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工地,熱血消退後,飢餓感重新占據了全身。
今天這一系列下來,現在天也快黑了,西邊的殘陽如血,炙烤著天幕,余暉構成的景象十分的壯觀。
因為現在所處的街上靠近施工區,人流較少,四周清清冷冷,只有冰冷的半成樓建,尤其初秋的瑟風刮過,清冷更加。
林辰不禁打了個哆嗦,後悔來時沒多穿件衣服。下午出過汗,汗正是半干的時候,風一吹,渾身就止不住的顫栗。
但肉體的痛與心里的比起來就顯得微不足道了。現在理論上能借到錢的路也斷了,他還能到哪去弄錢呢?就算工作找到了,也得上班才能拿工資,或者...
看能不能跟單位預支工資了。
不過眼下先把肚子填飽再說,先回家吧。
又是近兩個小時的步行,回到出租屋時,天已經完全的黑了,打開燈,屋內亂糟糟的景象映入眼簾。
現在是身無分文,叫外賣是不可能了。
打開冰箱看了看,還剩不少的生豬肉和蔬菜,動手能力還不錯的林辰,手腳麻利的洗菜做飯。
秋子在時,就常常夸他廚藝不錯,最喜歡吃的,是他做的煎牛排和回鍋肉。曾打趣的說,“我找了張長期飯票,不管怎樣,至少以後吃的有著落了”。
林辰沒想到秋子喜歡吃的菜竟然都是葷菜,他以為像秋子這樣的美女肯定都很注重保持身材,比較喜歡吃素菜,但轉念一想他又釋懷,只有葷菜才能養育出秋子那豐滿的身段。
飯煮上,電飯鍋開始發出“滋滋嗚嗚”的聲響,辣椒和肉下到油鍋里,翻炒出濃濃的香味,灑上一點醬油,香味更佳。
屋里是沒有廚房,他自己開的小灶,為此沒少偷偷摸摸的跟房東打游擊戰。這棟樓里有兩個房間是配廚房的,相應的房租更貴,房東自然不願林辰不花錢就能拿到“配廚單間”。
為了防止燒菜的油煙染黑牆壁而暴露,他做飯時都會往牆上貼上報紙,這麼長時間下來,生產的“黑報紙”已不計其數了。
看著在鍋半空上翻涌的水汽,林辰想起以前他做菜,秋子會從後面抱住他,身上帶有的那種獨特清香沁入口鼻,軟軟的身段緊貼背後,傳遞她的溫度。
她會將下巴磕在他的肩上,一副幸福的小女人姿態。
溫馨,愜意,美好。仿佛他們已經結婚。
再看眼下,物是人非,心中諸般感慨。
肉炒好了,盛到盤里,放到旁邊的飯桌上,將飯也盛上一碗,准備開吃。
門“砰砰”的響了。
林辰皺眉,感到不悅。敲門聲雜亂而大聲,絲毫不在意屋里的他。不管是生人還是熟人,這麼敲門都很沒素質。
他思慮要不要開,門外響起一道渾厚的聲音,“林辰,開門,警察!”
林辰心里一愣,接著一個咯噔。這個時候警察找上門,因為工地的事?
如果真是,那他好像把一人頭砸破了,免不了負刑事責任,還要賠償醫藥費,嚴重的話說不定要蹲局子。
不過就算給他重來的機會,他還是會如此選擇。那些人侮辱他不是很重要,但他們不可以侮辱秋子。
砰砰!
“林辰,開門!我知道你在里面!”
逃是逃不掉,逃了被抓只會責任更大,而且說不定不是為了工地的事。
將門打開,兩個身穿警服的中年男子站在門口,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他展示著警察.證。
“警官,什麼事?”一邊說著,林辰將兩人迎了進來。
這兩人里,一人面色嚴肅,一人臉上有著刀疤,頗有種社會氣息。
林辰心里暗誹,什麼時候地痞流氓也能當警察了,警察的門檻也太低了吧。
不過轉念想想,如今混亂的社會,各行各業都是三教九流、魚龍混雜,也不稀奇了。
黑社會里有好人,警察里面也有爛人。
畢竟警察也是人當的,是人都會有欲望,當警察考上就能,並不需要證明你是善良,宣誓也可以作廢,這世上如果真有背信棄義的天罰,社會上就不會有那麼多的悲劇了。
兩人進屋,也不坐,看著林辰。
刀疤臉警察昂了昂下巴問,“你就是林辰?”
