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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變成半月刊了哈哈,速度可以吧?
神都的故事距離尾聲大概還剩五章左右吧(大概),努力把這個篇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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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漸漸發白,甚至連森林大火都勢頭見弱的時候,救援的飛艇到了。
我已經再三叮囑阿紗嘉不要和任何人交談或者動手,並且讓她指揮羅格納藏身在了樹林深處。
阿紗嘉現在雖然已經成熟了很多,但我還是惴惴不安的擔憂著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幾個士兵將我擡上了飛艇,我在意識模糊之前,對為首的家伙提出了讓阿紗嘉留在我身邊的條件。
對方沒有多說什麼,算是默認了我的要求。
一夜的疲憊和全身的重傷讓我很快喪失了意識。
讓我感到安心的是,阿紗嘉在我昏厥之前一直都在牽著我的手。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當我再次醒來,身上的傷已經得到了妥善的處理,右腿也戴上了干細胞誘導模具。
我的情況和受傷太久的蘇裳不同,憑現在的醫療科技,讓剛剛殘疾的右腳再生是很輕松的事情。
體外增殖手術的價格很貴貴,不過我相信公共政權會替我出這筆錢的。
刺激干細胞分化,加上增殖,我大概要在輪椅上呆至少半個月。
其他部位的傷口都愈合的非常好,在外面世界里只要肯花錢,療傷的速度甚至可以比【神都】中還要快。
病房的玻璃窗外晃動著幾個人影,那應該是公共政權派來的安保人員。
他們注意到我恢復了神智,似乎已經有人去找醫生了。
我從床上擡起身,目光落在了在病房一角沙發上坐著的阿紗嘉。
那張沙發離著床有三四米的距離,是那種可以坐下三四個人的長沙發。
女孩披著那身與我們世界格格不入的厚厚長袍,端坐在那里,閉著眼睛,似乎在輕輕的睡著。
已經很久都沒有見到她了。
我一直都在用初邪作為抑制自己想念的借口,但那終歸只是一種短暫的麻醉劑。
沒有期限的等待,對任何人而言都是無可比擬的折磨,我甚至已經無數次想象,當我在病床上老去時,阿紗嘉出現的場景。
她回來了,這真好。
在我的心境還沒有改變的這個時候,在我們的羈絆還沒有淡漠的時候。
我無法否認,人類畢竟不是里奧雷特。
如果幾十年的時光就這樣過去,我和阿紗嘉所共享的過去早晚都會淡去,燃燒著的情緒也會冷卻,當我走入垂暮之年的時候,那些都會變成記憶碎片里的一段故事而已。
任何人都是如此。
所以我才帶著一點點自私的慶幸,慶幸阿紗嘉會以這種方式重新回來。
我沒有忘記骸王說過的話,噬族代表的即是“放縱的欲望”。
阿紗嘉彼時彼刻做出的選擇,正是彰顯了這種特質。
她丟棄了理性和利益權衡,當自己和噬族的未來與我放在同一個天平上之時,她毫不猶豫的放縱了自己的意願。
這對我來說應該算作是一件好事,但我卻高興不起來。
我拿不出任何東西能夠回報阿紗嘉為我付出的一切,這種必然的落差讓我心里充滿了歉疚。
她的容顏未變,就像我在【神都】中第一次見到她之時那樣的純粹和清冽。
如果是從前,她會蜷縮著躺在沙發上,充滿著需要人保護的不安;然而現在,我看著她坐在那里,穩穩的,端端正正的,帶著從骨子里流淌出來的堅韌和警醒,那仿佛意味著她已經不再需要人保護了。
是有資格成為一族之王的獨立和自信。
與其說是獨立,不如說是孤獨,或者是對孤獨一詞的坦然。
只不過,從她現身的一刻起,王座便與她無緣了。
我就這樣呆呆的看著她,心里充斥著說不清楚的情緒,直到她睜開了眼睛,就像一直都沒有睡著似得。
阿紗嘉坐在那,沒有動。
她盈盈閃光的雙目看向我,嘴角輕輕翹起來。
“我睡了多久?”我問道。
“兩天。”女孩輕巧的說著。
她柔柔的聲音從房間的另一端傳過來,前所未有的遙遠。
“已經是第二次被你救了……”我仰望著天花板感嘆起來,“還記得上一次麼?是在【神都】里面,你帶著我在一片冰天雪地中躲在一個小屋里。不過那時候的敵人已經變成了同伴,就在你第一次離開之後不久。”
“這樣說起來,似乎我確實離開過很多次了。”阿紗嘉笑著說。
“但總算是回來了。”我總結道。
女孩終於從沙發上站起了身。
她一步步走過來,一點一點消除了我和她之間本就不算遙遠的距離。
然後她坐到了我床邊,用身體毫不客氣的擠了擠我,然後躺在了我左手邊。
我看著她,莫名的感到有些好笑,還有些心安。
下意識的,我伸手去摸在了她那只獨角上。
女孩沒有反對,她用袍子把自己裹的緊緊的,心安理得的躺在我的旁邊。
“我不斷下著決心,想要幫你成就對力量的追求,實現稱王的意願。可是也總是我,一次次的破壞了你的希望……”懺悔的聲音不受控制的從我口中涌出,仿佛再也等不下一秒鍾。
“來找你是出自我自己的選擇,不是你的錯。”阿紗嘉坦然說道。
“如果沒有我,你可能早就找到了契約者,比如斷尾,又或者鏡厭……”
阿紗嘉伸出手指按住了我的嘴唇:“如果沒有你,我早就死在了某間陰暗腐臭的監牢里。這個世界沒有如果,也沒有或者。”
我的喉嚨顫動了幾下,最終什麼也沒能說出口。
“初邪呢?她為什麼沒在你身邊?”
阿紗嘉沒有用詰責的語氣,她只是簡單的問了這麼一個問題。
於是我和她講述了自從她離開之後所發生的事情。
從保羅加入開始,然後是和影族的戰斗,暗面的旅程,宮族的追擊,鏡之海中人類之間的矛盾和殘殺,一直到與里林的軍隊相遇,燃墟和里林之王的決斗,最後回到了這里。
還有失憶的初邪和我的決絕,以及在外面世界的失而復得,這些我都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阿紗嘉。
阿紗嘉沒有做任何的評論,她只是躺在我旁邊,看著我,聽著我說話。
我知道,我故事里面的跌宕起伏也好,激情彭拜也罷,都不是她所關心的事情。
她只是單純的想要知道,自己不在的時候,我經歷了怎麼樣的事情。
她身上里奧雷特的特征在這個時候愈發明顯起來。
她根本不會為人類命運的揚抑而動容,也不關心現在人類社會在為什麼樣的事情而煩惱。
她不像人類那樣有著基本的同理心,她有的只是屬於自己的專注和執著。
她只執著於兩件事,一個是我,一個是成為領導自己族群的王。
前者只是一介隨著時間推移瞬間變會老去的凡人,而後者則是每一個里奧雷特永恒的追求和意義。
阿紗嘉為了前者,放棄了後者。
可是憑借我短暫的一生,又能給她什麼呢?
根本沒有辦法能夠讓我心中的天平保持平衡。
可是阿紗嘉不就是這樣麼?
她從初識之時就沒有任何道理可講,憑借著自己的想法做出過很多不符合邏輯的事情。
就像現在一樣。
“值得麼?”我最終還是忍不住問她,“用永恒的王座來換和我在一起的幾十年。你的未來,已經不見了。這種選擇,真的值得麼?”
