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時光轉眼即逝,眨眼間元宵佳節已過。
沒有節日的籠罩,一切又走上往昔的軌跡,享樂者依然醉生夢死、酒池肉林,勞作者依然日出而做、日落而息,辛苦一天,只為那一碗糙米充飢。
兩個月後,石鈺一番辛苦終於換來豐碩的成果,在忠順王與趙全兩大勢力不約而同的推舉下,他名正言順地成為西洋特使,石鈺這個名字就此進入朝廷文武百官的視野中。
“石鈺接旨!”
趾高氣揚的司禮太監走入紅樓總店,石鈺面對聖旨也只能無奈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特封石鈺為禮部侍郎,為我大明天朝與鄰邦諸國建立和睦邦交!”
司禮太監一口氣將聖旨念完後,臉色鄭重一變,對這深受趙全與忠順王同時看重的大紅人石鈺可不敢造次,道:“石大人,恭喜了!”
“楊公公多禮,下官以後還要靠公公多多提點!”
石鈺有心之下,早將宣旨太監的身份打聽得清清楚楚,大手一伸,一張百兩銀票已遞過去。
“石大人果然不愧是少年才俊,它日必然飛黃騰達,前程不可限量……”
司禮太監滿心歡喜、眉開眼笑,錢財的力量再次顯現,當然不會吝嗇贊美之詞。
石鈺這兒樂得合不攏嘴,同一時刻,皇宮內,天意公主也歡喜無限。
“唉,好了,你別鬧了,我答應你就是!”
元春被天意公主纏了一整天,再也受不了,只得無可奈何答應天意公主胡鬧的要求。
“元姐姐,你真好!咯咯……”
天意公主撲入元春的懷中撒嬌,吸取上次教訓後,立刻催促道:“姐姐,你馬上寫家書,我好將書信與懿旨送出宮。”
“你這丫頭!”
元春憐愛地輕拍天意公主的頭,寶玉竟然得罪天意公主,不由得思忖:不知他們湊到一塊會鬧出什麼事。
唉,還真有點想念自己那個傻弟弟。
念及此處,元春的臉頰微帶戲謔之色,柔聲道:“你也要讓我想想怎樣寫家書,才能幫你騙寶玉進宮呀!”
天意公主生怕元春借口反悔,急忙道:“我都想好了,姐姐就說身染怪病,需要小寶子……賈寶玉那塊‘通靈寶玉’救治,讓他秘密進宮治療姐姐的怪病。”
“小寶子?”
元春有種不妙的預感,認真凝視著天意公主,道:“天意,你可不能太過分,寶玉可是我的親兄弟!”
“姐姐……”
天意公主說漏嘴,急忙膩聲補救,搖晃著元春的香肩撒嬌道:“人家只是隨口說著好玩,你快點嘛,不要又反悔了!”
這段時日以來,元春從天意公主處也聽聞不少寶玉的奇聞,她幾乎不敢相信那會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弟弟,好奇與懷疑之下,元春思念親人的情思再也壓抑不住,終於寫下家書。
“元姐姐,你干嘛要讓賈寶玉帶個人進來?”
看完家書後,天意公主見元春要寶玉多帶一個家人進宮,不由得嘟起小嘴。
“姐姐與迎春也許久未見,況且寶玉乃男兒之身,有迎春隨行也方便許多,你說對吧?”
“唉,好吧!”
天意公主見元春意志堅定,不再反對,心想:反正只要將臭小子誑進宮來就好,到時還怕沒有機會收拾他嗎?
咯咯……
月有陰晴圓缺,人有悲歡離合,世間之事自古如此。
當石紝與天意公主都心願得償、笑口大開時,賈府內,一個卑鄙的圖謀正在盤旋,好似惡狼般撲向無辜的鴛鴦。
榮國府東府大屋內,邢氏望向閉目沉思的賈赦,訝然道:“老爺,你今兒不出府嗎?”
“不出去了,昨日孫賢侄搜羅好幾把古扇給我,我要在家好好欣賞一番。”
賈赦話雖如此,但微皺的眉頭卻絲毫沒有喜悅之色。
“你說這孫紹組為什麼對你這麼好?”
