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聶北沒那福氣做八九之外的一個,自然亦就不如意……“我靠,打塊爛鐵犁亦得到衙門去辦理手續?”
聶北在錢二的“辦公室”(破廟)里甕聲甕氣的哼道。
很多時候聶北以為現代人比古代人聰明一些,可往往錯了,很多時候現代人和古代人都是一路貨色,比如在“官道”上,古今中外無不是一個樣,而剝削和被剝削永遠是一個主題,只不過現在稍微會偽裝、婉轉些許,而古代就比較直接,但直接到自己的頭上的時候依然很煩惱。
原來鐵、鹽、茶、米等等這些特別的物品都受到朝廷控制,而很多時候上有政策下有對策,政策執行到地方上的是很往往就會變了一個樣,比如這鐵,大趙明令規定民間不得私自鑄造武器,但武器這東西卻無法給出個標准來,士兵用的是武器,換到廚師手里是菜刀,具體如何還得靠人去說,好比鑄造一把大砍刀,可以標是殺豬刀一把,只不過大把了些而已,這到底算不算武器?
到底是不是武器就得“權威”人士去定義了,而當權者往往就是標准的制定者,不同的地方就有不同的標准,而上官縣就制定出打鐵也要上報的規定來,就好比現代的工商局,工商局要的是“稅收”,而古代這些就衝個“錢”來,其實本質都一樣。
聶北自然很清楚這些道道,當下沒廢話,和錢二直奔當權者的家中去……
高官不如現管如何理解?
就好比聶北的便宜岳父黃尚可,他是知縣大人,但他只管“高層”,張捕頭就受他管制,但走販市卒、平民百姓卻受張捕頭管制,所以大眾可以不知道黃知縣是誰,但一定知道張捕頭是何人,而這“當權者”也就不是便宜岳父黃尚可,而是干娘受辱那次出現的張捕頭。
聶北伙同錢二、瘦猴、死狗四人直奔張捕頭的府邸,站在城內一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大院前,聶北昂頭一瞥,“張府”二字平淡無力,頗有些低調的味道。
“這就是張捕頭的府邸了?”
聶北望著門前兩尊石獅子,總覺得上官縣一個小小的捕頭擁有如此一個住宅也腐敗得過於明顯了。
“沒錯,這就是張春生張捕頭的住宅,我們要不要直接敲門?”
錢二和聶北在一起的時候衣著打扮得倒也人模狗樣,不過,那面貌依然很猥瑣。
聶北沒好氣道,“不直接敲門還有間接敲門的做法?”
錢二噎住,好一會兒才提著手中兩件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所謂“禮物”到聶北眼皮下晃了晃,訥訥道,“聶老弟,這送禮的是不是、寒酸了些!”
聶北從錢二的手中接過幾兩酒和幾兩肉,掂了掂道,“我出得了手的就這些,他要或許不要就不是我們理會得來的!”
“……”
“篤篤篤”的走馬聲從背後傳來,只見一輛馬車正好在四人的身邊停下來,一只白嫩的蔥手撩開車門簾布,繼而那秀發如烏雲壓城一般的臻首微側著鑽了出來,一個穿著花紅羅裙的貴婦人優雅的踩著車轅扶著車廂輕輕下了馬車,微微彎曲的雙腿在羅裙的包裹下顯得婉約嬌柔,然後輕輕的牽著著里面一個柔弱女子的玉手謹慎的扶持著她下車。
柔弱女子和大紅羅裙的婦人有幾分相似之處,柔弱女子看上去二十歲左右的模樣兒,氣色不是很好,卻不改她那清秀的顏色,瓜子臉秀氣文靜:嬌柔纖小的身子娉婷楚楚:神態恬適、文靜,自下了馬車就靜靜的站著,不見出聲、不見走動,站姿優雅中透析著些許病怏怏的氣質,一著紋黃色的連衣裹裙穿在她身上越發顯得嬌小,一頭秀麗的青絲隨意挽回背後用絲帶輕縛,顯得素雅不已。
只是……她那雙清澈如寶石一般的眸子無神了些。
錢二附在聶北的耳邊輕聲道,“聶老弟,穿著大紅羅裙的漂亮婦人就是張春生的夫人張霞,而張夫人牽著的就是她女兒張茹茹,小時候不知道為何失明。”
聶北一眼便覺得這張茹茹神色有些不同於常人,但沒想到她竟然是失明的,如此美麗的一個女子,卻……
這好比一塊寶玉缺了一小塊一般,讓人惋惜的同時大生憐憫之情。
馬車離去,張夫人牽引著女兒經過聶北四個人身邊的時候頓了頓,好奇的掃視了一眼站在自家門前的四人,目光最後定在聶北的臉上,溫和的問道,“你們可是來找人的?”
