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說到羅賢夫婦下山前往小鎮,卻不料小鎮一夜之間被屠戮一空。
鎮民屍體堆積在唯一一條大街上,死狀淒慘不可睹。
羅賢狂怒之余發誓,定要找到凶手替鎮民們報仇。
“賢哥,快要入夜了,先吃一點東西吧。”羅賢夫婦在以前的小院子里安頓下來,田柔打開包裹,拿了一些干糧出來遞給羅賢。
羅賢自從來到這里之後,便只是一直枯坐沒有動過。
田柔嘆了口氣,將干糧放在桌上,道:“即使要為鄉親們報仇,也得先吃點東西。”
羅賢接過干糧,緩緩放入口中咀嚼,眉頭緊皺,似是在想线索。
吃到一半,他突然放下干糧,起身便往外走,田柔一愣,隨即緊緊跟上。
羅賢走過屍橫遍野的街道,徑直來到一間大院前,推開大門直入院子盡頭一間大瓦房中,田柔雖然不明所以,依然緊隨其後。
進得大瓦房後方才發現,原來這里正是三年前羅賢教書的地方。
大瓦房里橫七豎八擺著數十張書案,上面早已是空無一物。
羅賢三兩步走到房間角落的一個櫃子前,伸手打開櫃門,里面空空如也。
他又走到那些書案前,似乎在找什麼東西,但是翻遍了整個屋子,卻仍沒有找到。
田柔見羅賢一句話不說,只是不斷翻找東西,問道:“賢哥,你在找什麼,難道這里有什麼线索?”
羅賢沒有說話,又快步走出院子,在鎮上七拐八繞,去了其中一間民居。
民居如今早已是空無一人,羅賢在里頭不停翻找著,幾乎將整個屋子翻了個底朝天,卻似乎仍然沒有找到他要找的東西。
羅賢又去了另外幾家民居,如先前一般大肆翻找,找到最後,他似乎終於放棄了,一屁股坐在地上,只顧著大口喘氣。
田柔站在一旁,看著羅賢的臉色,卻是連話也不敢說。
“沒了,都沒了……”羅賢回到自己住的院子里,只是不停喃喃自語說著這句話。
田柔終於忍不住了,問道:“賢哥,你一晚上不停地在找,又說都沒了,到底是什麼東西沒了?”
“書沒了,紙沒了,筆墨沒了,硯台也沒了……”羅賢低頭看著地面,喃喃說道,“這些東西都是鄉親們冒著風險,花了大價錢從外面買來,臨走前我都收藏好了,如今卻什麼都沒了……”羅賢雖然在山上習武三年,但他本質上還是那個屢考不中的書生,對於這些東西看得比一般人都要重。
他臨走前特意交代過鎮上的長老,讓他們好好保管,待得自己大仇得報,再來繼續教孩子們讀書習字。
“長老答應過我的,他不會食言的。”羅賢還記得那個長老信誓旦旦的樣子,他突然起身跑到街道上,在死屍堆里不停翻找著,看著那些慘不忍睹的屍體,羅賢面無表情,只是不停扒拉著。
而在屍堆深處終於找到那具長老的屍體後,羅賢的力氣仿佛一下子被抽光了,一下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
羅賢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小院子里的,他滿身屍臭地躺在床上,田柔依偎在他的身邊。
好不容易捱到天明,羅賢突然坐了起來,像是想到什麼似的,緊緊皺著眉頭。
田柔一下被驚醒,也跟著起身,她見羅賢若有所思,也不敢出聲打擾,遂出門去弄些清水來梳洗。
待得回來,便見羅賢坐在一旁,一臉自責。
“賢哥,你想到什麼了?”田柔放下水盆,她不明白羅賢為何會露出這副表情。
羅賢卻沒有理她,只是用手捂著臉,口中喃喃自語:“是我害了他們,是我害了他們……”
田柔終於忍不住了,從昨天到今天,羅賢幾乎一句話也沒有和她說。
她雖然明白羅賢的心情,也很想要幫忙,卻不知從何處著手。
田柔一把拉開羅賢的手,大聲道:“賢哥,你到底怎麼了,明明心里有話,卻也不和我說,我是你的妻子,理應替你分擔一切,如今我看著你這樣,卻完全無能為力……”
田柔看著一聲不吭的羅賢,心中一軟,又道:“賢哥,我自幼在山上長大,沒有讀過書,不知道太多的道理,也不知道該如何當好一個妻子,但我知道我想替你分擔一切,想為你分憂解難。”
羅賢抬頭看著田柔,一下回過神來,看著她焦急的模樣,心中十分愧疚。
他拉著田柔在一旁坐下,問道:“柔兒,你可知道我為什麼要教這些孩子讀書?”田柔搖了搖頭,她自然不知道羅賢的用意。
羅賢又道:“自古以來,讀書對於窮人來說,便是一種可望而不可及的奢侈,聖賢書都被達官貴人藏在家中,讓他們的子弟誦讀,雖然有些地方有學堂,但學費之高,也不是窮苦人家可以拿得出的,所以我來到這里,願意無償教孩子們讀書,而這些鄉親們信任我,不惜冒著殺頭的風險,花了極大的價錢才從外面弄來了幾本書。”羅賢嘆了口氣,又道:“只是我想不到,我這一番好意,卻最終替他們引來了殺身之禍。”
田柔有些不解,問道:“賢哥你也是好心,又怎麼會給他們帶來殺身之禍?”
