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凌殿,書香苑內,龍胤風揮筆勾勒著龍字,寫一張扔一張。
小樂子渾身繃得死緊,半刻都不敢疏忽,這是他第一次感覺到王渾身上下充斥著的壓抑威嚴,仿佛隨時都有可能迸發出殺意。
“派去請國師的人還沒回來?”
龍胤風突然問道,嚇得小樂子陡然一顫,連忙彎腰道:“回王的話,國師府在王朝城外,快馬加鞭大概要個時辰……”
“廢話!”
龍胤風放聲冷斥。
小樂子嚇得心差點蹦了出來,他連忙閉嘴。
眼角瞄見門外下角處有小公公揮手,一個冷眼瞪了過去,將目光指向龍胤風,做了個砍頭的動作,示意他別找死。
那小公公縮回了腦袋,跑得無影無蹤,不一會又跑了過來,頭剛伸出來,龍胤風冷冷道:“滾進來。”
小公公嚇得幾乎是連滾帶爬地移進來,“回……回王的話,洛……洛……神師求見。”
龍胤風筆尖一停,洛神師不擔任何官職,算不上宮中之人,高傲至極,連宮中最高級的樂師都不曾待見,因而是從不主動求見王的,這會……
“請!”
龍胤風擱下筆,小公公領命退去。
小樂子連忙去准備茶水,退出時迎上一襲雪白長衫的人,便連忙彎腰行禮。
“洛神師,王已在苑內候著。”
“洛羽參見帝王。”
龍胤風被入耳如天籟之聲般的低喚猛然抬起了頭。
盡管不是第一次見他,但此刻見他,如見國師般令他產生了恍惚,眼前男人一身雪白長袍將秀長身材包裝得十分完美,與之絕配的竟是一頭烏黑如絲的長發,以一根青色絲帶加木質發簪綁起。
幾盡與國師媲美的俊美出色顏容卻不似國師時時透露出洞若觀火的邪魅,卻是安然得如一張白紙,一汪清池,仿若人情世故世間冷暖皆與他無關,隨時都有可能絕塵而去。
但相同的是,他們都有一種難以喻言的感染力,與他們在一起,仿佛身體里某些能量靈動了起來。渾身的壓力與憤恨仿佛減輕了許多。
“坐吧。”龍胤風斂去帝王之威,眯眼掬出一絲笑意來,“洛神師請用茶。”
“洛羽謝帝王恩賜。”
洛羽微微彎腰道歉,態度不亢不卑,待龍胤風捧茶抿過後,他才端起茶聞了聞,輕抿了一口,擱下後緩緩道:“洛羽前來是有一事相報。”
得到龍胤風點頭後,他才接著說:“適才去國師府會國師,國師府總管回報國師昨夜閉關,今晨被告知處於突破前期,不容打擾,且不知何時出關,總管懇請洛羽將此事前來匯報與帝王。”
“哦?”龍胤風聽罷面色頓時陰冷下來,“國師怎在此刻閉關?”
洛羽自當未曾瞧見他的變臉,順勢捧起茶輕抿著。
“若無事,洛羽先行告退了。”也不待龍胤風回答,洛羽站了起來,行禮後正欲退下,龍胤風喚住了他。
“本王有一事相求,不知洛神師能否答應?”龍胤風以極為難得的謙恭之態說道。
洛羽駐步回頭,“王請說。”
“麗妃娘娘近日心情欠佳,本王懇請洛神師抽每日兩時辰前去教導麗妃娘娘琴藝。”
龍胤風見洛羽不動聲色,便動之以情道:“麗妃娘娘一直向本王請求讓洛神師指點她的琴藝……”
“是去麗水苑嗎?”洛羽突然抬眼問道。
龍胤風微怔,繼而想起傳聞洛神師格外愛潔淨,他的音韻閣是不允許外人隨便進出的。
把時間與地點一番商議後,並交代於一個月內,麗妃娘娘必須學會哪些首子。
洛羽面有難色,思量許久,領命前去。
龍胤風眯起了冷笑,揮筆寫下王旨,交於小樂子前去傳旨。
洛羽剛走,雲王如火般撲了進來。
“雲弟早朝不來,這會這般風風火火趕來做什麼?”龍胤風本已擱下筆,這會又拿了起來,卻不時不知道該落什麼筆,寫什麼字?
