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哭一場嗎？”讓紫薇穿好衣服，將她帶到我的房間，為她倒上一杯熱水，我在她對面坐下。

　　“不用了。”紫薇輕輕地在杯子上撫摸著，仍不時地咳嗽兩下，“如果在他懷里我都忍得下來，又何必在你面前崩潰。”

　　“真是嘴硬的女人。”

　　我搖頭，“若果真的忍得下來，又何必在剛剛經歷那樣的事之後，就立刻轉向我呢？我又不是嘉莉，坦率一點承認是在想我求助又怎樣？反正我也在你那里丟過臉，大家扯平也沒什麼吧？”

　　“呵……果然只要被撕開一個角，所有的偽裝便都失去意義了啊。”

　　紫薇自嘲地笑了一下，“你說的沒錯，本來，我是真的想大哭一場的。可是，該慶幸嗎？只要有那個人在，我就會不由自主地堅強起來，就算不在他的視线內，可是只要感覺到他離我不遠，我好像就沒辦法讓自己崩潰掉呢。即使想要那樣也不可以……”

　　“所以，你是真的蠢到無可救藥了啊……”我笑著看她，這個才只相識了一天多，卻已經變化了很多樣子的女人。

　　“也許吧。”

　　紫薇喝了口水，吞咽時露出痛苦的神情，看來喉嚨被傷的很難過，“不過你呢？那時候，就算你下場，我也一樣無法反抗。可是口口聲聲說著對我感興趣的你，為什麼始終都在旁觀？而且現在我是你的私有物，或者說是奴隸也可以，對待奴隸，不該是這樣子喝水聊天吧？”

　　“嘿……”我發自內心地笑了，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女人很簡單，比嘉莉還要簡單，“拜你們所賜，我現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同性戀還是異性戀，也完全沒有做愛的心情。就算你很漂亮，但是我已經對嘉莉說過，對你們這種純粹的直女沒興趣的哦！”

　　“所以這一個小時你打算做什麼呢？”紫薇看了一眼掛鍾，“哦，只剩下四十多分鍾了。”

　　“聊聊天吧。”

　　我聳肩，“像你這樣子對交際很不擅長的女生，只會用極端到會讓人產生誤會的方式去表達感情的女生，能聽到你完全坦率地說話，大概比與你做愛要難得多吧？”

　　“不擅長嗎？你是第一個這樣說我的呢。”

　　“不是嗎？”

　　我看到她的表情，並沒有要否認的樣子，“因為對那些方式不擅長，所以你才會把所有溝通的方法都引導到自己習慣的方式上，用自己的邏輯去和別人交流，甚至霸道地去強制別人接受你的想法，說到底，還是因為你不懂得怎樣坦率地把心里的話說出口，也是因為對結果過於的在乎，才更不敢在被拒絕的時候去展現出自己真實的悲傷的樣子，你會覺得那樣子的自己很弱，對嗎？”

　　“王嘉。”朱紫薇細細地打量著我，“我好像一開始對你估計錯誤了。你比我想象的聰明。”

　　“謝謝夸獎。”

　　我稍微欠身示意，“其實也沒那麼難發覺啊，剛剛的兩個男人，就至少有一個很懂你嘛。要跟我講講你和他們的故事嗎？啊，對不起，現在你似乎沒有拒絕的權力呢，所以，跟我講一講吧，講一講，真實的你。”

　　“真實的我嗎？”

　　朱紫薇又喝了一口水，慢慢地向後靠在靠背上，“有時候，就連我自己也搞不懂真實的我該是什麼樣子呢。我曾經跟一個人說：我的耐性並不好，別要讓我等太久。可是不知不覺，我就等了這麼多年，而且還依然傻乎乎地等著那個答案可能會有所改變。你們說的對，這樣子，真是蠢啊……”

　　“那個時候，穆厚真的叫你天使嗎？這真的有點……”我想起凌峰一直在說的話，心里有點好奇。

　　“有點土是嗎？”

　　紫薇也輕笑起來，“不，他沒有這樣叫過，只是手機里存儲的名稱而已。第一次見到的時候，我也覺得很土，那是我喜歡聽他叫我的名字，但他很少叫，對待嘉莉他就稱呼“嘉莉”，可是對待我他就只是用“你”，每一次叫“紫薇”也會讓我心動。可是真的說起來，被一個男生當作天使來看，也會有點高興的吧，畢竟那時候我也只是個小女孩而已。現在想要再看到那兩個字也是奢望了呢。王嘉，你有過男朋友的吧？”

　　“嗯哼。”我不知道她為何會忽然問起我，不過並沒有否認，“我的初戀是男生，不過也就只有那一個而已。”

