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的春節，和往年有些不太一樣。
此起彼伏的鞭炮聲不斷響起，新出台的《煙花爆竹安全管理規定》充分考慮到了民俗傳統，將市區劃分為禁放點、限放區、准放區進行分類控制，允許在春節期間有限制的燃放煙花爆竹。
這無疑極大增加了節日氛圍，讓即將到來的這個年，有了很大盼頭。
對李思平來說，還有個不一樣的地方，那就是今年的春節，將不再只有他和繼母唐曼青以及小妹思思一起度過了。
去年春節和凌白冰回娘家過年，今年，他則提前囑咐凌白冰，將准岳父岳母接過來過年。
凌白冰將懷孕的事情第一時間告知了父母，知道女兒未婚先孕，這讓傳統觀念濃厚的凌父凌母頗有些難以接受，凌父先是發了一通脾氣，在老伴兒的勸說下才算平息了火氣。
凌家二老滿心歡喜，卻又惴惴不安，雖然明知道這孩子是李思平的，兩人也早就見過“家長”，但畢竟沒名沒分，生怕女兒再像上一段婚姻那樣吃虧。
凌白冰再怎麼溫言勸慰都無濟於事，父母的關心和愛護出自本能，不是蒼白無力的言語勸解能起作用的。
李思平已經想好了解決問題的辦法，一月二十七日，他乘坐上午十點半的飛機，回到京城。
這次來接他的人很少，只有程璐一個人，她戴著一副寬大墨鏡，圍著白色圍巾，身上穿著一件卡其色羊絨大衣，腳上穿著小皮靴，一邊嚼著口香糖，一邊看著國內出口，待看到推著拉杆箱的李思平，這才開心的招了招手。
李思平早就看到了鶴立雞群的同學兼情人，他一身黑色休閒裝扮，灰色長款大衣，手上戴著手套，衝程璐擺了擺手，推著拉杆箱走了過來。
“今天就我自己來接你，是不是很失落？”程璐雙手插兜，摘下墨鏡，顯露出驚人美貌。
“失落什麼，各忙各的，挺好。”
李思平一把將她摟在懷里，邊走邊道：“倒是你能有空專門來接我，是我想象不到的，怎麼，現在不那麼忙了？”
程璐戴上墨鏡，瀟灑說道：“我手底下兩百來號人，我要還那麼忙，我就白雇他們了。”
李思平豎了豎大拇指，聞了聞她的發香，笑道：“不忙好，也該放松放松了，前段時間我看你忙到飛起，還以為你停不下來呢！”
“都得有個過程”，程璐推了他一下，不讓他過分親昵，“之前是凡事都要親力親為，現在發現了，找一些得力的人，自己把握好大方向就好了。”
“干嘛？”李思平有些納悶兒，好奇程璐為什麼怕自己跟她親熱。
“司機和秘書都來了，讓人看見……”
“你不是會開車嗎？”李思平無奈說道：“怎麼的，跟我顯示你程大老板有派頭啊？”
“一邊兒去！”程璐推了他一下，“我現在事兒多，開車分心，不安全。”
“把你懶的……”兩人走出大廳，司機早已等在門口，是個個子中等的中年男人，見兩人過來，叫了聲“程總”，接過李思平的箱子放進後備箱。
“不錯啊這車”，李思平前後左右看了一圈眼前的邁巴赫，很紳士的幫程璐開了車門，從另一側上車，“什麼時候又換的車？不行我得抽空去查查你的賬目了，別把我的錢敗光了！”
“你查啊你查啊！我還怕你不查呢！”程璐一臉嬌嗔，把司機都看愣了，平日里見慣她雷厲風行的樣子，這麼小女人的神態，真是難得一見。
“我也是太忙，太忙，啊，不然看我不查你個底兒掉！”
“切！”程璐不以為然，卻伸出手來，與他十指相扣，“我打算把公司搬到南邊去了，京城這邊有很多不便利，物價還高。”
“你自己決定就好，想好了往哪兒搬嗎？”
李思平感受著美女同學手心的溫度，好奇問道：“我中途輟學，怎麼你也不打算念了？還得一年才能畢業呢吧！”
“正是因為你啟發了我啊！還有一年半的時間，我現在完全可以兩頭兼顧，不用考慮輟學肄業什麼的，畢竟我跟你不一樣，我是自由身。”
