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傷比我想象中要嚴重,雖然我在開始的時候還自以為沒事的到處“視察”,然而在咳了兩天血之後我學會了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不再去打聽外面的狀況。
醫療所里漸漸變得越來越安靜,曾經在走廊盡頭徘徊了很久的嘈雜聲響不知道什麼時候消失掉了。
在清醒的時候,陪伴我的就只有旁邊的一台心電監護儀。
初邪的心跳化作了綠色的電訊符號,在上面靜靜的蹣跚著,發出了如同機械鍾表一樣的滴答聲。
不是很職業的護士偶爾會來查看一下我們兩個的情況,更多的時候也只是幫初邪換一下藥。
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我可以順暢的自由行走為止,初邪卻遲遲沒有醒來。
我找了醫生詢問情況。
這個因為貪戀在“游戲”中賺外快而被困在【神都】的醫生似乎很專業的樣子,然而他並沒有給我什麼樂觀的消息。
沒人知道初邪會什麼時候醒過來,更確切的說,醫生們認為以她的狀況早就應該恢復意識了。
而她並沒有,她就好像逃避著現實的小女孩一樣,在自己的夢里過的很開心。
當迷茫和擔憂若有若無的占據思維的時候,我會獨自趴在走廊另一端的窗口向外望去,不遠處的街道擠滿了緩慢涌動的人類,大遷徙已經開始了。
沒有了影族的包圍,暫時安全下來的遷徙路线終於派上了用場。
在鐵輝城滯留了許久的難民們可算是真正的涌入了暗面,踏上了回歸真實的道路。
阿傑曾經失控的情緒在胖子和艾麗娜相互攙扶著出現在醫療所的時候再一次爆發。
我不得不說那兩個家伙運氣真的很好,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從無數的屍體中爬出來。
當魔獸包圍他們的時候,胖子克魯格被從隊伍中分割了出來,如果不是艾麗娜冒死和他靠在了一起,前後夾擊的敵獸早就把他撕成肉塊了。
四散奔逃的魔獸造成了強烈而密集的能量震動,精疲力盡的兩個人終於被擊倒在地,不過攻擊他們的魔獸卻沒能真正的殺死他們。
沒人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當人們能夠從地獄活下來的時候就不會再關心那種事情。
阿傑沒有再把對我的恨意繼續保留在心里,他在我和初邪最需要保護的時候主動和其他幾個人悄悄的守在了我們病房不遠的地方,這是我好轉之後才發現的。
重新走出病房的我在轉角的牆邊看到了坐在地上的男孩,他臉上的疤痕開始生出粉紅色的嫩肉,橫跨在額頭和鼻梁中央,上唇也被帶出了一道獠牙一樣的口子。
他將艾麗娜與克魯格生還的消息告訴了我,然後沒有再說任何多余的話。
我能看出來在他身上已經發生了某種改變,盡管他和幾日前的那個會因為戰爭而恐懼的男孩相比只多了幾道傷疤,但那種被稱為“戰士”的種子似乎發芽了。
後來我還看到了克魯格,看到了艾麗娜。
胖子失去了他的懦弱和優柔,艾麗娜也不會再在我直視她的時候露出一絲不知所措的羞怯,我想他們都長大了。
至於胡狼,他冒冒失失的性格好像並沒有改變。
只是,龍雀現在和他走的很近,經常把他揍得灰頭土臉,但是他仍然可以帶著青眼圈和腫脹的額角嘻嘻哈哈的守衛在我和初邪這里。
奧索維在第一天之後只來過一次。
他看了一下初邪的情況,又將卡門在找我的消息帶了過來。
新人類已經開始了遷徙,他只會比以前更加忙碌,我再也沒有看到他出現在這個地方。
卡門沒死。
事實上五級以上的高級戰士存活率至少到達了80%.卡門能和其他“戰魂”組隊的話,我覺得她應該不會出事的。
雖然不知道她找我有什麼事,但既然她沒自己找過來就說明那並不是什麼大事。
身體有傷的情況下我也不想去找她,如果可以的話,我不想帶著這副狼狽的樣子見任何人。
從風言風語中我聽到了關於那三個零級的事情。
據最前线的戰士們說,那三個家伙從參戰到擊殺黑無只用了大概三十秒的時間。
我對里奧雷特力量最直接的了解來自心族的領主憐幽,我動用了大量的契約力量才勉強贏了她。
後來她莫名其妙的以完好無損的姿態從火山口救了我,所以我也並不能說自己已經完全了解了一名里奧雷特領主的力量。
不過可以確定的是,黑無身為王城領主一定比憐幽要強大的多。
當得知這個“三十秒”的消息之後,我一整晚都興奮的沒能睡著。
腦海里不斷想象著各種各樣的戰術,模擬著當時可能發生的情形。
真的太快了,我實在想不通這三個人到底是用什麼戰術將黑無絞殺掉的。
在將軍級里奧雷特環繞之下的黑無有著無可比擬的優勢,就算是孤身應戰他也不應該輸的這麼快。
那三個零級戰士以一種傲人的姿態,在所有向往著強大的戰士面前樹立了一堵難以逾越的堅壁。
而我知道,沒有一個戰士是不想變強的。
我猜,大概所有得到這個消息的高級戰士都會把自己代入那三人中的一個,然後再重新考慮自己是不是能夠做到這件事情。
這種念頭讓人既興奮又沮喪,會使得無數戰士徹夜難眠。
初邪的狀態已經基本恢復了正常,外傷也愈合的非常順利,藥和理療器都停用了,只在受傷的地方留了一道食指長的疤痕。
只要她願意,這種疤痕也很容易被清除掉。
可是她並沒有如願醒來。
我看著黑色的人潮從黑城基地每日每夜的傾瀉出去,直到落下一座空城,她卻一點清醒的意思都沒有。
絕大部分的難民都已經轉移了,剩下的就只有一些還沒有完全好的傷員以及黑城基地最後的一批後勤保障人員。
雖然【神都】那邊還有些零星的難民會過來,但我想最後的撤離應該已經不遠了。
我倒不是很擔心會被隊伍落下,畢竟難民隊伍的規模龐大行動遲緩,而暗面的又十分廣闊。
如果初邪恢復過來的話,我們用能量飛行很容易就能趕上。
退一步講,就算她沒能醒來,剩下的作物培育飛艇也可以用作方便的代步工具。
只是這種等待讓人心里有些焦急。
因為自己身體上的傷也已經痊愈,所以我留在病房里的時間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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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一如既往的安靜,轉移難民所產生的噪音已經遠去了。
我離開房間,隨便掃了兩眼,看到了杵在走廊盡頭窗戶旁邊的胡狼和龍雀。
這兩個青少年這段時間幾乎形影不離,當然主要還是胡狼以跟屁蟲的身份跟著龍雀,所以我猜八成是因為龍雀在這里胡狼才跟過來的。
胡狼眉飛色舞的在和龍雀說著話,兩只手張牙舞爪的比劃著什麼;龍雀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是眼睛里卻是一副認真的神色。
“師父,早!”胡狼看到我之後叫道,那副得意洋洋的嘴臉讓我看了想要踢他。
“再叫我師父我會忍不住把你從這個窗戶扔下去。”我恐嚇道。
胡狼嘻嘻哈哈的貧嘴,我沒理他。
看到龍雀恰好在這里,而我又沒什麼事情做,便決定和她聊聊。
戰後我一直渾渾噩噩的養傷,到現在才有多余的精力來做點別的事情。
“之前的戰斗,感覺怎麼樣?”
