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嚓!”
進宮的馬車里,魏間咬了一口苹果,唐寧看著他,問道:“陛下的身體,真如外界傳言的一樣嗎?”
魏間嘆了口氣,說道:“比外界傳言的,還要嚴重一些,太醫說,陛下的身體怕是撐不過這個月了。”
現在已經是月中了,豈不是說,陳皇的時間,連半個月都不到?
唐寧眉頭皺起,看著魏間,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
魏間搖了搖頭,說道:“自從唐大人離開京師之後,陛下的身體就一日不如一日,每天大部分時間都在昏睡,也逐漸將政事交給端王處理,唐惠妃趁機掌控了皇宮,以陛下的身體為由,禁止群臣覲見,這次咱將唐大人回來的消息傳給陛下,也費了好一番周折……”
唐寧嘆了口氣,心情有些復雜。
雖說陳皇的手段,在他看來,有些太過殘酷無情,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一代雄主,然而即便是他在位期間創下再大的功績,也終將隨著他的逝去,化為史書上冰冷的文字。
車廂內沉默了一會兒,魏間的再次開口,將這種氣氛打破。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似是無意的說道:“咱知道唐大人和端王之間,有著很大的仇怨,但是陛下如今已經做出了選擇,唐大人對端王,還是要手下留情一些……”
他語氣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至少,在陛下還在位的時候……”
魏間其實平時話不多,今日卻主動和唐寧說了不少,透露出來的信息更多。
唐寧看著他,目光中浮現出一絲異色,說道:“陛下難道真的放心將陳國交給端王?”
魏間道:“潤王年幼,無法處理政事,陛下擔心他會被有心人利用,分封在外的皇子,比端王更加不堪,陛下已別無選擇。”
顯而易見,陳皇說的有心人,就是方家了,趙圓年幼,若立他為皇帝,一來鎮不住朝中的權臣,二來陳皇怕是也擔心方家太過勢大,一不小心,陳國可能就不姓趙了。
本來等到再過幾年,等到趙圓成人,陳皇的這個顧慮也會消失,但意外總是來的這麼快,他的身體已經不容許他再等下去了。
對於陳皇來說,端王的確是一個最無奈卻也是最合適的選擇。
唐寧發現魏間似乎遺忘了一個重要的人,問道:“懷王呢?”
若是單以才能衡量,所有皇子,包括潤王,都沒有人比懷王更適合那個位置。
魏間道:“懷王因為出身問題,所以……”
唐寧笑了笑,說道:“魏總管難道也要告訴我,是因為懷王的母妃沒有地位,所以懷王沒有資格做皇帝嗎?”
魏間看著他,許久,才搖頭道:“陛下心中如何想的,我們這些做奴才的,也不知道。”
唐寧不再為難魏間,他已經告訴了他很多信息,很多他需要的信息,並且已經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馬車行駛進了皇宮,在後宮之外停下來,魏間帶著唐寧走進去,一名守在門口的宮女見此,拎起宮裙,匆匆向另一處宮殿跑去。
唐寧進入陳皇後宮的次數並不多,也就是給淑妃和太後看病的時候才能進入。
他和魏間並肩而行,隨口問道:“太後和淑妃娘娘身體還好吧?”
魏間點頭道:“太後和淑妃身體向來安好。”
看來唐惠妃雖然把持了後宮,但還不敢對淑妃動手,不過這只是暫時的,以唐惠妃的陰狠手段,怕是陳皇剛剛駕崩,她就會將潤王,懷王,甚至於淑妃等後宮妃子一網打盡,從她以往的行事風格來看,隨便找個理由讓她們一起殉葬都有可能。
唐寧和魏間來到養神殿門口,正要進去,身後卻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站住!”
唐惠妃從左側的長廊走出來,看著唐寧,沉聲道:“身為外臣,後宮是你能來的地方嗎?”
魏間急忙解釋道:“娘娘,這是陛下……”
唐惠妃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說道:“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
魏間聞言,看了看她,只好閉上嘴巴。
“魏總管奉陛下之名召見本官,為何不能說話?”
唐寧看了唐惠妃一眼,繼續道:“陛下相召,別說這後宮,哪怕是刀山火海,臣也不得不來。”
魏間不漏痕跡了看了唐寧一眼,唐惠妃則是冷哼一聲,說道:“陛下讓你去死你也去嗎?”
唐寧笑了笑,說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倘若陛下讓娘娘去死,臣也會親自賜娘娘三尺白綾……”
唐惠妃粉面含煞,雙目死死的盯著唐寧,厲聲道:“放肆!”
“放肆的是你!”
唐寧面色一沉,說道:“本官乃當朝右相,陛下召見本官,有重要的國事商談,身為後妃,你有何資格攔住本官,後宮干政,禍亂宮廷,你知不知道,本官可聯合朝中同僚,廢你了後妃之位!”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毫不掩飾心中的殺氣。
唐惠妃手段再狠辣,也不過是一介女子,唐寧這兩年走遍各地,屍山血海見過不少,手上也曾染血,他的殺意,豈是一個尋常女子能夠承受的?
一股涼意從心底涌出,唐惠妃面色發白,蹬蹬的退出數步,顫聲道:“你,你要造反嗎!”
這一刻,她才親身的體會到,眼前的年輕人,是當朝右相,是殺伐果斷,戰功赫赫的左驍衛大將軍,而不是那個不曾被她放在眼里的外甥……
唐寧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說道:“阻止陛下召見丞相,我看想要造反的是娘娘吧……”
唐惠妃被他說的啞口無言,便在這時,從殿內傳來幾聲輕咳,陳皇在兩名宦官的攙扶下,從殿內走出來,看著唐惠妃,說道:“他是朕讓魏間召來的,這里沒有你的事情了,下去吧。”
唐惠妃不甘的看了唐寧一眼,又想起他剛才的眼神,面色更白,惡狠狠的瞪了魏間一眼,躬身對陳皇行了一禮,說道:“臣妾告退。”
唐惠妃離開之後,陳皇看向唐寧,說道:“進來吧。”
陳皇比起唐寧離開京師之時,簡直判若兩人。
不到半年時間,他整個人便消瘦了一半,面色慘白,眼眶深陷,根本不用太醫診斷,只是看上一眼,尋常人都知道他已經命不久矣了。
唐寧跟著陳皇走進養神殿,陳皇坐在椅子上,整個人靠上去,問道:“黔地的事情怎麼樣了?”
殿內煙霧繚繞,充滿了熏香的味道,唐寧抬頭看著陳皇,說道:“回陛下,梁國余黨欲要在黔地行復國之事,因此黔地才會生亂。”
“梁國余黨,又是梁國余黨,他們不是已經死在江南了嗎……”陳皇一口氣停頓了數次,聲音也極低,像是沒有多少力氣的樣子。
唐寧解釋道:“臣在江南誅殺的,是黔王余黨,在黔地作亂的,是吳王一黨,不過陛下放心,臣已經破壞了他們的計劃,短時間內,黔地不會再亂。”
陳皇點了點頭,說道:“你辦事,朕放心。”
若是在以往,聽到這樣的消息,陳皇必定會大笑幾聲,抒發心中的喜悅。
然而此刻,他的臉上看不到任何的表情,眼神有些空洞,且沒有任何神采。
唐寧心中有些哀嘆,一代雄主,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