“以你們人類的身份去看,如果能夠活上千年的話,幾十年的時光會迅速淹沒在記憶之中吧。可里奧雷特不一樣的,對真正擁有力量的里奧雷特來說,時間甚至連度量工具都算不上。我並不是犧牲了什麼,而是做了選擇而已。未來的價值……和長短無關。”
阿紗嘉這樣說著,我卻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用謊話來安慰我。
我曾花了很久來教她說謊,在她擁有了強大力量的現在,或許已經學會了謊言。
可就算是謊言,那也是天使一樣的謊言,至少這讓我心中的負罪感減輕了大半。
一個中年男人和醫務人員一起走進了病房。
我坐了起來,而阿紗嘉卻沒這個自覺,她我行我素的躺在旁邊,根本不在乎其他人的目光。
我尷尬的看了她一會兒,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然後將注意力轉到了那個中年男人身上。
他身上有領導者的氣質,和某個已經逝去的人一樣。
果然,他便是接替休斯的公共政權行政院議員,也是曾經在那個秘密的太空站里,坐在幕後聆聽我和休斯溝通交談的人之一。
從他的表述中我得知,休斯的死似乎早已被算在了可能的損失之中,毒煙的刺殺行動並沒有對我們之前的計劃產生什麼影響。
我對這種冷冰冰的謀策產生了一絲厭惡感,仿佛在他們眼里,人已經變成了紙面上的數據乃至任意驅使的棋子。
可無法否認的是,這即代表了效率和理性。
對方帶來了新的保鏢,准備和我一起上路,但是我拒絕了。
因為我信任休斯,卻不信任他。
這或許夾雜著一點我無聲的反抗,因為我想讓他們知道,人並不是可以隨意置換的工具。
正是因為人有人性,所以有的人是你們無法取代的。
我的右腳至少還需要半個月的時間才能培育完畢,於是我勉為其難的坐上了輪椅。
這種自動輪椅設計的相當精巧,一個按鈕就可以將它折疊成手包大小的程度,據說和太空電梯用的是同一種納米材料——公共政權倒是非常舍得花錢。
本來想要去看一看休斯,但是公共政權的人告訴我,他的遺體已經在一天前離境了。
我和休斯本來或許能夠成為朋友,但現實並沒有讓這一切發生。
他死在了一場並非針對他的襲擊里,也沒能留下任何遺言。
我希望至少自己有機會參加一下他的葬禮,對他的家人表示一下自己的遺憾。
公共政權的人在城外給我准備了兩趟用來換乘的小型浮車,想要借此幫我們掩飾行蹤。
我和阿紗嘉從醫院出發,轉了車,一直開到了城外的森林里面,然後丟下了交通工具。
羅格納早就在這邊等著我們了,阿紗嘉駕輕就熟的騎到了它的身上,我也學著這麼做了。
它龐大的體型很輕松就能乘上我們兩個人,背後的甲殼尖刺之間也有著足夠人騎乘的縫隙。
只不過,當它跑起來的時候,差點把我的骨頭顛碎。
我曾經在游樂場里騎過馬。
在有腳蹬和馬鞍的情況下,像我這種新手必須要將身體努力撐起來才能抵消顛簸感,所以在那個時候我覺得騎馬是特別不舒服的事情。
而現在我發現,馬匹果然是上千年來人類用心馴服的代步工具,寬厚的馬背和有蹄類動物奔跑的方式,都極大程度的增加了騎乘的舒適性。
可是羅格納卻是在以狼的姿態在飛奔,它流线型的身體在奔跑的時候簡直是在以波浪的形態在運動著。
想要不被它甩下去,我就只有緊緊地抓住面前的那根背刺才行。
它每次著地都會震的我上下牙關猛撞,這時候要是開口說話大概會把舌頭咬下來。
阿紗嘉倒是展現出了驚人的騎乘技術,她坐在我前方,一只手很隨意的抓著羅格納堅甲之間的縫隙,整個身體柔順的就著羅格納身體的起伏調整著姿勢。
最後我好歹是用能量護罩給自己做了一個力量的緩衝層,這才堅持了下來。
阿紗嘉在我放出能量的時候警惕的回頭看了一眼,隨後若無其事的把頭扭了回去。
我看到她肩膀在微微顫動,這家伙一定是在偷偷笑話我,我氣急敗壞的想。
羅格納的速度和普通浮車比自然是慢了不少,但它卻可以從沒有開發過的林地之間輕松穿過去,所以整體而言也並沒有比預計花費更多的時間。
一整天的時間被我們丟在了身後,一座孤零零嵌在山間的莊園出現在了我們眼前。
這座莊園占據了一大片土地,從我所處的半山腰向那邊看去,單是能夠容納數十輛浮車的停車坪就有六個。
周圍三座山的山頂也有著類似於瞭望塔式的建築,如果我們不是騎著羅格納從林地穿過來,而是乘坐浮車的話,應該早就被觀察到了。
我用能量將自己浮起來,飄在前面,阿紗嘉領著羅格納跟在我後面。
我們就這樣走了十幾分鍾,不遠處就傳來了能量波動。
果然是我的能量吸引到了警戒的人員,如果毒煙說的是真話,負責這邊防御的應該就是幽鬼和食影者的人,他們很容易就能察覺到我的能量。
三個戰士模樣的人出現了,他們全副武裝,裝扮和【神都】中的時候一樣。
當他們靠近的時候,我似乎覺得眼前的人有些眼熟。
“啊!你來了!”為首的那個家伙叫起來,“沒事了!是自己人!”
身後的樹上冷不丁的跳下來了另外兩個家伙,著實嚇了我一跳。
那兩個人穿著緊身的暗色輕質皮甲,腰間帶著短刀。
雖然不認識,但就憑如此悄無聲息潛入我身後的本事,我也能猜出他們的身份。
“你不認識我了?我是舊反抗軍的馬歇斯,以前還給你跑過腿。我當時接應的那幾個小年輕現在和初邪大人在一起,他們都在等著你呢。”
我恍然的點了點頭,舊反抗軍的人我自然是有印象的,但終歸沒辦法把每個人的名字對起來。
他既然也在這里,這說明初邪已經召集了舊部,反抗軍不少重要角色應該都來了。
“這個……沒、沒問題吧?”馬歇斯又看了看我身後的巨狼,帶著一點擔憂問我。
我堅定的給予了這個問題肯定的答案,然後跟著一行人向莊園走去。
馬歇斯他們七拐八拐,踏上了一條鋪好的小路。
顛簸了一天的我索性架起了輪椅坐了上去,操作著扶手上的小搖杆悠哉的讓輪椅載著我一路前進著。
半個小時以後,我們穿過了最外層的圍牆進入了莊園。
這一路上羅格納引起了不算太大的騷亂,它的形象很容易讓這些見識過里奧雷特的戰士們產生不好的聯想和回憶。
單是穿過莊園的前院和花園就花了我們另外半個小時,當我在一棟三層的建築物前停下來的時候,看到了幽鬼的瓦琳娜。
這個女人可以算是幽鬼里面的和我交情最深的家伙了,她還是一頭利落的短發,正坐在門口的石柱旁邊玩著手里的什麼東西。
當她扭頭看到我的時候,也被我身後的羅格納嚇了一跳。
“哇!這什麼啊!?是魔獸吧!?”一直都以冷靜示人的瓦琳娜第一次露出了失禮的樣子,她從坐著的地方跳起來,連退了好幾步……
“沒錯,是受支配的里奧雷特,不用擔心,不會搗亂的。”我連忙安撫道。
沒想到身後的羅格納竟然發出了我從來沒聽過的哼哼聲,聽上去就好像在笑一樣——因為有人因為自己的樣子嚇到而有些得意的感覺。
阿紗嘉用手在它腦袋上打了一下,它這才沉默了下來,恢復了一副不愛搭理人的冷態。
瓦琳娜又打量了它半天,然後勉強放松了身體。
她又看了看我,對我那只打著模具的腿揚了揚下巴,露出了詢問的樣子。
“來的路上,施奎因和毒煙聯手對我進行了暗殺,被狙擊槍打掉了一只腳。”我緩聲說。
瓦琳娜的神色立刻就變了,她擡手操作了幾下CRK,似乎發出了什麼聯絡消息。
我沒再做聲,而是看著她在那里做事。
兩分鍾以後,瓦琳娜重新將注意力轉到了我身上:“愛絲彌蕾在二樓等你,魯恩希安一天以後會過來。這件事我們一定會處理好。”
“有毒煙的動向麼?”我很在意追殺他的那個人的事情。
“毒煙在之前幽鬼內戰的時候和我們這邊結仇很深,所以你要想知道他的事情,最好去問食影者那邊的人。”瓦琳娜沉聲說。
我點了點頭:“這點上我相信你。初邪在哪里?”
