚心里嘀咕:黑魔海的人不會也和鬼王峒一樣都是屬蝙蝠的吧?
泉賤人說,劍玉姬吩咐過,一旦飛鳥上忍抵達晴州,只要在岸邊發出訊號,島上就有人來接應。
從廣陽到晴州一路都是乘船,與外界通訊處於隔絕狀態。
最後一次與劍玉姬聯絡還是在廣陽啟程的時候,透過游嬋告知黑魔海,東瀛來的忍者飛鳥熊藏與御姬奴離開廣陽、前往晴州。
訊息越少越不容易漏出馬腳,劍玉姬就算有通天徹地之能,也不可能從有限的消息中判斷出自己是假貨。
眼下自己已經到了晴州,想見到劍玉姬的真面目並不困難,麻煩的是見面之後怎麼辦。
如果按照死奸臣的說法,劍玉姬能輕易擊殺華妙宗的宗主,修為直比王哲,就這麼把她引出來不叫引蛇出洞,純粹是放虎出籠;將自己的實力全拼上也是白搭。
隨行來的漢子坐在船尾,警覺地望著岸上。這些漢子都是臧修的手下,憑借鵬翼社的身份在晴州隱藏多年,忠誠絕無可疑。
與他們接觸過,程宗揚才知道蕭遙逸為什麼那麼急切兵臨湖上,與王茂弘討價還價。
王哲曾說過,岳鵬舉的星月湖大營是他見過的第一強軍,這些一身本事的漢子怎麼可能甘心做一輩子的販夫走卒?
現在蕭遙逸重新在江州占據一片天地,這些漢子雖然盡力克制,言談間仍不免流露幾分激動。
畢竟他們在草莽中埋沒多年,終於有機會讓岳帥的戰旗在六朝的天空重新飄揚,怎麼能不激動呢?
但也正是這個原因讓程宗揚更加慎重。
孟非卿馬不停蹄地籌備江州之戰,再節外生枝招惹出黑魔海,打亂星月湖的計劃,就算能干掉劍玉姬也得不償失。
程宗揚放下望遠鏡,決定今天晚上就到這里。等見過孟非卿再商量要不要引劍玉姬出來。
就在這時,兩個人影突然從島上出來,一前一後登上船只,接著那條雙桅帆船升起輕帆,駛離碼頭。
程宗揚目不轉睛地盯著船只。
那兩人前一個身材胖大,頭發挽成抓髻,似乎是個中年仆婦;後面那人卻是自己見過的--泊陵魚氏的無夷公子,魚無夷!
晴州城北,銅獅巷。
兩丈寬的台階上豎著一座三層門樓,黑漆大門上繪著兩只雪隼,籥下掛著一排氣死風燈,上面寫著雪隼傭兵團的字樣。
門洞內放著兩行長凳,十六名勁裝大漢整整齊齊坐在凳上,目不斜視,兩手放在膝上,腰背挺得筆直。
仔細看時,那些漢子屁股離凳面還有寸許高度,一個個都身體懸空,穩穩扎著馬步,腳下紋絲不動。
雖然已是深夜,院中仍亮著燈火。剛從廣陽趕回的傭兵漢子正聚在廳中,享用他們返回晴州的第一頓晚餐。
敖潤一回來就去見副團長石之隼,月霜和馮源都在廳中。
月霜從小在軍中長大,對飲食沒有什麼挑剔,吃得也極快。
馮源因為辟谷,只吃了點菜蔬就放下筷子。
“副隊長,”
馮源道:“我去把老張的東西收拾一下。”
月霜也放下筷子,“等等。我還有點錢,你給老張家里送去吧。”
“哪怎麼成?”