胡狼快嘴快舌的接口:“我的天,現在想來還真是……”
“沒和你說話。”
他撇了撇嘴。
龍雀看了我幾秒鍾,似乎在思考。
“好久沒覺得害怕了……不過還好吧,我接手的魔獸都不算太強……不過還是很害怕,尤其是最後的時候,陣型全亂了,只能提著一口氣亂打……”
“會害怕是好事。你要去找他的話,遇到的情況只會比那時候更可怕。”
“他以前和我說,深淵里的家伙,想要一對一打贏都要費些力氣。”
“所以你現在摸到希望了麼?”
龍雀沉默的看著我,很久之後搖了搖頭。
“你們說什麼呢?”胡狼擰著臉,好奇的問道。
他用腳後跟在牆上輕輕踢著,似有些不安。
我心里明白,胡狼非常心儀小龍雀。
在他這種年紀,露出那副青春勃發的樣子就一定是為了女孩子。
可是龍雀的世界離他畢竟還是太遠了,除非龍雀自己願意放下一切,選擇一個普普通通的人生。
“說我哥。”龍雀隨口應了胡狼一句。
“你哥?你還有個哥哥?”胡狼的問題立刻就一個跟一個的接了上來。
“以後和你說。”
胡狼一下子就老實了下來,仿佛被套上了籠頭的狗。
我突然覺得,或許小龍雀並不應該去尋找梅爾菲斯。
正如我一開始所感覺的那樣,梅爾菲斯和小龍雀在一起的時候就像一個永遠無法清醒過來的偏執病人。
他為她做出的選擇超出了理智的范圍,那是一種自殺式的最後瘋狂。
後來梅爾菲斯遇到了卡門,他似乎清醒了過來。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真的,但他終歸直視了自己的偏執和謊言。
如果他在之前只是把小龍雀當做自己妹妹的替代品,那麼當他清醒過來之後,小龍雀對他又算是什麼呢?
這個小女孩被梅爾菲斯奪去了一切,她的眼里除了他之外還能存下其他的東西麼?
她是不是知道自己還有另一種未來呢?
她知不知道,即使沒有沒有梅爾菲斯也會有幸福的辦法?
我沒辦法替別人做選擇,也沒有必須要關心龍雀的理由。
我只是替梅爾菲斯照顧著他的女人而已,如果這個身份真的適合小龍雀的話……
“那麼,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我繼續問她。
“打算?我沒想過……”
看來她還是年紀太小了,完全沒想清楚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我們馬上就要出發了,如果一切順利,回到外面世界是遲早的。到了那個時候,沒人知道人類還能不能再回來暗面,就別提深淵了。你想找他,從何找起?”
龍雀皺著眉頭:“能出去當然就能回來啊。”
我不想多話,於是就只是點了點頭。
其實我寧可龍雀放棄這個幼稚的念頭,畢竟想在深淵中找到一個人類實在是一種脆弱的幻想。
在我的臆想之中,反而是讓梅爾菲斯自己從那里爬出來比較現實。
這個時候,我聽到了非常輕微的腳步聲。
如果不是走廊里太過安靜,我想自己大概會忽略那聲音。
回過頭去,我看到蘇裳拎著一個大盒子,正從走廊的另外一頭向我們走過來。
那個盒子看上去分量不重,女孩用一只手提著它並沒有露出辛苦的樣子。
胡狼在看到她以後迎了過去,接過了那個盒子。
盒子里面是我們今天的食物,蘇裳每天都會送過來吃的。
雖然不是我讓她這麼做的,但我也沒有阻止她。
女孩穿著的衣服我看著有些眼熟,仔細一想,那似乎是初邪的。
純白色的吊帶連衣短裙加上緊身的墨藍色短褲,初邪在臥室里的時候就經常這麼隨意的搭配。
暗面的氣候多變,但基本上都離不開一絲燥熱,所以蘇裳這種短打扮是很正常的。
只是在這之前她一直都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這還是我頭一次見她恢復正常年輕女孩的穿著。
這里距離我們原來駐扎的那座建築挺遠的,對於只能步行的蘇裳來說大概要走上一個小時。
所以我看到她出了很多汗,胸口處露出的雪白肌膚顯得水色盈盈,看上去有種相當健康的感覺。
胡狼打開盒子,拿出食物擺在窗台上,和小龍雀一起吃起來。
蘇裳看了我一眼,也這麼做了。
“你這身衣服是初邪的。”我靠在窗台邊,拿叉子插著盤子里面的紫甘藍往嘴里送著。
“嗯,她給了我幾件,說我可以穿。”蘇裳低著頭輕輕回答。
“那就好,不然她醒了以後可能會發火。”我想象著女孩的樣子,忍不住微笑起來,“那家伙對衣服很挑剔,在這種地方能找到喜歡的款式還是挺難得的。”
蘇裳擡頭看我,眼睛里閃動著我看不懂的光,似乎是有心事。
“有話就說。”
“阿傑最近好像很……不一樣……”
“嗯?怎麼不一樣?”
“他不愛說話了,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
蘇裳說的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了,不過我並不打算做心理醫生就是了,所以一直都沒抓阿傑來談談。
“現在這麼關心他了嗎?”我開著玩笑。
“他對我最好了,如果能幫他的話我怎麼樣都會幫的。”蘇裳說的緩慢卻很用力,似乎在竭力表達著某種誠懇。
我點了點頭:“有機會就隨便和他說說話吧。你已經經歷過了成長的陣痛期,現在輪到他了,就這麼簡單。等他把腦子里的漿糊想明白,你們就算是站在同一階梯的伙伴了。”
蘇裳聽了我的話,不再說什麼,只是沉默的小口吃著盤子里的東西。
突然,我只感覺神經一緊,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危機感猛地從後心用力刺了一下。
我扔下餐具,用能量加速衝向了初邪所在的病房,這個舉動帶倒了蘇裳,還嚇了胡狼一大跳。
房間里多出了一個身影,那個身影就立在初邪的床邊。
我頓時出了一身的冷汗。
“真是大意啊。”
說話的是一個女人,她留著清爽的短發,將自己藏在角落的陰影中。
她腰間掛著一對短刀,看起來並沒有使用它們的意思。
我狂跳的心髒勉強緩和了下來,不過還是沒把手從神宮上挪開。
“好久不見。”我對女人說。
“好久不見。”女人和煦的回應了我的招呼。
瓦琳娜,【幽鬼】的中堅力量,深受愛絲彌蕾信賴的伙伴。
我和她曾經作為斥候前往光面探索,而且還一起放縱的享受了一下光面柔軟的草地。
所以說,雖然我和她並不是很熟悉,但是短暫的共同經歷讓我對她還是有些好感的。
“你以這種方式出場是不是有種惡作劇的意思?”