羅賢看了一眼田柔,道:“柔妹你自幼在山上長大,不知人間之事。那些達官貴人唯恐百姓讀了書認了字,懂了道理,便會起來造反。是以他們禁絕任何百姓讀書,書籍也只在這些豪門貴族之間收藏,而且他們手眼通天但凡百姓家中藏了一兩本書籍,便或明或暗,或巧取或橫奪,非要將這些書籍占為己有,甚至不惜殺人。”
田柔倒吸了一口冷氣,道:“你的意思是有人知道鎮上的孩子在讀書,便派人屠戮了整個鎮子,將那些書也搶走了?”
羅賢點了點頭,道:“真相可能與此有些出入,但也相差不多。”
田柔又道:“這麼說來,莫非是官府動的手?”
羅賢搖了搖頭,道:“鎮子雖然不大,但也有幾十戶人家,官府動手,若是不小心走漏了風聲,難免會節外生枝,最保險的方法,便是買通山賊。”羅賢又問道:“柔妹,你自幼在三清宮長大,可曾聽說這附近有什麼山賊?”
田柔搖了搖頭:“十幾年前倒是有一伙山賊聚在山中,但早已被當時的掌門帶人殺盡了,後來等師父當上掌門,便再未聽說有什麼山賊了。”
羅賢冷笑一聲,道:“也是,若是附近的山賊所為,早就會引起明眼人的注意,到時順藤摸瓜,不難找出幕後主使。若是買通了其他地方的山賊,即便有人追查,到時人已遠遁,也找不到分毫线索,只能成了一個無頭懸案。”
二人正自談論,忽聽院外傳來一陣細微的響動,二人一驚,急忙抓起長劍衝出院子。
便見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躲在院外一個角落,睜眼看著院門,待見到二人衝出,急忙就要逃跑。
田柔輕喝一聲,人已騰空而起,幾下便趕到那人身後,長劍出鞘,便往其後心刺去。
羅賢眼見那人就要被刺中,急忙大喝一聲:“柔妹留下活口。”田柔一驚,急忙倒轉劍柄,右腿猛踢,一下將那人踢出丈許。
那人被踢飛出去,正欲起身再跑,便覺脖子一涼,長劍早已架住。
“兩位大俠饒命,小人全招,小人全招。”羅賢與田柔尚未問話,那人便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地全招了。
原來這人正是小鎮慘案的凶手之一。
說是凶手,其實也不盡然,確切的說只是一個放風的。
他由於膽子太小,不敢殺人,山賊頭子便讓他在鎮子外頭放風,而其他山賊則在鎮子里盡情地奸淫擄掠。
等到將鎮子屠戮一空之後,看著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戰利品,而自己卻是兩手空空,心有不甘,又偷偷溜了回來,想要看看還有沒有什麼遺漏的東西,不想卻這樣被羅賢夫婦抓了個正著。
“你們是哪里的山賊,從實招來,若有半點虛假,我一劍刺死你!”羅賢面若寒霜,眼神中閃著殺意。
那山賊打了個哆嗦,戰戰兢兢回道:“回兩位大俠,小人是平昌縣外的山賊。”
羅賢一愣,這個地名對於他來說再熟悉不過了,他又問道:“平昌縣離此有百里之遙,你們又為何會到這里來?”
