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瓔緩步來到羅開跟前,似笑非笑的道:“羅莊主果然是信人!本公主還道你只懂隨口敷衍,沒想你真的履約而來,確令本公主有點錯愕。”
羅開笑道:“公主忒也把我看小了,莫說是區區一個四湖別莊,便是虎穴龍潭,羅某既已應允赴約,決不會食言。”
朱瓔點頭一笑,道:“羅莊主的言行手段,本公主早已見識過了,莊主確是個千金一諾的君子。”那君子兩個字,說來拖得又長又響亮,話里存著大大的譏諷,其意十分清楚,明著是指他在朱柏身上下毒一事。
羅開頷首一笑,也不開言辯駁,但他心里卻想:“雖然朱柏所服的是假藥,於他身體全無害處,畢竟我此舉確有點不光采!但這對兄妹權高勢大,為人險惡,若非如此,確也難制得住二人,為了安全起見,也顧不得其他了!”
朱瓔本認為羅開聽了此話,必會與自己爭辮不休,豈料羅開卻一言不語,便自覺沒趣,遂道:“今日羅莊主應約而來,本公主早已安排筵席,為莊主接風。”
羅開拱手一揖:“多謝公主美意,這如何克當!”
羅開環視眾人,發覺陰陽二老並不在人群之中,而除了馮氏兄弟外,其余十多人,倒有一半是羅開見過的。
朱瓔微微一笑,說了聲請,在十多人簇擁下,陪伴羅開離開了渡頭。
羅開回頭望去,見李展的三艘船早已去得老遠,就跟著朱瓔等人眾,朝前面的屋群走去。
那日羅開深夜到訪,對莊內四周的布置,還不覺得什麼。
現在日光日白,卻發覺四湖別莊果然建築得巧奪天工,只見四下花林曲池,飛橋欄檻,處處積石為山,瑰奇珍麗,工程之浩大,建築之奢華,確非一般大戶人家能媲美。
眾人穿過一條花徑,前面不遠處,便見數十座精舍,俱鋪砌龍紋花磚,門柱漆朱,屋與屋之間,廊腰縵回,真個五步一樓,十步一閣。
眾人來到一座較大的屋前,朱瓔脆聲道:“這是我為莊主准備的居所,便請羅莊主在此屈就十日好了。”
羅開聽見大感意外,笑道:“我還道這十日必在石牢渡過,這真教羅某喜出望外。”說著抬頭一望,見門前懸著一橫匾,上書“蟠龍軒”三個大字,此樓雖只有一層,外觀卻異常華麗,屋外四周花木扶疏,屋頂鋪以雲紋瓦當,飛檐翼角,鏤金門窗,白石欄杆,比之凌雲閣還要瑰麗幾分。
朱瓔笑道:“羅莊主乃一莊之主,更是武林舉足輕重的人物,本公主又豈敢稍有不敬。羅莊主倘若仍不滿意,本公主馬上派人另作安排。”
羅開道:“舉足輕重這四個字,萬萬不敢當!公主這樣說,實教羅某汗顏。”
朱瓔輕輕一笑,便引領羅開步進蟠龍軒,進人大門,是一個大客廳,廳的正中央,放著一張特大八仙桌,桌面之上,早以擺上八個坐位。
而桌上的膳具,盡見金光閃然,如赤金鑲玉筷子、鑲金湯匙、盛著醬油的赤金螺螄碟、帶蓋赤金鍋等,當真金紅耀眼,其值不貲。
原本跟著朱瓔的十多個人,卻有大部份留在屋外,只余下六人隨朱瓔入屋,連馮氏兄弟也不例外,並立門外。
朱瓔面向大門,朝南而立,斂容肅坐:“羅莊主請坐。”羅開還了一禮,便在她下首坐下,接著朱瓔邀請身旁六人入席。
待得眾人坐定,朱瓔朝羅開道:“羅莊主,這六位乃是剛投效我父皇的高手,本公主來為莊主引見。”羅開聽見,便曉得眼前這六個人,必是朱瓔新聘而來的厲害人物。
朱瓔指向羅開下首的人道:“這位是鐵鷹門高手,趙天生趙前輩。”
羅開抱拳行禮,見此人年約四十過外,五短身材,肥頭大耳,臉上不時掛著笑容。
朱瓔接著介紹第二人,見那人身似鐵塔,高頭大馬,練得一身橫肉,卻來自太原,說是少林的俗家弟子,姓徐名峰。