“她去了另外一個地方,魯恩希安和潘朵拉親自保護她,到時候會一起回來的。”
說到這里的時候,瓦琳娜將視线放到了阿紗嘉的身上。
雖然她和我一起在光面一同為阿紗嘉的事情戰斗過,但現在卻是第一次面對面。
於是我向她介紹阿紗嘉的身份,然後也把瓦琳娜和我去光面搶神都結晶的事情告訴了阿紗嘉。
“哈,噬族王女啊,大名鼎鼎。”瓦琳娜一邊說著一邊湊到我耳邊,壓低了聲音,做出了一副戲謔的樣子:“超可愛哦。”
“她耳朵比人類靈。”我無奈的對她的動作進行了鄙視。
與此同時,我倒是看清了瓦琳娜手里一直在把玩的東西——一支口紅。
“嗯?這是初邪給你的?”我笑著問。
“關你什麼事。快上去!愛絲彌蕾要問你施奎因他們的事情。”瓦琳娜沒好氣的扔下一句話,轉身要走。
她這副樣子反而讓我覺得她好像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我叫住了她:“幫忙弄點東西吃吧,如果不把這位大小姐喂飽的話,說不定會把這里的人全都吃了。”
我的玩笑起到了作用,瓦琳娜憋不住露出了笑容,她嘆了口氣,帶著阿紗嘉走了。
聽到有東西吃,阿紗嘉便不再纏著我,順服的領著羅格納踏上了去往餐廳的路。
我看著她們走掉,然後擺弄著輪椅進了這棟建築富麗堂皇的大廳。
自動輪椅上樓梯的功能設計的很精巧,但我還是心驚膽戰的不斷擔心會不會倒頭栽到樓梯下面去。
到了二樓,我才意識到這里足足有數十個房間,這要一間間找下去估計一個鍾頭就沒了。
當我剛准備感嘆瓦琳娜做事不靠譜的時候,就聽到了愛絲彌蕾怒吼的聲音遠遠的順著走廊傳了過來。
那似乎是在和什麼人吵架。
我撥動了操縱杆,駕駛著輪椅沿著聲音傳過來的方向找到了一個房間。
剛推開門,就看見愛絲彌蕾狠狠一巴掌扇在小貓的臉上。
我直接就愣在了原地。
小貓站在那里抽噎著,臉頰被打的紅腫起來,眼淚鼻涕慘兮兮的抹了一臉。
而另一邊的地毯上擺了一張矮桌,洛奇悶著頭坐在地上,頭都不敢擡,在寫著什麼東西。
“哎哎哎!別對未成年人使用暴力啊!”我連忙打起了圓場,雖然我也不知道愛絲彌蕾為什麼要打小貓。
“你自己看!”愛絲彌蕾沒頭沒腦的對我吼了一句,然後扔過來一個本子。
我毛手毛腳的接住了那本書,陡然發現是一本數學題的練習冊。
練習冊大概是初中水平,上面歪歪扭扭的寫著一些解題步驟,但是寫到一半的時候字跡就潦草的沒法看了,到最後甚至已經變成了一些小貓小狗的連環畫……
“我錯了還不行嘛!!”小貓哭喊著。
愛絲彌蕾冷酷的看著她:“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抄十遍。”
小貓發出了一聲尖銳的慘叫,兩只腳在地上跺來跺去:“不行呀!!會死人的!!啊啊啊!!”
“再說一句廢話,就是再加十遍。”簡直是能夠殺死人的聲音。
小貓委屈的都快要崩潰了,她已經根本沒心情注意到我的存在了,行屍走肉一樣的癱倒在地,蠕動著爬向洛奇所在的那張桌子。
“洛奇!”愛絲彌蕾又喊了另外一個名字。
“我、我不抄!我、我好好、好好做題了!”洛奇的頭發都嚇得豎了起來。
“她要是再偷懶,你就跟著一起抄!”
洛奇瘋狂地點著頭,然後繼續寫起了自己的習題。
小貓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抽噎著,拿起筆顫顫悠悠的寫起來,嘴里不斷小聲嘟囔著“女怪物”三個字。
愛絲彌蕾裝作沒聽見的樣子,向我走過來。
她一把擰過我的輪椅,差點把我甩下來。
不過在我抱怨之前,她就推著我離開了這個房間,然後走進了隔壁的門。
看到桌子上的擺設和角落擺放的女式鎧甲,我大概能猜到這是屬於她的房間,而剛才的房間是屬於兩個可憐蟲的。
至於她住在他倆隔壁的原因……總不會真的是為了監視小貓他們寫作業吧?
“施奎因的事情,是真的了?”身後傳來愛絲彌蕾的聲音。
“我想我沒有說謊的必要。”我壓抑著涌動起來的情緒,冷靜的回道。
愛絲彌蕾從我身後走向屋子的另一邊,動作舒緩而堅定。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吧?”她背對著我,將一套衣服放在了床上慢斯條理的整理起來。
“意味著關於挽歌的仇恨還沒被時間埋葬。”我輕聲說。
愛絲彌蕾的動作為之一滯:“不……這已經和挽歌的事情無關了。你想的東西太空洞了,你真是個掉在過去爬不出不來的男人。”
類似的評語我從梅爾菲斯那里也收到過,或許我確實是這樣的人,可這又有什麼可恥的?
“那你是什麼意思?”
“施奎因借著我們私人任務的情報便利對你動手,就已經是背叛組織了,毒煙也一樣。如果你死在他們手里,沒人知道也就可以不了了之。但你站在這里,那麼這已經變成了不可調和的矛盾。”
“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你還是不明白?如果就這麼算了的話,幽鬼大概要分裂第二次了。”
雖然多少有一點預感,但真的聽到愛絲彌蕾這麼說,我還是感覺心頭一凜。
據我所知,施奎因是幽鬼資質最老的成員之一了,而且在分裂之後一直是作為幽鬼的主心骨而存在著。
可是現在,愛絲彌蕾竟然做出了如此冷酷而果敢的決斷,這讓我有些不安。
我本能的感覺這里面有什麼其他的因素在影響著愛絲彌蕾的決定,但一時半會卻想不出來。
因為在我看來,施奎因在最後並沒有展現出那種孤注一擲的決心,並不像是不殺掉我就沒有了後路的樣子。
雖然我和他之間甚至沒說過幾句話,但我知道他是對挽歌、對幽鬼有著深厚感情的人。
要說他想要分裂幽鬼自立門戶,也是不可能的。
“你真的要殺了他?難道他不是幽鬼核心中的核心麼?他應該也是你重要的伙伴吧?”