邢氏柔順的為賈赦遞上香茶。
“我也不明白!”
賈赦不是笨蛋,當然明白孫紹祖投己所好必有所圖,可一時也想不出孫紹祖究竟意欲何為,話鋒一轉,微帶煩悶的問道:“老祖宗近日對我的印象如何?你可常在她耳旁說我的好話?”
邢氏嘆息一聲,低著頭回道:“說了,可是老祖宗好像不怎麼上心,與以往差不多。”
“這可怎麼辦?”
賈赦重重將茶杯放在案幾上,神色變得焦急不已,道:“要不了多久賈珍就會回府,老祖宗再不偏袒於我,到時如何爭得過賈珍?”
“老爺,這家主當不上也沒什麼,我們現在這樣不也挺好的嗎?干嘛要操那分閒心?”
邢氏本性柔順,沒有什麼權力欲望,委婉相勸日漸焦躁的賈赦。
“糊塗!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賈赦大為惱怒,訓斥道:“你還是好好想方法討好老祖宗,老二原來能當家主,他媳婦就幫了大忙,可你看看你自己。”
“妾身無能!”
深受禮教毒害的邢氏雖不認同賈赦所為,但身為人妻,玉臉彌漫羞愧,道:“老爺別著急,小心氣壞身子。”
“唉!”
賈赦對邢氏的溫婉並無多少喜意,反而很失望,想到當初會娶邢氏,除了她貌美如花之外,主要還是看上邢家顯赫的勢力,不料沒有幾年,偌大的邢家世族竟然家道中落,對他再沒有半點幫助。
“老爺,我這就到老祖宗房中陪她聊天解悶。”
話音微頓,邢氏見賈赦閉目深思,對自己不理不睬,略一猶豫後,還是小心翼翼地低聲道:“老祖宗這麼精明,妾身恐怕也起不了多大作用。”
“哼!還用你說!”
賈赦對自己這個偏心的母親怨懟橫生,道:“府中誰敢拂她的意?她就是老祖宗,錯了也沒人敢出聲。”
見賈赦終於肯與自己談話,邢氏立刻有了幾分歡喜,道:“這也不見得,我們不敢,鴛鴦可是一個例外,全府上下就這丫頭敢拂老祖宗的意,有時還敢數落老祖宗的不是。”
說著,強烈的不解與迷惑彌漫邢氏的雙眸,不由自主加重聲調:“不過也真是怪,老祖宗就是吃她這一套,非但不生氣,每回還都樂呵呵的。”
賈赦雙目微睜,突然想起老祖宗在靈堂夸贊鴛鴦的話語。
“嗯!好了,你下去吧。”
對於失去價值的邢氏,賈赦就像指揮下人般不耐煩的將她趕出書房,隨即將心腹叫到面前。
“立刻在庫房挑出幾匹上好綢緞、精美首飾,送給老祖宗房中的鴛鴦,就說這是老爺我賞給她的,明白了嗎?”
對於賈赦另有所指的眼神,心腹心領神會,他幫賈赦干這勾當也不是一、兩回,自然明白該如何送禮。
心腹辦事去了,賈赦輕搖名貴古扇,得意的思緒已飛上九天,暗自思忖:只要將鴛鴦收到房中,到時還怕老祖宗不捧自己為家主嗎?
賈赦對自己的妙計越想越興奮,滿心火熱的他卻未想過萬一鴛鴦不答應,那怎麼辦?
鴛鴦懵然不知厄運已向她招手,此刻正侍立在賈母身後,一邊輕柔的為賈母按摩肩背,一邊偷偷凝視前來請安的“冤家”“孫兒向老祖宗請安!”
寶玉恭敬乖巧的下跪後,隨即自行起身,望向一側陪坐的眾女,嘻笑道:“各位姐姐、妹妹,你們又比我先到呀!”
薛寶釵還未回到大觀園,賈府上下再無人能與林黛玉相提並論,她雖嬌弱憂思,但卻有縱橫才氣,更有伶牙俐齒,第一個調侃道:“我們怎麼敢與大名鼎鼎的寶二爺相比?你老人家又是大夢莊周、與蝶共舞了吧?”