“不用多說了。”
月霜站起身,“他家里還有父母子女要養。跟我來。”
“哎。”
馮源想起副隊長雖然不富,但老程有些錢的樣子,便答應下來。
傭兵團的女子並不多,月霜住在偏院一間廂房。
她撿出鑰匙正要開鎖,忽然又停住了。
馮源在後面看到她頸後發絲像遇到危險的小貓一樣突然豎起,不由一愣。
他剛張開口,月霜一手朝背後伸來,打了個噤聲手勢,美目緊盯門鎖;門上銅鎖已經兩個月沒有開過,上面有一層薄薄灰塵,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異樣,但落在月霜眼中,立刻看出這個鎖剛剛被人動過。
開鎖的人肯定是個大行家,留下的痕跡極淺,如果不是她在六扇門待過,鎖上又積了灰塵,未必能看得出來。
月霜一手按住劍柄,全副精神都集中在門後。那個人並沒有走,此刻正在房中等自己回來。
“火。”
月霜悄悄在身後寫了個字,讓馮源小心戒備,隨時准備使出火法。
瑪源有些緊張地點頭,也不管月霜能不能看到,急速念誦咒語,准備施法。
在月霜准備出手的刹那,一只野貓突然踱出來,“喵”的叫了一聲。
“呀!”
馮源大叫聲中,雙手揮出一道火光。
“喵嗚!”
那只野貓被火焰掃中,尾巴頓時著了起來,慘叫著撲到門上。
月霜氣得大叫,“馮大法!你個笨蛋!”
馮源施過法後,臉色一下變得蒼白;他咽了口唾沫還沒有開口,緊鎖的房門突然打開。
一只玉手伸來挾住著火的野貓扔進室內,接著“叮”的一聲,橫臂擋開月霜的利劍。
房中出來的是名女子,她頭發兩鬢和腦後向下挽起,在額頂用粉色發帶扎住,髻上簪著一排扁寬的木笄。
身上穿著黑色廣袖短衣,腰帶極寬,上面扎著金色系繩,在腰側垂下兩條穗帶。
腳上穿著白色布襪,踏著一雙木屐。
晴州港海客極多,馮源一眼認出這女人挽的是東瀛倭人的半玉髻,衣服也是東瀛式的吳服;她臉上戴著黑色面罩,發絲遮住雙眉,只露出一雙眼睛,手中用來擋住長劍的是一枝兩尺長的竹杖,兩端包著銅頭。
月霜厲聲道:“你是誰!”
那女子默不做聲 ,短杖在掌中一旋,敲在月霜劍鍔前寸許的位置。
月霜虎口劇熱,幾乎丟開長劍。
她咬緊牙關,長劍猶如飛鳳,劍光霍霍朝那女子逼去。
蒙面女子身形微閃,從門口闖出,露出背後一只包裹。
“原來是個賊!”
月霜嬌叱道:“把東西放下!”
蒙面女子竹杖飛舞,杖端銅頭不斷擊在劍上,擋住月霜的攻勢。
馮源見識過月霜的功夫,比起敖老大只稍差一线,可此時長劍被這女子用短棍一擊立刻歪到一邊,顯然功力遜了一籌。
馮源一邊運著法訣,一邊扯開喉嚨叫道:“來人啊!有賊!”
月霜一連十余招都被那女子擋住,眼看她身形游魚般從劍影間逸出,隨時可能從自己劍下溜走,不由銀牙一咬,長劍陡然放出光華。
月霜這套真武劍是王哲親傳的破敵招術,屬於太乙真宗絕技之一,只是施展時極耗真元;限於體內寒毒,月霜平常很少使用。
但那女子拿的包裹是自己要緊的物品,無論如何也不能被這個來路不明的女子奪走。
月霜長劍斜挑,劍光撕開黑暗,閃電般將走廊照得通明。蒙面女子烏黑眸子在劍光下閃亮起來,她竹杖劃了半個圓弧,擊向月霜的劍鋒。
月霜嬌叱一聲,一招斬妖,劍走中宮,劍上吞吐出無堅不摧的劍氣,斬在竹杖正中。”叮”的一聲,蒙面女子短杖外面的竹筒碎裂,露出里面銅制的內膽。
月霜一不做二不休,劍氣再張,將銅杖一斬為二。
中空的杖身跌出一串古怪物品,有繩索、抓鈎、暗器……但這會兒還沒來得及使用就全部作廢。
蒙面的東瀛女子被真武劍逼在下風,短短三招就數次遇險。