第三人是個鶴發童顏的老者,名叫翁雄,江湖上人稱“白頭翁”,素來獨來獨往,不屬任何門派。
羅開向三人行過禮,接著望向另外三人,見這三人年約二十余歲,俱是臉如冠玉,長相甚為俊朗。
三人全是儒服打扮,確有幾分公子哥兒之氣。
這時聽朱瓔介紹道:“這位是袁家莊的袁天玉莊主,這位是武州飛劍門少門主,馬方馬少俠,而這一位,卻是嵩山老叟的高足,孔常德孔少俠。”
原來這三人,竟是半年前曾到天熙宮作客,並與洛姬和四婢有過一段關系的“風流三子”。
聽說袁家莊前莊主剛去逝不久,現由袁天玉接掌莊主。
而洛姬也曾與康定風說過這事,還說袁天玉已投效天熙宮,為瑤姬效力。
而袁天玉今日忽然又投效朱瓔,不知內里可有什麼玄虛。
羅開並不認識“風流三子”,挨次向三人行禮,但心里卻想:“這三人身姿矯健,長相英俊,難怪被這個淫媟公主如此重用。”想到這里,不由往朱瓔瞟去,見她雙眼含春,臉盈笑意,羅開見她這副模樣,心中所想的事,就更無懷疑了。
朱瓔轉身揮揮手,兩個丫鬟走上前來,朱瓔吩咐二人開始上菜。
眾人寒暄片刻,一盤鏽花餖飣捧上桌來,見那些蔬果堆疊得老高,橫七豎八的,砌得龍飛鳳舞,卻七彩鮮艷。
雖見盤中物疊得雜亂無章,卻不失崢嶸之氣,似是用心之作,只是不懂其意而已。
各人略嘗一嘗,果然色香味俱佳。
瞬間,鮮果撤去,換上八式干果、八味雕花蜜餞,全都是食物中的精品。
羅開以怪婆婆所授之法,每當食物進口,必先暗察食物是否有毒,方敢吞下肚子里。
當桌上食物才一撤去,便見數個丫鬟陸續擺上正菜,一個類似膳房大廚的人物,把一品一品的菜盤銀蓋打開,他每揭開一菜,便開口道出名堂:“這一品是燕窩絲、這一品是冬筍肥雞熱鍋,這盤是燒麂肉……”一連說了十品。
除正菜之外,還有各式甜點,如象眼小饅頭、折疊奶皮子等,並美酒八瓶。
朱瓔招呼眾人起筷,各人謝過,便開始用膳。
六人先前見朱瓔對羅開執禮甚恭,又聽得什麼“武林舉足輕重的人物”,眾人均有心中不服。
尤其是“白頭翁”翁雄,見羅開才是二十出頭,年紀甚輕,便是名門大派的後起之秀,武功決計高不到哪里去!
再說什麼莊主雲雲,十居其九,多是憑仗祖業,方能成為一莊之主。
其余五人,也是同樣心思,只有袁天玉一人,全沒想到憑仗祖業這一環。
酒過三巡,忽聽翁雄冷冷笑道:“羅莊主年紀輕輕,已是一莊之主,實是令人羨慕!羅莊主神采洋溢,氣度不凡,想必是什麼高門大族的人物了。”羅開聽他話中之意,顯然夾著輕蔑之色,便即一笑置之,也不當作一回事。
徐峰這時接口道:“翁老前輩說得一點不錯,羅莊主當真是少年出英雄,不用看其他,光是”武林舉足輕重“這六個字,便知曉羅莊主是何等重要的人物了。”
話後嘿嘿干笑幾聲,滿含譏刺。
二人的說話,羅開自然聽出話中含意,他目光略一掃向六人,均是個個嘴角微綻冷笑,一臉不屑之色。
羅開自小到大,早便受慣旁人白眼,對這等事兒本就不甚縈懷,但他畢竟少年心性,驟聽二人這番說話,心中總大不是味道。
羅開暗地想道:“我堂堂一個男子漢,怎能任人如此輕視,坐著受人取笑。
如何說自己也是一莊之主,將來仍要在江湖揚名立萬,才不負恩師所托,此刻我豈能如此吞聲忍氣,人前示弱。“羅開想到此處,當即放下手中筷子,抱拳笑道:”羅某晚生後學,誤采虛名,實有玷各位玉耳。“這十多個字,說來似謙實傲。
六人聽得“誤采虛名”這四個字,分明是回答“武林舉足輕重”這一句,臉上不由一沉,更顯不屑之色。
眾人均想,就憑你這個黃毛小子,便有能力影響整個武林?