“更何況現在遲姐有飛機，來回飛一次也不算太麻煩”，程璐小聲說道：“我暫時考慮是H市，那里臨近上海，也是網絡購物的發源地，有一些得天獨厚的條件。”
“行，你自己決定，我無條件支持你。”李思平搖了搖兩人握在一起的手，笑著問道：“你坐過遲姐的飛機了？感覺怎麼樣？”
“坐了一次，去深圳見一個客戶，感覺老爽了！”
程璐開心說道：“我以前就可不愛出門了，坐飛機那個難受，我寧可坐火車，寧可時間久點兒……”
“你行了你啊！你知道多少人坐不起飛機呢！”李思平戳了一下程璐腦門，“我大學剛開始的時候，飛機都舍不得坐，就坐火車了。”
“你那是體驗生活，自己找罪受，跟誰叫苦呢？”
“也不全是吧？我就是想時刻提醒自己，找准位置，不能忘記本分。”
李思平有些鄭重，“我怕自己日子過得太安逸了，就忘了曾經的苦難……”
程璐點點頭，默然半晌，這才說道：“這事兒我沒法勸你，只能說，任何時候，任何事情，我都會支持你的。”
“直接回家麼？還是……”程璐欲言又止。
李思平明白她的意思，笑道：“先回家吧，你跟我一起。”程璐開心起來，笑著點點頭。
到了小區門口，兩人下車，程璐打發走司機和秘書，和李思平一起上樓。
掏出鑰匙開了門，飯菜的濃香撲鼻而來，李思平衝程璐一笑，當先一步進屋。
小妹思思聽見開門聲響跑了過來，看到李思平後，沒有和以前一樣衝進他懷里要禮物，而是怯怯叫了聲“哥”，衝里面喊道：“媽，我哥回來了！”
距離上次見面，倏忽間又是四個月，李思平覺得小妹似乎又長大了一些，感覺沒有以前那麼張揚跳脫，卻仍是任他溺愛的摸了摸頭，這才接過他的皮箱送進他的臥室。
李思平悵然若失，看到笑靨如花的繼母，這才開心起來。
“青姨！”他親昵的叫了一聲，將美艷繼母摟在懷里，在她額頭輕輕一吻。
“思思在呢……”唐曼青心中甜蜜，小聲提醒。
李思思對兩人的親昵倒是見慣不怪，微笑著和程璐打聲招呼，回到了自己房間。
“怎麼感覺思思不太一樣了呢？”李思平擁著繼母到客廳坐下，“沒以前那個歡實勁兒了。”
“長大了唄！”唐曼青溫柔一笑，“現在孩子接觸網絡多，成熟的都早，前幾天還跟我說有高年級男生找她玩兒呢……”
“不才小學二年級嗎？怎麼就這樣了？”李思平驚訝至極。
“這有什麼，現在的孩子，可比你們那時候早熟多了。”唐曼青招呼程璐坐下，笑道：“快帶璐璐去洗手，先吃飯！”
深冬時節，沒到下午五點，天色就暗了下來，李思平跟程璐一起去洗了手，在衛生間里親了會兒嘴兒，這才來到餐廳。
“思思！吃飯了！”
“你們先吃吧哥，我打完這個副本就來！”
李思平聞言，走到李思思臥室，見她正坐在電腦前在玩魔獸世界，他坐在妹妹的床上，看著她操作一個人類法師正在搓火球，笑著問道：“多少級了？”
“早就滿級了！”李思思沒回頭，繼續操作自己的小法師跑位放技能。
“這是什麼副本啊？怎麼沒見過？”李思平想起了自己仍然停留在十五級的小矮人。
“廢墟，我來刷個三件套……”思思回頭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你先去陪程璐姐吃飯啊！瞅我干嘛！我馬上就來！”
“行，你快點兒啊！”李思平回到餐桌上，接過繼母遞來的碗筷，笑著問道：“小丫頭玩的挺好啊，青姨你不管她啊？”
“放假了，就多玩玩吧，平時不怎麼玩的。”
唐曼青也坐下來，給程璐夾了塊排骨，笑道：“小冰父母來了，沒法過來，妍姐一大家子人，也抽不開身，今兒晚上璐璐陪你，我看看思思睡了我再來……”
“我一會兒也得回去，明天三十了，爺爺奶奶等我回去呢……”程璐吃了口排骨，有些無奈。
“那就吃完飯，讓思平送你，你倆自己找個地方玩兒”，唐曼青臉上帶著促狹的笑，“你們都不來，晚上姐可以吃獨食了……”
