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潮濕而陰暗,四周的牆壁只簡單地用石灰泥了一層,屋頂是那種秫秸扎成捆做成的,由於年代久遠的緣故,顯得黑乎乎的。
好在地面上鋪了一層磚,再加上拾掇得干淨利落,看起來並不凌亂。
堂屋里正面擺放了一張老式八仙桌,桌子上一只大大的鏡框,鑲嵌著一張大眼睛、高鼻梁,扎著一對馬尾辮的姑娘相片。
“這是……”
將軍很感興趣地問,說實話在這樣的山村,這樣的環境下,能看到這樣的姑娘,已經讓人很感到驚羨了。
芙蓉花樹下,疑為天上人,將軍感概地想。
仿佛在荒原上看到一簇鮮紅的野菊花,淡靜素雅。
“是不是我變得很丑了?”
阮梅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種俏麗。
“是你?”
將軍這才細細地打量著面前這個只倉促地見過一面的女兒,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嘴唇棱角分明,兩只小酒窩明顯地鑲嵌在紅潤的臉上,的確長的不俗,只是比照片上多了幾分成熟和抑郁,但卻更有女人味。
“是有點變化。”
將軍感嘆地說。
“這是我十六歲照的。”
阮梅嘴角上流露出一絲笑意:“爸爸,您喝茶吧。”
她雙手遞過來,放在八仙桌上。
“你媽媽呢?”
將軍終於道出來意,自從阮梅上門隱約地訴說了自己的身份,將軍便有了一絲見面的衝動,只是自己現在這地位和身份,讓他暫時按下那想法,賓館里的再次艷遇,如果說這算艷遇的話,讓他下定了見面的決心。
“媽媽……”
阮梅臉色一下子沉郁起來,低下頭,“媽媽去年去世了。”
說著腮邊掛著一絲淚花。
看得將軍那多年形成的鐵硬心腸一時間也柔情頓生。
“媽媽臨走之前,唯一的願望就是能見你一面,可她連這個願望都沒能實現。”
阮梅的鼻音里就有點哽咽,說著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睛:“她只是拉著我的手,說,孩子,你命苦呀,娘對不起你。”
將軍感到眼睛潮濕起來,他強忍著,咳嗽了一聲,心里在為這個女人的命運感到悲哀。
“爸爸……”
阮梅說到這里掀起門簾:“你進來一下。”
她從鋪著席子底下的一個破棉絮里抽出一個小包,遞給他。
“這是媽媽讓我交給你的。”
將軍顫抖著打開那包了幾層的厚厚棉布,一迭手工絎的鞋墊整整齊齊地擺放在那里,他疑惑地抬頭看了女兒阮梅一眼。
“娘說,那是她為你絎的,每年一雙,只是希望以後見到你,能親手送給你。”
阮梅哽咽起來。
她不知道怎樣向面前的父親表達母親對她的一片神情,要知道農村里的孩子從來就是不善於表達感情。
“哎……真難為她了。”
雖然只是一面之交,在將軍多年的戎馬生涯中,也不曾再次想起那一夜之歡,但看到她對自己如此深情,也不覺為之動容。
拿著女人灌注了一生的感情和眷戀,將軍的手有點顫抖了。
“你男人呢?”
他知道這個家必定有一個撐起來的男人,想起那個和自己有了一夜歡愛的黎婧婧,面對著自己的女兒,他多少有點內疚。
阮梅聽了這話,臉色不知為什麼一下子變得蒼白起來,嘴囁嚅了幾下,沒有說出來,忽然扭過頭,抽噎起來。
連一向從容鎮定的將軍都有點慌手慌腳起來。
看著自己的女兒,不自覺地走上一步。
“爸……”
阮梅輕輕地偎在他肩頭,捂住臉哭了。
將軍一下子預感到這個未見過面的女婿肯定不在了,他的虎目再也堅強不下去,一滴眼淚順著眼角流下來。
屋子里靜得只有女兒隱隱的悲泣聲和兩顆心髒劇烈的跳動聲。
時間仿佛停止在那個年代,那個抗美斗蘇擊印打越、艱難前行、奮力崛起的裂變時空。
過了好久,阮梅才止住了哭泣,對著父親不好意思地心酸地笑了一下,將軍趕緊用大手抹去了她腮邊的淚珠。
“娘說我苦,其實她才是最苦的,”
阮梅依偎在父親的懷里,感受著平生第一次的父愛享受,在這個世界上,確切地說,她不知道父愛的滋味,不知道男女感情的碰撞,有的只是逆來順受和屈從忍讓。
她悲悲切切地向父親訴說著這個家不為人知的事情。
“你走後,娘不久就懷了身孕,在農村里沒過門就挺著大肚子最被人看不起,不得已她嫁給了比她大十幾歲的腿腳有點跛的男人,後來就生了我。”
阮梅的表情里對娘有著無限的依戀,在這個世界上,只有娘給了她溫情和關懷。
“爸知道委屈了你娘。”
將軍緊緊地摟著女兒的肩膀,一縷情思飄散到那個動蕩的年代。
“可娘並沒有怨恨你,她只是常常念叨你,盼望著戰爭早日結束,能和你見上一面。”
阮梅回頭望了將軍一眼,似乎向父親傳達著娘的深情。
“在我十四歲的時候,那是個端午節,”
阮梅臉上顯得凝重起來,似乎不願意回憶那個時候。
“娘割完了麥子,又和我一起包好了粽子,還沒等煮熟,娘就累得躺下先睡了,我伺候好爹吃完了飯,正准備洗腳上床,誰知爹就把我抱上床。”
阮梅說到這里低下頭,輕輕地抽噎起來。
將軍似乎意識到什麼,但又不敢相信那是事實。
“爸……”
阮梅暗暗地擦了擦眼淚,眼睛里充滿著恨意:“那晚,爹糟蹋了我。”
“真是個畜生!”