很有頤指氣使的樣子,一副林辰不說不行的口氣。
“我是,怎麼了?”
刀疤臉警察道,“有人控你故意傷人,你跟我們回警局一趟。”
果然是工地的事,林辰沒有說什麼“可以不去嗎”之類的蠢話,打人的事是明擺著的,工地也有監控,具體如何只能等到警局再看。
不過現在他肚子是真的餓,“警察,我剛做完飯,可以先把飯吃了嗎?”
刀疤臉警察一拍桌子,桌上的飯菜差點掀翻,“吃什麼吃?以後天天有你的牢飯吃!”
拽著林辰離開了屋子。
下樓的過程中,兩人像提垃圾般拽著林辰,林辰身上的 T 恤都被拉扯的變形,絲毫不顧及林辰的形象和顏面。
林辰感受到刀疤臉警察似乎有意為難他,在他的肩膀上施加著不小的力道,讓他感到很疼,而且只要他稍一掙扎,刀疤臉警察就會狠狠的瞪他,並且加大力道,他只能默默忍受。
他很不解,他與這刀疤臉警察只是第一次見面,為何從敲門那一刻起,就一直咄咄逼他。
難道,他曾經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惹過這刀疤臉警察?
或者說...刀疤臉警察與那群混蛋工友有關聯?
下樓這段,碰到了幾個樓上樓下的鄰居,其中有一個出了名的長舌婦大媽,他們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被兩個警察拽著的林辰。
林辰心中暗叫糟糕,這次就算他平安無事歸來,今日他無比狼狽的被兩個警察拽走的事情日後也會被長舌婦大媽添油加醋的傳說,傳遍這里一整片。以後他在這里生活就難了,要頂著無數的指指點點。
以前長舌婦大媽就把這里的一個女孩給逼逼走了,那個女孩一次帶了她的男友回家,一次帶了她的表哥,不知情的大媽直接把女孩定義成往家里帶客的小姐,沒到兩天這個事情就傳遍了整個小區,女孩百口莫辯,甚至拿出戶口本來自證,最後仍是頂不住輿論的壓力,搬離了這里。
他曾還為自己不是這長舌婦攻擊的對象而感到慶幸,沒想到今天自己也成了主角。
不過這都不是他眼下該想的事,等他能平安從警局出來再說吧,這事指不定怎麼結論呢。
終於來到了一樓,林辰覺得自己的手臂都要被刀疤臉警察拽脫臼了。
來到一樓,這里人明顯多了起來,屋門前乘涼的大爺,街上散步的大爺大媽,還有一些來往的路人。
林辰感到羞愧,即便他心中並無多少心虛,他並不覺得自己打了那幾個傻逼工友是錯的,這事放在其他人身上,相信十有八九也會跟他一樣是相同的做法。
但被兩名警察拉著,這些人都會誤會他。
刀疤臉警察有意讓林辰難堪,手扼住林辰的下巴,將林辰的臉抬了起來,正對著來來往往的這些鄰居、路人。
於是這些人都指指點點、交頭接耳、議論紛紛起來。
林辰羞的巴不得馬上找個地縫鑽進去,他心里恨死了這個傻逼刀疤臉警察,如果可以,他一定也要把這個刀疤臉警察打一頓。
林辰三人遲遲未上車,過了許久,另一名警察咳了咳,刀疤臉警察才將林辰拷上,扔進了警車里。
警車發出一聲轟鳴,帶著烏黑濃煙,離開了小區。
開車的是嚴肅警察,刀疤臉警察坐在副駕駛,兩人與林辰之間隔了一道鐵網。
夜晚的華海,火樹銀花,一棟棟高樓大廈拔地而起,璀璨的東方明珠吸人眼球,無數公路穿插在天空、地下,汽車風馳電掣呼嘯而過。
發展至今,華海已然成為國內一线頂尖城市,誕生了無數富豪,為國家的經濟增長貢獻了一份不可或缺的力量。
霓虹的燈光在林辰臉上晃動,兩邊的景象飛速變換。
他不知道自己將會面對什麼,如果刀疤臉警察真與工地那些人有關系,那刀疤臉警察會不會借警察身份搞他?網上、社會上這種仗勢欺人的例子很多,靠著既有的特權,以公謀私。他並不了解其中的門路,不知道一個警察在警局里究竟有多大的能耐。
來到警局門口,警局位於中海路,周圍多是一些中型建築,少有高樓,但不影響來往的車子如水馬如龍。
“下車!”刀疤臉警察呵斥著,將林辰從車上拽了下來。
林辰雙手被拷,因而不穩,直接臉朝地摔在地上。
來往人很多,都看見了。
進入警局後,林辰看見兩個正在前台與兩名警察交談的人,頭上綁著厚厚的紗布。
林辰認了出來,是工地的人,看樣子他砸傷的就是這兩個了。
兩人聽見門口的動靜看了過來,發現了林辰,隨後眼神都變得有深意起來。
這讓林辰嗅到一抹危險。
來到審訊室,刀疤臉警察將林辰摁到坐位上,將他拷好。
室內只有狹窄的十幾平米,頭頂的一盞白色吊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屋里的角落仍然被黑暗覆蓋。
林辰看到天花板角落有一束紅外线,這讓他略微心安。
刀疤臉警察和嚴肅警察坐在林辰對面。
嚴肅警察打開筆記本,拿起筆。
刀疤臉警察拿出兩張相片,“咳咳”兩聲,看向林辰,問道,“認識這兩個人嗎?”
