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太子爺
林晰目送蕭然的背影離開,順勢躺在沙發上,還真有點累了。
今天發生的事,他可以做最好的期待,但絕對要做最壞的打算,尤其敵人那邊情況不明,他雖然被捅了一刀,但也順利從明轉暗,這處住所足夠隱蔽也足夠方便,征用了。
至於屋主……
林晰心頭閃過那孩子的樣子,清澈、干淨、溫潤如玉,當然這些都是內里的氣質,蕭然表現出來的是害怕、吃驚、六神無主……
從認識到現在,他們倆加起來說話沒超過十句,相處累計沒超過十分鍾,可林晰不能否認,蕭然的每個表情在他腦海里都是那麼清晰,那麼那麼的……
好一會兒。
“林哥,弄好了。”
除了縫合,龍蝦順手還給林晰打了針破傷風,一抬頭,卻看見太子爺閉目養神,面帶微笑,龍蝦心里一抖,趕緊低頭裝沒看見,“是……是皮肉傷,幸好沒傷到內髒,傷口愈合這幾天不要碰水。”
太子爺的心思太深,你道這一笑是高興呢,還是要大開殺戒的信號?
尤其今日這傷來得詭異,這處住處、及那位模樣標致的‘蕭然少爺’都很詭異!
林晰沒睜眼,直接發話,“給我查兩個人。”
一個,是給林晰捅了一刀的家伙,林晰當時毫無防備,電光火石的刹那能警覺,能避過要害,能反擊挫折凶手的手腕,能記清凶手特征已是極限,至於追凶這種事,就留給手下了。
另一個,當然是林蕭然了。
林晰當時挨了一刀之後,把握不准是哪方勢力出手,也不知道這場突發事件意味著事情糟糕到何種地步,所以,安全隱藏變成了首要大事。
他當時距離這里不遠,梧桐路又是濱市少有的‘和平地帶’之一,林晰來這里就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好好理理思路,謀定後動,卻那麼湊巧的相中了蕭然的家——也不能算十分湊巧——能在這里住的人家,沒有家里缺保姆的,晚上八點多鍾,哪家不是一片燈火通明?
唯一看起來沒有人氣兒的一棟宅院就是林蕭然的家。
又那麼趕巧,林蕭然偏偏這時候回家開門,於是乎……
從門口的鞋架來看,林蕭然很像一個人住,這似乎更合林晰當時的安全計劃,直到開了燈,看清了小肉票的樣子,林晰的心思……
他不否認……
他轉得更多了。
這一夜,誰都沒睡。
林晰只是最初起藥效的時候在沙發上稍眯了一會兒,半夜11點之前就重新抖擻起精神,坐鎮中心,遙控指揮把自己勢力范圍內的一畝三分地兒梳濾一遍,出了這種大事,林晰面上不顯,心里卻是憋著暗怒的——林晰在道上的地位原本就屬於‘幕後掌控’的級別,有道是,帝王一怒、伏屍百萬。
今晚他沒睡,那就意味著整個地下世界就都別睡了。
東南六省但凡道上有點臉面的,有誰不知道‘太子爺’的名號?