我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站在了她和初邪的病床中間。
雖然並沒有她要對初邪不利的跡象,但我仍然要小心一些。
“只能說有一點吧。”瓦琳娜在笑,那笑容里有種嘲笑的意味,“你的感應力算是不錯了,這麼快就感覺到了我的存在。可惜的是,如果我真要對她下手,還是晚了。”
“你怎麼進來的?”我忍不住問。
之前我和其他人在走廊聊天的時候,並沒有完全放松警惕性。
可是瓦琳娜還是在這麼多人的眼皮底下進入了這個房間,看來我還是太松懈了。
“要在殺手的世界里混飯吃,這點技術還是要有的。”
我嘆了口氣,不得不承認,想在這些方面跟上這些人的步子終歸有些遙遠。
“你過來不是單單要炫耀自己的技術吧?還是說……”
“我們收到個單子。”瓦琳娜打斷了我悠閒的詢問,“殺她的單子。”
我一驚,看到瓦琳娜對初邪揚起了下巴。
“也是算我惡趣味吧,想看看價值四億的人頭難不難拿到。唉,沒想到是這麼輕松的工作呢,可惜最後我們沒接。”
她的話里包含了很多信息。
既然她站在這里,而初邪還活著,那說明他們不僅沒接這個工作,還打算違背一點點的職業道德,專門過來提醒我。
我抑制著重新開始劇烈跳動的心髒,咽下一口口水。
“謝謝……不過我有些好奇為什麼你們會做這種選擇。還有,你們和食影者現在怎麼樣了?”
瓦琳娜沒說話,而是將視线挪到了我的身後。
我扭頭看去,胡狼正拿著自己的劍站在門口張望。
看來我剛才激動的行為嚇到了他,不過……
“龍雀呢?”我問他。
“她去叫人幫忙了。你沒事吧?”
“是認識的人,沒關系。你去找他們吧,在外面等著我,叫你們再過來。”
胡狼疑神疑鬼的看了瓦琳娜一會兒,然後應聲去了。
我四下查看了一下,這層樓看上去已經沒有人了,於是我便關上房門,重新和瓦琳娜輕聲攀談起來。
“我們和食影者還沒正式合並,不過已經一起做大活了。原先有矛盾的一些人會刻意相互避開,總體來說相處的還不錯。那些較新的成員,相互之間已經走得很近了。”
“那為什麼不合並呢?”
“執著於名字吧……他們的規模比我們要大一些,讓他們歸進【幽鬼】的話沒人能服氣。愛絲彌蕾的話,更是死也不會丟掉原來公會的符號。”
我潛意識里已經猜出了這兩個集團將會走的路线,所以對瓦琳娜的話我沒有覺得絲毫意外。
“初邪的事情,拜托你詳細的講講。”我將話題轉到了最關心的方向。
“沒有什麼特別好講的。有人通過我們的渠道提了這個任務,魯恩希安和愛絲彌蕾都拒絕了,就只是這樣而已。現在外面沒人知道我們兩個組織的關系,所有人都還以為我們是敵對的,所以相同的委托我們接到了兩份,這麼看來對方可不是鬧著玩的。”
“到底是誰給的任務?!”
“不知道。”瓦琳娜聳了聳肩。
“追查下和你們接頭的那個人不就行了嗎!?”
這件事情讓我有些衝動,所以強烈的語氣引起了瓦琳娜的微微不滿。
“我們這行有我們這行的規矩。很簡單的一條,無論如何都不能動委托人的腦筋,不然我們怎麼可能在黑暗世界站得住?”
我嘆了口氣:“抱歉……有些激動了。你們帶這個消息過來,我已經很感激了。”
瓦琳娜對我的道歉只是眨了眨眼:“我們也並不只是因為你才拒絕的。只是錢對我們現在來說的意義並不太大。魯恩希安預計,當新人類回到外面以後,貨幣會極大的貶值。越是大金額的貨幣,越是會損失的多呢。相比較那四億而言,初邪活著對我們的好處或許更大。而且……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我微微一愣:“考慮?考慮什麼?”
“當然是加入我們了。有些家伙現在還對你的烹飪技術念念不忘呢。”
我啞然失笑:“現在大概還不是時候,而且我也沒說一定要加入你們吧?”
“隨你吧。”瓦琳娜哼道。
我們倆對視著,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我感覺到了一絲不和諧。
“終歸覺得你出現在這里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情。”
瓦琳娜沒有馬上回答我,她雙手交叉放在腿間,顯得有些慵懶,這不是一個臨時訪客該有的神態。
“這麼說吧,其實接下來的才是我此行最主要的目的。”
我撇了一下嘴:“你還真是忍得住,現在才說。”
“因為不是什麼急事。我們想從你這里買個東西,但是你現在還沒有。”
她的回答讓我有些頭大。
“你們殺手都喜歡用這種拐彎抹角的方式說話,讓人干著急麼?”
瓦琳娜笑笑:“我們要一輛作物培育飛艇。”
“作物培育飛艇?你們現在也缺吃的了?”
“你也太小看我們了,在你知道暗面存在之前我們就已經是里奧雷特五大王城的熟客了。會擔心食物這種東西的話,還在暗面混個屁。”
“好吧,不該問的我就不問了。不過我的答案也很簡單:無能為力,抱歉了。”
我並不是因為瓦琳娜略帶自傲的態度而產生了逆反心態,而是自己確實做不到這一點。
作物培育飛艇在現在這種時候已經成了新人類最最珍貴的資產,甚至連保羅和破霜也只能得到區區一艘作為自己公會的補給命脈。
“你是個聰明人,既然我們找到了你自然是有我們的自己的考慮。”
“如果你們真的想要那種東西的話,你現在的交談對象應該是燃墟而不是我。”
“我們信任你,但是不信任燃墟。而且我已經說了,不是急事,只要在期限之前搞到就可以了。”
我無奈露出了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我真的幫不了你們,我現在在反抗軍里說話根本就沒有分量啊。”
“可是她有。”瓦琳娜又擡起下巴,示意了一下我身後沉沉睡著的女孩。
我思忖了一下,啞然失笑:“之前那麼關心她的安危,原來終歸還是有目的的嘛。”
瓦琳娜倒是顯得很坦誠:“能幫你,能幫我們,更是能幫她關心下自己的性命,大家都有好處。”
“那等她醒了我和她商量。不知道你們的期限是什麼?”我琢磨了一下,似乎幫這個忙並沒有什麼害處,於是便默認了下來。
“到達光面的時候。”
這個冷漠女人的嘴角帶上了一抹微笑,而我竟然讀懂了。
不愧是資深的情報集團,他們已經在計劃光面旅行的事情了。
無論新人類在光面會遇到什麼,他們都做好了探索新世界的准備,然後以熱烈的好奇心想要徹底了解一個新世界,這是他們的本能。
看來他們真的很信任我,竟然把組織未來的動向都向我敞開了。
我不得不說,這種被信任的感覺非常不錯。
“接下來是報酬,我們的出價是二百金幣。這里是先付的一百。”
瓦琳娜說著,遞過來一個錢袋。
事實上,我本就沒想要什麼報酬,畢竟他們已經給了我一個重要的,關於初邪安危的情報。
可是他們的出價實在是很有趣,於是我忍不住接過了瓦琳娜遞過來的東西。
錢袋里面並不是【神都】的貨幣,而是沉甸甸的私鑄高純度金幣。
我捻起一枚細細看著,這枚金幣直徑三厘米,正反面分別刻著一只塔盾和一只十字型的劍柄。
“知道你並沒有想要什麼報酬,但是我勸你還是收下。”
我隨手把錢袋在手里顛了顛,“我收了,就當做個紀念。”
“紀念?”瓦琳娜又露出了那種嘲諷的表情,“這是以我們兩個公會為核心的黑暗世界所流通的金幣,是只有真正做出貢獻的成員才能賺到的東西。公會里面可是很公平的,你想要尋求公會的幫助,或者和成員之間相互交易,這東西比什麼都好用。”
聽到她這麼說,我又忍不住打開錢袋向里面看了兩眼:“這要換成錢的話,值多少?”