月霜劍勢越來越凌厲,劍氣縱橫間,將她的退路盡數封死。
眼看失去短杖的東瀛女子就要大敗虧輸,月霜熾熱的丹田突然升起一絲寒意;她情不自禁地打了個冷顫,劍上光華陡然一黯。
蒙面女子抓住破綻,一直藏在袖中的左手猛然翻出,與月霜對了一掌。
雙掌相交,月霜臉色一下變得雪白。
她冒著寒毒發作的風險使出真武劍,卻沒料到寒毒會發作得這麼快。
如果面對尋常的江湖好手,她還有機會慢慢調理氣血,但此時碰上真正的高手,立刻吃了大虧。
右手的真武劍只施了一半就無力支撐,劍上耀眼光華迅速退去。
掌力重重撞入經脈,帶來血脈逆行般的劇痛。
月霜蒼白的面孔泛起一抹病態嫣紅,只要對手的真氣侵入丹田,自己立刻受到重創,能不能保不住性命還在兩可之間。
蒙面女子冷冷盯了她一眼,已經侵入經脈的掌力突然撤回一半,余力仍然將月霜震飛;接著她身體一旋,穿著木屐的纖足踢在馮源胸口,借力飛上檐角。
馮源滾地葫蘆似的滾到一邊,但他那聲叫喊已經驚動傭兵團,幾名好手早已攀上屋潘截擊這個不開眼的蟊賊。
堂堂傭兵團竟然被賊偷了,說出去是讓傭兵團丟人。
蒙面女子風一樣從屋脊掠過,木屐在瓦上發出清脆的格格聲。
兩名搶過來阻攔的傭兵漢子剛一交手就被她竹杖擊中要害,痛叫著從屋頂跌下。
另外幾人距離尚遠,來不及合圍。
眼看那蒙面女子就要掠過高牆,一道銀光流星般從傭兵團主樓飛出射在東瀛女子肩後。
蒙面女子身形微微一晃,只差了一步沒有跨上牆頭,跌落在地。
眼看傭兵團的漢子將要截住這個女賊,忽然一根繩索破空而出、越過高牆;蒙面的東瀛女子挽住繩索,借勢躍到牆上,接著張開鴉黑雙袖,背著包裹悄然沒入夜馮源摔在階下,饒是那東瀛倭女沒想要他性命,這一腳也踢得他胸口劇痛難當,險些閉過氣去。
他?牙咧嘴地捂著胸口,半晌才叫道:“火!火!”
月霜的房間濃煙四起,那只野貓不知引著什麼東西,整個房間都燒起來。傭兵團的漢子們紛紛涌出,有些救火,有些去追那個女賊,亂成一片。
月霜被蒙面女子一掌震退,這會兒靠在柱子上臉色雪白。她咬著失去血色的唇瓣,身體微微戰栗,良久才透出一口氣,面色漸漸恢復正常。
敖潤聽到叫聲就從主樓跳下,但還是晚了一步,連片衣角都沒撈到。他躍上牆頭吼道:“狗日的!哪兒來的蟊賊,敢打我們雪隼團的主意!”
“老大,”
馮源捂著胸口道:“你瞧瞧這個……真古怪。”
旁邊一只手掌伸來,從馮源手中拿過那枚從竹杖中掉落的暗器。馮源打個哆嗦,回過頭才松口氣,“石團長。”
雪隼傭兵團的副團長石之隼挾住暗器,反復看著。
他身形細瘦,穿著寬大衣衫,似乎一陣風都能吹走。
但晴州的傭兵行都知道,雪隼團的石二爺一手暗器功夫出神入化,與大佬薛延山合力打下雪隼團的名頭。
馮源道:“那女賊有點像倭人,會不會是那個什麼浪人……”
旁邊見過倭女的同伴也道:“是有點像。這些浪人也太浪了吧?敢惹到我們雪隼團頭上?”
石之隼仔細看了半晌,把那枚暗器放在鼻下嗅了嗅,“是東瀛忍者。”
他彈開暗器,搓了搓手指:“叫老敖回來吧,既然是東瀛來的忍者,他追上也沒用。”
晴州河網密布,水運極為發達,臨河的宅院大都有自己的碼頭。
程宗揚乘船從晴州內海直接駛到居住的宅院後面,沒等停穩就跳下船,快步走進院內。
“死丫頭,你猜我遇見誰了?咦?你怎麼渾身都是水?”
“人家剛才出門了嘛。”
小紫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程頭兒,你遇見誰了?”
“魚無夷!”