將軍一下子衝口而出,他想不到憨厚淳朴的農村里竟然也有這樣的禽獸。
雙手不自覺地摟緊了靠在自己肩頭的女兒:“你娘不知道?”
“娘後來知道了,可娘掰不過爹,”
阮梅長長地嘆了口氣。
“從那以後,他就……爸……我想你,想見到你,”
她俯在將軍的肩頭抽動著肩膀哭得很傷心:“你知道,每當娘提起你,我心里就有一股甜蜜的感覺,我想有一天如果我見到了爸爸,那該多好。”
她忽然向往地幸福地笑了,雙手抱住了將軍的胳膊。
“那你以後就找了男人?”
將軍撫摸著阮梅的瘦削的肩膀,無限憐惜地問。
看到阮梅搖了搖頭,那一頭秀發弄得他臉上癢癢的,不覺手抓住了輕輕地梳理著。
“從那以後,他就要我和娘一起伺候他。”
“你說什麼?”
將軍怒吼了一聲,一把將女兒推開去,兩眼瞪得比銅鈴還大,憤怒的胸脯一起一伏,恨不能掐死那畜生,“這個畜生!他在哪里?”
憑將軍現在的身份和地位完全可以置他於死地,不費吹灰之力。
阮梅幽幽地說:“他早已經不在了,要不我也不敢到帝都去找你。”
“閨女,你受屈了,爸對不起你。”
他疼愛地將女兒緊緊地抱在懷里。
父女兩人一時沉浸在天倫和諧之中,阮梅將臉蹭著父親,親昵地在他的耳畔呢喃著,融化著將軍那久違了的父愛。
好久,將軍輕聲地問:“你沒找男人,那婧婧是……”
棱角分明的臉上,被父親的大手溫存地抹拭著委屈的淚水,阮梅一時間感到幸福極了。
她握住了爸爸的手,讓彼此的親情互相傳遞著。
“我十八歲時,生了婧婧。”
阮梅象是訴說一件極普通平常的事。
“你是說,婧婧是那畜生的?”
意想不到的事又讓將軍意外了一次,痛恨了一次。
“爸,我知道那是罪孽,可女兒別無選擇。後來娘為了保護我,就在他糟蹋我時,主動承接了他的噴射。”
“閨女。”
將軍平生第一次哭了:“我沒有照顧好你。”
阮梅看到父親的哭,淚水再一次嘩嘩地流下:“爸……別哭,一切都過去了。”
她轉過身來,用手捧著父親的臉,為他抿去淚水。
她作為女兒,第一次享受到父愛,享受到親情,自然感到無比的快樂。
沉部長也為女兒的真情所感動,他第一次象孩子似地傻笑著,感受著女兒輕柔的撫摸。
父女兩人在這偏僻的山村里,輕輕地愛撫著彼此的臉,款款地呢喃訴說著,將人世間至情至愛的心意表達出來。
“那你娘為他……”
他圈起女兒的身子,將她盡情地摟抱了,象小時候擁著珊珊一樣。
“娘為他生了兩個,都已經結婚了。”
阮梅摸著將軍突起的下巴。
“你後來就……”
兩人的淚花都在眼眶里打轉,舐犢之情溢於言表。
“娘說死說活也不讓他……爸……”
阮梅圈起父親的脖子,像一個純真的小姑娘,在父親懷里撒嬌:“她不讓他把那髒東西弄到女兒里面去。”
“真是傻孩子。”
他心里不知為什麼忽然起了一陣嫉妒,跟著感覺到那里很自然地起了反應,是嫉妒?
還是生理需要?
看著阮梅臉上像開了一朵花似地嬌艷,將軍忽然拘束起來。
可就在這時,阮梅卻將臉又蹭了上來,下巴碰觸著將軍的下巴,那只豐滿嬌艷的唇骨朵似是等待著雨露澆灌一樣微開著。
“爸……女兒好想你。”
將軍的意識模糊起來,仿佛眼前摟抱著的是女兒珊珊,在珊珊的懷里,他可以盡情地馳騁,盡情地神游,“好閨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