愛絲彌蕾冷笑了一聲:“我們這種地下組織,是靠利益維持的。當一個人只剩下了負面作用的時候,就是該排除掉的時候。”
“不講人情麼?那隔壁的那兩個又是怎麼回事?”對愛絲彌蕾的措辭,我感到有些不屑。
回答我的不是愛絲彌蕾,而是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了門口的瓦琳娜。
“那兩個啊,是她自己撿回來的啊,所以只能負起當家長的責任咯。”
愛絲彌蕾扭頭瞟了瓦琳娜一眼,依舊面無表情:“是為了把他們培養成更有用的工具而已。在我們這里,每個人都必須出類拔萃,才能讓組織站在黑暗世界的最高點。”
她說著說著,竟然在動手解衣服。
在我愣神的當兒,愛絲彌蕾竟然就這麼當著我的面將身上的便服脫了個精光。
她身上有不少地方都帶著一點不自然的蒼白,那應該是經過除疤處理留下的一點點痕跡,然而光滑的脊背和結實堅挺的翹臀一下子奪走了我的思考能力。
愛絲彌蕾似乎完全不介意自己的裸體被男人看到,而瓦琳娜也是見怪不怪的樣子。
她很快就穿好了貼身的戰斗用服飾,然後套上了她一直使用的輕質鎧甲。
在做完這一切之後,她又走到了房間對面的梳妝台前,用梳子仔細的梳理起了頭發。
那動作很優雅,還帶著一點點的英氣。
最後,她取下了額角一直戴著的那只小小的面具,用梳妝台上的手巾仔細的擦了擦,然後重新戴在了額角。
瓦琳娜在她做這些事情的時候,蠻有興致的打開話匣子,和我說起了小貓他們的事情。
“那兩個小屁孩是她早些年在做任務的時候,在戰區碰上的。洛奇家里人好像還是死在我們手里面;貓的話,父母好像是空襲里被炸死的。那時候他倆好像還不到十歲吧,她不知道看中了他倆什麼,就這麼帶回到我們老窩里來了。”
“帶回來以後她基本也沒管,就當成寵物這麼放養著了。那倆家伙是有點天賦的,東看看西瞧瞧的,平日里跟著我們這些殺手瞎混,竟然真學了不少東西。大概十二歲的時候,她丟給他們一句什麼'不養閒人'之類的話,就開始讓他們倆接任務了。貓上手的特別快,殺第一個目標的時候真叫一個干淨利落。洛奇稍微差點,不過也很快就入了門。這時候大家才承認,她還是挺有眼光的。”
“廢話說完了沒有?”愛絲彌蕾整裝完畢,走了過來。
瓦琳娜聳了聳肩,閉上了嘴。
愛絲彌蕾瞪了她一會兒,才重新開口:“我去整隊,處理施奎因的事情。這邊指揮你接手。”
聽到施奎因的名字以後,瓦琳娜的臉色也沉了沉,她輕輕點了一下頭。
愛絲彌蕾根本沒看她的反應,已經徑直走出了房間。
看著“女怪物”消失在了走廊盡頭,倚在門邊的瓦琳娜才轉身回了屋,看來她八卦的興致還沒消。
“其實啊,我還是覺得,在她眼里,貓和洛奇都是她的孩子。雖然教育手段有點恐怖,但是……”瓦琳娜說到這里有些失神,她隨即搖了搖頭,“不,我覺得,大概對她來說,整個幽鬼的人都是她的孩子吧。”
“你也是孩子中的一個?”我半開玩笑的問。
“我?我算是替她當保姆的吧?哈哈哈!”
“那施奎因呢?”我緊逼著問出了尖銳的問題。
瓦琳娜臉上的笑容慢慢的消退了,她眼中略有些失神。
“幽鬼只要聽話的孩子……不聽話的孩子,就是敵人——這大概就是她的想法吧。她連你逃生的細節都沒問,所以應該已經不打算審判施奎因了。幽鬼和食影者合並最大的阻力就來自於施奎因,他只要存在著一天,就會不斷動搖著自己的權威……愛絲彌蕾要的就只是一個動手的理由。你給了她理由,施奎因就一定會死。只要他死了,那麼他的親信就失去了繼續抗拒合並的支持和立場……”
我清楚,這是愛絲彌蕾為了組織未來而采取的決斷。
可是,我依舊覺得,她比我想象中要冷酷的太多了。
“我聽說,施奎因已經是零級了。就算愛絲彌蕾想要殺他也沒那麼容易吧?”
“因為施奎因根本想不到愛絲彌蕾會對自己動手……”瓦琳娜無力的笑起來,那斷斷續續的笑聲充斥著無法言明的復雜情緒,“戰斗的結果在開始之間就決定了。他或許以為,自己躲上一陣,等到愛絲彌蕾消了氣,回來道個歉就行了。因為她總是這樣啊,任性的把自己的決定放在規矩之前。可是這一次不一樣了,他不知道,自己對幽鬼的固執早已讓愛絲彌蕾起了殺心。規矩……這兩個字最後竟然變成了愛絲彌蕾動手的借口……哈哈……”
雖然施奎因一直是我的敵人,但我從來沒有憎恨過這個人,哪怕是他和毒煙聯手將我逼入絕境的時候。
此時此刻,我已經說不清到底是施奎因背叛了組織還是愛絲彌蕾背叛了施奎因,我只覺得對這個世界的疲憊感又濃重了一些。
愛絲彌蕾對幽鬼的控制欲和占有欲是如此的強烈,這是我以前所沒有體會到的。
可是女人就是如此吧,尤其還是如此強大的一個女人。
一扭頭,我猛然看到門口站了兩個人,正是洛奇和小貓。
很明顯,他們倆把剛才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瓦琳娜斜眼看了看他倆,沒有說什麼。
我想她應該是故意讓他倆聽見的,否則也不會對我說這麼多。
“她真的要殺辮子叔麼?”小貓顫聲說。
施奎因頭發略長,在腦後扎著小辮子,這也給了少年們起外號的機會。
“是施奎因違背了愛絲彌蕾的意願,破壞了組織的規則……是他先背叛我們的。我們殺他,不是理所應當的麼?!”瓦琳娜說著說著,最後一句突然就對小貓吼了起來。
小貓抿著嘴,胸口起伏了幾下,不知道咽下去了多少原本想要說的東西。
她最後好不容易才擠出了一句她自認為瓦琳娜不會再吼自己的話。
“別讓我去……”
“我、我也不去。”洛奇緊跟著說。
瓦琳娜慢慢走向了他們,向著小貓擡起了手。
小貓閉著眼睛往後縮了一下,但是瓦琳娜只是摸了摸她的頭。
“她已經帶別人去了,輪不到你們。”
小貓眯著眼睛,小聲對瓦琳娜說:“你別和她說我們不想去的事啊……”
瓦琳娜點了一下頭,然後小貓就拉著洛奇跑掉了。
看著他倆的樣子,我嘆了口氣。
“這個樣子,作為殺手而言不太合格吧?”我略帶諷刺地說。
“他倆啊,還沒殺過自己人呢。”瓦琳娜絲毫不在意我的態度,她只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帶過了某個冷酷的事實。
對於他們自己的事情,我想我已經沒有什麼發言權了。
但至少瓦琳娜的潛意識中,施奎因仍然是“自己人”,愛絲彌蕾的做法是沒有得到她全部認同的。
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說,他們終究還是站在愛絲彌蕾這邊,甚至施奎因在死之前都還會以為自己也是愛絲彌蕾這邊的。
這說明愛絲彌蕾對整個組織的掌控度根本就沒有達到使用“危機”這個詞的地步。
我是個局外人,也是個沒有任何類似運營經驗的家伙。
所以,也可能正是因為愛絲彌蕾擁有這種把危機扼殺在搖籃中的果敢和冷酷,她才能讓幽鬼屹立不倒。
我想幽鬼的人是很清楚這件事情的,我不需要為他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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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阿紗嘉在這所莊園里度過了短暫的一天,她好好地滿足了一下口腹,我則百無聊賴的把操作輪椅的技術修煉了一下。
我好好的游覽了一下這個莊園,發現它真的是很大,如果不是有輪椅代步,哪怕是憑著我職業戰士的體力也會有些累。
和我想的一樣,莊園里聚集了一大批舊反抗軍的人。
雖然不知道初邪是用什麼名義把他們重新聚集在一起的,不過看他們的樣子並不是單純為了錢。
初邪和魯恩希安回來的比我想象中要早。
第二天中午的時候,瓦琳娜用CRK給我發來了數公里外監控儀器拍攝下來的畫面,初邪他們的兩輛浮車正在以極高的速度向我們這邊駛來。
我坐在樓下,看著院子里那條長長的道路。
阿紗嘉坐羅格納身上,貼在我旁邊。
初邪的浮車剛剛挺穩,女孩就從車上跳了下來。
當她看到阿紗嘉的時候稍微愣了一下,然後就快步向我這邊跑了過來。
本來以為初邪會給我一個擁抱,然後再對我失去的右腳細語寬慰幾句。
沒想到這家伙連理都沒理我,先衝著阿紗嘉就去了。
我微微有些心慌,因為我一直在揣測,在阿紗嘉回來之後,我和初邪相互獨享的狀態結束之時,她會展現出怎麼樣的情緒。
阿紗嘉看到初邪向她走過來,便從羅格納身上站起了身。
初邪率先張開了雙手,輕輕地抱了抱她。
“歡迎回來。雖然啊,我一點都不想你,但是能回來就好。”初邪帶著一絲微笑,對阿紗嘉說。
“我回不去了。”阿紗嘉對她說。
初邪點了點頭,然後在阿紗嘉的臉上輕輕親了一口:“沒關系,那邊也沒有好吃的,更沒有什麼伙伴吧?我們這里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和女孩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魔法,雖然初邪說著在我看來完全不著調的話語,但阿紗嘉臉上一直郁結著的那絲憂愁竟然融化了大半。
看著初邪能夠敞開胸懷,坦然接受阿紗嘉的回歸,我突然覺得特別的開心。
“喂……也該理理我了吧?我腿都斷了。”我對初邪揮了揮手。
“過兩天就長好新的了吧?撒什麼嬌啊。”初邪瞥了我一眼,丟下了一句諷刺的話。
我正哭笑不得呢,女孩卻俯下身子來,也在我臉上親了一下。
“唉,又是三個人的生活了……”她在我耳邊輕輕地抱怨了一句。
我知道,初邪內心仍然有某個地方,抗拒著阿紗嘉的存在。
不過她會和我抱怨反而是好事,這證明那一點點的牢騷並沒辦法動搖我們三個的關系。
“那個,你知道的吧?她耳朵很靈……”無奈,總是有人要當著阿紗嘉的面說悄悄話。
“她又不懂。”初邪小聲嘟囔著,向阿紗嘉那邊斜了一眼。
阿紗嘉哼笑了一聲,露出了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表情。
我和初邪渾身一個激靈,感覺像是被家長抓住了把柄的孩子。
八詭和骸王早就告訴過我一個相似的事實——里奧雷特力量的上升會不斷影響著心智的成長乃至對真理的邁進。
那麼在阿紗嘉已經如此強大的此時此刻,她還是會和以前那樣對人類的互動懵懵懂懂麼?