真是井蛙語海,不自量力。
朱瓔在旁聽見,也不由嘴角一笑,心想座上這六個人,便以翁雄和徐峰武功最高,比之陰陽二老還要高出半籌。
其次便是趙天生,接著是“風流三子”這三人。
今趟你這小子如此托大,一會兒可有苦頭你吃了。
翁雄這時再也沉不住氣,老眉一豎,陰惻惻笑道:“聽羅莊主這番話,想必武功大有過人之處,老朽不才,倒要領教領教。”
羅開微微一笑:“羅某才蔽識淺,豈敢在翁前輩面前獻丑。況且在公主跟前動手動腳,不免有失禮數,倘若公主怪罪下來,羅某如何擔待得起。”
朱瓔輕輕笑道:“羅莊主也太過顧慮了,本公主也是愛武之人,而在座幾位,俱是一等一的武學大師,今日難得有緣同酌,彼此交流交流,也是一件美事。”
翁雄聽見羅開方才的說話,已認定他膽氣虛怯,其實是個虎皮羊質,銀樣蠟槍頭的貨色,心里愈發得意,當下口含笑意,說道:“既然公主也這樣說,羅莊主便讓大伙兒開開眼界吧。”
羅開搖頭笑道:“大家如此熱誠,羅某再無話可說了,只是在公主面前,若真的舞槍弄棒,實是有點不妥,倒不如大家便弄些小玩意兒,以助酒興如何?”
桌上眾人聽見,心中也暗自一凜!
羅開口里雖說得輕松,但練武之人,均明白這所謂小玩意兒,比之動槍掄拳,還要艱難得多,可說全無取巧遮藏余地,全憑個人的內力修為。
翁雄上下打量著羅開,心想:“此人年紀輕輕,便是一出娘胎開始練功,又能高到哪里去?你如此提出,真個是井底之蛙,自取其辱,今日便讓你好好見識老夫的手段。”遂說道:“羅莊主說得極對,若是兵刃相交,斗掌弄拳,確是大失雅興。”說著手掌在桌面上一拍,紅潮海碗中的一件鴨子肉,頓時跳將起來,足有三寸余高,接著翁雄筷子遞出,這一下當真疾快無比,瞬間已把鴨肉挾住,慢條斯理放在口中。
各人看見他顯了一手功夫,不由同聲喝采。
尤其是朱瓔,更是看得瞠目結舌,連連拍手,大贊起來。
堂上眾人之中,以羅開和徐峰功力較高,二人稍一尋思,便知翁雄是把真力聚於一线,選定碗中之肉塊,藉著那一拍之力,把真力傳至碗底,把那鴨肉震得激跳而起,而桌上其他的東西,卻動也不動。
這等功夫,不但要拿捏得准,且要力度適中。
若然力度過細,鴨肉便跳不起來,倘力度過猛,又會連帶其余鴨肉跳起。
光看翁雄這一手,便知他的內功修為,確實不同凡響。
羅開雖然功力深厚,但要用得如此精准,力度用得如此窮纖入微,他自問仍不能做到,對翁雄也大為佩服。
而袁天玉、馬方、孔常德等三人,更是萬萬不能做到,只有在旁引風吹火,站干岸兒,半句作聲不得。
徐峰笑道:“翁老前輩這手出神入化的玩兒,在下確實自嘆弗如,既然只求玩得開心,大家圖個興頭,徐某也自不量力,只好在聖人跟前賣字畫,倘有什麼閃失,還望公主和羅莊主不要見笑。”
朱瓔笑道:“久聞徐大哥內外相修,大河兩岸,鮮有敵手,徐大哥你就無須太謙了。”
徐峰雖然出身少林,卻中道而廢,獨辟蹊徑,練得一手至陰至寒的“分陰寒冰掌”。
這是一門極狠毒的武功,但凡中掌者,不用半炷香時間,中掌處將會血脈凝結,若不及時解救,一擴至心肺,立時無救。
近數年間,斃在他掌下的人,確實十指難數。
徐峰聽得朱瓔的頌贊,未免臉顯得意,露出一副驕矜之容。
隨看徐峰右手一伸,一只琺琅酒杯,已被他持在手中。
杯中所盛的,卻是極品佳釀金斗泉。
但見徐峰暗運真氣,杯中美酒立時微微震蕩。
過得片刻,一杯美酒,立時凝結成冰,陣陣寒氣,不住從杯中裊裊而起,把杯口也圍了一層白霧。
徐峰把杯子放回桌上,白蒙蒙的寒霧,兀自在杯口飄散。
各人看見,無不高聲喝采,連翁雄也豎起拇指,稱贊不已,說他這手“分陰寒冰掌”了得。
趙天生見二人這般神乎其技,自問沒此本事,笑嘻嘻道:“趙某只懂些雕蟲小藝,要與兩位相比,實是小巫見大巫,若抖將出來,只有出乖露丑,徒增哂笑,還是留下諸位大展身手好了。”袁天玉三人聽見,更加不敢自動請纓,免得當眾出丑。
朱瓔拍掌笑道:“兩位神功蓋世,猶如興雲作霧,非一般奇技淫巧之徒可比,確叫本公主大開眼界。”接著望向羅開,微微一笑:“今日大家如此高興,羅莊主也該顯些手段,好讓咱們見識見識莊主的本領。”
羅開向眾人一抱拳:“兩位前輩神功卓犖,推群獨步,羅某豈敢獻丑。”
翁雄嘿嘿笑道:“難得公主推誠相邀,羅莊主便不用客氣了!況且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四海之中,豈無奇秀!以閣下這般少年人傑,料來必有過人之處,羅莊主就不必再推辭了。”他表面上雖說得客氣,但字里行間,卻大有侮蔑之意,堂上眾人又如何聽不出來,不由人人心中竊笑,存心要看羅開如何出丑。
羅開淡然一笑,心想今日若不顯點功夫,挫挫這伙人的銳氣,也好叫你們知道我的厲害,當下道:“翁老前輩如此抬舉,大家又誠意拳拳,在下雖感自不量力,也只好獻丑了。”
翁雄道:“好說!好說!羅莊主請!”
