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瓔離去後,羅開見珍兒、珠兒二人垂首而立。
羅開仔細看去,見二人雖談不上絕美,但也是上選之色,且眉目清秀,五官端美,舉止斯文淡雅,頗有一股書香氣色,渾不似一般的丫鬟,遂開口問道:“你們二人在四湖別莊多久了?”
珠兒道:“才兩個月。”
羅開點了點頭:“你們都是從宮里來的?”
珠兒搖了搖頭,見二人忽然淚眼盈眶,微帶哽咽道:“不是,因為……因為家父寫了一篇”夕照集“,縣老爺說……說這是反文,把父親捉了去,而母親和咱姊妹二人便……便充發為奴!”
羅開聽見為之一愕,問道:“原來你二人是一對姊妹。現在你們父親怎樣?”
姊妹二人見羅開問起往事,再也忍耐不住,頓時揜口嗚嗚咽咽哭將起來:“家父……他給處決了。”
羅開長嘆一聲:“自胡籃之獄,受株連被殺者,已達數萬人,功臣宿將,至此殆盡。但沒想到,這些事情竟會淪於民間。文字獄這三個字,實教人廢然長嘆。”
珍兒驚道:“羅莊主不要這麼大聲,要是給人聽見,可就麻煩了。”
羅開淡然一笑,道:“我倒不怕他們。是了,隨了你姊妹二人和母親外,家中還有人麼?”
珠兒搖頭道:“爹娘只生有咱們二人,自從家中出事後,莫說是親戚,連朋友也避不見面,再也沒其他人了。”
羅開道:“你母親呢?她與你們一起嗎?”
珍兒道:“聽說家母給調至武昌,現在楚王府中。”
羅開聽後,劍眉微微一軒,問道:“珍兒、珠兒,這都是你們的真名?”
珍兒搖頭道:“這是公主給咱們取的,家父姓何,我原名叫何曉茵,我妹妹叫何曉芍。”
羅開道:“我以後便叫你們曉茵、曉芍好麼?”
珠兒連忙搖頭道:“不可,千萬不可,羅莊主還是叫咱們珍兒、珠兒好了,若給公主聽見,咱們姊妹倆可不得了。”
羅開立時醒覺,笑道:“我真是糊塗,連這一點也忘記了。”
珠兒問道:“不知羅莊主還有什麼吩咐呢?待珠兒為羅莊主准備熱水,先洗個澡再休息好嗎?”
羅開道:“要你二人做這樣粗重的功夫,我實在有點過意不去。”
珠兒垂頭道:“羅莊主請不要這樣說,咱們自從來了四湖別莊後,再粗重低下的功夫,咱們都做過了,今日能派來服侍羅莊主,比之其他工作,已經是好得多了。”
羅開聽後,默言片刻,朝二人道:“我打算到外面走走,待我回來再洗澡吧。”
珠兒道:“那我先為羅莊主准備熱水,等待羅莊主回來吧。”
羅開嗯了一聲,走出房間,來到剛才的客廳,見廳上已空無一人,翁雄等人早就離去。
他踏出蟠龍軒,便見趙天生遠遠站在一株柳樹旁,目光正望向過來。
趙天生看見羅開,便堆起一張笑臉,迎上前來:“羅莊主,怎地不休息一下?”
羅開笑道:“原來趙前輩尚未走。羅某見今日天氣很好,又聽說小瀛州風景絕美,自從昭宜公主在此建了別莊,旁人已難得到此一游,羅某既有幸到此,又怎肯錯過這個良機。”
趙天生笑道:“原來如此,便讓我帶羅莊主四處走走如何?”
羅開點頭:“這樣也好,只怕刁擾了前輩。”
趙天生呵呵一笑:“羅莊主這是甚麼話!再說,倘若羅莊主不棄,肯交我這個朋友,從今以後,便不可再叫我什麼前輩了!老實說,以羅莊主目前的武功,趙某便是再練上幾十年,也絕無可能追得上。前輩這兩個字,真是受之有愧。以後莊主便叫我肥趙好了,江湖上一些較好的朋友,多是肥趙前,肥趙後的叫,這樣聽來親切得多了。”
羅開微微一笑,只覺趙天生為人忠厚老實,似毫無心機,渾不似翁雄和徐峰二人,總是隔層肚皮隔層山,嚚猾奸狡,滿腹機心。
剛才在客廳上,羅開便發覺此人心直口直,對他已頗有好感,當下說道:“不敢,羅某後生小輩,這樣稱呼如何克當。”
趙天生道:“如此說來,羅莊主是不配與肥趙交朋友了!”
