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碧淚眼模糊地倒退了兩步,差點跌倒在餐桌上。
十二歲,他們,有過多少次歡愛;十二歲,他們的愛便已經開始了,而她,不過是個偷機取巧的小人。
唐碧只覺得每一句話如針扎般疼,她好想騙他,說她就是他,可是……
於她而言,愛仿佛才剛剛發芽,可人家……早已雲雨歡愉,滄海桑田……
求之不得棄之不舍啊,眼圈一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唐碧轉身倉皇而逃。雲王慌忙拉住了她,“告訴我你是誰,很難嗎?”
“你找不到她了。”唐碧哭吼地猛然將他推開,“她死了,她死了你知不知道。”
“我不懂,你明明還活著。”雲王抱住痛苦的唐碧,“對不起,我不問了好不好?”
“我不是她,我是我,她是她,你愛的人已經死了,她死了你懂嗎?”
唐碧從來不知道說出來是這麼痛苦,借由別人的身體,去詐取別人的愛,她終究是做不到。
“胡說,我愛的人還活得好好的。”
雲王緊緊地抱地哭得顫抖的人兒,“傻丫頭,我想告訴你的是,盡管我和她已過千百次歡愛,可我從來都沒愛過她,你信嗎?”
“什麼?”
唐碧不敢相信他的話,雲王抬起她梨花帶雨的臉,心疼地擦拭著淚水,“我只是想知道,你不是她,會是誰,萬一哪天你突然不見了,我好知道上哪去找你。”
“呵……呵呵。”唐碧忍不住傻笑了兩聲,“我要是不見了,恐怕你永遠都找不到我。”
“為什麼?”
“因為我只是寄居在這身體里的一縷魂!”
“呃?”
雲王驚愕地瞪著她,臉色頓時煞白,半天都沒緩過氣來。
魂,什麼魂?
當然是靈魂!
這已大大超出了他能承受的范疇,許久,他突然嚴肅地問,“國師知道嗎?”
“這個?”唐碧有些不解,支支吾吾道:“我想他可能……知道吧!”
“不,你最好別讓他知道。”
雲王驚然而認真道:“看樣子你是悟出了他的靈術,似乎又不是很像,但你知不知道,國師最高記錄是悟出了靈師,可靈王,是有可能悟成魂師的,聽說可以超越生死輪回,偷魂換體,我怕他會拿你來試煉。”
“啊。”唐碧倒不是怕莫冉真的會拿她怎麼著,而是被魂師的厲害所驚嚇,“莫冉真有這麼厲害嗎?”
“他若修煉到這一步,那將與天地同在,日月同輝,而龍凌乃至整個天下,恐怕都將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雲王的話叫唐碧倒抽了一口氣,看雲王所說不假,如果莫冉真修到這一步,那她唐碧……
天,她不敢相信老妖怪會真的存在。
如果洛哥哥、小墨等人都老了,死了,他們兩個長生不老……
天啊,想想太可怕了。
“我只告訴你一個人了。”
這是不是代表,他對她而言,是獨特的。
雲王聽罷欣喜不已,反倒過來安慰她,二人棄騎而牽著手邊走邊說。
“聽聞你和他關系匪淺,也別太擔心。”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唐碧有些心虛地問。
“那晚某人在蘇公公的床上,用小手指摳啊摳……”
“你……”唐碧恨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無自地容地垂下了頭。“別說了好不好!”
“嗯……啊……好難受……不,是好舒服!”
雲王貼近發燙的耳垂戲謔地學著她的嬌喘,唐碧只羞得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都叫你別說了,還說。”
“寶貝,你臉皮真薄,完全不像她。”
“敢情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了!”唐碧酸溜溜地惱道。
“那是,至少她比你熱情多了,你要是脫光光爬上我的床……”雲王大笑地在她出腳之前躲至了馬的另一邊,二人你踢我躲,追來趕去在大街上玩鬧著。
唐碧從來沒這麼開心過,高高在上的雲王竟然會像小孩子一樣,對街市任何人新鮮事都感興趣。
他雖然裝扮不俗,除了巡街的官員認識他的身份,街市上的百姓打招呼的很多,卻沒有一個知道是他是高高在上的雲王,有的會恭敬地喚聲雲爺,有的會直接喚聲爺。
“帝王在宮里,除了從奏帖上看到黎民疾若,永遠都不會親身體驗到,真正為民著想的王,應該多出來走動走動。”
雲王言語之中無不透露出憂國憂民的嘆息,這令唐碧很是驚訝與贊嘆。
圍觀耍戲班的,再看賣藝的,他也會時不時拍手叫好,順便賞上一兩個碎銀。
當討錢的盤子伸到唐碧面前時,唐碧才覺得羞赧難堪,在這個世界,窮得連一塊碎銀都沒有,若是洛哥哥在,她還好意思討個錢,可是跟著他,她卻開不了這個口。
“想不想玩玩這個?”
