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窗外下著輕盈的薄雪,整個邪醫館都籠罩在一種祥和的靜謐之中。
只是,在印無憂的房間里,卻詭異的出現了一個不速之客。
“你就是邪醫印無憂?”
男人清冽的眼神直直的逼視過來,讓印無憂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乖乖,”
他抖抖手拉緊了身上的被子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裹好,一雙有神的大眼睛怯怯的望著對方,小聲的說,“都說冬天人們為求取暖喜歡找女人來暖腳。殊不知我這大男人的房間里也能進來采花大盜。”
“我不是采花大盜。”
漆黑的眼眸閃過一絲微慍,眼見面前這個男人一副膽小瑟縮的樣子。
幕絕真懷疑他究竟是不是皇甫浮雲口中那個能起死回生的前御醫。
“不是?那敢情好──”嘿嘿咧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齒,印無憂撩開被子摸著自己白嫩的面皮,“我還道現在的采花大盜都學那玄紫王爺,搞起這男不男女不女的龍陽之好。”
原本就陰冷的俊顏此時在聽了印無憂的話後變得更加陰沈,但是對對方身份的懷疑卻也就此得到了肯定。
關於皇甫玄紫的斷袖之好,幕絕在宮中時也耳聞過一些。
但此事只在宮內悄悄傳播,並沒有人敢私自泄漏到宮外。
若此人沒有擔任過御醫,又怎會知曉?
不過,看這個男子一會兒好似很在意自己的性命見他闖進來後嚇得只差沒找個地洞鑽進去,一會兒卻又將自己這顆還算不難看的腦袋視若糞土,仿佛不曉得私自言論皇家秘事是犯了大罪。
這男人──絕對不會是一般的角色。
聽他說話不三不四,行事又吊兒郎當,一顆心上似是生出了七八個竅,說話令人真假難分。
那雙滴溜溜不斷轉動的眼珠子,總是像隱藏著什麼似的,狡猾的像一條經驗豐富的老狐狸。
眼見幕絕雙臂抱於胸前只是盯著自己不動聲色的在思索著什麼,印無憂卻笑得更為開懷,“那麼這位兄台,這半夜三更的你一個人摸進我房里是要做什麼呢?”
“我是來看診的。”
幕絕輕描淡寫的實話實說。
“原來是病人啊……”
輕撫自己光潔的下巴,印無憂皺著眉頭,“那你白天的時候來排隊就好了,干嘛要半夜出來嚇唬人?”
“我白天不便出沒。”
沈下聲音,幕絕耐著性子回答到。
“兄台你該不會是江洋大盜吧?是不是官府通緝你所以才見不得光的?”
印無憂一聽,連忙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利落的搬了一個小凳子坐到幕絕的身前,臉上躍躍欲試的全是想探聽八卦的興奮表情。
啪──不知什麼東西在腦海中斷裂了。
不管是鍛金香的副作用又發作還是連他這種老實人都受不了印無憂的聒噪,幕絕感覺到自己的忍耐正在逼近極限。
於是他伸手從懷中掏出一封信丟到印無憂面前的桌子上,冷冷的睨著他接下來的反應。
“是紅包麼?病還沒看呢……怎麼好意思收你這麼多。”
感覺手中的信封沈甸甸的,印無笑嘻嘻的打開來看。
卻只見里面安靜的躺著一枚他發誓永遠都不想再見第二次的印信,以及一句雖短卻讓他立刻“暖和”得冷汗淋漓的威脅──“治不好他,就把你的命根子切下來喂我花園里的魚。”
署名是皇甫浮雲。
女霸王啊!
印無憂兩眼一黑,只覺得晴天霹靂,並且這道雷好死不死的正中他可憐的頭頂。
嗚嗚嗚嗚為~~~ 命歹呀……都已經逃出皇宮了還要受這幫少爺小姐的欺凌。
嗚嗚嗚嗚~~~ 幕絕聽到抽泣聲,狐疑的望著眼前哭的稀里嘩啦的大男人。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卻覺自己的身子猛然間騰了空!
看不出來印無憂居然有這麼大的力氣,就這樣抱著自己將他舒服的安置在椅子上,幕絕難以置信的看著面前光速出現的一杯蒸汽裊裊的熱茶,額上不禁冒出三道黑线。
這……究竟是什麼場面?
印無憂臉上掛著諂媚的笑容,不知從哪里掏出一把扇子殷切地給幕絕扇著風。
那股肉麻勁兒,可真是讓對方十足的……惡心。
“我不冷。”
皺眉盯著在自己面前上下翻動的扇子,見上面畫的還是露骨的美人出浴圖,幕絕冷聲說道。
“是是是!大冬天的扇什麼扇子!”
印無憂連忙陪笑著將折扇丟到一邊,“那麼這位兄台可是想要一個炭火盆取取暖?”
“不用了。”
若說真有什麼需要,幕絕此時只想快點離開。
“好好好,那麼敢問這位爺,您哪里覺得不舒服?”
印無憂擦擦額上的冷汗,見他不喜客套心里更高興了。
連忙抓緊時機為他診病。
只想把他趕緊的醫治好,此事就了了。
不然的話,一想到自己摯愛的命根子在皇甫浮雲那個死女人的魚池里飄蕩的淒慘場面,他他……他會不舉的!
“我……”
幕絕一句話還沒有說完,門外卻傳來輕重適度的敲門聲。
“是誰?”