羅開連隨道:“怎敢,多承趙大哥錯愛,羅某以後便稱呼你做大哥好了。”
趙天生大喜:“好!肥趙也不與你客氣,打後我便叫你羅兄弟吧。”
羅開點頭一笑,二人談談笑笑,不覺便來到湖邊。
現適逢秋盡,寒風栗烈,把二人的衣衫,吹得獵獵作響。
羅開往湖面望去,見一高頭大船正朝花港觀魚而去,他認得這艘船,正是當日朱瓔所乘的大船,便問道:“趙大哥,那一艘船,似是公主所乘的大船吧?”
趙天生笑道:“沒錯,聽說公主今日要到湘王府,大概是擔心王爺的康健吧……”
羅開聽他這樣說,便已明白幾分。
湘王中毒,做妹子的又如何能不擔心。
他回念一想,便想起今日在客廳上,朱瓔對自己也極為恭謹,一句也沒有提到毒藥之事,像沒事兒似的,瞧來昭宜公主這個人,城府倒也深密。
其實趙天生早已知道王爺身中劇毒,聽說還是羅開所為,這時見他想得入神,還道自己剛才講錯說話,便道:“羅兄弟今次這樣做,也是人之常情。便是換著我,為求自保,也會這樣做。咱輩既身在江湖,間歇弄點小手腳,也是在所難免的。但我還是要多說一句,王爺不比其他人,倘若真的弄出大事來,到時恐怕不易處理,羅兄弟還是三思才好。”羅開點頭一笑,也不再多言。
二人沿著一條花徑,往小島東面緩步而行。
此島由西至東,均以土提相連,南北卻有曲橋相通,把這個面積幾百畝的小島,呈田字形一分為四,分隔著四個小湖,變成湖中有島,島中有湖的絕色美景。
四個小湖邊全是環形堤埂,而四湖別莊便是沿著堤埂,蓋上大大小小的房舍,襯著湖色水光,更見旖旎。
此島前身,名為水凡保寧寺,北宋詞家秦觀,曾有“送僧歸保寧寺”一詩,詩中有雲:“西湖環岸皆招堤,樓閣晦明如臥披。保寧復在最佳處,水光四合無端倪。車塵不來馬足斷,時有海月相因依。”光憑這一首詩,足見在此島上看湖賞月,已是由來已久。
明朝萬歷年間,島的南端,建造了三座小石塔,稱為“三潭”,“三潭印月”
便由此而來,至今乃西湖十景之一。
直至清初,島上營建曲橋、堂軒,沿內湖植木芙蓉。
清光緒年間,退休將領彭玉麟,曾在此營造別墅,但這些已是後話。
這時小瀛州尚沒建有石塔,但在朱瓔的精心布置下,確見匠心獨運,別具一番光景。
二人走過一九曲橋,隔水與一堵白矮牆相望,牆的兩端,並無銜接,形若屏風。
牆上開啟著四個雕花漏窗,牆內牆外,隔而不斷。
羅開倚窗往內望去,見牆內幽雅寧靜,不遠處有一所石屋,屋旁四周,花樹倒影,搖曳生姿。
羅開只覺咫尺之間,兀自大異有趣。
便在此時,石屋之內,隱隱傳來嬰兒哭喊之聲。
羅開停住腳步,留心細聽,發覺哭聲是由屋內傳出,他心里奇怪,向趙天生道:“趙大哥,我還道島上居民早已盡去,再無外人居住,沒想島上也有嬰孩哭叫,真是大感意外。”
只見趙天生臉色微微一變,隨即笑道:“敢情是那些奴仆所生的小孩子,咱們也不用理會,到那邊走走吧?”