感受到唐碧的落寞,雲王不懂她的細膩,挖空心思地拉過她,鑽入另一處人群里。
唐碧一看頓時有些好笑,這不就是現代玩丟竹圈套擺物嗎?
隔紅綢約一丈之遙,第一排是一些劣質的胭脂水粉女性頭飾手飾等,第二排是各種布藝娃娃等,第三排是各式各樣的制工粗糙,花色一般的陶瓷花瓶等擺設……
王城不比一般窮鄉僻壤的小城,因而玩耍的人多了很多,不少公子哥丟著竹圈笑得樂哈哈,大多數只是圖個樂子,誰也沒在乎那些獎品。
“你喜歡哪個,我圈給我。”雲王買來一大把竹圈。
生前家境富裕,而後又一直在宮中,隨便一件擺設,都比這強萬倍,吃的用的,哪一樣都屬極致珍品,唐碧很想說一個都看不上,但見他這般殷切,倒也不好駁了他的熱情,便指著一枝綠色的釵子,“這個吧。”
“爺,圈中還不能算,必須要完完全全套在上面。”
老板賊眉鼠眼,一看就是精明的人,他見雲爺氣度不凡,又見唐碧美若天仙,有意討好道,雲王唇角一揚,綻放出迷人的笑來。
隨手輕飄飄地丟出一個,圈子套中了,卻反彈了出去。
“這可不算哦。”老板連忙撿過圈,跳至一邊。
唐碧原本想拍手叫好,見狀微微一嘆,笑道:“你太用力了吧。”
雲王笑著又扔出了一個,近了,兩個,遠了,三個……
每次都只差一點點,唐碧看得急了,“這麼難嗎?來,我試試。”
雲王眼眸一亮,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唐碧接過他順手遞上的圈,輕拈了下重量,在心里計算著距離,力度,拋物线……
只差沒拿尺來測量了。
她深吸了口氣,目光捕捉著釵子,幾乎是瞬間,驟然覺得四周一片寧靜,而釵子仿佛已被圈在了自己的意識中。
圈離纖手,仿若扣籃般輕飄飄地套了上去,穩穩地落中。
“哇,寶貝好厲害。”
雲王大笑地抱起了唐碧,四周圍觀的人頓時大呼漂亮。
唐碧被大家的熱切烘托得心里快活了起來,在雲王興奮的贊賞中,她被誘哄著拋出了下一個圈。
“好,再來一個!”
一個,兩個,三個……
當雲王手中的圈全變成了一大堆物件時,唐碧此刻已快樂得像個小孩子一樣,臉蛋紅撲撲的,眉眼中充滿了笑意。
雲王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原來而強取豪奪,床上淫歡,坐擁天下,和幸福扯不上半點關系,小小的一個竹圈,便能賺回大把的快樂,真值。
這女人也貳狠了點吧,幾乎是百發百中。
第一排被發拾完畢,第二排所剩無幾,老板終於哭喪著臉哀求道:“爺,今個兒別玩了好不好?明個兒再來吧,小的……小的玩不起了。”
看著唐碧那邊玩得正歡,雲王眸光一冷,“爺今個兒要讓她玩個痛快,給爺高興點,擺!”
老板深知這錦衣玉帶的主子惹不起,只好將全部家當拿出來,一件件地擺了上去,心疼地看著它們一個個被圈走。
唐碧玩得不亦樂乎,當最後一個被圈中,她呵笑地倒在雲王懷中,“圈這個好好玩啊。”
“要不咱們玩點兒更好玩的?”
“玩什麼?”唐碧嬌顏如花,薄汗淋淋。
雲王抓過她的纖手,“跟我來。”
“那這……怎麼辦?”唐碧指著一大堆戰利品,美眸一轉,落在心如割肉般一臉哭相的老板身上,勾了勾手,“過來。”
老板欣喜若狂地跑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夫人這稱呼令唐碧臉色更紅了,她羞赧一笑,“這個賣給你可好。”
“好!”
老板差點迷失在這笑顏間,傻傻地點了點頭,望著他垂涎三尺的模樣,雲王有種想挖掉他眼珠的殺意。
唐碧還沒浸在愉悅中,根本就沒理會,心花怒放地接過大把的銀子,“看,我把你的銀子賺回來了。”
“花十兩買圈,全部圈中再賣回,盡賺二十兩。”唐碧扳著手指數著,開心得像個孩子,“爺,咱們這會是不是拿這本錢賺點大的?”