林辰當然認得,吳祥和林越,剛才外面前台腦袋綁著紗布的那兩個。
他點點頭,“認識。”
“他們今天下午受了傷,頭被人用磚頭砸破了。一個小時前他們到警局報案,說你是作案者,你有什麼話說?”
林辰想了想,“不是我。”
“我——”刀疤臉警察作勢要打林辰,但在半途停了下來,笑道,“當時干活的人都是證人,工地也有監控,你還想逃罪?”
“我無話可說...”
“所以你現在是認罪了?”
“我沒傷人。”
“不見黃河不死心是吧?”
兩分鍾後,刀疤臉警察拿來了工地監控的視頻,是從側面拍攝的,畫面中,大樓右側的樓梯上,林辰拿著兩塊磚頭,將磚頭扔了出去,不久樓上就有工人追了出來,隨後是林辰逃跑的畫面。
林辰嘴角抽搐。
刀疤臉警察笑問,“你怎麼不說話了?”
林辰淡淡的道,“你想讓我說什麼?”
“視頻上已經顯示的清清楚楚,你用磚頭把人砸傷,你還不承認?”
林辰道,“我承認我扔了磚頭,但不代表就砸中了人,也不代表吳祥和林越是我傷的,他們也有可能是施工時碰到了意外。”
“我早就知道你會這麼說,”刀疤臉警察冷笑著用食指指著林辰,接著放出了第二段視頻。
這是另一個角度的監控,是直接從大樓頂端側面拍攝的,畫面上,清清楚楚的顯示著樓側面不可見的樓梯上,林辰將兩塊磚頭擲出,劃出一道拋物线,最後砸在了樓頂工人群中的兩個人頭上,兩人應聲而倒。
監控十分清晰,看得出是吳祥和林越。
“你現在還有什麼話說?”
林辰醞釀了半天,張口欲說,最後化作一聲嘆息,“我無話可說。”
“證據確鑿,你認不認罪?如果你還是不死心,我可以把工人也叫來指證你。不過那樣,場面就太難看了。”
“嗯。”
“認了?”
“嗯。”聲音又更低了些。
“好,七天後,法庭上見。”
刀疤臉警察跟嚴肅警察走到門邊,又轉頭回來,“順帶一提,故意傷人罪起步三年,你這屬於性質惡劣的,至少七年。除此以外,你還要賠付吳祥、林越的醫藥費,以及所有當時在場工人的精神損失等費。”
“法網恢恢,疏而不漏。你這種目無法紀的蛀蟲,只有到牢里蹲著才能好好反省!”
話音落下,兩名警察離開了。
現在,審訊室里空蕩蕩的只剩林辰一人。
林辰怔怔無言,他現在的腦海里,“起步三年”、“至少七年”、“費用賠償”等字眼花繚亂的交織,讓他感到暈眩。
審訊室里靜悄悄的,一根針掉落到地面也能聽得見,這種死一般的寂靜也像潮水一樣侵蝕著林辰,加劇了他精神世界的崩壞。
他漸漸的開始“舞動”,渾身如過電一般顫栗。
他手上的鐐銬也跟著撞擊桌面,發出“鏗鏗”的聲響,整個桌面被他抖動的膝蓋撞的不停搖晃。
許久。
“啊——!”
忽的林辰仰頭一聲長嘯,脖頸被他扯得青筋畢露。
他的臉在一瞬間化為蒼白,過了兩秒,身體被抽干一般,上身悠悠的往下墜,最後“咚”的一聲,頭撞在了桌子上。
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