羅開見他神色有異,心里更加犯疑,便知內里必有甚麼隱情。
趙天生既然不願開口說,他也不便多問,便與他並肩繞過矮牆,往島的北面而去。
二人行了不久,羅開忽地有所察覺,感到身後不遠處有人正在跟著。
羅開功力深厚,留神一聽,便知是兩個人。
聽那二人步履輕盈,顯是身懷絕技的人物,若非留心細聽,絕難讓人發現。
他不動聲色,仍是和趙天生有說有笑,徐步緩行。
羅開與趙天生拐過島的東面,沿著堤岸而行,但身後兩人,仍是遠遠隱身跟著。
羅開心中暗笑,想道:“原來那公主始終信我不過,怕我逃離島去,早便派人在旁監視,既然你們要跟,盡管跟著好了!”
來到島的盡北處,放眼望去,西湖景色,眼下一覽無遺。
只見天光雲彩相映,湖面猶如明鏡,真教人迷離倘恍,如夢乍回,大有如入蓬萊之感,怡然忘歸。
羅開望著湖面,突然問道:“是了,我心中正有一事,至今仍想不透,不知趙大哥可否見告?”
趙天生笑道:“羅兄弟要知甚麼事,盡管問好了,倘若我能回答的,決計不會隱瞞。”
羅開心想,你這人倒也厲害,說什麼能答則答,若然我問的是秘密事情,你便不答了!
羅開微微一笑,問道:“據我所知,湘王的封地,聽聞該在荊州,怎地他會到杭州來,還在這里設有王府?”
趙天生呵呵笑道:“原來羅兄弟是問這件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沒錯,湘王的封地本在荊州,但王爺素得皇上寵愛,並行增封兩地,暫交由王爺管理,不但是杭州,連蘇州也有湘王府呢。聽說在諸多王子中,除了九王子早殤外,最受皇上重用的,便是燕王、周王和從孫靖江王等三人,其次就是湘王了。”
羅開點頭道:“這樣說,湘王久離原封地,不停在外面跑,荊州倘若發生甚麼大事來,這個豈不……”說到這里,羅開頓了一頓。
趙天生知道他想說甚麼,便接著道:“這個也不用擔心,自從湘王來了杭州,荊州一地,已暫由六王子楚王代為照應,一來武昌距離荊州甚近,二來湘王與楚王關系極好。況且真有甚麼大事情發生,由杭州至荊州,頂多是兩日路程,一過大河便是荊州了,那還有什麼不放心的。”
但趙天生此言,卻不知他是有意隱瞞,還是真個不知。
湘王被朱元璋遣至杭州,實是要他與血燕門聯手,暗地鎮壓江南武林人士,若肯歸順者,便大加重用,倘有訌阻者,便出手毀之,免得這些人聯手起來,危及江山。
蓋因如此,朱柏因與羅開的關系,最後終於弄出莫大的事情來,這是朱柏萬萬預料不及的。
(按:明太祖朱元璋即位後,復行封建,將二十五個兒子分封各地,以作屏藩,這是配合君主集權的另一重要措施。受封的諸王,均可自置官吏,並擁有軍隊。因明初定都南京(應天),而北方卻是歷代外患的根源,致北邊諸王的權力尤重。燕京原是元朝的國都,朱元璋在分封時,便由雄武有謀的第四子燕王朱棣坐鎮。至於本故事的湘王朱柏,原分封地為湖廣的荊州,因小說情節的關系,略有所更改,加增封杭州、蘇州兩地,打後不再說明。)
羅開聽見他這番說話,終於明白其中道理。
二人繼續前行,羅開岔開話題,只與趙天生天南地北的說著閒事,卻一面留意身後的兩個人。
這二人倒也有耐性,直跟到羅開返回蟠龍軒,腳步聲才慢慢隱去。
羅開恍若無事,和趙天生在軒外分手後,才大踏步進屋。
甫一進入客廳,便見珍兒、珠兒迎了上來。
珍兒道:“羅莊主,熱水已經准備好了。”羅開朝二人點了點頭,沒過多久,二女已在羅開房間擺上一個大木桶,加上熱水,調勻好水溫,才叫羅開入內。
羅開望著二人,想著二人原是書香門弟,正是十指纖纖,相信這等粗下功夫,姊妹二人當年何曾做過。