魯恩希安帶著潘朵拉從初邪身後走了過來,潘朵拉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算是打過了招呼。
“毒煙的事情我聽說了,給我詳細說說事情的經過吧。”魯恩希安對我說。
“我也有很多事要問。”我向後方看了一眼,阿傑他們所在的那艘浮車似乎沒像初邪這邊那麼任性的開到樓前,現在正在泊車。
於是我們便沒再等他們,一起進了屋。
在中央最大的那個客廳,我們一一在里面坐定之後,初邪操作了一下CRK,然後整個房間的門窗都被降下來的金屬護板封了起來。
“這麼先進?”我忍不住問。
“我哥留下的。”初邪輕描淡寫的解釋了一句。
我想多問一些關於燃墟的事情,但想起魯恩希安還在這里,這才忍了下來。
我把從與休斯見面開始,到公共政權的態度,一直到毒煙伏擊我們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了,就連阿紗嘉的事情都沒有隱瞞。
初邪聽到阿紗嘉獻祭自己次元城的時候,難過的摸了摸她的手。
不過阿紗嘉早已經看清了自己的選擇,所以她也只是對初邪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
當我講到神秘的龍族人現身,警告了施奎因,然後開始追擊毒煙之時,魯恩希安和潘朵拉不約而同的扭頭對視了一眼。
“那幾個人的身份你們有什麼猜測麼?”我問潘朵拉踟躕的看向魯恩希安:“你覺得會是唐家的人麼?”
魯恩希安搖了搖頭:“如果是的話,毒煙和施奎因不可能不認識對方。”
我聽的一頭霧水:“你們在說什麼?”
潘朵拉用眼神征詢了一下魯恩希安,看到他沒有制止自己的意思,便開了口:“水墨的真名叫做唐歸……”
“什麼!?”我忍不住叫起來,“你是說穹頂之役的冠軍唐歸!?也就是說水墨……”
“你想的太多了,”潘朵拉搖頭,“穹頂之役冠軍的那個唐歸和他不是一個人。當時這個情報出來的時候,我們也嚇了一跳。不過查了之後才知道,原來是我們曾經的同伴借用了他的名字。那幾個人是水墨從他本家挖來的,雖然年齡和我們差不多,但按照你們龍族的輩分應該是他侄子輩的人。幽鬼分裂以後,他們也像天蛾一樣離開了組織。”
“所以,那幾個追殺毒煙的人就是現在的唐歸了?”
“不,因為毒煙和施奎因不認識對方,所以不可能是他們的。而且他們本來就是因為不想參與自相殘殺的亂局才離開的,這時候也不可能又為了這件事情跑回來。說實話,我們也想不出會是什麼人。”
魯恩希安開口了:“毒煙和施奎因能夠追蹤到你的行蹤是因為他們早就知道你要到這邊來,可是那幾個人又是怎麼知道毒煙行蹤的呢?我們這些做情報買賣生意的,最忌諱的就是暴露自己的情報。可是對方仍然能追查到他,這有點超出我的預計了。”
他沉思了幾秒,然後又說:“我考慮過是我們競爭對手組織做的事情,但如果是那樣的話,他們也沒理由放過施奎因才對。”
“我倒是有個合理的解釋,”我說,“可能是施奎因提前和別人串通好的,借這個機會來殺毒煙的吧?”
魯恩希安和潘朵拉的表情產生了微妙的變化,一種愣愣的神情。
“的確有可能……但如果是那樣的話,沒理由放你走啊?”潘朵拉一邊想一邊說。
“可能還有我們不知道的關鍵點。得好好查查了。”魯恩希安說。
“那麼毒煙呢?你們打算怎麼處理?”初邪打斷了他們的思考。
“如果他沒死的話,我會把他找出來。”
“哼,找出來以後呢?建立個法庭審一審?”初邪諷刺道。
“審判在追蹤他的時候就已經在進行了。我們有很多避險用的秘密安全屋,如果他藏在這些安全屋里,我就把他帶回來再做處理。如果沒有,那就說明他私自設立了屬於自己的安全屋,這就意味著他早就有背叛組織的心思並一直在做著准備。這樣的話,就讓他付出代價。幽鬼和食影者聯手要殺一個人,這世界上還沒人能逃得掉。”
魯恩希安一直對毒煙的態度很清晰,對食影者管理的思路也一樣。
一切按規矩辦事,犯了錯,不要被抓住。
但如果被抓住了,那就要償還代價。
愛絲彌蕾和魯恩希安兩個人的管理方式幾乎完全不同,但都很有效。
“我的事情講完了。那麼你呢?你自己跑過來,到底是想要做些什麼?”我問初邪。
“嗯……先說一下談判的成績吧,”初邪看著魯恩希安那邊笑了笑,“從現在開始,我買斷了幽鬼和食影者的行動權限,從現在開始他們和我們就是無保留合作關系了。”
我聽到這個消息之後全身打了個哆嗦:“你花了多少錢?”
要知道,單是要這兩幫人出動幾個殺手可能就要花上上億的資金。
現在初邪把他們全都招攏過來,這可能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沒花錢啊,厲害吧!”初邪得意洋洋的說。
“這……”
“還是我來說吧。”魯恩希安笑著接過了話茬,“我們的交易內容是情報。初邪會毫無保留的將她的情報與我們分享,我們也會這麼做,安保方面的工作算是額外的優惠而已。”
“什麼情報,會讓你們這麼重視?”
“決定我們未來的情報……所有人的未來……”
“好啦,給你看看我們這幾天得到的東西。”初邪站起身,打開了房間里的全息投影。
刹那間,無數洪流一樣的數據和表格就占據了房間中央一大片空間。
“這些都是我從我哥名下的醫療研究所拿過來的資料。真是沒想到,他從這麼早之前就開始做這項工作了……而且我覺得,這里面有奧索維插手的痕跡。”
“首先給你看一個統計數據吧。”初邪從一大堆資料中抓取了一個线性圖,“這是全球人口疾病發病率的趨勢圖。”
那是一張平淡無奇的圖表,上面顯示著最近兩年,也就是回歸者從【神都】歸來之時算起,人類的疾病發病率。
那條微微起伏的曲线看起來很舒緩,僅有微微上揚的跡象。
我仔細看了一下,大概有2%的增長。
總體來說,我並沒有看出什麼特別的信息。
“然後是回歸者的發病率情況。”
又是一張圖表,然而那張圖表除了縱軸和橫軸之外,空空如也。
我奇怪的看了初邪一眼,以為她拿錯了數據。
可是初邪卻信誓旦旦的看著我,並沒有絲毫的動搖。
“這是什麼意思?”我問。
“意思就是圖表上所展示的意思。”初邪說。
“你是說新人類在這兩年中發病率很低?”