只見羅開取起面前的酒杯,仰首咕的一聲,把杯中美酒一飲而盡,徐徐放回桌上,看是要定一定神似的。
各人看見,不禁相視竊笑。
便在這時,隨見羅開右手手掌一立,掌心向臉,倏地手腕一挪,五指往下一個圍轉,把手掌反出,一股強勁的吸力,自他掌心而生。
見羅開手掌一推一收,放在桌中央的一瓶薔薇露,竟然凌空飛到羅開手中。
羅開露了這手隔空取物,端的是驚世駭俗。
各人看見,無不張著嘴巴,一臉驚呆,竟說不出話來。
翁雄和徐峰二人見著,不勝駭異,二人都是武學名家,心里極為清楚,但凡功力雄渾深厚之士,確也可以練到凌空索物,擲葉飛花等上乘本領。
但大多只是如紙張、羅帕等輕細之物。
而羅開竟能連瓶帶酒,一手便能隔空取來,當真是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一大怪事,委實教人匪夷所思。
其實二人又怎會得知,羅開不但身具兩甲子功力,且身處寒潭之時,早便以此捕捉金娃娃為食,而每尾金娃娃,少說也有一兩斤,加上羅開自離開寒潭後,朝夕盤膝練功,如此每日修習不輟,功力比之那時,進境又更上一層。
這時莫說是這瓶酒,便是再重之物,他也能手到擒來。
羅開右手一探,便已握著瓶耳,旋即左手在桌面一拍,先前給他喝干的酒杯,驀地自桌面彈跳起來,足有半尺高。
只見羅開左手手掌一翻,掌心已托著酒杯底,緩緩把酒注入杯中,才把酒瓶放下。
剛才羅開這一拍,雖沒有翁雄如此細膩,而所拍之處,也是酒杯鄰旁,實難與翁雄相提並論。
饒是這樣,但酒杯重量非輕,比之那塊鴨肉,又不知重了多少,他這般一拍,酒杯竟能跳高半尺,足見其功力之深厚,已達至高無上的境界。
羅開掌心托著酒杯,暗運真力,沒過多久,杯中所盛的美酒,緩緩沸騰起來,無數小氣泡越聚越多,直至“噗噗”之聲響起,整杯美酒竟滾翻開來,騰騰熱氣涌出杯外。
他這一手,又比徐峰高明得多了。
剛才徐峰卻是手持酒杯,再施以陰寒真力,把酒凝結成冰塊。
而羅開卻是手托酒杯,猶如把火在下烹煮,艱難之處,比之徐峰實是難得多了。
羅開所練的內功,乃是至剛至陽的心法,剛好與徐峰的心法截然相反,自當然無法與他一樣,凝酒成冰。
但羅開要以陽剛真氣把酒煮熱,以他目前的功力,直是綽綽有裕,實無須費多大功夫。
直到羅開把酒杯放下,眾人方回過神來,贊嘆之聲,頓時不絕於耳。
翁雄和徐峰直至此刻,才知眼前這個少年,實在極不簡單,光是這身雄渾的內功,二人便知萬萬不及,恐怕在目前江湖上,能夠超越羅開的人,相信少之又少。
然而,二人左思右想,始終猜想不透,看羅開小小年紀,是如何練成這般深厚的內功?