“沒錯,我們是有些事來找張春生張捕頭的,不知道……”
聶北吊著語氣回答,一雙鬼祟的目光卻不時投放在眼前這對母女身上,張夫人樣貌算不上特別漂亮,但清秀的面容十分的白淨,所謂一白遮多丑,皮膚白的女人怎麼看都不會差到哪里去,而體態賢淑、舉止得體的熟婦人雖然沒有驚艷的容貌卻依然有著誘人的風韻,那端莊、賢慧的舉止很多時候就好比一杯毒酒,誘惑著男人去摧毀她、蹂躪她,何況她那裹在衣裙里的軀體凹凸有致、玲瓏剔透:秀發如雲、芳香陣陣:乳圓臀肥的,無時無刻不向外流露出熟婦人的肉欲氣息,傳達著一個熟透的女人那種發自身體本能的交配資訊。
“那里面請!”
張夫人牽著女兒的手自個兒先行一步,兩個女人蓮步姍姍、裙擺搖曳、搖波臀浪,端的是婀娜多姿、裙擺生風,女人味十足。
聶北自認是曾經滄海的男人了,所以定力還是有的,而錢二就相對差一些,但還不算很豬哥,死狗和瘦猴兩個嘛……
“你們兩個就在這里等我們!”
錢二看到他們倆那模樣就當場說出這麼一句話。省得到時候進到人家的大廳里卻木呆呆的盯著人家張捕頭的媳婦和女人看,還不丟人?
死狗和瘦猴很無奈,像兩只斗敗的公雞,只能目送聶北和錢二跟隨張夫人和張茹茹母女倆入屋去。
張夫人牽著亦步亦趨的女兒引領著聶北和錢二穿過大院進入到干淨、雅致的客廳里,大方得體的請聶北和錢二就坐,兩個打扮朴素的丫鬟機靈的上了茶,這時候張夫人溫柔、清脆的聲音傳來,“我家夫君在家,兩位暫且稍等!”
張夫人張霞和她女兒張茹茹都是美女,所以聶北才覺得錢二剛才的話說得是對的,這“禮物”實在是寒暄了些,自己還真不好意思在美女的家里拿出手了,於是聶北十分無恥的把“禮物”塞到了錢二的手里。
錢二愕然的接過“禮物”,卻又不好意思塞回去給聶北,一陣氣苦,張夫人從聶北和錢二的衣著打扮中判斷兩人不是什麼大富大貴的人,所以亦未多做客套寒暄,告罪一聲就領著女兒入內院去了,而這時候張捕頭卻從內院里走出來,三個男人兩壺清酒、幾兩生肉……
張夫人安頓好女兒後含笑而出,帶著聶北帶來的“禮物”入廚房去。
張捕頭坐在椅子上面對著聶北,卻瞥了一眼坐在聶北身邊的錢二,似乎有些詫異,因為錢二實在很“出名”,上官縣有名的乞丐頭頭,在他看來聶北是那種恃才傲物、自命清高的“公子”才對,絕對不屑於和乞丐“同流合汙”的,可事實勝於雄辯……
雖然詫異聶北和錢二這對搭檔,但他表面上還是很平靜,不咸不淡的出聲道,“聶公子找老夫不知道有什麼事呢?”
聶北對這張春生張捕頭也算印象不錯,見他如此直接,倒也沒廢話,放下茶杯道,“哦,是這樣的,我想搞些生意,但涉及到“鐵”這一塊,聽說張大哥在這方面頗能拿些主意,所以特地來聽聽張大哥的意見!”
張春生聽著聶北的婉轉奉承,神色難免有些自矜,但他對聶北還是保有足夠的尊重的,且不說聶北現在的名頭如何,又或是以後前途怎樣,單是聶北眼前和黃家、溫家交好這兩項就足以讓他這麼一個小小的捕頭端正個態度。
聶北一聲張大哥叫來,他也順著意吭聲道,“我看聶老弟也不單單是要大哥我給個什麼意見這麼簡單吧?”
張捕頭端起茶杯輕輕呷了一口,一副忠奸不明的神態,想來他也不是太正派的家伙,最起碼也是個圓滑、世故的人。
“小弟一些心思果然瞞不過張大哥!”