“不是很低,是根本沒有。”
“我……不是很明白……”
“就是說,新人類不會生病!!這你總能聽明白吧!”初邪做出了夸張的表情。
我一時之間不敢相信自己聽到的信息:“這聽起來無法理喻……”
“可這就是事實。無論是細菌感染、病毒性疾病、真菌感染、癌症、免疫系統疾病……對回歸者來說就好像不存在一樣。”
我本能的去看魯恩希安和潘朵拉,然後從他們那里得到了肯定的神情。
“我們在光面探索的時候,在里林身上就發現了類似的特征。他們聚集區所謂的醫生被稱作'療',是專門幫人處理外傷的。他們沒有藥物或者醫療用的基本化學制劑,那時候我們就猜測,里林是不會生病的。現在得到的這個數據,也算是個印證了。”
“好吧,你繼續說。”最後我只能勉強承認初邪數據的真實性。
“研究的結果很有意思。並不是說回歸者身上不帶有微生物,而是無論什麼種類的微生物都會保持在不會致病的濃度。研究所還特地對回歸者做了人體實驗,在注射了高濃度致病病毒的情況下,實驗體體內的病毒會在非常短的時間內死亡,病毒含量也會直接下降到非致病的程度。”
“這是什麼原因?”
初邪攤開手:“這誰知道啊。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在【末日】那天,所有人都進入【神都】的時候,我們體內的共生菌也獲得同等的待遇了麼?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麼【神都】中是有微生物的麼?為什麼我們在【神都】里不會生病?”
回答初邪問題的竟然是阿紗嘉:“不,【神都】是次元城,所有的東西都是能量流的具現。沒有自主意識的生命體是不可能從你們這邊過去的。但如果次元城的主人願意的話,無論是動物還是微生物都可以被創造出來。”
“啊……你這麼說的話我其實就可以確定了。我們過去的時候,是一個純粹的身體,別說腸道細菌了,連身上的蟎蟲都不可能一起傳遞過去。那麼,到了暗面的時候呢?我們是怎麼消化食物的?為什麼平民們在沿著肮髒作嘔的糞便前進的時候,沒有爆發大規模的瘟疫?燃墟和奧索維從一開始就沒做任何事情來應對這方面的情況,藥品供應之類的全都沒有。這說明他們早就知道,新人類是不會得病的。”
“那不是很好麼?是不是我們可以長生不老?”我笑著說。
“哪有那麼好的事情啊,還是一樣會老死的!”初邪白了我一眼,“這兩年里,因為遺傳性心髒病而死的回歸者還是有的。不過,如果真的不會因外界因素生病的話,新人類應該可以把壽命穩定在120歲。”
“那也不錯,看來師父還能再戰四五十年。”對於這個消息,我還是感到挺高興的。
“這就是這幾天我確認的事情了。但是迦施讓我去看研究結果的時候,好像並不是很高興。”初邪說。
“他沒說為什麼要讓你去看這些數據麼?”
“我和他只是視頻通了個話,還沒見到人呢。他說很快就會過來這邊,然後把我哥留下的東西給我。”
我本能的感覺到,燃墟的遺產應該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無論是他還是奧索維,他們掌握的情報都太過關鍵。
說服所羅門與公共政權合作,放開權限允許第三軍團插手社會安全的事情,必須要在這之後再考慮了。
機密會議算是開完了,魯恩希安讓初邪打開了防護裝置,然後和潘朵拉率先走掉了,留下了初邪、阿紗嘉和我三個人在屋子里。
初邪過來以後著實做了不少事情。
買斷了地下世界最強的組織,又把原本的部隊召集到一起,短短幾天之內她就把一切做的熨熨貼貼。
我能感覺到,當初邪開始做她想要做的事情之時,曾經的跳脫和活力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
坐在道場木質台階上靜靜看書的那個女孩漸漸消失在了我的腦海中,或許只有現在這個樣子的生活才是初邪最習慣也是最能夠發揮自己特質的。
人總是想要實現自己的意義,平靜祥和的生活並不是她的歸屬,這是我一直都知道的事情。
“你過來。”初邪站起來,對阿紗嘉招了招手。
阿紗嘉什麼都沒說,向初邪那邊靠了過去,我反而忍不住了:“你要干什麼啊?”
初邪沒理我,而是把阿紗嘉拉到了客廳角落的一個鏡子前面,拖來一張椅子讓她坐了。
“在深淵里呆了那麼久,什麼都不打理啊。”初邪變魔術一樣掏出了一把梳子,然後開始給阿紗嘉梳頭。
“在那邊能活下來就很幸運了。”阿紗嘉輕聲說,任憑初邪給她擺弄著頭發。
話說回來,當初我們三個人一起的那段時光里,她倆倒是經常這麼互動來著。
阿紗嘉的頭發留得很長,連前額的頭發也是一樣,只能用一條類似於獸筋之類的東西將前發胡亂斜扎在耳邊。
如果就這麼把頭發全都放下來,看起來大概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初邪給她熟練地在腦後扎了兩條細細的小辮子,然後用它們將前發收攏了起來。
幾分鍾的功夫,阿紗嘉看起來就完全不一樣了,仿佛變成了一個溫婉的人類。
“嘿嘿,就是這個角藏不住呀。”
阿紗嘉聽聞,扭頭看向我:“我的頭環呢?”
我咂舌:“放在家里沒帶過來……”
“那個頭環不好看,我給你找個好看的。”
初邪噠噠噠的跑了出去,不一會就抱了一大堆的衣服首飾進來。
她半強迫的扒下了阿紗嘉的長袍和里面單薄的紗裙,然後拿著衣服一件一件的往女孩身上比。
很快,阿紗嘉就被初邪打扮成了一副鄰家女孩的形象,在她的獨角上還扎上了一朵大大的頭花。
阿紗嘉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微微笑了笑。
記得在以前的時候,阿紗嘉對初邪的衣服首飾都很感興趣的樣子,經常連問都不問的拿去自己穿——她那時候也是什麼禮儀都不懂得樣子。
初邪則被她氣得夠嗆,小心眼的把最喜歡的幾套衣服全都藏了起來。
但是現在,阿紗嘉仿佛什麼都無所謂了的樣子。
初邪討好似的把好看的衣服給她,想哄她開心,但是她也只是平平淡淡的一笑。
我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阿紗嘉的樣子如同行將就木的老人,心中毫無波瀾,只是在靜靜的耗盡著僅存的生命。
也許初邪作為女人,能從阿紗嘉身上感受到更多的東西,所以她才會展現出非同一般的熱情。
“我知道,你一點兒都不想我回來。”阿紗嘉對初邪說道。
初邪堆滿笑容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要說些謊言,但最終卻沒有說出口。
“可是我必須回來,因為我不想後悔。初邪,我喜歡你,因為你想要獨占他,卻又為了某種夢想中的幸福而妥協著接納我。人類的私欲和大愛糾葛著的矛盾,是你們最美麗的地方。因為人類內心真正的光面不是愚昧的善意,而是在矛盾重重之下選擇的那條痛苦而坦蕩的道路。矛盾的你是美麗的,我非常喜歡。”
阿紗嘉站起來,走到了我的面前,將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
“我也喜歡著他。是他讓我喜歡上了人類,讓我知道了丑陋人類的美麗之處。他沒有你那麼美好,因為他沒有堅守自己欲望的勇氣,總是喜歡逃避。可是他早已經變成了我的執念,是無人可以替代的,我現在唯一的意義。”
“越了解你們兩個人,我就越喜歡你們。或許當我了解了其他人類的時候,我也會喜歡上他們。但我已經沒有時間了,而且我也不想再去了解任何別的什麼人,我想和我喜歡的你們兩個人共度余生。里奧雷特是不會做夢的,但就讓我在你們人性的瑰麗景色之中做一個美夢吧。”
我全身都在發抖,一把抓住了阿紗嘉的手腕。
“你說什麼!?什麼沒有時間了!?”
阿紗嘉也捧住了我的手:“每一個里奧雷特都是誕生於深淵的意識,我們要以找到自己的意識誕生的原點,才能以此為根基建立次元城。當我毀滅自己次元城的時候,就毀掉了我和深淵的一切聯系。現在的我,就像是從樹上掉落下來的果實,沒有了獲取營養的根。我的力量乃至存在都會隨著時間的推移慢慢消耗干淨,然後永遠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努力呼吸著,感覺胸口沉悶的幾乎要崩塌:“……還有多久?有別的辦法阻止這一切麼?”