二人剛才的鄙夷之氣,立時一掃而空,換來只有錯愕、驚服之色。
朱瓔雖然知道羅開武功了得,卻不知道竟厲害如斯,一時也看到目眩心跳,猶如翻倒五味瓶,心里雜七雜八,亂作一團。
暗想:“我和皇兄身邊雖是高手眾多,若論武功,確實無人能及他。要是他與咱們為敵,確是個大大的憂患。唯今之計,便只有加以重利,務須把他誘為己用不可。”她知父皇和兄長正是求賢若渴,現得見羅開這等高人,又怎能輕易放過。
朱瓔一念至此,當下拍手笑道:“羅莊主今日大顫神通,方知傳言不虛。如此厲害的武功,實個神欽鬼伏,本公主心悅誠服。”話後向一個丫鬟道:“把那一壇”透瓶流香“取出來,再給兩位換過新杯子,本公主要與眾位暢飲一番。”
不消片刻,一壇美酒捧上,並換去羅開與徐峰的杯子。
那個膳房大廚拍開封泥,陣陣酒香,頓時盈滿客廳。
酒香醇醲撲鼻,雖非真的能香透密瓶,但憑那醲郁芬芳的香氣,便知是異常罕有的珍品。
膳房大廚先與朱瓔斟上一杯,再挨次為各人陸續斟滿,才放下酒壇退向一旁。
趙天生初時,確也不把羅開放在眼內,待得見他內力如此深湛雄厚,不禁另眼相看,又是欽佩,又是懷服,當下咧嘴笑道:“沒想羅莊主年紀輕輕,內力竟窅不可測,當真天下少有,趙某先敬羅莊主一杯。”說著仰首一飲而盡。
羅開見他拳拳服膺,誠懇真摯,全無半點虛情之態,當下雙手捧杯,謝道:“多謝趙前輩。”便先啜了一小口,探明無毒,一口干了。
朱瓔見趙天生竟然鳩占鵲巢,喧賓奪主,心下老大不高興,卻礙於羅開面前,只得在旁陪笑,丫鬟為二人添了酒,朱瓔笑道:“本公主也敬羅莊主一杯,請!”
羅開落落大方,和她對飲一杯。
接著余下眾人,也舉杯敬上,羅開來者不拒,一概照單全收。
膳罷,朱瓔親自將羅開迎進內室。
羅開一踏進房間,見房中簡牘盈積,堆滿著古籍、古物和字畫。
羅開略看了一看,見件件皆是真跡,決非偽托假造的贗鼎,一般富貴人家也極難擁有。
凌雲莊石室之中,雖有十多箱財寶,然數量雖多,但說到珍貴,要和這房間的收藏相比,又稍遜一籌了!
羅開贊道:“這里滿室字畫書牘,莫不是價值連城的古物,原來公主也是個詠雪之才,文墨人兒,失敬,失敬!”
朱瓔笑道:“你這次可猜錯了,我直來對書畫雅無興趣,這房間書畫,都是我父皇宮中收藏之物,我見好看,便順手取了一些來,權作點綴點綴。”
羅開微微一笑:“原來如此,這豈非金漆馬桶,虛有其表!”
朱瓔也不氣惱,淡然笑道:“這等調墨弄筆,嘲風詠月的事兒,我看見便腦袋發大,那比得上弄刀玩槍來得刺激。”
自從二人走進房間,朱瓔對羅開顯得異常親熱,再不像在廳上時的口吻,連本公主這三個字也不說了,只是你我稱呼。
羅開知她又想故技重施,藉故要和他親熱。
他來四湖別莊之前,早便下了決心,若非到逼不得已之時,任那朱瓔如何色誘,羅開誓要做個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再也不讓她為所欲為。
朱瓔突然輕拍兩下手掌,兩個身穿緣衣的丫鬟走進房來,朝二人躬身行禮,接著退站一旁,朱瓔道:“這兩個是為你准備的丫鬟,左邊的是珍兒,右邊的是珠兒,你有什麼需要,只消吩咐她們便是。”朱瓔向二人再三囑咐,必須好好服侍羅開,回首向羅開道:“我還有點事情要辦,也不打擾你休息了。”
羅開見她要走,也大為意外,遂說了聲請。
待得朱瓔快走出房門,羅開突然叫住了她:“公主,羅某還有一事想問,聽聞小瀛州風景絕佳,不知羅某可否到外面四處看看?”
朱瓔笑道:“你是我的貴客,這等小事,自當然不成間題。島上任何地方,只要你喜歡,沒一處是不可以去的。”說罷微微一笑,便走出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