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浮華熱鬧的攏翠樓里,今天卻呈現出一派難得一見的蕭殺。
只因這里來了個不速之客。
只因這里來的這位不速之客身後又跟了另一個不速之客。
專門招待貴賓的雅房內不耐煩的坐著一個明明年輕的很,卻由於戴了過多的貴重首飾而顯得有些臃腫流俗的美麗女人。
說她美麗,是因為這女孩子打扮的極為精致。
眼角勾勒著如墨的細线,臉頰飛揚著瑰麗的緋紅,嘴唇也是唇紋舒展的輕抿著,亮晶晶的好像還塗了一層香油。
十七八歲的樣子卻有著成年女子才會散發出的嫵媚誘人。
此時倚靠在昂貴的古董椅上用手掌慵懶的托腮,看上去還勉強稱得上是一副描繪“深閨怨婦”的圖畫。
該死的魔夜風,怎麼還不來!
她纖細的柳眉越蹙越緊,一口白牙咬的緊緊地,仿佛要將男人當做下酒的鳳爪扒皮拆骨入自己的口中嚼個粉碎。
她就知道他這一趟莫名其妙的出訪一定會出事情!
因為魔夜風不僅事先完全沒有跟她打過招呼,而且走的時候也是匆匆忙忙,像是被什麼人裝進麻袋里“咻”的一聲被帶走似的。
若不是她留了心眼利用種在那男人體內的蠱毒來催探他的行蹤,她還不知道這出訪竟然一下子就“訪”到了妓院里。
“咳咳!”
就在這時,一個俊美的男子用手上的扇柄掀開從另外一個小房間通往這間雅房中間的水晶珠簾,臉上掛著分不出情緒的善意微笑瀟灑的閃身走了進來。
“你是誰?”
司徒星兒用眼白斜睨著這個看上去有點面善卻的確不認識的陌生人,只覺得他手中的那把扇子好像在哪見過。
神樂挑起唇角暗忖這易容術做的還不錯,隨即表現出完全不認識眼前這個難纏女人的模樣,開始盡作為攏翠樓樓主的地主之誼。
“這位姑娘,我攏翠樓的香茗可好喝?”
男人笑眯眯的說。
老實說,瞞不瞞得過司徒星兒倒也沒有什麼。
反正即便是在驍國,“鬼將軍”也不過和她有過幾面之緣,又是無一例外的相看兩生厭。
所以她對他的容貌應該印象不深。
但是他卻還不想讓魔夜風知道自己的雙重身份。
那男人原本就已經夠迷糊的了,而他是他唯一信任的男人。
人生在世,能被一個如此邪佞如此孤傲的魔王信任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他不想打破了這層難得關系。
所以在魔夜風清醒之前,有些事還是瞞著的為好。
“嗯,一般般吧。”
司徒星兒無趣的將一塊糕餅塞入口中,嚼了幾下卻又覺得干澀急忙用水漱下。
原來不過是妓院里拉皮條的……
她懶洋洋的看著他,實在不想跟他這種下等人廢話。
但是這男人卻像是對她極有興趣似的帶著一種玩味的眼神一直盯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些不自在。
“你看著我做什麼?”
她不悅的皺起眉,嬌叱了他一聲。
“你可知道我是誰?像我這種身份的女人可是你能隨便看的?”
我只是在看秋後的螞蚱還能蹦躂幾天,神樂在心里默默地說。
表面上卻仍然謙卑有禮,一見女人不高興了忙賠笑著說,“抱歉,我們這里來者都是客,所以不太注重客人的身份。請問姑娘您是──”“切,諒你這種下三濫也想象不到我的身份有多麼的高貴。”
女人仰著頭,一想起自己即將成為驍國的王後就情不自禁的得意起來。
“我是驍國的──”剛想將未定的事抖出來,嚇嚇這個什麼樓主。
哪知,話音未落,雅房的大門卻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身形高大舉止卻有些狼狽的男人先行走了進來。
身後則跟著一個步履輕盈,身姿婀娜的女人。
“星……星兒。”
魔夜風一見自己的克星,眉宇之間有些尷尬。
他此時身上只套了一件外袍,因為中衣給了幕清幽,所以看上去並不像剛來時那麼體面。
而幕清幽一頭秀發半干半濕的披著,男人的衣服彰顯的她身材更為玲瓏纖細,雖不是綾羅綢緞卻自有一股風情萬種。
她進來之後並沒有急著朝司徒星兒打量,而是先將目光停留在不遠處神樂的臉上。
只見對方見她出現,便用銅骨折扇輕輕點唇,遞給她一個疑問的眼神。
於是幕清幽也斂下下顎,迅速的眨了兩眨睫毛用早就商量好的暗號告訴他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
看著幕清幽的小動作,神樂的唇角就挑的更高了。