黛玉話音未落,探春也不知是否因為在石鈺那兒受氣,少有地話語帶刺,道:“依我看啊,寶哥哥定然是向周公女兒下聘,所以才會來這麼晚。”
“咯咯……”
探春這麼說,李紈不禁心疼寶玉,說:“你們還是饒了寶兄弟吧,看他被作弄成什麼樣了。”
其實厚臉皮的寶玉並不難受,反而很享受眾女的唇槍舌劍,此時更大出眾人的意料,對一言不發的惜春道:“四妹妹,你不想也說二哥哥幾句嗎?”
天下竟然還有自己找罵之人。
一向寡言少語的惜春終於冰雪解凍,似真似假白了寶玉一眼,道:“寶哥哥,罵你我有什麼好處?不然為何要費那力氣?”
眾女不由得為之絕倒,想不到惜春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賈母慈祥的面容上笑意從未消失,看著一干孫兒、孫女嬉戲玩耍,她這當祖母的自然樂在其中。
鴛鴦眼角偷瞧著寶玉,玉臉上雖然沒有波瀾,但芳心卻隱隱生疼:寶玉還是沒有對自己另眼相看,仿佛兩人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
是呀,自己與他本就從未有過什麼,有也只是高傲自尊的互相刺傷,嗚……
酸楚的思緒在鴛鴦的心房閃過,她一咬銀牙,暗自拿定主意:今生就這樣吧,就這樣伴在老太太身邊也挺不錯的。
鴛鴦自怨自憐,而寶玉心中早已被一群愛人裝滿,渾然不知鴛鴦的心思,在一番談笑後,就與眾女走出賈母的院子。
“寶哥哥,等一等,我有事相求。”
走出院門,惜春意外地主動開口呼喚,讓所有人不約而同面露驚訝。
“四妹妹,出了什麼事,快跟我說。”
寶玉緊張地走過去,下意識以為惜春發生什麼大事。
“惜春,怎麼啦?”
迎春與寶玉同樣想法,急切地拉著惜春的手臂,追問道:“有什麼難事說出來,二姐姐一定幫你!”
“二姐姐,你們誤會了,我沒出事。”
惜春雖然對紅塵俗事天生冷漠,但眼見眾姐妹紛紛圍上來,淡漠的眼中不禁暖意彌漫。
呼吸微微一亂,惜春有點不好意思的低聲道:“我想請寶哥哥幫個忙,讓他在妙玉仙姑面前幫我說說好話,讓仙姑收我為徒。”
“什麼?出家,那可不行!”
惜春平淡自然的話語卻似一顆驚雷般在眾人中炸響,非但一干姐妹與寶玉大驚失色,就連不遠處侍立的仆婦、丫鬟們也是震驚無比。
“四妹,你瘋了,還是病了?”
探春與李紈急步上前圍住惜春,一個探頭,一個摸手,忙個不休,生怕她得了什麼怪病。
“不會像寶玉一樣中邪了吧?”
林黛玉下意識望向愕然呆立的寶玉,呢喃自語道:“不然怎會像寶玉一樣說渾話呢?”
惜春想不到會引來眾人如此慌張,她一臉不解地撥開探春與李紈的手,反問道:“你們怎麼啦?我就是想拜仙姑為師,能修煉仙法那可是天大的好事!”
“仙法不是人人都能學會,你看大老爺修煉幾十年,年前還不是歸天了?”
李紈思緒縝密,用活生生的證據勸慰惜春,柔聲道:“四妹妹,聽嫂嫂一句話,不要胡思亂想了,你可是賈家四姑娘。”
“不,我意已決!”
惜春略顯蒼白的小臉堅定無比,對眾人的勸慰視若未聞,雙眸緊緊盯著寶玉道:“二哥哥,你會幫我嗎?仙姑已經拒絕我好幾次了,我連庵門也進不去!”
“這……”
寶玉雖不願見如花少女伴青燈古佛,但他自身就是神通之人,再加上惜春神色堅毅,他不禁猶豫起來。
林黛玉雖同樣不喜紅塵俗事,但對遁入空門還是大不贊成,見寶玉猶豫的神色似有答應之狀,急忙道:“四妹妹,此事不急在一時,既然妙玉沒有空,咱們也別急,從長計議吧。”
“不是!我知道仙姑是在考驗我,道法自然,心誠則靈。”
惜春的嬌軀猛然一振,執著地道:“我只要寶哥哥一句話,到底幫,還是不幫?”