程宗揚把自己看到的情況說了一遍,摸著下巴道:“看來姓魚的與黑魔海關系不是普通深呢。”
小紫用巾帕抹著發絲水珠,眼珠一轉:“聽魚家的傻瓜說,武二那個大笨瓜殺錯人,死的倒霉鬼就是他弟弟。”
“沒錯,西門慶那個大賤人肯定是黑魔海的人。”
程宗揚道:“魚家和黑魔海早有勾結,所以姓魚的才千里迢迢跑到五原城和他見面。”
魚家與黑魔海的關系是合作,還是像太湖盟一樣被強行收入黑魔海麾下並不重要。
問題是他們走到一起有什麼圖謀?
程宗揚擰眉思索良久,眼前忽然一亮,“說不定姓魚的與西門大賤人見面是為了潘姐兒!”
想通其中關鍵,程宗揚思路清晰起來。
武二郎本來是為了找西門慶的晦氣,替哥哥武大報仇才潛入五原城。
西門慶是醉月樓座上客,與蘇妖婦也不陌生,武二郎在采石場的事不可能瞞過他的耳目,那麼西門慶為什麼沒有趁機除掉武二,消除這個隱患呢?
聯想到魚家在雲水攔截光明觀堂座船的舉動,答案便呼之欲出。西門慶沒有趁機除掉武二是拿武二當誘餌,引潘金蓮上勾!
不出西門慶所料,當小香瓜偷跑到南荒時,潘金蓮因為武二郎來到五原城。
西門慶和魚無疾明知道她就在城內,還公然在鴛鴦樓宴飲,顯然是一個專為潘金蓮設計的陷耕。
只是他們沒料到武二這頭猛虎會突然出籠,擊殺魚無疾、血濺鴛鴦樓,讓西門慶的苦心策劃成為泡影。
程宗揚突然大叫一聲,“不好!”
小紫皺了皺鼻子,“你叫得好大聲。”
“潘姐兒要倒霉了。”
程宗揚道:“你也見過,魚無夷修為雖然不弱,但比起潘姐兒還差了老大一截。他怎麼有膽量劫光明觀堂的船?而且一點面子都不給潘姐兒留?”
小紫眼睛慢慢亮了起來。
“結論只有一個:黑魔海肯定有對付光明觀堂的手段,只不過必須與魚家合作。”
程宗揚道:“所以開始是西門慶與魚無疾聯手,然後是魚無夷和黑魔海那個年輕人聯手。我敢肯定他們用的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手段,極可能是魚家毒藥和黑魔海的邪術合用。嘿嘿,潘姐兒運氣真好,第一次有武二郎攪局,第二次又撞上我們,黑魔海和魚家兩次都沒有機會出手。”
小紫道:“程頭兒,你好聰明哦。”
“哼哼,我的智慧平常舍不得用!現在你知道它有多高明了吧!”
“程頭兒,我好崇拜你哦。”
小紫跳過來擁住程宗揚的脖子,笑整如花地說:“不要生氣啦。”
程宗揚正在得意,聞言不由一愣,半晌才叫道:“我干!你又做什麼了?”
程宗揚一把掀開簾子,只見泉玉姬背對房門屈膝坐在箱內。
她頭發梳成倭式的半玉髻,用粉紅發帶扎住;半邊衣服脫到腰間,雪白肩膀贏露著,里面嵌一枚古怪暗器。
暗器有兩寸長短,形狀像一片羽毛,針狀羽管深深刺進肌膚,正不斷吸食鮮血。
“怎麼回事?”
小紫道:“人家讓她去取一件東西,誰知道她那麼笨,驚動傭兵團的人。要不是我扔了只貓,她說不定就被人捉住了呢。”
程宗揚回過頭,“死丫頭,你們搞什麼鬼?跑到傭兵團偷別人東西?還扮成忍者?是不是怕我麻煩不夠多啊!”
小紫嘟起小嘴,“人家只是拿來看看。”
“那是傭兵團!不是菜店!你以為敖潤他們都是笨蛋?讓你們想來就來、想去就去?”
程宗揚停頓一下,“月霜怎麼樣?”
泉玉姬道:“奴婢與她對了一掌,並沒有使力。”
程宗揚哼一聲,“這是什麼東西?銀鵝毛嗎?”