　　“你記得你是怎樣喜歡上他的嗎？”朱紫薇又問道。

　　“唔……”我仔細地回想，卻發現關於那個我和混蛋男人的故事的開端已經變得非常模糊，完全想不起來，只好搖頭道，“不記得了，大概不是什麼很值得記憶的大事吧。”

　　“是嗎？”

　　朱紫薇的手指輕撫上自己的唇瓣，“不值得記憶，只是因為不喜歡他了吧。或者說，那時候覺得很重要的事，慢慢地，在誰的心里也會變得沒什麼大不了。可是，我卻還記得，現在還清晰地記得那個吻，還記得第一次在他手機中看到天使兩個字的感動，一直到天使變成紫薇，又變成朱紫薇，都還一直記得……”

　　“那時候嘉莉就在他身邊嗎？”

　　“嗯，在的，一直都在。”

　　提到嘉莉，紫薇的臉上閃過一絲落寞，“那時候，我覺得她很弱，就好像昨天看到你時候一樣，覺得自己可以輕松地將她解決掉。正像你說的，如果那時候的我懂得怎樣去好好追求一個男生，也許，是會有機會的吧。不過，都被我自己毀了，從第一次找他交換的時候就毀掉了。”

　　“所以你剛才寧願被那樣對待，也不願意接受嘉莉的幫助嗎？”當時我就已經想到這樣的可能，現在只是向她求證而已。

　　“嗯……或許也不止是那樣吧。”

　　也許朱紫薇是因為十分重視承諾，也許只是憋在心里太久的話一說就停不下來，此刻的她，對我十分的坦誠，“我曾經以為世界上像我這樣的傻瓜不會再有第二個。我以為如果天使都可以變成朱紫薇，第一號工蜂也可以狠下心來那樣對待我，那麼只要我一直等下去，總會出現我想要的改變，可以讓我替代掉嘉莉，成為他身邊的那個女人的。可惜，真的有那樣的傻瓜，和我一樣，不，比我更加聰明的白痴。那個看起來很弱小的嘉莉，我以為可以輕易解決的嘉莉，盡管這麼多年里她對穆厚說了那麼多次分手，卻總是能堅守住自己小小的陣地，無論做什麼事也可以讓穆厚原諒她，無論怎樣孤軍奮戰，無論我有多少幫手，也沒辦法真正地侵入到那個世界里去。”

　　“為什麼不驅逐凌峰呢？”我問出我的疑惑，“如果沒有他，如果你只是一個人的話會更好吧？”

　　“我不知道……”

　　朱紫薇搖頭，“我不知道如果沒有光環的話，天使還是不是天使。夏凌峰，他對嘉莉有著特殊的影響力，是在我們的交換中第一個和嘉莉真正發生關系的男生，也是讓穆厚感覺到威脅的存在。他對穆厚有著微妙的牽制作用，他想要對穆厚示威，穆厚也同樣想在他面前證明自己，而我和嘉莉，就是他們兩個男人這場沒有硝煙的戰斗的陣地。我不知道如果沒有凌峰，穆厚是會更容易接受我，還是會早早下定決心與我斷絕了關系。但是我知道如果沒有他，我就會少了一道光環，變成一個普通的女人。”

　　“你這樣的女人，到哪里也不會普通的吧？”也許是這些年穆厚和嘉莉給了她太多的挫敗感，我覺得現在的朱紫薇有點過於妄自菲薄。

　　“是沒錯。在別人眼里，只要我的相貌和身材仍在，我就不會是個普通的女人。”

　　紫薇笑了笑，“但是對穆厚不同。他是我們中事業最好的人，也是經歷過最多的一個。除了我和嘉莉，他亦有過其他不同的女人，說到底，我也只是個在校園中光環滿身的小女生，每一所學校都會有一朵校花，沒一個圈子亦都會有一個令人矚目的焦點，對於現在的他來講，有太多觸手可得的優秀女生，和她們比起來，我沒有留過學，沒有在銀行或是大公司工作的高貴身份，也沒有讓男人趨之若鶩的處女貞潔，有的只是當初在學校里，穆厚對眾星環繞的我習慣性的仰望。可是即使當初再怎麼覺得我高不可攀，與他做過那麼多次，亦在他面前與別人做過了那麼多次，那個天使，恐怕早就墮落了吧。”

　　“可是這些都是你為了他才會做的啊！”我開始為朱紫薇不平起來，那個穆厚，真的值得這樣的女生這樣的對待嗎？

　　“誰會知道，或者說，誰會承認呢？”

　　朱紫薇搖頭，“不管當初我們的身份有多麼的不對等，在我們的關系中，我也只是個主動提出交換，主動騎上他的身體的女生而已。面對主動貼上來的東西，男人不都習慣一面接受，一面又裝作受害者的樣子去逃避責任嗎？”

　　“這個……倒是沒錯呢。”