那山賊看著羅賢手里閃著寒光的長劍,不敢有半絲隱瞞,道:“大俠明鑒,小人只是一個馬前卒,又哪里知道我們大當家的想法。不過小人聽人說過,說是有一個大官給了我們大當家一大筆銀錢,要我們來這里搶幾本書,而且還特意交代不能有一個活口。”那山賊說完又補充道:“小人也不知道為什麼要搶那幾本書,大官的心思,小人也猜不懂。”
“猜不懂?哼,你自然猜不懂,這些人為了一己之私,為了能永保富貴,不許窮人讀書習字,唯恐推翻了他們的天下。”羅賢冷笑連連,嘴里說出的話卻是唬得那山賊魂不附體。
這些話都是大逆不道的話,若是被人聽去了,追究起來,就是殺頭的大罪。
“帶我去你們的老巢,只要到了那里,我就放了你,不然就一劍殺了你。”羅賢面色冷漠,聲音如千年寒冰,不帶一絲感情。
那山賊身子顫抖了一下,急忙答應了羅賢的要求。
三人到得平昌縣外時已是晚上,那山賊指著不遠處一座荒山,道:“就是那里了,半山腰有個山洞,我們平時就在洞中安身,只有出去劫掠時才會全部出動。”他唯恐羅賢食言,又將洞前各處機關陷阱一一說明,然後才眼巴巴看著羅賢,希望他能放自己走。
羅賢見其交代詳盡,冷哼一聲,抽出長劍將其一劍刺死。
身旁田柔吃了一驚,急道:“賢哥,你既然答應放了他,又為何出爾反爾?”
羅賢面無表情,割下山賊身上的衣服擦拭劍身,道:“區區山賊,一劍殺了已經算是便宜他了。對待這種人就不該手下留情。”說著便往那荒山行去,田柔雖然有些不滿他的食言,但也緊隨其後,一路往那荒山而去。
根據先前那個山賊的情報,這荒山上住了約三十余強盜,為首的頭領瞎了一只眼,使一把大環刀,武功頗為不俗。
羅賢有些嗤之以鼻,暗想區區一個山賊頭領,武功又能高到哪里。
是以他到了之後並沒有休息,而是帶著田柔趁夜上山。
二人到了山腳下,夜色中荒山如同一頭巨獸,在暗夜下蟄伏。
二人對視一眼,一路往山上行去,半人高的荒草之中隱隱露出一條小道,這便是通往山頂唯一的一條路了。
小道雖然崎嶇難行,但對於羅賢和田柔來說,卻如同平地一般。
二人飛快走著,直往山頂行去,月光照射之下,方圓數十丈之內,對於他二人可說是纖毫畢現,一絲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二人雙眼。
半山腰乃是一塊方圓百丈的平地,似乎經過修整,周圍放了幾個木架子,其上擺放著各類兵器,看來是這些山賊練兵之地。
靠著山體有一個黑黝黝的洞口,想來那些山賊便是住在這山洞里了。
羅賢夫婦悄悄往洞口行去,繞開那些暗藏著的機關陷阱。
羅賢站在洞口,見深處有火光傳來,照著那火光細細一瞧,其內七拐八繞。
二人對視一眼,悄悄往深處行去。
繞過一個轉角,羅賢將身形隱在暗處,便見火光之下,正有兩個山賊席地而坐,旁邊桌子上擺著酒肉。
二人坐在地上,一手端著酒碗,另一只手便去抓桌上的肉塊,然後放入嘴里大口撕咬。
羅賢見二人相對而坐,身旁便是通往洞中深處的道路。
他本想繞過二人,但又怕一著不慎反會打草驚蛇。
他悄悄抽出長劍,對著身後的田柔使了個眼色,田柔會意,亦抽出長劍准備。
羅賢覷得機會,猛然衝出藏身之處,長劍揮舞之下,劍氣對准其中一個山賊射了過去,只是一個照面,便在他身上刺出一個血窟窿來,那山賊一聲不吭,仰面栽倒。
另一人大吃一驚,正欲出聲叫喊,田柔早已衝到他的面前,手起劍落,一劍將他刺死。
二人解決掉兩個山賊,繼續往深處摸去。
一路上如法炮制解決掉幾處守夜的山賊後,終於來到山洞的最深處。
最深處乃是一個巨大的空間,約莫可容納上百人之多。
洞內掛著各種石鍾乳,在火光的映照之下,發出各種奇異的光彩。
洞內地面和牆壁皆經過了刀刻斧鑿,修整地甚是平坦。