“一百萬。”
“也沒多少啊……”我嘀咕著。
“我說的是外面世界的錢,一枚一百萬。”
“什麼!?”
我失態的驚叫在房間里嗡嗡作響,惹得瓦琳娜嘴角得意的上翹,我都產生了會把初邪嚇醒的錯覺。
一枚一百萬,這一袋金幣竟然價值一億!
作為一個前數碼店的老板,一年三十萬的進賬都足以讓我笑醒。
現在有了這麼一大筆錢,難以想象身處那個時候的我會是怎麼樣一種表情,又會過上哪一種生活。
“這叫十字金幣,在公會的高級裝備市場里它是最受寵愛的流通物。殺手之間相互委托的話,十字金幣也比錢好用。”瓦琳娜解釋道。
對黑暗世界的家伙們而言,需要錢的地方不多,但一旦需要花錢的時候就意味著極大數額的支出,日常貨幣對他們的吸引力已經大幅縮水了。
而像這種實打實的靠出動任務才能賺到的東西,足以在殺手之間保值。
“這是我們初代會長留下的機制……會員之間的利益關系得到了很好的保障。分裂以後,兩邊都保留著這個機制。到後來,其他一些的高級集團也加入了這個體系。現在重新合並,才發現其實大家都沒變。”
“你是幽鬼的老資格成員啊……你們初代會長,真的和我長得像麼?”我想起來一件過去的事,忍不住問。
瓦琳娜搖了搖頭:“不像。”
我有點意外:“你們很多人都說我長得像啊?”
“我覺得不像,不行麼?”
可能是一大堆的金幣把我的腦子燒糊塗了,這才說了些亂七八糟的話,我自嘲的想著。
“那麼這我收下了,可是我並不是很有把握能弄到你們想要的。”
瓦琳娜看上去一點也不擔心我的這個假設:“葬敵初邪在新反抗軍里還是有地位的,而且她這麼聰明的女人,只要她願意就一定能行。在這期間我們也會出力的,她的安全也交給我們吧。”
“你們……聽上去來的並不止你一個?”
“當然。加上我,愛絲彌蕾一共派了三個人來幫你進行暗殺防衛的工作。至於工資麼,從你報酬里面扣了。”
“扣完了還有這麼多……你們真是大方。”
“不是我們大方,而是這件事的確相當重要。對了,另外兩個人是你的熟人,他們應該在下面等你。我來護著她,你去見見他們好了。”
聽著瓦琳娜的話,我一時也有些好奇。
說到幽鬼里面的熟人,那次參加了光面突襲的成員我倒是都不陌生,畢竟在船上朝夕相處了好一段時間。
於是我把初邪的安全交給了這個女殺手,穿好外套下了樓。
胡狼已經把阿傑他們所有人都叫了過來,還要加上龍雀和蘇裳。
這麼一看,門外的空地上還真是像木樁一樣杵著不少人。
他們盯著街道對面站著的另外兩個家伙,帶著一點點警惕的感覺。
看到那兩個人,我忍不住憋著笑搖了搖頭。
兩個人中的那個女孩已經笑眯了眼,她露出偷偷摸摸的神情,手提到臉旁,輕輕對我招著手,一肚子開心的樣子。
而她旁邊的男孩則一如既往的擺著臭臉,目不斜視的瞪著我,不易察覺的對我點了點頭。
我對他們兩個招了一下手,示意他們過來。
小貓甩著已經長到肩頭的銀發,興高采烈的跑過來,腳步又輕又快。
還沒等我說話,她就一把抱住了我的脖子,還親昵的拱來拱去。
這動作嚇了我一跳,一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形象算是徹底崩塌了,只能嘗試著擺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象征性的拍著她的後背。
好在小貓並沒有讓這個令人尷尬的場景持續太久。
她松開手,摸摸我的小臂,又揪揪我的頭發,就好像一只想對人類表示友好的小動物。
洛奇也走了過來。
我看著他因為眉毛稀疏而顯得凶神惡煞的臉,忍不住有點想笑。
當然我沒有笑出來,只是很淡定的擡起胳膊准備和他握手。
而他皺著眉頭,帶著凶惡的眼神,把兩只手都伸了出來,用雙手和我握了手。
這種表情和動作的巨大反差讓我胸口憋氣。
不過本來也不能用常識來衡量這些黑暗世界長大的家伙,於是我干脆當做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和他們交談起來。
“瓦琳娜帶你們兩個過來的?”
小貓完全沒接我的茬:“大廚大廚,給我們做好吃的吧!”
“你們過來就是為了這個?”我沒好氣的說這個時候,阿傑他們全都靠了過來。
在我下來之前,這兩撥青少年應該是隔著一條巷子相互瞪了好一陣子。
阿傑他們自然是充滿了警惕心,而小貓和洛奇則完全沒把他們放在眼里。
“是你的熟人麼?”阿傑走到我身側,對小貓和洛奇點了點頭。
“這是曾經的同伴,今後一段時間要一起行動,有時間你們相互熟悉一下。”
小貓在這個時候扯著嗓子嚷了起來,撒嬌的聲音甜膩膩的:“不行!不給做好吃的我就不聽你的!”
我剛想和她斗嘴,就聽見瓦琳娜從樓上的窗口探出身來,大聲喊了我的名字。
我神經一繃,立刻意識到了什麼。
也顧不上形象了,我提升能量,直接飛了上去,從窗戶跳進了走廊。
身後傳來了喧嘩吵鬧的聲音。
我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小貓和胡狼一起卡在了我剛剛穿過的窗戶那里。
這兩個性急的家伙都想跟著我上來,結果搶在了一起,顯得異常狼狽。
其他人在下面大喊大叫,艾麗娜焦急的發著指令,想讓胡狼先撤下來;而胖子則發出了悶悶的笑聲,聽起來像只笨拙的犀牛。
我沒心思理他們,而是快步衝進了初邪的病房。
瓦琳娜站在門邊,和我淡淡的對視了一眼。
房間里的兩個護士正在忙碌著什麼,似乎正在拆走初邪的生命維持設備。
初邪躺在那里,閉著眼睛,用手輕輕的揉著太陽穴,一副昏昏沉沉的樣子。
雖然她昏迷了很長時間,但是醫生一直給她上著肌電理療器,所以並不用擔心什麼肌肉萎縮的症狀,現在的她只要清醒過來,應該就和戰前的狀態一樣了。
瓦琳娜轉身走出了病房,然後關上了門,很識趣的把我和女孩單獨留在了一起。
我靠過去,摸著她的頭發:“是做了什麼夢麼?睡了這麼久?”
女孩先是迷迷糊糊的小聲咕噥了幾句,然後試圖坐起來。
我雖然幫了她一把,但她看上去還是比較輕松的,這說明女孩的狀態真的不錯。
“我現在在哪?”她睜開眼睛,掃視了病房一圈,然後把目光落到了我身上。
“這是黑城基地外圍的醫療所,你已經睡了很長時間了。”
我輕輕地回答她的話,伸手攬過初邪的肩膀,想吻她一下。
萬萬沒有想到,一只拳頭毫不留情的砸到了我的臉上,讓我直接從床邊歪倒在了地板上。
我忍耐疼痛的能力不算差,但是這突如其來的攻擊實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還沒等我發出質疑的罵聲,女孩就已經爆出了怒吼。
“你知道我是誰麼?!想要找死嗎!?”