眉眼笑得彎彎的,一副看好戲的架勢鎖著司徒星兒和魔夜風這兩人不放。
不愧是他看中的女人,辦事從來都讓他那麼的放心。
這下子有趣的一幕該開場了──傻子都看得出來魔夜風和他身後的女人剛剛躲在一起做了些什麼,司徒星兒當然比傻子要稍微強一些。
所以她頓時像斗敗了的公雞一樣,臉頰憋得通紅。
剛才還想向別人炫耀自己高貴的身份呢,這話還沒說出一半,男人就給她來了一個“紅杏出牆”真是立刻就將她的面子扔進臭水溝里。
“啪!”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玉手已經毫不留情的箍上了魔夜風的左臉,直將男人的俊顏打得偏到一旁,就像在驍國的王宮里她經常對他做的那樣。
女人氣得渾身發抖,腦袋上插著的金步搖叮叮當當的碰出凌亂的碎響。
她身材嬌小,比幕清幽還要矮上幾分。
所以她打他的時候,還要自己跳起來,是十分的費力氣的。
但是這滑稽的表演在神樂和幕清幽看來卻是心中一痛,兩人同時壓抑著幾乎立刻被點燃的怒火眼神陰鷙的繼續關注著事態的發展,四只拳頭同時攥緊。
母親出門在外回來看見自己的孩子被鄰居痛打是什麼心情,他們此時就是什麼心情。
魔夜風是他們的朋友、伙伴、親密愛人……犯了錯他們可以自己懲罰,用不著外人插手!
“你這王八蛋!居然做出這麼不要臉的事,你對得起我麼?”
司徒星兒雙手插著腰,立刻就從貴婦變潑婦。
再多的珍珠美飾也遮掩不住她驕縱的氣質,她打了一巴掌還嫌不夠又用玉手在男人身上又捶又掐,卻只換來魔夜風默不作聲的承受。
“說話呀!你變成啞巴了麼?”
司徒星兒一見他這幅德行心里就有氣,只見她擡起腿狠狠的踹了男人膝蓋一下然後將目光轉移到了他身後女人的身上。
見到幕清幽絕美的容顏那一刻,她原本是要上去抓花她的臉的。
但是當兩人的目光對上,她的心里卻忽然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恐懼。
因為此時,那個她以為是下賤妓女的女人正以一種可以將她劈成兩段的凌厲目光倨傲的回視著她。
不退不讓,凜冽的像二月的寒霜。
見她長發華美,雪膚透明,菱唇泛著最美麗的櫻花色澤。
眉宇之間盡是世間女子全部加總起來也漫不過的靈氣與嬌慵。
她望著她,就像是真人遇見了“冒牌貨”這小小的青樓女子看她的眼神竟然是那麼的鄙夷和不屑,甚至有種要將她除之而後快的厭惡……這樣的一個敵手讓司徒星兒渾身不由自主的開始震顫。
她是誰──司徒星兒膽怯的退開幾步,與幕清幽拉開安全距離。
幕清幽看了看眼前快要把自己包裝成昂貴粽子的女子,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轉頭萬分怨憤的瞪了神樂一眼。
那眼神就像是在說,“誰說她跟我像來著?哪里像了!想罵我也不用這麼狠!”
神樂收到女人的抱怨只得無奈的聳聳肩膀,手指指向了魔夜風。
於是,幕清幽殺人般的目光又改了方向,轉而切割魔夜風。
“星兒,我要娶她。”
魔夜風還以為幕清幽突然間對他怒目而視是為了催促自己快點宣布對她的安排。
反正他已經習慣了女人用惡劣的方式對他下命令,也就不覺得有什麼。
反而對幕清幽終於開始在意起這件事而變得有些開心。
他一直都擔心這脾氣似乎不太好的女人不願意嫁給他,跟他廝守。
不過現在看來,她也急的很。
“你再說一遍!”
司徒星兒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她原本敵不過幕清幽的氣勢,又轉身回來要繼續凌虐魔夜風。
卻聽到他非但不肯承認自己出軌的錯誤,反而還得寸進尺的要納這個妓女為妃。
於是剛剛被幕清幽的冰冷澆滅了一些的氣焰瞬間高漲,洶涌成熊熊大火意圖將眼前的男人燒成灰燼。
深吸了一口氣,魔夜風的目光卻越過激動的司徒星兒,反而望向她身後的幕清幽。
只見幕清幽早已收起剛才橫眉立目的嗔怪眼神,而是掛上淡淡的微笑。
她明明穿著他的衣服,親密無間的被他的氣息包圍在一起,卻仍然像個只屬於自己的獨立個體。
望著他的眼神是那樣的淡漠,那樣的無所求。
他記得從剛才開始就只有司徒星兒一直在大喊大叫,而這女人自始至終卻都沒說過一句話,像是嫻靜的在等待他為她引路,又好像完全不在意他的安排。
她是冰做的麼?
