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她有記憶的童年里。
養過一株含羞草。
那段時間好像家家戶戶的陽台上都栽著這麼一小盆。
她不是趕流行,不過覺得含羞草好玩,單純想自己每天親自看看這種神奇的草而已。
那天她媽媽下班回來,帶了一株很小的含羞草。
她多高興啊,心心念念終於盼來了。
於是她每天都去觀察它,沒事就摸摸它,一到澆水就自告奮勇去給它淋水,太陽出來就給它曬曬,下大雨了就給它放進來
日子一長它越發茁壯,葉子越來越大。
但她已沒有那麼事無巨細。
她已窺破含羞草的神秘。
都說當父母了才能體會和明白自己父母的難處和感受。
這個道理她覺得適用於任何時候,任何事情,說白了就是換位思考。
但她覺得,更多的,是因果報應。
比如這個時候。
兜兜轉轉,她好像站在當時的陽台上,隨風飄搖——
她成了那株含羞草。
生物老師還是那個生物老師,臉上看不出開心的痕跡也看不出不開心的痕跡。
但她的臉上能看出,不僅能看出開心與否。
還能看出她的委屈和傷心。
她原先不覺有哪里不對。
不過是你教課,我接受。
一切如常,她大概也沒仔細想,自己接受的也毫無抵抗。
命運成長都是你說來就來
本是花鳥市場一株不起眼用來換價的商品,卻有你如此悉心相顧
它含羞,害怕,最終還是為你所開
漂泊隨意慣了,你也沒對它多好
不過它感受到,自己不是一個人
但你說走就走,不給一點機會
它也不知道曬多久才是吸收陽光而不是被曬傷
它毫無防備的就面臨從前從不是問題的問題
不過是
少了你關注而已
她心里不能說不是震撼的。
震撼於內心深處的那股酸楚,來的如此強烈而明顯。
於是,她想——
誰能陪伴她。
不,換她更喜歡的方式說——
她希望誰能陪伴她。
她之前沒想過這個問題更不用說是誰了。
但現在——
她知道了。
英語老師看到她和班長走在一起,還沒走過來就打趣他們。
她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生物老師,生物老師也看著她,她第一次這麼鼓起勇氣沒有避開他的目光,卻看不出他是否在意或關心與否。
他說:“衛生都做完了?”
班長畢竟是班長,立刻很負責的說:“都做完了,桌子板凳都碼好了,其他衛生我都檢查過了,保證學校檢查給滿分。”
其實還差她擦的那扇窗戶沒看,但班長撇去這一點沒說。
生物老師點點頭,手里抱著一沓摞的很高的資料看著卻毫不費力,那沓資料擱她身上估計就翻了,但他抱著很輕松。
英語老師正在和班長套他和樂音的話,倆人一個努力挖坑套話一個不好意思,雙方正說著突然聽到旁邊冒出一個聲音。
“老師我幫你抱一點吧!”
生物老師本來就一直在看她,另外兩人倒是一下看過來有些莫名其妙。
她到底是一時衝動還是想了許久沒人知道,但她微粉的雙頰泄露了她內心的焦灼和緊張。
班長看到生物老師手里那麼高的資料反應過來,“啊對啊,老師我來抱吧。”
生物老師終於舍得把視线從她臉上轉移,一臉平淡的對班長說:“放學了就趕緊回去吧,你們學習任務重,早回去把作業寫了。”
英語老師也站過來,貼在他旁邊,善解人意道:“這是晚上老師們開會用的,沒事,不用你們幫忙,快回去吧啊~”
班長撓撓頭,看了眼她又看了眼生物老師,應了聲好,接著又說了幾句話就准備和她一起告辭。
兩個老師點點頭,就先行一步。
萬沒想到她此刻的執拗如此堅持,“我,我想幫你。”
班長身子都已經往前走了聽她有些發顫的聲音驚訝回頭,英語老師似乎也有些怔愣,生物老師這哪里像是要人幫的樣子了,就是看他力氣大,才把東西全給他抱著,如果要幫忙她早分擔了,這麼想著,英語老師笑盈盈的說:“樂音沒事的啊,快回家吧,就是十沓這樣的東西你們覃老師也能搬得動,別擔心~”