小紫道:“雪隼傭兵團副團長石之隼用的銀隼箭。中間是空的,能夠放血。
外面還有倒勾,一射中就拔不出來。”
小紫拿出一柄小刀朝泉玉姬招手,“過來吧。”
“古嗎朴思蜜達,謝謝主人。”
泉玉姬屈膝跪在小紫腳邊,彎下腰。小紫割開她傷口皮肉,將那枚銀隼箭從她肩頭取出來。泉玉姬咬緊牙一聲不吭,鼻尖卻滲出冷汗。
小紫翻掌在她頸側一切。泉玉姬昏迷過去,傷口鮮血猛然濺出。
程宗揚拿過那枚暗器,只見銀制羽管上布滿倒鈎;如果上面再喂些毒藥,泉玉姬的傷勢就不只這麼一點。
小紫對泉玉姬濺血的傷口理都不理,似乎死了也與她無關,最後還是自己看不過去點了泉賤人的穴道,幫她止血。
等泉玉姬呼吸平穩,程宗揚抹去指上血跡:“你們拿了什麼東西?”
“呶。”
小紫指了指案上的包裹。
包裹並不大,似乎沒有裝多少東西,看起來有點眼熟。
程宗揚猛地想起從王哲軍中離開時,參軍文澤給自己和月霜各自准備馬匹和食物,當時這個包裹就在月霜的馬上。
包裹內是幾件平常衣物,看起來像是小孩子穿的,但都是軍服,衣角帶著左武第一軍的標記。
衣物下面放著一只嬰兒用的金鎖,但和一般嬰兒金鎖相比,式樣有些古怪,尤其是上面嵌的寶石,對嬰兒來說太貴重了。
程宗揚心里一動。
這些東西多半是月霜小時候用過的,如果是這樣,那只金鎖很可能是岳帥留下的遺物。
死丫頭嘴上雖然不說,心里一直惦記著,畢竟姓岳的什麼都沒有留給她。
程宗揚放軟口氣:“拿就拿吧,還傷了人。你讓我怎麼見老敖他們?”
“都是那個新羅賤人太笨了,連拿東西都做不好。不要生氣啦。”
說著她抱住程宗揚的手臂,在他嘴上親了一口。
心里那點氣憤被她一親立刻煙消雲散,程宗揚佯怒道:“再親一口!”
“小氣鬼。”
小紫甩開他的手臂,然後解開濕衣。
“又來刺激我!”
程宗揚火大地瞪著死丫頭。
小紫吐了吐舌頭,脫掉外衣,露出雪白胸乳上龍角狀的皮甲,還沒等他看清就旋身披上衣物。
程宗揚叫道:“想脫給我看,你就穿慢點啊!”
小紫咯咯笑道:“下次請早。”
程宗揚朝箱子看了一眼,“泉賤人會不會知道魚家的事?”
“撒謊!”
程宗揚叫道:“我說什麼撒謊了!”
小紫撇了撇殷紅小嘴:“你明知道她不會曉得還這麼說,不就是想找個理由玩玩她嗎?”
程宗揚被揭穿心事,不由惱羞成怒:“胡說!她正受傷,我有那麼禽獸嗎?”
小紫大度地擺擺手,“你想玩就去玩吧,我就裝不知道好了。”
程宗揚賭氣道:“不玩了!我要抱著你睡覺!”
“程頭兒好壞,又想睡人家。”
“喂,別忘了你是我的侍寢奴!跟我睡覺是天經地義!”
小紫很聽話地撲到程宗揚懷里,“那好吧!”
“哇!這麼乖!”
程宗揚毫不客氣地抱住小紫撲到床上,忽然肩上一麻,接著胸、腹、腰、腿都被她封住穴道。
小紫翻過身把他身體擺平,然後躺在他胸口,像蓋被子把他手臂拉起來繞在自己腰間,一臉幸福地說道:“程頭兒,你身上好暖和哦。”
程宗揚哭笑不得,“死丫頭,你太過分了吧?”