我看著初邪扭曲的表情和戒備的姿態,一時間感覺自己的腦袋有點不夠用了。
揉著腫起的臉頰,我從地板上爬起來,然後重新向她走過去。
初邪從床上跳起來,隔著鋪位對我擺出了格斗的架勢。
那身寬大的病號服沒能遮住她白生生的小腿,引的我忍不住目光下移。
這個下意識的舉動更是讓初邪如臨大敵,她已經開始用余光來搜索旁邊能用來做武器的東西了。
看著她的樣子,我覺得自己的腦袋開始作痛。
“你失憶了?!”
初邪瞪著我,沒說話,也沒有放低自己的姿態。
她不說話,但是我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推測。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怨氣和怒意不知不覺的占據了我的情緒。
“你連我都不記得了!?”
“我不認識你。你是反抗軍的人麼?”初邪冷冷的說,那張小臉幾乎要結冰了。
“那你記得什麼?你記得自己是為什麼躺在這麼?你記得反抗軍,那你記得奧索維麼?”
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耐心,但是在這種時候我的演技還是太差了。
“你讓他過來,我自己問他。”初邪的應答直截了當而且很聰明,這卻讓我更加難以招架。
我總不能跑到前线基地把奧索維拽回來。
“你不用這麼防著我,我又不會害你……”最後,我無奈的說道。
初邪發出了一聲冷笑,我承認這句話確實有些可笑,但我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和她解釋。
看著最親近的人擺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樣子,我忍不住嘆了氣。
“你有兩個哥哥……你是一個法師,武器是葬敵法球,最厲害的法術都是從一本叫【漆黑之雨】的書上學的……你看,我很了解你。”
“這些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證明不了什麼。”初邪仍然不買賬。
“你暈船,暈船的時候什麼都吃不進去;你以前會抽煙的,後來戒了,但是如果壓力很大偶爾還是會抽一根;你小時候養過一只貓,貓的名字是Ted;你討厭吃胡蘿卜,非讓你吃的話就會抓狂……”
聽著我一字一句的傾訴,我看到女孩冰冷的表情終於微微融化了。
“你怎麼知道的?”她動搖著問。
“因為我曾經承諾會守在你身邊,陪著你一起,把人類帶回到真實的世界。你也一直信賴著我,哪怕所有人都背棄你,我也會和你站在一個立場。”
我認真的表情似乎沒有完全換來初邪的信賴,她撅起了嘴:“我哪里會像你說的那麼慘。”
聽到她不再警惕的語氣,我多少也放松了一些。
“好好躺下,剛恢復過來就一副要吃人的樣子可不行……”
這樣說著,我把她拉回到了床上。
這次她沒有掙扎,只是一直用詭異的眼神一直瞅著我。
“我不太明白,你的頭部又沒受到什麼重擊,為什麼會失憶?說說你現在還記得什麼?”給她安頓好被褥,我重新坐到她旁邊問初邪。
然而她依舊沒回答我的問題,而是重新說了自己的要求:“我要去見我哥。”
“燃墟?”
初邪點著頭,像個無助的小姑娘,我從來沒見過她這幅樣子。
老實說我有點傷心,不知道她為什麼會忘記我的存在,更重要的是在這種時候她第一個想起來的仍然是燃墟,讓我有種說不出來的揪心感。
“好。看樣子你的狀態也不錯,我這就去收拾東西,兩天之內出發。”我努力讓自己保持著冰冷的鎮定,站起身來。
女孩依舊沒說什麼,而是繼續盯著我看。
我微微考慮了一下:“你戰斗能力現在怎麼樣?”
初邪沒說話,她的表情沒有什麼改變,但是卻不給我答案。
我立刻就嗅出了一絲不協調的感覺,畢竟我們一起已經生活了很長一段時間。
“葬敵法球能召喚麼?”
“召不出來?”
“是不是魔力等級下降了?”
“難道說魔力等級完全消失了?”
我接連不斷的四個問題終於擊潰了初邪的強做冷漠,她不得已點了點頭。
看來我猜的沒錯。
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當初砸在我臉上的大概就不是她的拳頭了。
她之前強作冷靜也只是不想讓我知道自己魔力流失的事情,想給自己留個預防措施。
之前戰斗的時候,初邪的魔力發生過異常的噴涌。
據我所知她有很多副作用極大的法式,或許現在的魔力等級流失乃至失憶都是代價的一部分。
“我得到情報說有人要刺殺你,所以給你安排了守衛。是專業人士,所以你要好好的聽她們的安排。我不在的時候你不要獨自行動。”
再三叮囑之後,我走出了房間,然後看到門口蹲了一走廊的人……
八個年輕人趴在牆邊,擡起臉尷尬的看著我,應該是在偷聽我們的談話。
我不知道他們聽到了多少,但終歸還是懶得和他們生氣。
初邪的突然失憶讓我打心底里惱火,雖然沒辦法怪她,可情緒卻很難自己平復。
瓦琳娜看到我,便從走廊另一邊向這邊靠了過來。
我遞給她一個眼神讓她接手初邪的防衛工作,她很容易就領悟了。
看我准備離開醫療所,阿傑和蘇裳主動跟了過來,向著內城的駐地飛了過去。
既然初邪已經醒了,那麼我們也該尾隨大部隊上路了。
她的東西全都堆在原先的房間里,收拾那些東西也算是不輕松的任務,有他們搭把手也是好的。
自從瓦琳娜出現,刺殺的事情、蘇醒的事情、失憶的事情……這接二連三的突發狀況讓我的心情在一天之內反復了好幾次。
這著實不是什麼令人舒暢的體驗,但我還是告訴自己,初邪能夠醒過來終究還是件好事。
看我心情不好,阿傑和蘇裳都沒和我搭話,大概也是因為之前做了讓我惱火的事情吧……我回頭看了蘇裳一看,發現她竟然能以能量飛行跟上我們,這讓我有些意外。
“能量是你自己練的?”我對她說。
蘇裳先是一愣,隨即點了點頭,說道:“初邪教的法式很多都要輔以能量,所以我一直在和阿傑學著用。”
“法力到什麼程度了?”
“出戰之前,初邪說我的魔力水平大概有8級。”
8級的魔力水平不能算高,但能夠從一竅不通的狀態達到現在的程度,蘇裳已經算是速度很快了。
也不知道是因為她在魔力上的天賦高還是說初邪的教學水平高。
我努力讓自己的思緒落在其他事情上,以此來逃避思考。
而這個舉動卻被蘇裳一眼看穿。
“你別擔心……再怎麼說她都不可能忘記你的。等我們上路以後,我陪著她多聊聊,她一定能想起來的。”
女孩柔聲說著安慰的話語,試圖剔除我心頭的霧霾。
然而她不了解初邪和我,更不知道我們兩個曾經發生過什麼樣的事情。
一個錯誤的時間和錯誤的契機讓我和初邪相識,她帶著強盛的報復心跟著我踏上旅程,卻一點一點拋棄了恨意,最終心儀於我。
這一切已經不是一句巧合能夠解釋的了,如果過往發生的一切有任何一絲細微的轉折,初邪這麼優秀的女人都不可能和我走到一起。
現在,她失去了關於我的所有記憶,我們曾經的羈絆和信賴都變成了鏡花水月。
在這種時候,我對她而言只是一個生命以外的陌生人。
哪怕她以後確實的得知我曾經與她之間的關系,她也不會再次喜歡上我這個平凡無奇的戰士……芸芸眾生中的一個。
我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我怕自己會眼睜睜的看著她重歸那個我永遠無法企及的上流社會,兩個人再無交集。
“管好你自己的事情,用不著你去操心這些。”我努力控制著自己的恐懼和煩躁,冷淡的回應了蘇裳的關切。
蘇裳沒有因為我生硬的語氣而退縮。
相反,她飛過來,出乎意料的輕輕抓住了我的手。
“無論什麼我都會去做的,只要能幫你……這不是你一個人能夠承擔的……”
一種詭異的憤怒從心底涌了起來,我用力將蘇裳甩開到了一邊。
“你以為你是誰?!幫我……你也太自不量力了……憑你這種弱小的像雛鳥一樣的家伙,又能做的了什麼?!不要覺得初邪憐憫過你你就可以在她面前長袖善舞,對她來說你什麼都不是!”