話語微頓,惜春斬釘截鐵地補充道:“你若不幫,我就到櫳翠庵外長跪不起!”
“嘶!”
眾女頓時吸了一口涼氣,在惜春那強大的氣勢下,竟然說不出一句勸解之言。
而事情到了這分上,寶玉已是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畫面一閃,無可奈何的寶玉已經站在櫳翠庵外。
嗯,不知道妙玉出關沒有?
已經好久沒見到她了!
思念的情愫無聲無息彌漫寶玉的雙目,伸手拍門的一刻,他已經忘記惜春的事,只想與心中玉人相會。
“吱!”
常日緊閉的庵門緩緩而開,迎接寶玉的卻不是飄逸出塵的妙玉,而是庵堂守門的仆婦。
“小婦人見過寶二爺。”
自妙玉在賈府眾人面前大展神通後,虔誠的賈母就派了幾個仆婦進庵堂幫忙打理雜事。
未待寶玉邁步而進,仆婦就潑了寶玉好大一盆冷水,道:“仙姑有法旨,她在閉關清修,任何人也不見,二爺請回。”
果然還沒有出關,唉!
寶玉強自抹去心中的沮喪,依然不死心的要走進去。
不料那仆婦對妙玉無比崇拜,連寶玉的面子也敢不給,“砰”的一聲,大門迅疾關閉。
啊,竟然會這樣?
寶玉愕然呆立,良久都未回過神來,心想:自己竟然也會吃閉門羹?
“反了、反了!”
虛無空間中,寶玉的元神暴跳如雷,妙玉怎麼說也是他認定的老婆之一,竟然敢欺負到他頭上,那他男人的面子何在?
尊嚴何在?
寶玉刹那間橫眉怒目、雙拳緊握,咬牙切齒地下定決心:一定要找她問個清楚,嘿嘿,小聲問清楚。
意念一動,玄妙的法力悠然籠罩櫳翠庵,寶玉的心靈之音直接在妙玉的心海回響:“仙女姐姐、好姐姐,你為何不見我?乙寶玉一連問了幾遍後,卻始終沒有回應,一怒之下,他使出無賴絕招:”
玉玉、小玉玉、好老婆,你再不理我,我就穿牆進來了,呵呵……“無賴果然比君子更有魅力,妙玉的天籟之音終於傳入寶玉的心中。
“壞家伙,別打擾我!我閉關練功正值緊要時,你這一鬧,我又要多費時日了。”
不待寶玉繼續追問,妙玉封住他的話語,繼續道:“不要問,出關後,我會向你解釋。”
“啪!”
就像電話掛斷般,寶玉的心海只余裊裊回音,難過的他不禁大嘆夫綱不振。
在禪房靜室內,凌空打坐的妙玉嬌軀霞光流轉,又嗔又喜隔空瞪了寶玉一眼,隨即再次閉目凝神,進入虛無幻境中。
上次與妖王一戰後,警幻仙姑賜予妙玉的法力並未消失,為了應對即將來臨的險惡大戰,在警幻仙姑的幫助下,妙玉開始艱苦的閉關修煉。
寶玉不知妙玉的一番苦心,兀自大嘆無聊,在大觀園內漫步行走:唉,怎麼向惜春妹妹交代?
看來寶哥哥的光輝形象要大打折扣了。
“二爺,宮里來人找你,快去接旨呀!”
寶玉還未向惜春回話,一群下人突然從四面八方冒出來,將他請到前廳,見到與石鈺有過一面之緣的老太監。
“賈公子請接密旨,旨意在上面你自己看。”
楊公公也是首次執行此等奇怪任務,非但不能興師動眾,就連旨意也不能當眾宣讀,令他不禁多看寶玉兩眼。
密旨之後,元春的家書也來到寶玉的手中。
“二公子,咱家回宮了,接引之人會在晚間前來,還請二公子及早准備!”
老太監可不知道這賈二公子就是石鈺,客氣寒喧兩句,立刻轉身告辭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