“吃吧吃吧，看不撐著你！”程璐已經和唐曼青熟悉了，兩人私下里姐妹相稱，只有當著外人的面，才分長輩晚輩。
“明晚年夜飯，思平還得去你冰姐那兒，我也就占一晚上，能撐到哪兒去？”
唐曼青不以為然，笑道：“何況還得先可著你來，你說我這個當長輩的容易麼？”
“哼，容易不容易的……”程璐話說一半，聽到開門聲，便住了嘴。
李思思嘟著嘴坐下端起碗吃飯，有些悶悶不樂的樣子，李思平見狀問道：“怎麼了，沒出啊？”
“出了，沒拍到，我金幣不夠……”李思思有些垂頭喪氣。
“那玩意是不是能花錢買啊？”程璐聞言笑道：“姐姐給你衝金幣，你告訴姐姐賬號！”
“謝謝姐姐！”李思思開心起來，隨即又低下頭去，用筷子撥弄碗里的米飯，“不過不是自己賺的錢，買了也沒意思……我還是不要了。”
“你平時不怎麼玩，偶爾玩一下，肯定比不過那些總玩的人啊！”
程璐很是耐心，也知道這里面的問題，“咱們的長處就是有錢，短處就是沒時間，既然能用長處彌補短處，那何樂而不為呢？”
“自己賺錢固然重要，但現成的資源不去利用，就得不償失了，對吧？”
“也對哦，那……那我一會兒把賬號給你？”李思思反應過來，喜笑顏開。
“行咧！你把賬號密碼都寫下來給我，我一會兒安排人給你充值。”
“你就慣她吧！”唐曼青嗔了一句，摸了摸女兒的腦袋，“行了，問題解決了，吃飯吧！”
“程璐姐，你今晚在我家住嗎？”李思思扭頭問程璐。
“不的，我一會兒得回家，要過年了，得陪爺爺奶奶一起。”
“好可惜！”李思思搖搖頭，“媽媽說今年凌爺爺凌奶奶都來了，我們要一起過年呢！”
“是嗎？那可挺好，姐姐可以過了年來看你們，沒關系的！”
“從小到大，我記得家里過年就我們三個人，有時候人多一些，不過還不是在家里自己過的……”
李思思的話觸動了唐曼青，她眼眶微紅，轉過頭平靜了一會兒才笑道：“說的那麼委屈，什麼時候虧著你了？趕緊吃飯！”
李思平和程璐相視一笑，不再說話，吃起飯來。
吃罷晚飯，程璐又坐了一會兒，和李思平攜手下樓。
“剛才聽思思那麼一說，才覺得你們其實也挺不容易的。”程璐有些心有戚戚焉，“一個女人領著兩個孩子，能過到今天這樣，太不容易了。”
“命好吧？不然的話，可能我青姨一輩子就這樣了。”
李思平也是心有所感，“她當時想過，如果條件還是沒有改善，就去給別人做情人，把我們兄妹養大……”
“你青姨其實挺厲害的啊，怎麼這麼……”
李思平知道程璐下面的話是什麼，笑著說道：“她就沒正經兒上進過，給我爸當情婦，後來我媽去世了她懷了孕才扶正，一直覺得自己沒什麼本事，除了取悅男人，也不擅長什麼。”
“其實很厲害，你青姨對人心把握的很准，看人也透徹，她要是干事業，一樣差不了。”
程璐對唐曼青評價很高，“尤其她對男人本性的了解，那真是絕了，在這個男權社會，她肯定比我更吃得開。”
“所以你看她當局長才幾年，已經名聲在外了，這還沒動用美色手段呢！”
李思平頗為驕傲，想了想說道：“不過對她來說，可能這種煊赫身份並不是她想要的吧？影視劇里那種闊太太，才是她喜歡的生活……”
“那倒未必，女人啊，比你想得復雜！”
兩人上了車，程璐笑道：“行了，這個愛咱們上哪兒去做？去我那兒？”
“時間還早，我去看看爺爺奶奶吧！”
李思平發動汽車，語氣平和，“去年跟凌姐去了她家，我就感覺，雖然不能給你個什麼名分，但至少應該讓老人放放心。”
程璐眼眶微潤，開心說道：“難得你有這份兒心意，行吧，我帶你回家！”
“我主要是想試試當著老人面兒偷情的感覺，哈哈！”
“切，就看你有沒有那個賊膽兒了！”程璐知道他是故意開玩笑，開心說道：“我說你拎個袋子干嘛呢！里面裝的什麼啊？見面禮啊？”
