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說出來鍾兄勿怪!本是前日在花海與鍾兄見過後,只覺得就此一別如黃鶴,著實可惜的緊。我在東京,王孫貴族、酒肉朋友交得也海去了,卻從未見過如賢伉儷這般風采的人物,滿心想交為摯友,只怕你們腦著那些鄉巴佬下人,他日到了東京也不會相見。這才連夜尋了你們必經之路侯著,只望再見著你們加深友情。哪料想……”
高文瑞說著撇了撇嘴:“這杜呆子出來辦個差,總惦記著撈點功勞,硬說你們騎的馬、帶的獸都不是江湖之人用得起之物,形跡可疑,必是外邦豪傑來探軍情,死強著一定要先捉拿下甄別。我也拿他沒轍,只有陪著鍾兄一起等他甄別吧!反正我對賢伉儷一見傾慕,絕對相信你們說的句句是實。”
“謝高公子信任!如此說來真是大誤會了。只為家師十多年前救過遇險的蠻王,鍾某才有幸與公主結為連理,這三匹馬都是她的嫁妝,虎豹是她自小養大的寵物。沒想到竟成禍端!”
也是啊!
我們這樣的行頭太招搖顯眼,那南宮玫想找我們不也容易的很嗎?
看來武尊門素行簡朴至少也有可匿行蹤的道理啊!
可如今也不能把這些寶馬、靈獸扔了呀!
我陷入沈思,高文瑞就去吹捧月兒的神功,從說起在京師見過什麼飛升的仙道起,話題轉了東京的繁華世界,口若懸河、吐沫橫飛,直把個京城說得和天堂一般,侃得公主一副恨不得即刻就要飛去的架勢。
月兒恬靜可人,嘴角掛著禮貌的微笑,偶爾對些名流權貴的軼事似乎很有興趣。
“有個小吏想和太師掛上點邊,變著法兒終於娶到了太師府後廚包子灶上的一個廚娘為妾,心想這下一箭雙雕啊,不僅沾了邊還能吃到太師品的包子了。哪知道他的新夫人告訴他,她在包子房只管切蔥絲,連姜絲都不許沾手,遑論調餡、和面、包包子幾十個專人的活計了!哈哈……”
看著這位高衙內兩眼放光、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虛浮勁心中有氣,他真是來找我煮酒論友?
還是來美女面前臭顯擺來了?
月兒和他聊那些京中人物有何用?
還是看看眼前這個狗官怎麼對付才是正事兒呀!
我不禁插話道:“這觀察使是很大的官嗎?高公子和杜大人肯定也是至交,才一同遠赴西南辦差?”
“觀察使大概三品?還是從二品……嗨,我對這些官場之事不感興趣!和這杜公才更不熟,好像他原不過是個胥吏,因為替楊公公出了一個什麼索民田契法的主意,得了公公歡心,才破格提拔上來。我跟他出來是為躲個事兒,由干爹安排的。”
他開始說楊公公我還當是國公,後來才聽出應該是個太監,這大宋的太監一高興就能把小吏提到三品?
大國氣派?
前朝史書好像說宦官一干政就出事……
“高公子有個太尉親爹還不夠,要認干爹呀?”
月兒好像熟的可以揶揄這位衙內了。
“想在京城混得自在,家父的身份可不夠罩的呢,你們猜,誰有資格當我義父?哦對,你們江湖俠士一般只關注誰武功高而不是誰官大權大?嘿嘿,高某義父乃宣和殿大學士蔡攸也……”
他再說什麼我已經聽不見了……菜油……菜油--如雷貫耳,又似極其飄渺……悚然全身寒毛皆立,恍如一根冰錐自頭頂直插入心--父母在懸崖邊絕別時蒼白的面容、如火的眼睛……淒厲的最後遺言:“為兒,記住大仇人的名字--菜油~菜筋~菜油~菜筋~”……這個七年前澆在我心底,燙出最痛苦的血泡的菜油,難道就是他說的這個大學士?
“夫君身體不舒服?說過忌諱喝酒的嘛~一沾酒就……你臉色好白,手好涼啊!”
月兒的柔指捏住我的手,一邊幫忙遮掩,一邊關切地望著我。
鎮靜!
鎮靜!
不能露出破綻!
不能打草驚蛇!
名字發音相近的人多,未必就是這個大學士。
假如他這個干爹真的就是害死我全家的大仇人……我該高興!
終於知道仇人的行蹤了!
既然是比太尉還大的官,只有冷靜、鎮定、周密、耐心才能報仇!
饒是我拼命地鎮靜著自己,還是過了差不多半個時辰才能裝出若無其事地開口。
“不好意思!沾酒就全身發冷僵硬,這下你該相信我們忌諱飲酒也不是假話了!”
“哦~哦,那我讓他們上些好茶來!”
“好,把茶代酒亦言歡。我們江湖人雖不問政事,但喜歡聽故事,曾聽說咱大宋有個辦案非常厲害的清官叫包拯,曾任龍圖閣大學士呢,有高公子義父官大嗎?”
“呵,有這麼個人,早死了,故事倒是傳得神乎其神。至於官職嘛~你們說,是閣子大還是宮殿大?”
“當然是宮殿大”“著了,龍圖閣是辦理京畿政務的地兒,包拯是開封府尹參與京畿政務,頂天才拔到龍圖閣大學士。宣和殿是皇上決定國事的地兒,宣和殿大學士就是成天和皇上一起處理國事的主,你們說誰大?不過,入宣和殿前,干爹好像也當過龍圖閣大學士。”
“哦,那真是失敬了!恭喜公子得如此靠山啊!”
“嗨~高某為何至今不去圖功名啊?自幼看著這些官們長大的,高處不勝寒啊!唉,我既有心交賢伉儷為友,今兒就推心置腹了!家嚴能保一品之職多不容易啊,就因為他老師是那位蘇軾,而蘇軾當年呢,和司馬光關系不錯,司馬光和王安石是對頭,我那干爹的爹蔡京蔡太師是王安石的學生,當年司馬光把王安石整滅火後,我這干爺爺曾想改投司馬光派,結果貼冷屁股上了,能不留下恨嗎?如今一手遮天了,自然要變著法地整司馬光的元佑黨人,家嚴雖不是元佑黨派中人,只因沾了蘇東坡的衣角,不透過我想著法兒地和蔡家近乎,早不知被貶到哪兒去了!行了,這事兒你們聽完可務必爛肚子里啊!”
這小子被月兒一句“失敬、恭喜”還真就掏了心窩子!
本來這些彎彎繞的官場糾葛我沒興趣,但他說他干爹的爹叫什麼……蔡京……菜筋!
我又不能說話了!
極悲與狂喜交織在一起,就如冰與火在周身攪動……
“奇怪,太師、大學士好像很大學問,爺倆起名字怎麼能叫菜筋、菜油的!”
公主悲天憫人地晃著腦袋嘀咕。
“哈哈……祝融公主真是天真得可愛,不是筋骨的筋,是京城的京,不是菜油的油,是……三國大謀士荀攸的攸。以後千萬別亂說這二老的名諱啊!要掉腦袋的!”
肯定沒錯了!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我這牢坐的太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