喪失理智的怒吼在黑城基地空空如也的巷子內回蕩著。
蘇裳看著我,眼睛里面閃爍著我看不懂的光芒。
阿傑靠近她,慢慢的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發怒之後的我花了半分鍾才冷靜下來,似乎說了不應該說的話,這讓我有些後悔。
然而蘇裳卻完全沒有露出委屈的神情,我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女孩的表現遠遠比我想象中要成熟,或許她終究還是經歷了太多事情,這點委屈並不足以讓她動容吧。
“貪狼,我沒有自不量力。對初邪來說,我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從屬。對你來說,我只是一個被隨手拯救的可憐蟲。你們的世界里,我就像是螻蟻一樣卑微。可是那都沒有關系,我只是想做自己能做的事情。你痛苦的時候,我就要幫你,哪怕死掉也沒有關系。”
我皺著眉頭聽著她一五一十的剖白,只覺得整件事情是如此荒誕。
“你好好想想自己在說些什麼!我救了你,阿傑他們努力把你保護著來到這里,你就給我說出這種屁話?死不死是你自己的事情,不要把性命隨隨便便押在我身上,我沒心情替你擔著那條命!”
“沒關系……我現在的一切都是你給的……做什麼都是我自願的。”
“如果再讓我聽到這種話,以後你就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了。不願意珍惜自己性命的人,對我沒有任何用處。”
我用強硬的句子結束了這段令人頭痛的對話,然後扭頭加速。
蘇裳沒辦法跟上我,她和阿傑很快就被我甩在了後面。
並不是因為我厭煩蘇裳的言論,而是我只能逃避著。
蘇裳的好意我看的很清楚,但她那種被拯救者的心態似乎已經開始扭曲了。
我不想利用她,也不想在這種時候再給自己平添事端,初邪的事情已經足夠讓我頭疼了。
我對蘇裳所說的一切,其實都是潛意識在對自己嘶吼吧……對初邪來說,蘇裳不算什麼,那麼我自己呢?
帶著這種無法釋懷的糾結,我回到了我們原來的駐地。
花了整整半天收拾了行裝,當我重新打開房門的時候,我看到阿傑和蘇裳已經在走廊上肩並肩靠在一起睡了不知道多久。
我將包裹扔在他們面前,吵醒了睡夢中的兩人。
他們很識趣的保持了沉默,安安靜靜的幫我拿上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跟著我重新飛向了初邪所在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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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倒數第二批離開黑城基地的隊伍,僅剩的兩艘作物培育飛艇都被我們帶走了。
和我們一同上路的是三萬多名在最後時間抵達暗面的平民,以及初邪最忠誠的那批原反抗軍戰士。
如今的黑城基地只剩下了不到一千的人員配備,我甚至不確定他們是不是打算留在【神都】的世界里。
倘若只是這種規模居民的話,我們遺留下的上一代作物培育大廳足以支撐起他們的生活。
這些人留下來的原因我不是很清楚,畢竟我現在與新人類的權力核心還是有些距離的。
當車隊啟動的時候,我忍不住坐在懸浮飛艇頂上,遙遙的看著這座喪失了生氣的城市在視野中漸漸化作了黑色的影子。
它的主人換了一個又一個,現在我們的離去,它又將在一次孤獨起來。
可是在所有的人類之中,只有我一個人知道,這座大半都早已化作廢墟的黑色城堡並不寂寞,因為它真正的主人正在深淵中奮斗著。
終究有一天,新的血王會重新踏上這片屬於她的最後領土。
我們並沒有和大部隊脫節太遠,兩萬的平民雖然是個負擔,但也總比前面那數以千萬計的遷徙大軍要輕松的多。
兩艘作物飛艇供給的食物相當充足,完全不會有人餓肚子,甚至還有的剩。
為了節約能源,我們將自己所在的這一艘的加工介面停擺了百分之三十。
我們每個人在晚上都可以有充足的睡眠空間,而且也不會再因為加工機械的轟鳴而睡不著覺……這麼想來的話,當初邪下達停擺命令的時候,或許也不完全是為了節約能源……
飛艇後面跟著黑壓壓的人群。
和當初我從醫療所看到的人潮相比,兩萬人完全是不夠看的。
只是在這里看去,那密密麻麻的人頭仍然讓心里多出了一種說不出來的悸動。
兩台巨大的飛艇行駛在一望無際的荒原之上,讓我想起了里奧雷特的巨獸。
我曾經和梅爾菲斯一起接受了骸族的邀請,在無數魔獸的簇擁下前往了蒼白之巢。
現在的情形就仿佛那時候一樣,只不過身下的乘物變成了我們人類自己的造物,周圍的獸群也換成了人。
有人從後面跳了上來,我沒有回頭去看。
因為隊伍里所有的戰士都有著自己的職責,能在這種時候四處亂跑的家伙無非就是那幾個閒人。
“哎呀你真會躲呀!這里感覺好棒呐!”
為了盡可能的培育作物,飛艇的平面面積被設計的非常大。
等小貓噠噠噠的跑到我所坐的船頭的時候,我等了足足二十秒。
“現在是誰值班?”我問她。
“洛奇呀。”小貓很清楚我是在問初邪的安保問題。
我皺起了眉頭,因為洛奇看起來實在不像是心思縝密的類型,多少會讓人懷疑他守護其他人的能力。
小貓我多少要了解一些,她的隱秘能力很強,感覺也非常敏銳。
如果有不認識的人要偷偷接近初邪的話,她肯定很容易就能發覺。
“瓦琳娜呢?沒和他一起?”
“她去睡覺了呐,說好了我們三輪倒班的嘛。”
我看著小貓天真活潑的表情,忍不住嘆息著笑了笑:“所以你現在就四處開始亂跑?”
“巡邏!我是在巡邏!”小貓蹲在我旁邊叫嚷道。
她還真的像是貓科動物,不好好視察一遍自己的地盤就沒辦法放心的樣子。
我順手拍了拍旁邊的位置:“你好好坐著,別掉下去了。”
小貓狡黠的笑著:“我聽話的話,你給做飯吃嘛?”