“我也不知道買啥好，就很俗氣的買了塊金磚，給奶奶買了兩個玉鐲子，希望他們能喜歡！”
“行，俗氣點兒好，你還可以再俗氣一點！多俗氣一點兒！”程璐樂不可支，摟住了李思平的胳膊，靠在他肩頭，幸福極了。
過了晚上八點，路上車輛不算太多，天空飄揚器星星點點的小雪，李思平把車停好，摟著程璐走進了程璐爺爺奶奶居住的小區。
這套房子是程璐用她賺到的第一筆錢買的，面積不大，七十六平米的兩室一廳，一樓帶個小花園。
程璐掏出鑰匙輕輕開了門，老人已經睡下了，客廳卻亮著燈。
“等我回來呢！”程璐到廚房轉了一圈，對李思平悄聲說道：“鍋里還熱著餃子，你吃不吃點兒？”
“盛情難卻，那就吃點兒？”
“德性！”
“丫頭回來啦？跟誰說話呢？”悉悉邃邃的聲音響起，北側臥室亮起燈來，房門打開，一個面容清瘦的老太太走了出來，看見李思平嚇了一跳。
“這……這是誰啊？”
李思平趕忙自我介紹：“奶奶好，我是璐璐男朋友，我們倆是高中同學，爺爺見過我的。”
老太太穿著线衣线褲，披著外套，回頭叫了一聲“老頭子”，接著一陣悉悉邃邃聲音，程璐爺爺走了出來。
距離上次見面已是數年，李思平更加成熟，老人家卻更顯龍鍾之態，李思平知道，這是前些年苦日子過的，其實二老不到七十歲的年紀，本不該如此顯老。
“噢，是叫李……李什麼平吧？”
老爺子記性還行，想了半天，聽程璐說了個“思”，一下子想了起來，“我想起來了，叫李思平，對！你跟璐璐當時還是同桌呢吧？我就知道你惦記我們家璐璐，你倆到底在一塊兒了？”
程璐那段不堪的往事家里一無所知，唯一知道的就是一個李思平，所以不論好事兒壞事兒，屎盆子都是扣在李思平頭上的。
“爺爺！瞎說什麼呢！”程璐怕爺爺說出過分的話來，趕緊使了個眼色。
“我瞎說什麼了？不是事實啊？”
程爺爺瞪了眼孫女，旋即眼神溫柔起來，對李思平說道：“我家這丫頭啊，啥都好，就是太好強了，你倆好好處，有不對的地方，你多擔待點兒！”
“不會不會，璐璐是個好女孩兒，我們會好好相處的，您放心！”
“你倆吃沒吃飯呢？丫頭啊，鍋里有餃子”，老爺子吩咐老伴兒，“別在這兒傻站著了，把餃子端出來去！”
“別忙了奶奶，我們吃過了，在我家吃的。”
李思平扶著老爺子到沙發上坐下，笑道：“我下午飛機回的京城，明天就過年了，怕出不來，所以回家吃了口飯就過來了，打擾您二位休息了！”
“不打擾，打擾什麼呢！我們覺輕，也不怎麼困！”
老爺子明顯很開心，孫女雖說沒畢業，但如今買賣做的這麼大，便有些惦記她的終身大事了。
“是叫思平吧？”
老太太跟孫女確定了准孫女婿的名字，笑著說道：“我這孫女吧，哪兒都好，就是要強，現在做生意做的這麼大，你要跟她在一起，可得努力上進呐！不說能跟璐璐差不多，可也不能差太多，你說是吧？”
老人話里話外有了挑剔的意思，畢竟程璐如今無論身家還是學歷都是上上之選，不是李思平看著也挺優秀，老太太怕是會說出更加挑剔的話來。
“奶奶，你別亂說了啊！”
程璐知道李思平冒昧來訪，二老有些沒准備好，很多表現都是本能反應，解釋道：“公司就是他投的資，股份他占一多半兒！想什麼呢你們！”
“這樣啊？”老太太一下子明白過來，態度立馬轉了一百八十度，“那可感情好，這樣我跟你爺爺就放心了！”
等到李思平拿出來禮物，看著那麼大一塊金磚和兩個價值十幾萬的翡翠鐲子，老太太就更放心了。
“看看我孫女兒這福氣！”
一手一個大翡翠鐲子，老太太喜笑顏開，笑的合不攏嘴，“那什麼……這麼晚了，東西也送到了，你是不是該回去了？”
“啊？”李思平和程璐都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