聶北自然知道張捕頭會對自己這麼一個平頭百姓眉開眼笑、稱兄道弟是因為黃家那一層關系,又或許是溫家那邊,“聽聞上官縣打鐵的鐵匠能否開工都得憑張大哥一句話,而我正好想打些鐵器,而沒有你的批示那些鐵匠根本不敢開工,所以小弟不得不來煩擾張大哥你!”
聶北的話說得滴水不漏,奉承、客套、虛偽種種齊來,張捕頭卻聽得很受用,擺擺手笑道,“我還以為是什麼難事呢,這點小事,沒問題,包在大哥我身上。”
“什麼事聊得這麼高興啊!”
這時候張夫人端著幾碟小菜和酒壺、酒杯從內院出來,素手纖巧的把托盤里的小酌之食擺放在案桌上。
羅袖微綰、秀發盤纏、動作輕盈、優雅,神態恬適、含笑,張夫人把一個家庭主婦演繹得風情萬種。
這時候張捕頭才正式給他夫人介紹聶北和錢二,張夫人聽說“俊俏”的公子哥就是聞名未曾見面的聶北時不由得多望聶北兩眼,對聶北輕盈淺笑的點了點頭算是彼此認識,繼而又盈盈的退入內院里去了。
聶北暗嘆:女人可以不必太漂亮,但一定得賢良淑德!
聶北未來之前就知道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要求對於混跡於上官縣的老油條張捕頭來說定當是有求必應的,倒也輕松,事已成,便和張捕頭開始稱兄道弟、胡侃亂吹起來,一時間寒暄、客套滿屋飛,錢二自認是人精了,但見到聶北小小年紀卻十足小滑頭一個,人情世故、虛情假意無一不精,他唯有自愧不如,起碼他心態上沒有聶北那麼放得開。
錢二在對人對物的心態上自然無法和聶北相比,畢竟錢二他浸淫在這個“萬惡”的封建社會里已經多時了,畏官如虎的“平民心態”自然無法和聶北相比。
聶北和張捕頭在客廳胡侃,張夫人卻在女兒的閨房里坐著,望著女兒摸索著方巾一針一針的刺繡,竟然不由得一嘆. 張茹茹手中的繡花針頓了頓,露出一個開朗的微笑,唇齒輕啟間清脆甜膩的聲音飄了出來,“娘,你怎麼又來了,女兒除了看不到花花綠綠的世界之外,我什麼都很好,有疼我的爹娘這我已經滿足了,娘也無需唉聲嘆氣的自責!”
張夫人無言以對,閨房里又恢復了平靜,只有張茹茹素手刺繡時的沙沙聲,見娘親又陷入無邊的悵然中去,張茹茹便無話找話的問道,“啊對了娘,剛才什麼人找爹啊?”
張夫人從惆悵中回過神來,瞥了一眼自己的女兒,見女兒顏如玉、面如花:唇如朱丹、齒如碎玉:眉若遠山、發似雲靄,該是一個人見人愛的大好姑娘,但……
清澈的眼睛卻無法看到東西,為什麼老天要對我的女兒如此不公……
張夫人每一次看到那些讓她滿意的公子哥就會惘然心傷,因為他知道,那些能讓她滿意的公子哥絕對不會心儀自己這看不見東西的女兒,所以她會有一種不公的落寞,對女兒的話也只是平淡的回答道,“一個叫什麼錢二的,娘不認識也沒聽說過,倒是有個叫聶北的,娘倒是聽聞他的一些事兒,相信茹茹你也聽說此人吧!”
聶北?張茹茹手中的繡花針又一次停了下來,剛才那明朗的神色忽然有些暗淡,幽幽的道,“娘,他真的如傳聞中那麼出色嗎?”
張夫人望了一眼女兒,卻沒回答女兒的話,反而沉默了,卻聽張茹茹略帶些悲哀的語氣自言自語的道,“女兒聽了不少他的傳聞,他或許真如傳聞中那麼出色,或許也只是虛有其名,但……”
張茹茹手中的繡花針又憑感覺的繡了起來,喃喃的道,“好與壞於我又何干了,我只是個看不見東西的女人,好、他看不上我:壞、他亦看不上我,而我,亦無法看見他!”
張夫人哀苦的掩住自己的櫻嘴,無聲的淚水溢出眼眶。
張茹茹恢復了平靜,卻仿佛能看見東西一般,“娘,你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