地上點著數團篝火,將整個山洞照得亮如白晝,牆壁上也插滿了無數火把。
此刻洞內正聚集著幾十人,正在大肆喝酒吃肉。
二人躲在一塊石頭後面,凝神仔細觀察。
又見西面一座高台,台上一張長條形的石桌,桌後坐了三人,中間那人一臉絡腮胡子,長得虎背熊腰,只是瞎了一只眼睛,想來便是這伙山賊的頭領了。
高台與地面有石梯相連,此時這伙山賊三五成群,正聚在一起大肆喝酒吃肉。
時而高聲談笑,又有幾個女子端著酒菜穿梭其中,皆是被他們擄掠來的良家婦女。
群賊看著這些婦女,兩眼直放淫光,時而伸手在她們身上摸上一把,引起陣陣驚叫。
若不是大頭領坐鎮,只怕群賊早已將這些婦女扒個精光,盡情淫辱了。
大頭領坐在高台之上,左右便是他的兩個副手。
三人喝酒吃肉,其中一人喝了一口酒,問道:“大當家的,有了這一筆銀錢,兄弟們又可以多快活一段時間了,也不用再整天提心吊膽了。”
那大頭領名叫黃三虎,與平昌縣縣令倒是同一個姓。
他喝了口酒,斜著眼睛瞥了一眼,道:“劉老二,虧你他娘的跟了我這麼多年,膽子還是這麼小。就算沒有這筆銀錢又怎麼樣,憑著老子手中這把刀,哪里還愁沒有生意上門。”
另一人急忙奉承道:“大當家手中一口刀,可說是方圓百里無敵手,當年官軍來剿,大當家的只憑一把刀,便連殺二十三人,一人就殺退了官軍。”黃三虎喝了口酒,沒有出聲,但眉宇間盡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羅賢二人躲在石頭後面,將高台上三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羅賢仔細觀察地形,見整個山洞地勢平坦,且只有一個出口,一會若是動手,只怕會陷入群賊包圍。
況且那黃三虎能連殺二十三名官軍,想來手底下功夫也不弱。
自己與田柔二人已有三四個時辰未曾進食,若此時與人動手,只怕沒有太多把握。
羅賢不禁暗自懊惱自己有些托大,不應連夜上山,若是在山下住上一晚,待得酒足飯飽之後再動手,自己有七成把握可以殺死這些山賊。
羅賢看了一眼田柔,卻發現她正死死盯著那群婦女。
那些婦女端著酒菜,每走一處皆有不少山賊圍上來上下其手。
這些婦女面帶驚恐,但卻又不敢反抗,只能任由他們在身上盡情亂摸,更有甚者甚至已經被脫得赤條條的,只能雙手護在胸前瑟瑟發抖。
田柔面帶怒色,牙關咬得死死的,眼睛死死盯著那伙山賊,右手緊緊握著劍柄,由於過於用力,她的指關節顯得有些凸出,其上青筋暴起。
羅賢又試著輕輕叫了她兩聲,卻發現田柔始終一動不動,雙目緊盯群賊,羅賢悄悄上前,用力拉了拉她。
田柔終於反應過來,她轉過頭看著羅賢,目光中滿是殺意,冷冷道:“賢哥,我要殺了他們。”羅賢一愣,他從未見過如此充滿殺氣的田柔,他轉過頭,看著那些在群賊中掙扎的婦人,眼中的殺意也逐漸變濃,遂輕輕點了點頭。
二人一左一右,悄然從兩邊緩緩摸了過去。
群賊尚在狂歡,完全不知已有兩人持劍悄悄摸入。
黃三虎看著一眾手下,又想起先前收到的那一大筆銀錢,心中得意,不免多喝了幾碗。
那劉老二見狀,突然想起一事,嘿嘿笑了一聲,道:“大當家的,聽說那黃縣令送給您老人家一樣寶貝,不知是什麼東西,可否讓小的們開開眼。”
群賊聽了,不免起哄,也想要開開眼。
那黃三虎喝得醉醺醺的,突然發出一聲淫笑,道:“那黃老頭送的可是一件好寶貝,我用了幾次,愛不釋手,今日也讓兄弟們享受一下。”說著便讓人去他房內。
羅賢看得仔細,見高台下還有一扇小門,那人去了房內,不多時便走了出來,手上卻是多了根繩子,羅賢順著繩子那頭看去,不由渾身一震,手腳冰涼……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