我愣愣的看了她半天,最後無奈的點了點頭:“如果物資充足的話……”
得到了滿意的答復,小貓乖乖的盤腿坐了下來,討好似得看著我。
被她可愛的樣子微微打動了,我擡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她一副很享受的樣子,靜靜的呆在了我旁邊。
不過寧靜並沒有持續太久。
正當我努力用地平线上的風景麻醉自己思緒的時候,小貓問了我一個令人討厭的問題。
“你怎麼不下去呀?從一上路就跑上來呐,不是很關心她的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答她。
當初邪對我露出一副抗拒而冰冷的情緒的時候,我就感覺喉嚨里仿佛塞進了黑沉沉的淤泥。
不想面對那個樣子的女孩,這就是我躲到這里的原因吧,妄想著時間可以像湍流一樣淌過去,直到她恢復記憶的那個時刻為止。
而這種念頭是沒辦法和任何人分享的。
任何一個戰士都本能的想要把自己脆弱的一面藏起來,藏到自己都看不見為止。
看我不說話,小貓也無聊起來。
她很快就打起了瞌睡,在我旁邊垂著頭打起了小呼。
我們就坐在船頂的邊緣,一伸腿就能掉下去的距離,她倒是一點也不害怕。
或許作為貓科動物,嗜睡的同時也有著極強的平衡感吧。
不知道坐了多久,後背漸漸開始酸痛起來的時候,又有人跳了上來。
“視野還真是好棒啊!”女孩的聲音。
“我早說過的吧,還不信呢,死拖著都不來!”胡狼囂張的說。
“你少得意了你。”胖子克魯格諷刺著。
一大堆腳步聲噼里啪啦的在身後響了起來,這群家伙們真是找了個觀光的好地方。
我站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身體,然後聽見了胡狼冒冒失失的叫聲:“哎!那兒有倆人!”
小貓被他吵得醒了過來,揉著眼睛伸了個懶腰。
我則轉過身,向他們走了過去。
少年們全都來了,連小龍雀都跟他們一起。
這些年輕人在與彼此之間獨自相處的時候顯露出了無與倫比的活力,那是完全不同於和我在一起時的心態。
或許是我一直以來都太陰沉了吧,他們能夠擁有的那種笑容離我似乎非常遙遠。
胖子和艾麗娜很自然的和我打了招呼,胡狼的眼神還帶著些心虛的意思,阿傑對我淡定的點了點頭,小龍雀和我太熟了所以根本沒太把我放在眼里的樣子,蘇裳則一言不發的靜靜看著我。
之前對蘇裳發的無名火似乎對她沒有產生任何影響,那種熾熱的、帶著拯救性意味的目光讓我有些吃不消。
小貓點著腳步湊了過來。
這兩幫人還不熟,阿傑他們對身為同齡人的這一對不速之客一直端著架子;而小貓和洛奇從一開始就沒太注意他們,以至於連句話都沒好好說過。
從我認識小貓的第一天起,她在我心里就是一個問題兒童。
正常社會的交往能力對她來說就好像天方夜譚一樣,任何正常的行為規范都是屁話。
此時此刻,她完全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沒有一點自覺的湊到了人家身前,一邊打量一邊嗅著味道。
艾麗娜還好,只是向後仰著身子,有些尷尬的對小貓笑笑。
而其他的幾個年輕人就端不住了,紛紛露出一副驚恐的模樣。
不是因為小貓太可怕,而是因為她太有料。
大膽的黑色內衣外面就只套了一件露臍的短夾克,下半身則是剛到大腿根的緊身短褲和小靴子。
無論是胸口的溝壑、小腹的馬甲线還是一覽無余的修長雙腿,對這幾個大男孩來說都擁有極大的殺傷力。
阿傑往後連退兩步,幾乎要躲到蘇裳的身後去了;胖子則是不知所措的扭頭去看艾麗娜;唯獨胡狼,在小貓靠到自己面前的時候,眼睛再也沒辦法從女孩的胸前挪開。
大概察覺到了什麼,或許是覺得胡狼露出了最好欺負的樣子吧,小貓故意猛地正起了身子,那對誘人的豐滿上下打了個顫,胡狼的鼻血立刻就流了下來。
我還是第一次真的看到有人因為這個原因流鼻血,曾經以為只有影視作品中才會出現這種夸張的情況,今天算是開了眼界了。
就在他狼狽的去擦拭鼻子的時候,小貓笑成了一團。
她不依不饒的向胡狼靠過去,胡狼狼狽的想要躲開,卻被小貓拉住了胳膊。
她對著他耳朵悄悄說了幾句話,然後由吹了一口氣,胡狼的臉立刻就紅了個透。
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在遠處看著熱鬧,卻沒注意到小龍雀已經變了臉色。
她湊過去,拉著胡狼的胳膊往後拽了一下,然後將自己插進了兩個人之間。
小龍雀還剛剛在發育期,所以比小貓足足矮了大半個腦袋。
可是她絲毫沒有忍讓的意思,擡著頭死死的盯著小貓。
這個舉動沒能讓小貓放棄調戲胡狼,反而更加起勁兒了。
有一種人就是這樣,就算本來沒什麼興趣,但凡是別人和自己爭搶起來,就一定會變得不依不饒。
其實小貓的所作所為一直帶著一種純粹。
她所做的一切就只是想要讓周圍的人喜歡她。
而在她眼中,無論是簡單的喜歡、熾熱的愛還是單純而赤裸裸的欲望,都沒有任何分別。
沒有人教她如何分辨這些東西,也沒有常規社會的道德在約束她。
也就是因為這樣,她會做出可愛依人的樣子,也會賣弄自己身體的魅力,這對她來說沒有任何區別。
成長與黑暗世界的孩子是這樣的與眾不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小龍雀也該如此。
只不過小龍雀有一個引導者,雖然那個引導者非常不稱職,但在她心里至少多出了一個父性的象征,或者至少一個家庭的模式。
這使得她性情孤僻,卻仍然可以和普通人走到一起。
在一次閒聊中阿傑曾經告訴我,枯火平原之戰中,胡狼救了小龍雀。
當然,沒有龍雀的照應胡狼從一開始就不可能在衝擊戰中過下來。
這種出生入死的交情讓兩個人走的越來越近,至於走到了什麼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小貓饒有興致的看了看眼前的龍雀,向旁邊繞了一步,伸手去拉胡狼的手。
她的舉動無異於在向已經宣誓主權的龍雀挑釁,龍雀立刻起了反應。
她手一擡,猛地去掐小貓的喉嚨。
她的動作又快又恨,位置也拿捏得非常精准。
如果是普通的女生之間的打架,小龍雀這一下基本就已經定勝負了。
可是小貓早就猜到了她要做的事情,或者說,她本就是在引著龍雀先動手。
小貓截住龍雀的胳膊,整個身體像體操運動員一樣猛地一轉向地上倒去。
年齡差了四五歲,體重也差了不少,所以龍雀的力量完全頂不住小貓的拉扯。
其實就算是我,也不敢說可以阻擋小貓的這招。
她把自己身體的重量完全化作了攻擊的助力,讓對手不得不順著她走。
兩條健美光鮮的腿瞬間就纏上了龍雀的脖子,如果不是龍雀及時的將另一只手插進了小貓的雙腿間墊了一下,她現在就已經是個死人了。
當然,小貓並沒想殺了她;而且依照小龍雀的戰斗素質,就算打不過小貓也能落得個自保。
兩個女孩都沒用能量,像是較勁似得在地上扭動著。
制住了龍雀,小貓臉上帶著惡作劇一樣的笑容,擒住對方的一只手,用力收緊著自己的腿。
龍雀使勁用另一只手臂給自己爭搶出呼吸的縫隙,然後弓起身子想要用腿攻擊小貓。
只是小貓占據的優勢實在太大了,龍雀的反擊根本沒有什麼效果。
“哎!哎!”