只覺人生盛衰榮辱,當真瞬息萬變,心里也不禁有點黯然,難以拂去。
珠兒正想動手與羅開寬衣,羅開大急起來,連忙開言推卻,叫二人毋須留下來服侍。
二女自小到大,除了父親外,連男人的指頭也沒碰過一下,更不消說與男人脫衣服,原本就羞澀不已,驟聽得羅開這樣說,真個如獲大赦。
二人紅著臉兒,忙忙低垂螓首,退了出去。
不覺之間,羅開在蟠龍軒已過了三日。
而這幾日來,最今羅開感到奇怪的,朱瓔竟然在那日離去後,便再沒有回到四湖別莊,她似乎仍留在湘王府中。
而蟠龍軒外,不論日夜,均有不少高手隱伏在軒外,想必是受朱瓔之命,在外面監視他的行動。
而這些人雖不現身,但羅開是何等人物,又怎會不知道。
羅開在這三日里,終日留在蟠龍軒內,再沒有到屋外走動,只有珍兒、珠兒在旁相伴。
他除了每日早晚,凝神練功外,其余大部份時間,便在房中修練幻影流光這門功夫,每天練習不輟。
羅開內功深厚,人又天資穎悟,雖是練了三日,已能掌握其要,其精萃之處,也日漸貫通,這時他才發覺,這一門功夫果然莫測高深。
而書中所載的步法,什麼騰挪變化,看來似無規則,其實一加推究,內里實是其妙莫測,著著均是制敵機先,步步教人難以捉摸。
當晚,羅開剛練功完畢,珠兒便敲門進來,說晚飯已經准備好。
起初之時,羅開還叫姊妹二人一同用膳,但二人總是搖首不肯,羅開叫了幾次,見她們執意甚堅,便再沒有叫她們了。
珍兒、珠兒的出身,雖說不上大福大貴,也算家道小康,做飯煮菜等事兒,必然另有家仆來做。
但羅開卻沒想到,珠兒竟能做出一手好菜式,色味俱存,令羅開吃得有滋有味,興味極濃,總是叫他大贊不已。
此刻姊妹二人低頭垂手,靜靜的站在桌旁,羅開夾菜間,忽地想起一件事來,遂道:“那日我在島的東面,聽見有嬰孩的哭喊聲,沒想到那個公主,竟會讓帶著小孩的仆人在這里工作。”
二女聽見,不由相視一眼,只聽珠兒道:“我想不會吧,在四湖別莊的丫鬟婢仆中,除了花奴和廚房外,全都是年輕女子,更沒有什麼孩子。”
羅開聽見,不由眉頭輕輕皺起,把碗筷放下,問道:“有這種怪事,可是我聽得分明,決計不會聽錯的。”
珍兒在旁想了想,似是想起了甚麼事來,隨聽她道:“我記起來了,約在十多日前,有一對中年夫婦來過四湖別莊,而那個女的,手上確是抱著一個嬰兒,會不會便是他們二人。”
羅開軒眉問道:“已經是十多日前的事情,難道二人還沒有離開這里?”
珍兒搖頭道:“這個我就不知曉了,自從那日見過這二人後,再也沒見他們。”
羅開心想:“瞧來這二人必定尚未離去,莫非又是公主收買而來的人物?”
他默言沉思,似乎又覺不像,又想道:“這里房屋雖多,但這個小島並不大。他們既然來了十多日,又怎會再碰不見?除非……除非是給人關禁起來。”
他愈想愈覺得可疑,再問道:“那日你看見他們,可有發覺什麼特別之處?”
珍兒低頭想了一會,忽然抬頭道:“是了!我想起來了,我發覺他們確有點怪怪的,二人走起路來,似乎很不自然,像很吃力的樣子。還有那個男的,見他滿臉怒容,板著一副想吃人的表情。”
羅開聽到這里,已經再無懷疑,二人敢情是給點了穴道,方會行動怪異,心想:“料來這兩個人,必定是某一派的江湖人物,大有可能是不肯受朱瓔所用,才給關在這里。難怪剛才趙天生臉色陡變,現既給我知道這件事,便不能袖手旁觀,如何也要想個法子救他們脫險。”
正當羅開想得入神之際,隨見珍兒、珠兒突然跪倒在地。
羅開見著,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問道:“你……你們怎麼了?快起來吧!”