太子爺突然不年不節大半夜的一番折騰,心里頭有事兒沒事兒的都惴惴了一個晚上,生怕自己有什麼小辮子礙了太子爺的眼。
這一晚上,低層那些小老大們,沒少被傳叫到上面的某些大佬面前受敲打。
雲里霧里,他們也不知道這番敲打到底是為了什麼,只是隱約明白可能與那位傳說中的太子爺有關。
太子爺,對於絕大多數道上混的人來說,那是傳說中的人物。
太子爺,其實是個外號,就像黑龍堂老大的外號叫‘刀疤’,竹門老大人稱‘洪五’一樣的那種外號,跟通常意義上蒙祖宗庇蔭的繼承人的稱號沒有半毛錢關系。
呃,要說有關系……
可能也算有點典故。
三十年前,江湖上有位‘帝王’,真正的黑暗之王,從北美到東南亞,從歐洲到西伯利亞,幾乎沒有這位帝王插不進手的地方,沒有他做不成的生意,所以才有了江湖公認的‘帝王’這麼一個霸氣到沒邊兒,狂傲到沒邊兒、恐不讓人折壽的外號。
然後那位帝王遲暮,甩甩手毫不憐惜地把生意送了各地人情,金盆洗手,回到了華城老家頤養天年。
雖說金盆洗手,可畢竟輩分資歷擺在那兒,每年各地大佬都會帶著得意徒子徒孫給帝王拜壽,也有順帶提攜後輩、結識同僚的意思,畢竟是‘帝王’家的聚會,機會難得。
而帝王在高興的時候,偶爾也會一兩句話點撥後輩,這就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兒了。
林晰他老子也是混道上的,屬於高不成低不就的那種二流尷尬位置,屬於能扒進帝王宴會的門檻,但宴會里又只能當壁花的那種小角色。
林晰就是以這樣的一個不起眼的少幫主的身份,進入了這樣一個高級的場合,那年他十歲。
結果,跟說書的一樣,巧了。
林晰與帝王是偶遇,在三樓的某間休息性質的小書房里頭,一老一小當時說了什麼,沒人知道。
甚至在宴會結束後的相當長一段時間,人們都不知道這場經典邂逅,直到後來林晰十四歲那年第一次嶄露頭角。
還是給帝王過壽,還是大家飯後閒聊八卦的時候,有人就順口提起了隔壁濱城,說林老虎有個不錯的兒子,一個月前如何如何幫他老子挽救了一批軍火,讓林老虎臨退休還能玩一把魚躍龍門、咸魚大翻身之類的臉上貼金的好事。
旁人說的無意,帝王聽完了,卻少見的笑眯眯的接了話茬,“林晰那孩子很好,有我年輕時的樣子。”
在場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林老虎,小人物!
青仁堂,二流中的二流幫派。
以帝王這等身份的人,他沒聽說過青仁堂都很正常,更別提當別人一口一個‘林老虎他兒子’‘林老虎他兒子’的時候,帝王居然能准確地把林晰之名叫出來。
就是從那時起,林晰這個名字漸漸被人熟知。
因為帝王的賞識,因為帝王點評一句‘有我年輕時的樣子’,加上那時林晰確實青蔥年少,道上的有點輩分的叔伯們就有點戲言稱林晰為‘太子’。
因為‘太子’之名,林晰後來又一次參加了帝王的壽筵,爺倆聊得挺好,這是他們的第二次見面,也是這一次,人們才知道倆人初次是在三樓的某間小書房里頭的偶遇。
要說借力,林晰確實沾了點‘帝王’的光兒,至少在林晰年少、羽翼未豐的時候,頂著‘太子’這麼惹人眼紅的外號沒受太大的排擠打壓,至少鮮有人聯手打壓他,這給林晰一個相當難得的發展時機。
但要說借大力,那也談不上,林晰與‘帝王’非親非故,充其量只不過是一個比較受帝王欣賞的晚生後輩罷了,再說,帝王在林晰十七歲那年,心髒病突發,也算壽終正寢。
十三年前,帝王去世。
林晰那時出道不久,作為一個晚生後輩,雖然已經小有名氣,但是道上的叔伯輩叫他‘太子’這個外號的時候,更多的是站在帝王的角度,語氣里還多少帶著點戲謔,帶著前輩叫晚輩的那股獨特的漫不經心。