“臣弟聽聞王兄將碧漾娘娘打發給麗妃做一個月的奴婢。”
“雲弟前來就為這事?早朝都可以想來就來,想不來就不來,這點芝麻大的小事雲弟怎麼就上心了?”龍胤風悠然冷聲道。
“臣弟當然上心了。”
雲王繞至他的身邊,眯起如星辰般的眸子,邪氣地笑了起來,“雖碧漾娘娘被王兄以聖母湯之名收入帳內,但好歹臣弟與她有過美好的魚水之歡,雖然是無名無份的男歡婦愛,但臣弟是個念舊情的人,不像某人昨夜貪歡,今晨就不敢承擔責任了。”
雲王之言叫龍胤風手中筆一陡,墨已沾染在紙上,他提筆隨手一畫,冷下心來緩緩道:“本王倒是顧念兄弟之情,臣弟以前在本王的女人身上尋歡作樂,做出那些風流混事,本王已不再追究。若臣弟膽敢認為本王無所謂,那就試試看。”
最後一句話完,龍胤風筆墨離紙,一個大大的“殺”字已經完成,其筆勒間透露出濃重的剛硬肅殺之氣,叫人驚顫。
雲王目光落在字上,眼眸抽動,眯得更細了,笑意愈發濃烈了。
“王兄若敢承擔,怎可把貪歡的罪過嫁給一個女人,若是本王,寧可自己遭罪,也不會躲在一個女人被滅殺的自尊下求生存。”
“你……”龍胤風陡然冷喝,手中的毛筆應聲而斷,墨汁濺滿了大手,“雲王說話注意分寸。”
“帝王做人行事也要注意德行。”雲王對視著他肅殺的眼眸,冷笑道。
一股令人窒息的殺氣彌漫在兩人之間,時間每過一秒,之間的氣氛便緊張一分,殺氣便會凶猛一毫,不知過了多久,空氣中的氣息凝聚到仿若一點火星便能使之爆發開來。
小樂子急急忙忙地闖進來,二人同時射來冰冷的目光,叫小樂子驚恐得癱倒下去,他連忙轉成跪姿。
“找死。”龍胤風抓著墨斗砸在小樂子頭上,唇間的話語冰冷至極,卻蘊含著凶涌的殺氣。
“責辱奴才做什麼?”
雲王斂去殺氣,換上了慵懶的笑語,“有這等堤防自家人的心血,不如去找正主兒,說到底,自家兄弟總是自家的,安內必先攘外才是。”
龍胤風深吸了口氣,“滾出去。”小樂子嚇得屁滾尿流地爬了出去。
“說吧。”
“文史大人結黨營私,干預朝政,貪髒枉法,以權謀私,王兄不會不知道吧。”
雲王看見龍胤風唇角揚起冷笑,心滿意足地笑了,這一瞬間眸光溢彩,俊容好看極了。
“臣弟握有他八九成的罪證,隨時可以弄死他,只要王兄想要的話!”
“哼!”
龍胤風冷哼一聲,雲王的話他信,但自小一起長大,他的個性他清楚得很,他野心勃勃且個性傲慢,從來不會好心幫助任何人。
否則,他一個帝王不會四面楚歌,處處受制於人,好在,還有五弟六弟幫他鎮守邊關,不然他真會手忙腳亂,寢實難安。
“你想要什麼?”
“本王想要的,王兄不會給。”
雲王仰面透過窗戶看著天上的雲朵,笑道:“大風起兮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既生風,何能不起雲?臣弟別無他求,只有一個要求。若王兄允了臣弟,臣弟非但幫王兄清理朝庭亂臣,並且絕不再奢求這帝王之座,一心做個逍遙尊王。”
“你……”龍胤風猛然瞪大了雙眼,不敢置信地盯著他。
這是雲王第一次坦然在他面前提起王座,而他表達的是竟然不再覬覦,這……
這太令人不可置信了。
只是除了王座,他還擁有什麼東西會令他花如此大的代價來獲取的?
“你想要什麼?”
“唐碧。”雲王吐了兩個字,龍胤風再次狠狠一震,仿佛聽到了晴天霹靂般,金色的眸子閃爍了起來。
“為什麼?”
“若說是愛,王兄信嗎?”
龍胤風沒有說話,只是緊緊地盯著他,心中翻起了驚濤駭浪,千百種思緒涌上心頭。
唐碧那張媚而純美的臉,那性感誘人的嬌軀,那輾轉呢喃的話語。
他已經想不起她剛進宮那會的樣子,記不起她周轉在眾男身下的求歡的樣子。
只記得那一日她踩著血印而來,盈盈一跪,抬眼望向他而被金光所刺,垂首低頭,繼而淚落在蘇含身上。
只記得,她被文史大人的兒子汙辱後,卻是當著他的面,當眾人的面解下衣衫的從容。
只記得,她不畏強權,與文史大人據理力爭,在小李子慷慨受死時,她痛楚萬分地親手結束他的生命。
愛這種東西,仿若這風起,雲涌,不知道是誰撥動了誰,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只知道,他仿若被牽引般,送上了聖母湯,雖然目的不單純,但心卻是歡暢地,身卻是自然地。
而她,雖身似蕩婦般妖媚,侍奉手段高超,卻叫他真切感受到了情竇初開的愛意。
只記得今晨,她羞怯地躺在他懷中問道:“王在碧兒身體里,是什麼感覺?”
他不知道為何,怔了,他卻是反問她,“王在碧兒身體里,碧兒是什麼感覺?”
“踏實!”
踏實,踏實呵!
因為他也覺得踏實,所以他寧受一月的分離,寧受一月面對那令他厭惡至極的女人,也不肯再賜聖母湯嗎?
因為他覺得……
覺得帝後只能是一個!
帝後,意味的可是至生的愛啊。
龍胤風不禁打了個寒顫,後背一片冰涼。
什麼時候開始,他竟然視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