　　我無法反駁她的話，默默地嘆口氣，“可是凌峰呢？今天他會這樣對你，應該是下足了決心今後不再見面吧？若是他就這樣離開，你和穆厚、嘉莉的關系還維持的下去嗎？”

　　“不知道……”

　　朱紫薇再次搖頭，這個一開始看起來像是把一切都掌控在手心的女人，在短短時間里已經說了太多不確定的話，“我的心意，凌峰一直都懂，也一直都在按照我的命令去做每一件事。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對我的行為完全贊同。與穆厚相比，它可能算不上好男人，但至少有一點他比穆厚更好，那就是他足夠坦誠。坦誠自己想要的東西，也坦誠自己不喜歡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沒有發生過他向我發怒後與我不歡而散的事情，但過不了幾天又會自己跑回來。我明白，他對於我，就像是我對與穆厚一樣，都是在堅持著一段沒有結果的感情。這樣的堅持，若是在校園里還稱得上是浪漫，可是到了大家都是成年人的現在，隨著歲月年華的消散，慢慢地就會變成浪費時光。他的每一次怒火，每一次離開，都代表著他想要放下這種堅持的決心，但是每一次回來，亦都代表著他與我一樣，沒有那麼容易放下。不過，誰知道呢？反復地出走，總有一天會走不回來，也許是這一次，也許是下一次，像這樣子毫無確定性的關系，無論什麼時候忽然斬斷也不會奇怪吧。”

　　“如果他回來的話，你還能接納他嗎？”我想到凌峰今日的所作所為，怎樣也不覺得他還有再回來的余地。

　　“大概很難吧。”

　　紫薇也是一樣的想法，“即使我可以，穆厚與嘉莉，也不會原諒他今天的做法。原本維持我們關系的，就只是那種不必說出口，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平衡而已，現在這種平衡已經被打破，不必說凌峰，恐怕就連我今後也沒辦法若無其事地走進對面那間屋子了。”

　　“其實你有沒有想過，也許可以遷就一下，和凌峰……”

　　“不可能的。”

　　紫薇打斷了我的話，“這麼久的時間，如果要遷就也早就遷就了。無法遷就是因為放不下心里的那份牽掛，而如果放得下，也便不會攪在一起這麼久了。這是個死結，解不開的。”

　　“也許可以哦！”

　　我笑著看她，“如果從內部打不開的話，不如試著讓人從外面解開吧。紫薇，我會在香港留一年時間，如果表現好的話，申請長期留下應該也可以。你要試著與我交往嗎？”

　　“王嘉。”紫薇亦笑著看我，“你現在是單純地向我告白，還是利用你的權力強迫我答應你呢？”

　　“唔……”我仔細想了想，“算是告白吧。雖然這話又老又土，不過我還是想說：感情的事很難勉強的。”

　　“真是可惜。”

　　紫薇搖頭，慢慢說道，“如果你是強迫我答應的話，我會很感激你，感激你將我強行從這段關系中抽離出來。同時，我也會認真地試著與你交往，雖然我不是蕾絲邊，但是這些年與嘉莉接觸那麼多次，其實也並不會完全沒有感覺。今天與你的那次，是一直在心理提醒著自己你是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才能夠偽裝成那副樣子的。而且，如果是你的話，大概永遠也不會像穆厚他們那樣將我傷得那麼重，仔細想想，其實是很好的選擇呢。”

　　“啊？那我改口，換成強迫你的！”沒有想到這一層關系，我連忙耍賴，但朱紫薇只是笑著指向牆上的掛鍾。

　　“遲了哦！就在我剛剛說話的時候，一個鍾頭的時間已經到了。”

　　“喂！你說得那麼慢完全是故意的吧？你這個有計時癖的女人！”我懊惱到不行，還以為自己終於扳回局面，可是最後仍是被這女人擺了一道！

　　“王嘉，謝謝你。”

　　朱紫薇忽然起身，款款走到我身邊，摟住我的脖子，在我唇上印下一吻，“雖然今天的局面完全是你造成的，不過還是謝謝你，謝謝你讓我又體會到了久違的被當做珍寶的感覺。我很想接受你的告白，不過……”

　　“不過什麼？”朱紫薇與我貼的十分近，我的睫毛都可以感受到她呼出的氣流。

　　“不過，畢竟你只是個同人作品中的龍套角色，真要被你拐跑原作的女主角的話，那位作者大概會十分不高興呢，讀者也不會接受以後只看到女同的戲碼吧？所以，只好這樣了。面對嘉莉，我可能永遠不會取代她成為穆厚的正牌女友，但是面對讀者，我卻有不去管故事的標題，逆襲成為女主角的機會，就為了這樣，我大概也逃不脫今後繼續與不同的男人上演香艷戲碼的命運。若你真的喜歡我，不如去跟那個幕後的家伙講，痛痛快快給我個好結局吧。”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