“你不是要人家陪你睡覺嗎?哎呀,你頂到人家屁股了。”
小紫手掌伸到臀下,把他陽具推到一邊,笑道:“程頭兒,你真的好硬呢。”
說著她小手一松,那根陽具又直挺起來,小紫撥弄幾下也沒按下去,於是她分開雙腿,將火熱陽具放在腿間。
陽具隔著衣物摩擦著少女細嫩肌膚,程宗揚心頭一陣激蕩,在她耳邊小聲道:“死丫頭,什麼時候給我吃?”
“其實很簡單啊。”
小紫舒服地閉著眼,悠然道:“就像剛才,如果是你點住人家穴道,人家就乖乖給你吃了。”
程宗揚悻悻道:“我一輩子也沒你那麼奸詐。”
“程頭兒,你好謙虛啊。”
小紫閉眼笑道:“你整天都和雪隼團的人在一起,是不是想把他們收過來?”
程宗揚停頓一會兒,慢慢道:“也許你不明白。我們這一代都把享樂放在生活前面,真正有野心的人其實很少。在建康時我經常想,六朝生活這麼太平,一眨眼就過完一生,不也很幸福嗎?”
小紫沒有說話,像睡著一樣靜靜閉著眼。
程宗揚自言自語:“雖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但我相信這個世界曾經有很多像我這樣的人。開始我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麼很少留下自己的名字,後來我想通了。
和這個世界的人相比,我們並沒有太多優勢,甚至是劣勢。論能力,像我這樣本來就不怎麼出眾的人,憑什麼和王茂弘、謝安石那樣的人中龍鳳相比?把我們這種人扔在這里,大多數只有被淘汰的命運。偶爾有幾個幸運兒像你爹爹那樣,可能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幫助,突然間光彩奪目,可即便是你爹爹,再過五十年、一百年,還有多少人記得他?”
小紫呢噥道:“人家才沒有爹爹呢。”
“好吧,就說姓岳的。他武功有多高不好說,但結的仇家肯定是天下第一。
那麼多人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等他的仇家都死光了,還有什麼能留下來呢?”
“很多人可能都在人群中默默無聞地過完一生,最多過得比別人好一點。對於我這種沒什麼野心的人來說也沒什麼不好。所以我以前總提不起精神做事,反正那些事不是被人做過,就是徒勞無功,還不如多享樂幾天。”
程宗揚嘆口氣:“直到那天被蘇妖婦打醒,我才知道眼前的太平日子就像蠟做的城堡,一點小火苗就能把它融化。想要安安穩穩過日子就要把城堡變成水泥的。等我真想做事時才發現身邊可用的人太少。會之他們是殤侯的人,小狐狸是星月湖的人,雲老哥是雲家的人。我不是信不過他們,但我需要自己的班底,和任何人發生利益衝突仍站在我這邊的人。”
“敖潤幾個不是什麼名聲顯赫的大人物,但都是熱血漢子,值得一交。”
程宗揚笑了起來,“還有那個平山宗的大法師,他的火法倒讓我想出一件東西,找機會試一下……喂,死丫頭,你不會真睡著了吧?”
“不要吵。人家正在考慮要不要讓你吃……”
“我說著玩的。”
程宗揚小聲道:“你氣血還沒有恢復,再流血我可舍不得。”
小紫在他胸口動了一下,“你可以去采六扇門那個女捕快的花啊。”
程宗揚哼了一聲,“你以為我是精蟲上腦的大淫蟲嗎?”
“不是嗎?”
“閉嘴!”
程宗揚氣哼哼道:“反正今晚抱著你睡覺就夠了。”
“不要後悔哦。”
從黑甜的夢鄉中醒來,程宗揚睜開眼睛,一縷烏亮發絲垂到自己頸間,小紫伏在自己胸口睡得正熟。
晨曦從窗擺透入,她嬌美面孔猶如海棠。
程宗揚忍不住親了她一口,發現自己穴道已經被解開。
程宗揚露出壞笑,手掌毫不客氣地伸進她衣內,撫摸她細嫩的肌膚。
剛摸了一把,房門突然響了兩下,臧修在外面道:“公子,孟團長剛回來,請公子去總社見面。公子?起來了嗎?”
一直閉眼裝睡的小紫咯咯笑了起來。程宗揚氣惱地在她臉上摸了一把,“笑什麼笑!有我摸你的時候!”
一邊轉頭道:“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孟老大也真是……晚半個時辰回來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