趕忙探前身軀,欲要拉起二人。
可是二人便是跪著,如何也不肯站起來。
羅開雖然一身武功,想要二人站起身,可說是易如反掌,但他是鐵錚錚的男兒漢,又怎能在兩個弱女子面前用強。
他一時不知所措,只得低聲軟語道:“你們先站起來,有話好說。”
但聽珍兒道:“求羅莊主幫幫咱們姊妹二人,只要羅莊主肯應承,咱們便是死落黃泉,亦必銜恩。”
珠兒頭如搗蒜,不住磕頭道:“咱們看過羅莊主的本事,現在能幫得咱們姊妹二人,便只有羅莊主你一人了。”
羅開見二人這副模樣,心里已料到了幾分,便道:“你二人是……是想我帶你們離開這里麼?”
珍兒道:“要是能離開這里,當然最好,但咱們姊妹倆不敢妄想,只是想……想羅莊主給咱們父親報仇,找那個誣陷我爹的人算帳。”羅開終於明白過來,點頭笑道:“好吧,這事並不難辦,你們先站起身來,咱們坐下慢慢再說。”
珍兒和珠兒聽見他肯答應,二人連連磕了幾個頭,方緩緩站起身來。
只聽珍兒道:“其實咱們也自知唐突,竟在羅莊主跟前提出這種事來。可是咱們真的沒有法子,在這幾天來,我和妹妹曾幾番商議,也著心留意過,知道羅莊主是個俠義中人,實與一般人大有不同,只得……只得厚顏請求羅莊主,望能幫咱們這一個大忙,請羅莊主不要見怪。”
羅開指指身旁的椅子:“我又怎會怪你們。來!你們二人坐下來慢慢說。”
姊妹二人互望一眼,自知身份有別,確害怕旁人看見了,要是傳到公主耳中,後果就不得了。
羅開看見她們的神色,便已明白二人的意思,說道:“你們不用害怕,我絕對不會讓人傷害你們,坐下來再說吧。”
二人無奈,只好坐下,羅開問道:“到底誣陷你們父親的人是誰?”
珍兒道:“便是錢塘縣縣令陸炯。”
羅開聽見,也不感到奇怪,向來官府欺壓平民,歷代有之。
珍兒接著道:“其實我爹這本”夕照集“,內里何來有什麼反文,只是一本教人處身立事的典籍,豈料那陸炯他……”
說到這里,二女再也按忍不住,淚水猶如拋珠滾玉般涌將出來。
良久,珍兒方續道:“他胡亂找了數頁,說是甚麼反文,卻要脫罪,便須打通關節,非要一萬兩不可。這正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呢!
“要知,家父只是個有腳書櫥,雖薄有家資,又怎能湊得足數,害得我母親仰面求人,四處賣臉打旋,直至告貸無門,才集齊得六千余兩!豈知那陸炯還不放過,不但收了那六千兩,還把父親打入大牢,終於……終於……”二人揜著口鼻,已是泣不成聲。
羅開聽得義憤填膺,碰的往桌上一拍,罵道:“這等狼心狗幸,滅絕人性的狗官,直是逆理違天,難道真的天理全無。”
珠兒哭道:“羅莊主,咱們姊妹倆再無他求,只望羅莊主肯為咱們報得此仇,便是要咱們為馬為驢,也是心甘情願,還請羅莊主成全。”
羅開道:“你們這個仇,羅某便一手攬在身上,可以放心。但你們究竟想我怎樣做,不妨直說出來?”
珠兒搖頭道:“咱們姊妹倆實在也不知道,一切便由羅莊主作主好了。”
羅開尋思片刻,遂道:“報仇一事,也不急於一時,待咱們離這里後,慢慢再從長計議。”
姊妹二女聽了此話,一齊抬起頭來,怔怔望住他,只見珍兒結結巴巴道:“羅莊主是說……說咱們也可以離開這里?”
羅開笑道:“你們不願意麼?”
二人真的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彼此望一眼,點頭喜道:“自當然願意。”
珍兒忽地又垂頭道:“可是公主她……她又怎肯放咱們走。”
羅開道:“這個你大可放心,便是公主不肯,我也有方法讓你們離開此處,就不信他們攔得住我。”
珍兒、珠兒當日也站在廳上,早便看見羅開的本事,現聽他這樣說,自然相信他的能力,不由喜極而泣,雙雙擁在一起,喜不自勝。
羅開看見二人如此開心,直與剛才判若二人,笑道:“看看你們,又哭又笑的。好了,我也吃飽了。”說著便站起身來。
二人沫去眼淚,連忙開始收拾碗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