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魔夜風呼出一口霧氣,擡眼向四周看了看。
只見前路仍然是白茫茫一片皚雪,山路雖然不陡,卻是幽幽漫長。
周圍僅有的幾株耐生植物蒼翠欲滴,被晶瑩潔白的厚雪覆蓋住宛若妝上一層素裹。
整個山腳下都是一個粉妝玉砌的世界,偶有幾塊滑石,他都拉著身旁的女人小心的踩過。
低下頭來看了看跟在身邊的幕清幽,見她小臉凍得已是苹果般的通紅,臉上卻依然沒有半絲表情。
經過他這半個月的精心照料她臉上的傷口已經結了血痂。
雖然沒有大礙,但是結了痂的傷痕反倒比初時看上去更要恐怖。
暗沈的顏色,猙獰的疤痕,那樣子就像是在美人的容顏上爬了一條長長的大蜈蚣,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毀滅性的殘害。
但是這些都不是問題──魔夜風嘆了口氣,解開自己拉緊的毛皮狐裘將女人的身子整個裹在里面,讓她貼著自己溫暖的身體在山上行走,不希望寒冷再讓她入病。
她毀了自己的臉他雖然心痛,但是這並不能阻止他要她的決心。
跟她相處的久了,他明白自己對她的情感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悸動。
既然這樣,她是否有傾國之姿就顯得無足輕重了。
這些日子他們住在客棧里都是他在每天不知疲倦的照顧她。
他給她吃的她就吃,晚上幫她蓋好被子自己躺在她旁邊摟著她入睡她就睡。
甚至是他抱她進浴桶中幫她刷洗身體清洗發絲她都是來者不拒的接受了……
但是她就是不再看他一眼,更沒有對他說上一句話。
他不怕,至少她不開口就表示她還沒有機會提出要離開他。
那麼他總有一天能打動她已然冰冷的心,讓她對他重新綻放笑容。
到了今天這一步,她是誰派來的,有著什麼樣的目的已經全然不重要了。
他不關心了,不在乎了。
他只想把她留在身邊彌補自己犯下的錯誤,給她最好的生活。
哪怕終有一天她要親手要了他的命……
這兩天見她好的差不多了,魔夜風就決定依照原來的計劃將她帶上山給自己在道觀中清修的母親看。
昨夜他准備了需要用到的食物和衣服,並且對她將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的說了。
天曉得他當時有多麼的緊張,就怕她一直未開口一張口卻突然說了個“我不要去!”
那樣的話他一定會難過的一頭撞死。
但是還好幕清幽還是擺著那副對什麼事都漠不關心的表情,雖然冷冰冰的讓他有些失望,但是至少她沒有拒絕。
這就足夠讓這個做事情已經宛如驚弓之鳥的大男人放了一百二十個心。
今天他起了個大早,叫了一輛馬車。
客棧離他母親清修的地方還有一段距離,他盡量都不想讓她受累。
馬車行駛到山腳下就無法再前行了,因為這里竟然同城鎮的天氣相差了十萬八千里。
山腳下都是積雪,濕滑冰冷,幸好他早為兩個人各增添了一些御寒的衣服。
但是看著幕清幽消瘦纖細的身體他還是覺得她冷得快變成冰塊了,所以只好將她拖進懷里。
“你看這雪景,多美。”
魔夜風摟著幕清幽,將下巴擱在她的額頭旁,指著山澗中的積雪嘆道。
此時天空中還飛揚著綿延的雪花,一片片鵝毛似的雪絨落在男人烏黑的長發上讓他看上去有種柔軟的豪情。
“這里的積雪常年不化,小時候我每次來找我娘都會在這里玩雪練劍。你知道嗎,當劍鋒劃破一地雪花的時候,你若是能站在這空曠的山間就會覺得全天下只有自己最偉大。”
他說著,帶著幕清幽又上前走了幾步。
“那個時候我以天為友,以地為鄰。經常練得渾身是汗,然後就直接找塊石頭坐下來喝酒。喝醉了就練醉劍,劍也醉了就直接倒下來在雪地里睡覺,就像這山才是我的家一樣。”
魔夜風說得盡興,英俊的臉上難掩回味往事的快樂。
懷中的女人靜靜的看著他,發現他對自己兒時的記憶清楚的很。
那段日子他似乎過得很純粹,也很開心──也許,正是那樣一種在雪中練劍的情懷讓他自小就養成像巍峨的雪山一樣的霸氣陰冷唯我獨尊的性格。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一個天資聰穎,勤勉刻苦的少年。
在別的孩童都在還玩樂的年齡就已經懂得忍受非同一般的歷練與孤獨,獨自一人在這山川之中挖掘自己的潛能與才智。
這樣一個投身自然面對自我的男人該會擁有一個多麼堅忍的與眾不同的靈魂。
但是她不說話,只是像個影子一般跟著他走。
聽著他說得眉飛色舞,女人心里訝然的發現她似乎從沒有見過魔夜風主動說過這麼多自己的事情。
此時的他宛如一個即將回家的小孩子,思念與親情在召喚著他,讓他比平時更外向更願意將自己的往事同別人分享。
親情……
這活閻王一般的男人也會知道什麼叫做親情麼?
幕清幽雖然仍是沒有開口,但是其實那天在醫館里她看到他為她落下淚來心里就已經有所觸動了。
魔夜風為了她落淚這已經足夠表明她在他心中的地位已超過了他一向甚為看重的男性尊嚴。
他是個不會愛人的家伙,現在居然有了淚水與眷戀,如此巨大的改變再多奢求一分都是刻薄。
好吧,她原諒他了。
雖然他害她一怒之下毀掉了自己的臉,但是她卻一點都不後悔。
美色未必是福氣,至少以她現在這副樣子,他卻仍然願意繼續對她好。
不過為了懲罰他的魯莽她還是決定保持沉默一段時間,她要讓他著急,讓他心里受到隨時都有可能失去她的煎熬。
與此同時,她還要繼續探究他的內心,看他究竟被控制到了什麼地步,過去的事到底遺忘了多少。
兩人又徐徐的行進了半個時辰,奇怪的是,越往上走風雪越小,四處的積雪也越來越少。
漸漸的,幕清幽從魔夜風的狐裘披風里鑽了出來。
又過了一會兒,魔夜風幫她和自己脫掉了厚重的外套折好放進包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