看到這一幕,胡狼和阿傑都在旁邊不知所措的叫起來。
他們本能的想要去拉開她們,卻又不知道該怎麼做。
其實現在的局勢很簡單,想讓小貓退讓就只能揍她一頓,無奈這些小子都不可能下的去手。
我是可以制止這場鬧劇的,但又不想攙合到這些年輕人的事情里面。
自己想要任性,就自己解決吧,只要不鬧出性命之憂就行,我這樣想著。
龍雀的小臉漸漸憋得通紅,艾麗娜終於看不下去了,她大聲警告了小貓一句,然後衝她踢了過去。
小貓終於放了手,她一個後滾翻向後躲去,可是龍雀卻不依不饒的伸腿去絆她。
為了不讓艾麗娜的攻擊命中,小貓狼狽的變換身形彎腰躬身,放棄了優雅利落的躲閃,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哎呀呀呀!”小貓揉著屁股,嬉笑著對我偷偷眨了眨眼。
小龍雀從地上爬起來,氣勢洶洶的看著小貓。
小貓根本沒看她,半閉著一只眼睛,噘著嘴對胡狼擺了個“噓”的動作。
輸了一招的龍雀十分不服,在她想要繼續做點什麼之前,我攔在了她面前。
“技不如人,就得學會隱忍,去艙里自己反省一下。”
雖然不喜歡擺出一副監護人的嘴臉,但我還是努力讓自己嚴肅了起來。
龍雀露出了一點點委屈的樣子,然後跟著我下去了艙里。
倒不是說我真的想要教育她,而是因為這種小孩子式的打鬧既幼稚又沒有意義。
其實龍雀根本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做剛才的事情,是因為嫉妒還是占有欲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
所以我想讓她好好想想,至少以後不會為這種事情莫名其妙的付出不可逆的代價。
********************
安頓好龍雀,我也該做點大人該做的事情了。
躲了一整天,我終於逼自己走進了初邪所在的隔間。
洛奇蹲在門邊,手里拿著匕首在地面上輕輕劃拉著。
他坐的位置很陰險,如果有不速之客進來的話,很容易就會被他無聲無息的割斷腳後跟。
“行了,你去找小貓玩吧,她在車頂上。”我對他說。
“瓦琳娜兩個小時後過來接班,你能行?”洛奇用很衝的語氣問我,不過我知道他平時說話一直都這個德性。
我揮了揮手,於是他便擰著眉頭竄了出去。
我向屋里看了一眼,初邪正斜躺在隔間深處的單人床上,捧著一本書打發時間。
自從她醒過來之後,話一直很少,連問題都很少問。
這種不正常的寧靜和令人揪心的冰涼正是我感到畏懼的原因。
我也沒說話,只是斜倚在了洛奇所坐的地方,將神宮駐在了雙膝之間。
我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了神宮上面,並用冥想中的劍招占據著腦海中的位置。
這種練習對培養刀意有著出人意料的效果,在發現這點之後我已經堅持了很長一段時間,只是對現在的我而言,集中注意力而不去觀察另一側的女孩實在是有些困難。
沉默持續了大約半個多鍾頭,當那邊傳來書本合上的聲音的時候,我才將目光挪了過去。
初邪從床上坐了起來,她將書往枕頭上一扔,然後看向了我。
“你說自己是我男友,到底是不是騙我?”
我看著她,刹那間覺得問出這種問題的女孩是如此可愛。
“你自己就是個騙人專家,問這種問題有意義麼?”我輕笑。
初邪令人意外的露出了抓狂的表情:“我就是超級奇怪啊!我怎麼可能喜歡上像你這麼悶的男人啊!上路以後就一句話不說,連一點最起碼的關心都沒有!難道我就找了這麼一個不知冷暖的家伙嗎!?”
聽著她的抱怨,我一時間竟然愣住了。
女人所考慮的事情,大概男人一輩子都想不到。
“我……其實……”
“好了好了,你不用解釋。”初邪伸出手阻止了我絆絆磕磕的回應,“你就說說吧,咱們兩個是怎麼認識的,又怎麼走到一起的?”
這個問題就好像核彈一樣炸在我的腦袋里,我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處境比想象中要可怕太多了。
難道讓我把曾經發生的一切都告訴她麼?
可是我沒辦法告訴她那時她心緒的種種變化,更沒有辦法讓她相信我現在的心意。
所以,那個問題的答案無論如何我也不可能說出口。
看著我的表情,初邪忍不住開始揪起了垂在自己的胸口的頭發。
“這個都不能說嘛!?你簡直是……簡直讓人無語啊!”
“等你自己想起來,或許會明白我不說話的原因。在這之前,你想怎麼樣都好……”我勉強說道。
“那你隨便說點什麼不行麼?!一天都沒人和我說話了呀!!”
原來女孩抓狂是因為這個,我算是略微放松了一點。
趁著這個機會,我必須做點什麼。
即使不能恢復原本的關系,我也至少要讓初邪對我敞開那道屏蔽陌生人的鐵門。
“我就說下我們第一次約會的事情吧,想聽麼?”
初邪瞥了我一眼,想了兩秒,然後露出了一絲調皮的微笑:“講吧。”
“是你的點子,一定要讓我開著飛艇去灰凡恩……”
“灰凡恩是哪里?”
看來她失去的記憶比預期還要多……
“那是里奧雷特的城市,影族王城。其實我是挺反對的,畢竟太危險了。可是你說沒關系,我也只能順著你來。”
初邪若有所思的盯了我一會:“……好像是我會做出來的事情,嘿嘿。後來呢?”
“後來,你用一個吻與影族的王城領主換了想要的情報。和我約會之後的第一個吻……”
我帶著一點酸澀回想著當時發生的事情,臉上的表情也變得有些精彩。
而初邪瞪著眼,臉頰開始變得微紅。
“你……胡說八道!”
我攤開手,擺出無可奈何的樣子:“不信的話我也沒辦法。”
“我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事!別開玩笑了!”
聽到她的話,一股烈焰從我胸口不知不覺的升騰了起來。
“或許你覺得很不可思議,可是你就是喜歡我。你為了我放棄了很多很多東西,為了我的安危,甚至連最寶貴的夢想都可以放在賭桌之上!是我改變了你,而你也改變了我。兩個人相互改變著,相互靠近著,這不就是戀人之間最應該發生的事情麼!?或許現在在你眼中我像是一個不可能的選擇,而這也就是我所恐懼的東西。我害怕自己會失去你,失去我現在最珍貴的東西!”
初邪看著我,眼睛里萌動著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的胸口起伏著,在一同長篇大論之後,丟失掉的理智慢慢的發出了抱怨的聲音。
雖然說出了很多或許不該出口的事情,但是我覺得自己並不會為之後悔。
如果只有真心能夠獲得她的信任,那麼這就是我的努力了。
初邪站起來,向我靠近著。
她伸開雙手搭在了我的肩上,然後踮起腳尖吻了我的嘴唇。
一股如釋重負之感占據了心神,我試著去擁抱她,卻被她後退一步而躲了過去。
她看著我,咬著嘴唇,一直退回到床邊。
我胸口翻動著難以抑制的情緒,往前一步想要重新擁有她。
可是在我行動之前,我驚訝的看到她的眼眶里涌起了淚水。
初邪坐到床上,不住的用手背去擦臉,眼淚止不住的流著。
我感到不知所措,像一個被扔進了原始森林的孩子。
然後她哭著說了一句話,一句讓我全身冰涼的剖白。
“可是……我還是喜歡我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