“十年?或者二十年?我現在擁有的力量已經超越了八詭。憑借這個力量,我應該至少可以在十年之上維持自己的存在吧。掉下來的果子,有辦法重新接回樹上麼?算了吧,與其抱著貪婪的欲念毫無結果的掙扎,不如好好地享用自己已經得到的東西。”
阿紗嘉的語氣越是坦然我就越是難受,一股沒辦法釋放的抑郁狠狠的撕扯著心髒。
“太狡猾了……”我聽到初邪輕輕地在那邊呢喃著,幾秒鍾之後,那模糊不清的呢喃一下子變成了怒吼。
“你太狡猾了!!阿紗嘉!!”
女孩衝了過來,猛地抓住了阿紗嘉的雙肩。
“你為了讓他放不下你,為了讓他重視你,所以就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對不對!?你怎麼能這麼狡猾!!你把自己的未來和希望全都毀滅……你讓我怎麼才能贏你!?你為什麼不為自己想想!?女孩子不能這麼不顧後果的為男人付出的!!他們都是薄情寡性的混蛋!!你這樣讓我顯得好自私你知不知道!!你怎麼能這麼狡猾!!”
初邪已經口不擇言的胡言亂語,她叫罵著,淚水卻不受控制的流淌了下來。
最後的最後,她抱住了阿紗嘉的脖子大聲哭了起來。
“我不是為了任何人,這只是我忠於噬族本性的行為。這是代價,也是報償;是選擇,也是意義……我曾經也視你為敵,可是我現在知道,你也是我執念的一部分。你讓我變得更像人,像人一樣思考,懂得了很多很多東西的價值。我後來才慢慢明白,我其實只是想要變成你。但是現在我發現,那也是錯的……其實我只是你的影子,你也是我的影子。”
我坐在輪椅上,靜靜的看著面前的兩個女孩抱在一起。
此時此刻的我仿佛變成了一個旁觀者,旁觀著由我們三個人所組成的小小世界。
這個世界很小,卻也很大,這世界里盤旋著的哀傷和憂愁,漸漸地在阿紗嘉的輕言細語中融化成了柔軟的心跳聲。
阿傑他們一直在外面等著我,這些年輕人對伏在院子里的羅格納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我們走出去的時候,他們正拿著從廚房偷出來的生牛排想要喂它。
那種樣子就好像小時候的我想要討好隔壁鄰居家養的那只金毛一模一樣,既想要和它親近,又怕被咬。
羅格納已經被阿紗嘉下了命令,自然不會攻擊這些小不點人類。
胡狼甚至還逞能的戳了戳它身上的鱗甲,然後得意的在那里笑。
小貓趴在二樓的窗台上興致勃勃的指揮著:“你去拽拽他尾巴試試!”
洛奇在她後邊一個勁兒拉她:“快抄吧,愛絲彌蕾要回來了!”
胡狼大著膽子繞到羅格納的身後,剛要伸手,就看見羅格納突然大吼一聲暴起。
胡狼嚇得用能量竄出去好遠,踉蹌著差點沒坐到地上。
身邊傳來了阿紗嘉咯咯的笑聲,看來是她故意讓羅格納動起來的。
我想,我能做的就只是陪著她開開心心的度過在一起的日子。
她既然都已經做了決定,我又為什麼要暗自感傷?
阿傑他們都沒有見過阿紗嘉,我也從來沒向他們提起過她。
他們見我坐著輪椅出來,紛紛過來噓寒問暖,眼睛卻忍不住往阿紗嘉那邊瞟。
“起來起來,他沒事,你們別那麼煩!”初邪心情不太好,揮著手趕他們。
蘇裳在他們身後遠遠地看我,當和我目光接觸的時候,她看著我的腿露出了關切的眼神。
我微微擡了一下腿,又用眼神向她的手示意了一下。
蘇裳似乎懂了我的意思,無奈的搖頭笑了笑。
初邪把這些都看在了眼里,她很不爽的偷偷踢了我一腳,然後趴在阿紗嘉肩膀上咬起了耳朵,肯定是在說我的壞話。
我只把阿紗嘉的名字給了他們,別的什麼都沒有說,因為我想讓她以一個普通女孩的身份重新開始。
這是她想要的,也是我唯一能給她的生活。
從今天開始,噬族王女,【獨音】【無風的淵】阿紗嘉·光詠,放棄了她所有的身份,成為了我們家庭的親人、伙伴、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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迦施和他的人在第二天的時候回歸了莊園。
當他出現的時候,我們已經在那個封閉式的會客廳等了很久。
房間里等著他的人有四個,我、初邪、魯恩希安和潘朵拉。
阿紗嘉對我們的事情沒有任何興趣,所以我也沒必要邀請她來參與這次重要的會談。
上午十點十五分,迦施推開了客廳的房門。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未著戎裝的迦施,他戴著一頂巴拿馬草帽,穿著一身寬松的休閒西服,搭配著開領襯衫,手里提著一根雅致的黑色手杖。
我險些沒能認出他,因為這幅打扮配上他花白的頭發和絡腮胡須,是正宗歐洲老牌貴族的派頭。
和迦施一起來的,竟然是燃墟生命中陪他到最後的女人,風信兒。
迦施讓所有手下都留在了外面,卻帶著她一起進到了我們這里。
魯恩希安在他走進來的時候竟然站起身以示禮貌,這讓我有些意外。
魯恩希安並不是那種裝模作樣的家伙,他雖然看上去平易近人但其實也有著上位者的驕傲,並不是每個人都能贏的他的尊重。
或許迦施有很多我還沒有發現的特質在影響著魯恩希安的態度。
“你可算來了啊,你讓我看的我都去看了,我哥到底留下的是什麼東西?”初邪一上來就急不可耐的追問道。
迦施卻沒有任何著急的樣子。
他脫下帽子,很從容的與我們在場的每個人都打了招呼。
“我要和你單獨談談,初邪。”他說。
“不用,這里的人都是我信賴的。”初邪說。
“你哥哥的意思是,如果你真的打算知道一切的話,我只能對你講。至於你是不是打算和其他人分享我所告訴你的信息,你可以自行決定。”迦施並沒有打算妥協。
魯恩希安和潘朵拉在聽到迦施這句話的時候就站起來向外面走去,初邪連忙叫住了他們。
“你們不用走,說了要毫無保留的分享情報的,你們走了算是怎麼回事?”
魯恩希安回頭笑了笑:“所以啊,我相信你在這之後會毫無保留的給我們分享的。”
初邪撇了撇嘴,沒再說話。
我見狀也操縱著輪椅打算離開,但是迦施卻對我擺了擺手。
“你是例外,少爺說過你可以一起聽。”
於是我留了下來,和初邪一起目送著魯恩希安他們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當房間里只剩下了四個人之後,迦施這才坐到了我們面前。
“研究成果你已經看了吧?”他問初邪。
“疾病的終結……你是指這個麼?”
迦施點頭:“以小姐你的聰明才智,應該已經推導出了結論:這是在【末日】之前我們家族之內就獲取到的情報。所羅門能夠給舊反抗軍這麼多資金支持,還有思滅者公會,這就是其中一個理由了。”
“他們是怎麼知道這件事情的?”
“蓮恩和初始之子,其實都是所羅門方面相關的人。他們加入反抗軍,獨自完成旅程,也是家族里早就定好的計劃。奧索維一直在家族里推動這方面的工作,這也是他當初想出來證明一切的方式。”
初始之子便是尤森,我當初被初邪誘惑著加入反抗軍之時,初邪抱出來的那個嬰兒。
他的存在證明了回歸之旅是可行的,也是一切的根源。
初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原來一直都是他在搞事情,其實我也大概猜得出來,真是不知道他背地里瞞下了多少東西。所以,所羅門根本不是因為要支持我的理想,這已經是可以確定的了吧?”
“你原來也不會簡單的認為他是因為你是他的妹妹所以就會付出那麼多資金的吧?”