雲王失笑地捏了捏她的臉,“呦,小腦袋瓜還蠻聰明的咧,爺這會正好帶你去賺點大的。”
一本萬利,唯有賭房!
原本雲王不過是抱著逗她一樂的心思,哪曉得入了賭房,她竟然連連得手。
無論是賭大小,還是搖骰子,對擁有靈術的唐碧來說,簡直是小兒科的游戲了。
當二十兩變成二百兩,再變成二千兩,二萬兩後,賭徒們開始瘋狂地跟著她下注,而賭房的人開始動了。
而如果這一把下去,那就是二十萬兩了!
唐碧剛一抓骰筒,驟然停住了,回眸對雲王呵笑道:“爺,看來咱們玩過火了,今個兒怕是走不成了。”
“沒事,你盡管玩。”雲王拍拍她的頭,溫笑道。
“可是……”電視里見過太多的賭場見不得別人贏錢的局面,唐碧此刻心里直打鼓,圍攻她倒不怕,只是怕連累了人家大名鼎鼎的雲王,若壞了他的名聲,傳出去可讓他難做人了。
正這時,賭場的老板領幾十個打手趕了過來,一見這仗勢,賭徒們嚇得落荒而逃。
老板驟見雲王,驚得差點跪了下去,到底是縱橫賭場的大人物,他畢恭畢敬地垂首道:“爺怎麼有心思來玩一把?”
“怎麼,玩不起嗎?”雲王淡然冷笑,“你來得正好,今個兒陪我夫人好好玩一把吧。”
他哆嗦地看了看唐碧,不看還好,一看頓時面色慘白,繼而轉向雲王,“爺您是高手,小的……”
唐碧在二人臉上打轉,瞬間明白了,頓時有些羞惱,“你什麼意思?”
“這……寶貝別生氣了。”雲王柔聲賠罪,“這不是你想玩點好玩的嘛。”
“把人家拉到你的地盤上,故意輸錢給人家,把人家哄得團團轉很好玩嗎?”
唐碧有些掛不住臉,嬌惱道,敢情他方才丟圈圈也是故意哄她開心的。
“寶貝覺得好玩就行了。”
雲王輕聲細語地賠著笑,把一旁的賭房老板驚得目瞪口呆,不敢相信雲王竟然會有如此的一面,忍不住插嘴道:“青妃娘娘,難道王爺如此疼愛你。”
“呵,青妃!”
唐碧想起了那日與那個青妃匆匆一面之緣,心中頓時酸楚了起來,只覺得無趣得緊,扔下筒子轉身便走,雲王真是有苦說不出,狠狠地瞪過他們,“再敢胡說八道,小心本王抽你。”
說著追了上去,“你去哪?”
“回……”唐碧語塞了,不知道該回哪去?
回宮嗎?
打死她都不會再回去了,可眼下天下地大,又能去哪?
若說這王宮之外,若還有個地方去過的,那便只有墨親王府了。
從昨天到現在都沒見過小墨了,這樣跑出來,他一定擔心死了。
“你回去玩你的青妃,我去找我的小墨!”
她的賭氣令雲王又氣又無奈,對她,他是吼不得,說不得,強不得,硬不得,除了哄,他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墨親王府,這會……
“別這樣,要是玩累了,去我家坐坐,好不好?”
“不要,我怕被你的青妃趕出來。”
“她不敢。”
看她臉色不對,雲王自知又說錯了,慌忙賠笑道:“她不會,不是,我要她不過是長得比較像你罷了,你這正牌夫人回來了,咱們把她趕了便是了。”
“不了,我去小墨家。”
唐碧固執地搖頭,青妃,不僅僅因為是他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想到青妃,就會想到唐澤,唐碧心里怎麼也痛快不起來。
“寶貝,就去一次好不好,我家也挺好的,保證比墨親王府漂亮,也一定會讓你住得舒舒服服。”
“寶貝,我保證沒經你的同意,絕不會碰你……”
“寶貝,聽雲的好不好……”
好說歹說都快磨破嘴皮了,好耐性都被磨光了,雲王從來不知道女人固執起來這麼難搞定,見她仍然念叨著小墨,他終於惱了,“夠了,你要找小墨隨你去吧,一個青妃你就醋勁翻滾跟我傲著,你在我王兄懷里翻來滾去,怎麼就沒想過我的感受。”
“你說什麼?”