然後五年過去了。
‘太子’還是那個太子,但是能站在昔日帝王的角度再戲謔般的叫林晰一聲‘太子’的人變少了,很少了。
老的老,死的死,剩下的還能四處蹦躂的,卻很少有不識相的了。
然後又是五年過去了,‘太子’成了‘太子爺’。
昔日帝王的輝煌已經湮滅在歷史中,在如今的黑白道上,更多的後輩晚生可以不知道帝王的傳奇,但你不能說自己沒聽說過‘太子爺’的大名。
太子爺雖然還被叫做太子爺,但在東南六省的地下國度里,誰都知道‘太子’即為‘帝王’。
這就是太子爺的故事。
太子爺今天被捅了一刀,徹查人手,一晚上沒睡,那麼東南六省道上的人,就沒人能高枕無憂。
林晰是攪得東南六省一宿沒好睡,他的手下老黑,則是半夜摸黑重新布置了人手,攪得堂內幾個縱隊也是一夜沒休息,直到把林宅這處保護得幾乎滴水不漏,才算收工。
至於龍蝦,安排外堂的人手調查太子爺要了解的兩個人。
林蕭然的身份很好搞定,有名有宅,有身份證有學生證,一個小時查不出他祖宗十八代,他可以剖腹謝罪了。
另一個人,找起來有點大海撈針的意思,但身高178,寸頭、江北口音,右胳膊骨折……
這些特征外加太子爺口諭,林晰要求一個晚上出結果,似乎也不算強人所難。
天蒙蒙亮的時候……
林晰梳理完手下的勢力,面無表情的坐在沙發上,沒人知道太子爺折騰了一晚上之後,此刻腦子里在轉什麼念頭。
然後,老黑第一個來復命了:“林哥,整裝完畢。”
林晰的親自訓出來的內堂七縱隊完全沒有問題,現在都各就各位,隨時待命,太子爺的安全問題終於不再是問題。
天大亮的時候,龍蝦也風風火火的回來了,手上拿著檔案袋,臉上帶著喜色又似乎混雜著憤怒,“林哥,你要找到那個雜碎的行蹤……”
林晰忽然抬起手打斷龍蝦,排除了所有可能之後,他其實大約已經猜到結果了。
現在再看龍蝦那復雜到糾結的表情,無須多說,已然明了——有些話不用說出來,聽著丟人!
林晰仰靠在沙發上,“跟我說說林蕭然。”
“呃,林蕭然,音樂學院大三學生,一年前父母空難……”龍蝦拿著那檔案袋沒有打開,表情有點怪異,“林哥,林蕭然是林莫間的兒子。”
“林莫間?”
林晰皺眉,這個名字似乎有點耳熟,可是腦子轉了一圈,似乎又找不到自己相熟的人叫林莫間。
他與林蕭然同姓,是很巧,五百年前算一家,但如今,他們倆之間天差地別,是完全生活在不同空間的人。
為什麼覺得林莫間這個名字這麼熟?
“林哥,林莫間就是那個,那個老有名的流行音樂教父,一年前空難死的那個……”龍蝦忍不住提點。
說真的,剛剛看到林蕭然的資料的時候,他也嚇了一大跳。
怪不得一個毛都沒長齊的小子能住在這種地方,他就說麼,就算自家老大真的養了寵,也不至於特地給小寵安置進這種金貴地方。
林莫間……
林蕭然,林晰把蕭然的名字放在嘴里轉了兩圈,睜開眼,扭頭看向客廳角落里那家通身氣派、透著典雅尊貴的白色大三角鋼琴,眼睛流露出一絲很淡的笑意。
龍蝦拿著調查回來的材料,一五一十的匯報,包括過世的林莫間夫婦留給兒子多少財產,多少音樂版權,擁有多少家娛樂公司的股份,一切動產、不動產……
甚至連客廳里的鋼琴花了多少錢拍賣回來的,都一一報賬了,說到最後,龍蝦不像去調查林蕭然,更像清查林家資產的。
“他從小到大,交過女朋友麼?”
龍蝦正吐沫星子橫飛的報賬呢,誰料太子爺忽然橫插一杠子,讓他一時有點轉不過來了。
“他父母在世的時候,家里的家庭氛圍怎麼樣?”
“呃?”龍蝦迷茫中。
林晰瞥了一眼調查壓根兒沒戳中重點的龍蝦,沉聲,“重新做。”說完,自己起身直接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