“我以前覺得,雖然所羅門也是有他的計劃,但總歸是因為對我有一定感情所以才對我言聽計從的呢……可是那都是因為我把他看做大哥,所以一廂情願的產生了那種印象吧。自從聽了我哥的話,我以旁觀者的眼光再看發生過的事情,這才意識到,我對所羅門而言和家里面的一樣家具沒有什麼區別。能為他所用,就是有價值的……可能所有人對他而言都是這樣的吧……”
“不,你對所羅門是完全不同的。”迦施否認了初邪的說法。
初邪眯起了眼睛:“是我哥說的那句話麼?他說所羅門想要的是我……難不成他真的想要娶我?這簡直是太可笑了吧?如果他抱著那種念頭的話,不可能放任我到處跑的,應該會把我當成寵物一樣關在這種大籠子里才對。”
她揮舞了一下手臂,把莊園比作了牢籠。
我也不認為所羅門抱著那種心思。
如果真的如此,那麼我的存在就會變成所羅門的眼中釘,我肯定活不了這麼久。
迦施掏出了一根煙,他沒有用能量點煙,而是掏出了一個精致的打火機。
輕微的啪嚓聲之後,騰起的小小火苗在香煙的頂端留下了一抹鮮紅色。
“燃墟真的是太愛護你了……整個家族真正的黑暗,都沒有讓你知道。初邪,他其實一直都希望你能幸福。”
初邪哼了一口氣:“他才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呢!我哥他啊,最討厭這種悶騷型的念頭。他根本不屑開口,如果他現在還活著,一定會對我說,自己的幸福要自己爭取。”
“呵呵,也對。”迦施吸了一口煙,然後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連忙在煙缸里按滅了,“其實,你對所羅門而言,是幾乎無可替代的。你認為,像所羅門這種人,想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
所羅門作為這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靠著金錢的力量足以操控一切。
在這個商業和財富至上的世界,金錢就是權力。
人類最想要的東西,所羅門幾乎全都能夠擁有。
至於女人,就算把財富的因素排除在外,憑借他超凡的魅力,也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那麼他想要的是什麼呢?難道是初邪的感情麼?
“貪狼,我覺得,是你的話應該可以理解。”迦施將目標轉向了我。
“理解什麼?理解所羅門麼?”
“欲望。”迦施扔出了一個我沒想到的詞,“你是我見過的最懂得克制的人之一,無論是對權力還是對財富。你可以把左右世界的權力拱手讓人,也可以在身負新人類巨大功勛的情況下隱於大市。可是就算是你,有兩樣東西的欲望卻仍然是你無法掌控的。”
我沉默了幾秒鍾,然後不得不承認他說的對。
我已經擁有了初邪,一個普通男人無法企及的伴侶,但就是這樣,我仍然無法放棄阿紗嘉。
而另外一樣,則是力量。
我仰慕著力量,而這種欲望,仿佛沒有止境。
我原以為數字級別的戰士就是我難以企及的高度了,可是我在達到了萬中無一的5級之後,卻又向往著更強大的力量。
我深知,就算自己真的像那幾個傳說級的戰士一樣達到了零級,我仍然會想著變得更強。
而這,也一樣是我無法掌控的渴望。
可是,如果真的有一天,我對力量的渴望達到了極致呢?
我成為了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戰士,就像所羅門變成了這個世界上最有權力和財富的人一樣……然後呢?
想到這里,我已經理解了迦施想說的話。
“他想要的是永生。”我感嘆道。
“沒錯……”迦施輕輕點頭,“初邪,你們家族的通病就是如此。你們中總是會有人站到自己欲望的頂點,觸摸到那個被稱為死亡的天花板,然後發現那些令自己曾經如此滿足的權力和財富,在死亡面前都不值一提。”
初邪抿著嘴唇,不知道在想什麼。
她最後擡起頭來,有點懊惱的樣子。
“就算他做著這種幼稚的白日夢,有和我有什麼關系!?”
“你還記得少爺性情大變的那個時候麼?”迦施又問。
初邪神情一凜:“記得。我到現在都還不知道為什麼我哥會變成那個樣子!”
“因為他知道了真相。他發現自己曾經相信過的東西都是令人作嘔的幻想,他甚至意識到自己也會變得和所羅門、和所有人一樣令人作嘔。”
“迦施!真相到底是什麼?”
“你母親嫁給你父親的時候,就已經帶著燃墟了。一個世界上最優秀的男人,卻非要娶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你覺得真是為了愛情麼?你們家族男性基因里那種冷酷的理性,真的會讓愛情站到那麼高的地位上去麼?”
“那麼我媽為什麼要嫁過來?”
“因為她是被選中的人。她有著家族所需要的基因,是億萬中無一的,和你們家族人最契合的基因。你的存在,是他們為了永生而制造的工具。他們認為,如果一個人的後代擁有著和自己完全一樣的基因,那麼這就是一種永生。”
我立刻記起了戈蘭多尼曾經和我們講過的關於“永生”的故事——當雙性人通過自己的生殖系統,生出了後代,那麼這個後代和他自己便有著相同的基因。
如果承認基因決定了一切,那麼這便是永生。
“初邪,你母親其實生了很多孩子。男孩子全都被處理掉了,條件不契合的女孩子也一樣。而你是經過精心篩選而留下的唯一一個女孩,是被作為繁殖後代的工具而留下的孩子。本來的計劃是,你的父親會利用你的身體,再次生下'他自己'。很可惜,他後來死在了所羅門手里,而所羅門不僅僅繼承了他的帝國,也繼承了他的永生之夢。”
“所以,所羅門並不在乎你在做什麼,只要你能在他決定進行永生計劃之前活著就可以了。其實就算你死了其實對他也不是致命的損失,只是重新挑選受體,重新來一遍比較麻煩罷了。你對他而言,唯一有價值的就是體內的子宮。”
初邪猛地站了起來,葬敵法球不受控制的被她甩了出來。
她瘋狂的用法球把屋里的家具砸了個稀爛。
可是她剛發泄了幾秒鍾,法球突然就失去魔力掉落在了地板上。
初邪抓著自己的頭發,蹲了下去,發出了淒厲的叫聲。
“啊啊啊啊啊!!!!”
我滑過去,將手輕輕放在了她的後背上。
她曾經被視為家庭的那個存在,瞬息間被摧毀了。
關於父親、母親、兄弟那些美好的或者溫馨的記憶,陡然變成了被欲望所扭曲成的無比惡心的形狀。
從兒時開始,所有人看自己的眼光,原來都包含著自己完全不明白的含義,而當她看清楚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一直高傲的自尊在他們眼里連狗屎都不如。
一件工具、一個容器、一個用完了就可以隨便丟掉的培養皿,這就是自己曾經生活著的世界。
迦施坐在一片狼藉之中,面無表情的繼續開口:“燃墟想過要反抗。他當初想要摧毀面前的一切,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那種力量。他面前有著通天的龐然大物,而自己一切的力量都也是依附於這個龐然大物之上。而且他意識到,這不是所羅門的錯誤,也不是其他人的錯。你們的父親做了這種選擇,曾經和他並肩戰斗的親密兄弟也做了這種選擇……他發現,任何一個人類站到那個位置的時候,都會做出這種選擇。人類最大的渴望,就是對永生的渴望了,這種渴望是無法阻擋的。”
“所以他對人類產生了無比的憎恨。他想要稱王,以自己的強大力量扭轉人類卑劣的根性。這是空中樓閣一般的念頭,但是他去做了,因為他覺得自己必須要做些什麼,他無法容忍自己什麼都不做的活在這種世界里。”
“很可惜,他失敗了,很可惜。但是你還活著,而且不是作為一個工具而活著。”
初邪的情緒,在迦施淡淡的敘述聲中慢慢穩定了下來。
她抱著雙臂支起了身,然後捏緊了拳頭。
“我要以人類身份活著,無論是曾經還是以後,這是燃墟給我留下的機會。我哥最傻的地方,就是以為憑自己的力量可以改變世界……我不用改變世界,我只要改變自己能改變的就足夠了。迦施,我要看我哥給我留下的遺產!”
迦施垂著眼睛,深深地呼了一口氣:“就在這個房間里。”
他擡手操作了CRK。在我們身後的地板上,一道暗門被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