唐碧痛苦地叫著,看著他憤恨地羞辱,憶起龍胤風對她的所做所為,頓叫她羞恥萬分,痛苦不堪,她張張嘴,想吼回去,卻不知道能說什麼,想哭,卻覺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呵……呵呵,哪兒都不是自己的家,哪兒都找不到安慰,男人,男人都是沒良心的東西。”
唐碧垂著淚喃喃搖著頭,不再跟他吵鬧,剝開他的手,失魂落魄地轉身走去。
熙熙攘攘的大街,夏日溫暖的天氣,卻叫她茫然恍惚,不知該何去何從,只知道踏著虛浮的腳步,一步一挪般拖著飄浮的身體往前走著。
她是如此的敏感,她是如此的脆弱,他怎麼可以用這麼尖銳的話來傷害她?
若她真這麼在意,只能說明她真的在乎他了!
拿她的一個替身,跟她最愛的男人比較,該死的,雲王很想給自己兩巴掌。
她走,他跟著,馬也跟著走,她停,他只好停著。
看著她如虛魂般搖晃著,面色灰暗,美眸含淚無神,他只覺得心疼極了。
吃美食的嬌氣,玩竹圈的嬌笑,耍骰子的靈氣,通通都不見了,留下的仿佛只是一具美麗的空殼般……
不,這樣的人兒叫他害怕,難受。
“寶貝,我錯了,你罵我罰我,好不好?”雲王抓著她哀求道。
唐碧抬眸看著他糾結的眉頭,淡漠而冷然呵笑起,“呵哼,是我錯了,青妃算什麼,艷妃才是最重要的,她可不僅是你的紅顏知己,更是龍胤風的獨占鰲頭的娘娘,是吧。”
“你……你怎麼知道?”
雲王有些瞠目結舌,正想說什麼,人群中奔來三個年輕黑衣男人,為首連忙行禮低聲道:“爺,小的們到處找您,可算把您給找到了。”
“什麼事?”雲王此刻正煩著,口氣自然不佳。
來人湊耳邊細聲道:“洛神師在府上恭候多時了,爺是否要見一見?”
“洛哥哥?”雖壓低聲音,但唐碧卻是聽得分明,眼睛一亮,頓時欣喜不已,“快帶我去?”
雲王又氣又惱,咬咬牙,“走吧。”他求了千百遍,她卻不肯答應,這會一聽洛羽在,她竟毫不猶豫地奔了過去,“快點。”
穿過幾條寬闊的街市,行人漸漸少了,出現了一條修整得極為精美的大道,穿過風景優美的林蔭花草,在一座極為宏偉壯觀的宮宇前停下。
紅牆青瓦,朱門黑匾,上面是龍飛鳳舞的三個金色大字,即使不認識,唐碧猜想應是“雲王府”。
莊重、氣派,完全不亞於帝王的龍凌殿,墨親王府與之相比,果真是天壤之別。
滿意於唐碧眼中流露出的驚訝,雲王呵笑道:“怎麼樣,還看得過去吧。”
“財大氣粗。”唐碧點點頭評價中,還沒等他放她下來,便急急地滑下了馬,朝大門奔去。
“站住。”守門的四個男人立即攔住了她,“王府有規定,女人必須走側門。”
“嘿,好大的規矩。”唐碧回眸瞪著一臉訕笑的雲王,諷刺地冷笑,“看來我還是別進去了,你去告訴洛神師,我在門口等他。”
雲王干笑兩聲,連忙摟過她,“瞎了你們的狗眼,她是女人嗎?”
四男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了看唐碧,唐碧都聽得不知所雲,看向了雲王,雲王冷然一笑,“睜大你們的狗眼看看,她才到本王胸口,充其量不過是個小女孩罷了,都給本王自個掌嘴去。”
眾人算是聽懂了,雲王這是強詞奪理地在討好人家姑娘呢。
唐碧原本心情郁結,聽聞忍不住噗地笑了出來,狡黠一笑,“人家十二歲就爬上了你的床,雖然現在還算未成年,可離小女孩……”
雲王苦笑一聲,腦袋思緒萬千翻轉,正欲狡辯,門內妙音如鮮花繽放般串串飄出,頓叫唐碧欣悅不已,不再跟雲王爭辯,提裙急步跑了進去。
“嘿,這邊。”
雲王急步上前拉過她,唐碧回眸嬌嗔,推開他的大手,嬌軀一躍,足尖輕點石墩,再借幾處支撐,輕巧地躍上了檐梁之上。
誰知剛上去,頓時有幾條隱藏的人影衝了過來,刀光劍影立即招呼而上。
“小心。”好強的殺氣,唐碧驚得不知所措,連連後退,腳尖踩碎了屋檐,一不小心仰面跌去,刀劍卻毫不留情地照面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