魔夜風情不自禁的擰眉。
為什麼她從不能給他一個肯定的眼神,或者一句讓他感到安心的話語。
而是任憑自己飄忽不定的在他眼前掠來掠去,就是不肯被他牢牢抓住呢。
魔夜風從沒有覺得自己像現在這般懷著強烈的意念想要擁有某個女人……這種太過堅持的渴求就連對司徒星兒的想望也無法比擬。
怎麼辦──他似乎是愛上她了。這個才見面不過幾個時辰的女子。
“我說,我要娶她。你依然是皇後,但是我要給她留一個位置。”
魔夜風負著雙手,逼人的氣勢在他的俊顏上再度浮現。
面對著猶在撒潑的司徒星兒他一字一句的吐出自己想要說的話,聲音響亮而清澈,似乎可以震懾世間一切妖魔。
空氣似乎就此凝滯了數秒,緊接著女人的嘶吼以及雨點般的拳打腳踢便再一次落在他的身上、腿上、臂膀上……任何可以被攻擊的部位。
但是他黑漆漆的眸光卻一直深情且堅定的膠住不遠處的幕清幽,那微微上揚的嘴角似乎是在說──放心吧,有我在。
“我告訴你這王八蛋!只要我還活著,你想都不要想將這個賤女人帶回來!”
司徒星兒見他完全不搭理自己的抗議,反而像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寧死都不肯動搖。
一時的氣憤讓她更猛地揮動起手臂,瞬間就用尖利的指甲在魔夜風古銅色的俊顏上劃下五道刺眼的紅痕。
“你要是敢,我就毀了你!”
她惡狠狠的咆哮,像只被踩了尾巴的野貓。
她會的,她一定會毀了他!
她要讓他蠱毒發作,腸穿肚爛而死。
她司徒星兒得不到的東西別人也休想得到!
就在這時,當這個瘋子般的女人要再度去抓魔夜風的另一邊臉的時候,她自己盤的一絲不亂的發髻卻被人從身後猛地揪住了。
只見幕清幽面無表情的像拖垃圾一樣抿緊櫻唇狠狠的將司徒星兒拉倒在地,毫不憐惜的將她的發絲扯掉一大撮。
她的目光並沒有看著她,就像是對方連這點存在感都不值得擁有一般。
那麼傲慢,那麼堅決的將這個極具攻擊性的野貓拖離魔夜風的身邊,不讓她再恣意妄為。
“你敢碰我?”
司徒星兒尖叫起來,揮動雙手毒辣的插向幕清幽的眼睛。
成心要毀了她那雙比寒星更為透亮的明眸。
這一下連神樂都沈不住氣了,在一旁大叫了一聲,“小心!”
魔夜風更是緊張的不得了,連忙奔了過來,阻止慘劇的發生。
誰知幕清幽早已防范著女人的進攻,不但躲開沒有讓她得手,反而揚起玉手迅如疾風的給了她一個結結實實的響亮耳刮子。
直打得司徒星兒牙齒都快要松動了,嬌嫩的臉頰立刻紅腫了起來。
“啊!”
她嘶聲尖叫,捂住自己的臉頰哀號。
“他是你能打的麼。”
幕清幽放開司徒星兒的身子,任她在地上耍賴打滾。
目光冷冷的削向她,吐出的幾個字也是不帶半點溫度。
可恨的女人……
她今天總算是明白為什麼皇甫贏不願意親近女人,也不願意多納嬪妃了。
在這深宮之中的女人都是瘋子,都是自私自利的吸血鬼。
若是親近太多,總有一天會把男人的精血耗盡。
“還愣著做什麼!沒看見她打我麼?你給我殺了她!殺了她!”
司徒星兒自己不敢貿然靠近幕清幽,只得將火氣撒向魔夜風。
卻見男人也只是被幕清幽突然之間的狠辣嚇得呆住了,卻沒有半點要上來幫自己的意思。
“我……”
收到女人的命令,魔夜風這才回過神來。
他看了看幾乎亂成一灘爛泥的司徒星兒,又看了看站在一邊毫無懼色的幕清幽,心里忽然像生出一面小鼓一樣在咚咚的敲個不停。
而神樂則在一旁大叫爽快!
抱著雙臂正好整以暇的望著自己的好友,有心要看看這個呆呆傻傻的魔夜風要如何收拾眼前的殘局。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魔夜風攥拳用力的跺了跺腳,隨即搶上前去一把拉過幕清幽的小手在她耳邊低低的喊了一聲──“快跑!”
“喂!”
幕清幽還沒反應過來,身子就被一股強大的力量向門外拉去。
不一會兒,兩個人就旋風般的離開了攏翠樓。
這樣一來,任憑司徒星兒再怎麼哭鬧,好歹……他們也是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