她只是看著他不說話,甚至還暗暗用門牙咬住了下唇的一角,看起來固執吧又缺了點我行我素的囂張,看起來可愛吧這臉黑沉沉的又實在看著不是幅開心樣兒。
班長不知道她抽什麼風,只是覺得此行完全沒有必要,但下一刻他聽到生物老師開口。
“確實有些費勁,過來吧。”
英語老師瞪大著眼,不可思議的,眼睜睜的,看著站在一旁一口氣能拉動十頭牛的生物老師分了一沓資料給小跑過來的學生,說是讓她幫忙還真的毫不客氣,一分就是一大半,她看那學生接的磕磕碰碰,她是看的顫顫驚驚就怕一個不注意那資料就把這小姑娘給壓垮了,在那學生快接不住的時候他才收手。
英語老師突然想起物理老師和她說,老覃有個怪癖,愛整學生。
她當時正喝著玫瑰花茶,聽他這麼一句差點沒笑得把自己嗆住。
他那麼一個人還能整學生?要整也只能說是他太嚴厲了,整的學生都怕他,尤其他出題還變態。
當時那物理老師坐在另一張辦公桌上,捧著從她這順過去的玫瑰花茶,輕輕嘬了一口,很大佬的搖搖頭。
“不是這個整。”
她倒好奇了,但物理老師不說了,還眉毛挑的老高,神秘兮兮的說:“天機不可泄露”。
她當時不懂什麼意思,但物理老師說完這個又沒說什麼,她也就當聽了個笑話,也沒放在心上。
但這一刻,他們三個人並排走在路上,甚至那個學生有些落後,漸漸有跟在他倆後面跑的趨勢,但她怎麼也不覺得,旁邊的這個人,是在和她並排走。
然後就想到物理老師的話。
英語老師知道,學生都怕生物老師。
他嚴苛,仔細,獎罰分明,還容不得一點虛假。
英語老師忍不住瞥了眼那學生,她正專心抱著那一沓東西生怕碰掉,走得快又小心。
一副認真幫忙無可挑剔的樣子。
可還是有些奇怪。
但你若真要仔細去想其中的不對勁,英語老師是個成年人,自然能想到一些,尤其她自己還喜歡他,但正是她喜歡他,所以她不敢想。
學生和老師,還是這麼個老師,還是這麼個學生。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資料並不是送往任何一個辦公室,而是送到辦事樓的一號會議廳。
她有些喘,把東西小心的從自己胳膊上推到桌子上後,她仿佛十月懷胎大肚子卸貨瞬間輕松,靠在一邊,兩只手臂甩來甩去。
英語老師笑著表揚了她幾句,她尬笑了兩下,見生物老師在一旁給那堆資料分門別類,英語老師也跟在旁邊幫忙,她一個人站在一邊,但她沒覺得別扭,反倒站著沒走,就這麼看著。
然後他就這麼偏過來頭,看著他,雙眼如炬,她呼吸瞬間有些打亂。
“還想幫忙?”
她搖搖頭,那資料封面一串英文,她看懂字母就不錯了,英語和理科一樣,在她面前,她都是文盲。
生物老師看她這下倒是飛快的搖頭了,笑了:“那回去吧。”
英語老師也從他那邊抬起頭,和她再見。
她步子前前後後左左右右挪了幾下,終於出聲了。
“老師。”
兩個老師紛紛回頭,但他眼神看著她,知道她在喊他,邊看著她不說話。
她說:“你們什麼時候開會啊?”
英語老師說晚上8點30,然後問她怎麼了。
怎麼了,沒怎麼,大概就和剛剛一樣。
鬼使神差的。
今天好像她總是在突破自己。
“我想補課。”
這句話不是在回答英語老師的問題,英語老師也沒明白補課什麼意思,便下意識的看了眼生物老師,見他停下了手里的動作,直起身。
“怎麼補?”
沒想到他會這麼問,英語老師和她,一個摸不著頭腦,一個內心慌張。
“上午那套生物卷子的作業,我寫完了,想讓老師給估個分。”
“你自己估了嗎?”
“估了。”
“多少分?”
“六……十幾吧,我對的楊燦的答案。”
他突然笑了,“離八十還差近二十分……那是應該補補了。”
英語老師聽的一頭霧水,但看他們對話接洽自如,便好奇想問問,生物老師突然給學生做了個安排——
“你先去我辦公室等我,6點15我會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