警覺的按住印無憂的肩膀,幕絕謹慎的站到一旁。
他現在刺客的身份可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是落霞啦……偶爾她睡不著的時候會燉一些補品給我吃。”
印無憂試著挪動一下自己被按得生疼的肩膀,只覺上面的力道在聽到自己的解釋之後松了一些。
“嗯,送完後就打發她走。我先躲在櫃子後面,不便見他人。”
冷漠的丟下一句話,幕絕高大的身影就消失在這個房間里,干淨俐落得就像他從來不曾在。
果然是高手!
見對方身手如此敏捷,印無憂不由得挑起了眉。
心下忌憚著藏在櫃子後面的不速之客,印無憂走到門前打開了門。
“落霞~~”他故意揚起招牌笑臉,甜膩膩的喚了一聲。
只不過背後被冷汗浸濕的衣服還是涼颼颼的。
“無憂,怎麼這麼久才開門?有客人麼?”
青兒邁動蓮步款款的走了進來,疑惑的四處打量。
奇怪,她剛剛明明聽到有兩個不同的聲音。
“沒有啊。”
印無憂故作無辜的攤開雙手,“大概是我自己在說夢話啦。”
“是嗎……”
看到印無憂一副她聽錯了的樣子,青兒只好放下心中的疑惑,將端來的補品放在桌子上。
“天冷了,我燉了一鍋人參雞湯,給你和凌格補補身子。打擾你睡覺真不好意思。”
略微帶著歉意,青兒知道現在已是二更天了,每次她都是擾人清夢的像這樣把凌格和印無憂從睡夢中吵醒。
但是唯有這樣不斷地給自己找事情做,她才能在寂寥的冬夜里忙起來後就不再想那個似乎已經變得很遙遠的男人。
“不會不會,”
印無憂大度的擺了擺手,像小孩子一樣欺在青兒肩頭用自己的額頭蹭啊蹭的,“我最喜歡落霞了!歡迎每個晚上都來騷擾啊~ ”“呵呵──”銀鈴般的笑聲驅逐著青兒心中陰霾的孤獨感,並不在意男人越距的動作。
因為她知道,印無憂只是喜歡跟女孩撒嬌耍賴罷了,並不會真正的沾自己的便宜。
“好了,趁熱喝,我先走了。”
溫柔的拍了拍印無憂的頭,青兒帶上門轉身離去。
“哇!人參雞誒~ 今天有口福嘍~ ”正自捧著熱乎乎的瓷碗准備大快朵頤的時候,櫃子後面再次閃出的黑影卻讓他差點燙到舌頭。
該死!光顧著吃了,他怎麼會幾乎忘了這座大神還沒有送走!
眼見對方原本高大的身子此時卻僵硬的真的像是一座石質的雕像,印無憂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得不對惹得他不快了。
陰森的黑氣籠罩上幕絕的整個人,讓他看上去格外的恐怖。
此時,對他而言,無憂的存在已經被弱化,他滿心滿眼都是剛剛送湯過來的那個女人。
那是青兒啊!
幾個月不見,她更漂亮了……大膽的火紅色衣裙襯著她雪白的肌膚真是嬌艷如花啊。
但是她!
什麼會在這里?
聽印無憂叫她落霞,難不成她連名字都改了?
她就這麼想徹底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嗎!
自我折磨的想像讓鋼鐵般的拳頭攥得死緊,男人骨骼之間發出清晰的擠壓聲。
她以為就憑這些就能隱藏的很好了嗎?
幕絕冷哼一聲,放開自己的鐵拳。
也許在別人看來她已經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但是她呼出的空氣,她的明眸,她的聲音……她的一切,就算是化成了灰他幕絕也絕對不會認錯!
看著幕絕眼神陰鷙的盯著自己手中那碗湯,嘴角還隱含著殘酷的冷笑。
印無憂被他憤恨的目光瞅得胸口發緊,一顆心快要從喉嚨里蹦出了。
他沒做錯什麼吧……嗚嗚嗚嗚嗚……怎麼對方的樣子像是要把他的脖子扭斷一般。
“你……要喝嗎?”
印無憂皮笑肉不笑的將青兒為自己燉的這碗湯顫巍巍的端到幕絕面前。
分給他一半,總行了吧?
不要再用那種想要殺人的眼光瞪他了啦。
“是你的女人?”
一把擒住印無憂顫抖的手腕,那力道幾乎拗斷他的手。
“嗚嗚,算是吧。”
印無憂小心翼翼的回答。
是他撿來的女人啦……省略兩個字也不會怎麼樣吧?
他以為自己的回答能令對方滿意,卻不料在他點頭稱是的那一刻,他的手卻被抓得更緊。
幕絕駭人的臉上浮現出痛苦又猙獰的表情,那雙原本黑亮的瞳仁里顯現的全部都是可以燎原的怒火與絕望。
她真的跟了別的男人……
“哇”的一聲,一口黑血從幕絕的口中噴出。
不等印無憂再度說話,他卻已然用力的推開他,自己踉蹌的向門口走去。
“我以後再找你。”
轉眼的功夫,空氣中只余咸腥的血氣,和幕絕臨走時留下的飄渺的一句話。
看著男人蒼茫的身影瞬間消失在白雪紛飛的夜色之中,印無憂放下手中的碗。
用手指沾了沾方才對方噴出的血霧,擱在鼻前輕嗅了幾下,俊朗的面容立時皺的像個包子一樣。
“啐!不要命了麼?鍛金香可不是這麼個用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