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年後的神州，修者們聊起這段足以毀天滅地，世界滅亡的往事，都唏噓不已。

　　出雲山依然是一派興旺的景象，經歷過神州滅頂之災的危難，這里已經成為神州繼昆侖山後的又一座聖地。

　　和往常一樣，來朝聖者絡繹不絕。

　　比起飄渺神秘而孤高的昆侖山，藍劍山莊顯然要平易近人得多。

　　顯然與山莊歷史上那位改變了神州命運的人物與生俱來的性格有著密不可分的聯系。

　　吳然也是千千萬萬朝聖者中的一員，年輕俊朗的臉上帶著驕傲而幸福的微笑。

　　一百歲生辰那天，他突破修成了元嬰，同時與相戀多年的名門閨秀李露雲結成神仙伴侶。

　　如今他夠資格在出雲山上騰空飛行，身邊又有佳人相伴，一切都顯得意氣風發。

　　飛至半山腰藍劍山莊山門便近在眼前，吳然收起了術法，攜著李露雲的柔荑恭敬地拜山。

　　南宮世家在山門的二十名迎客弟子笑著對絡繹不絕的人群迎來送往，年輕而意氣風發的臉上充滿了自豪，甚至偶爾也會露出一絲倨傲。

　　這是屬於藍劍山莊的光榮歷史，整個神州無人有意見，他們有資格這樣做。

　　兩名迎客弟子遠遠望見吳然，略微交換下意見確認了身份，穩步迎上施禮道：“敢問可是吳真人當面？有失遠迎還請恕罪，弟子這就通知師祖。”

　　吳然面對兩名築基期的弟子沒有顯露出任何高人的架子，也回了一禮道：“不敢！今日前來拜山已是叨擾之至，怎敢再勞煩山莊前輩。二位不必陪同，我自行上山便是。”

　　迎客弟子對視一眼，讓開一條道做出請的姿勢道：“既然如此，還請吳真人自便。”

　　吳然拱了拱手，攜著李露雲的手步行跨過山門，一步一步向山頂行去。

　　李露雲似是第一次來到藍劍山莊，不住好奇地左右打量壯麗又清幽的山色。

　　山門百丈之外豎立著一尊雕像。白玉制成的雕像顯然經過巧匠的精心雕琢，又得高人法力加持，看上去栩栩如生。

　　雕像上的人是一名青年男子，身著一件簡單的長袍，自然垂落的雙手一手持著彎月般的長刀，一手持著霸氣十足的大劍。

　　臉上和熙的笑容，一如春日的暖陽那般讓人感到舒服。

　　每個來藍劍山莊的人到了此處，無論是飛行還是步行都會停下，向雕像鄭重行禮。

　　甚至還有人雙手合十閉上雙眼虔誠地禱告，似乎在訴說著心中迫切的願望。

　　吳然與李露雲也不例外，不過比許多旁人做的還要多些。

　　夫妻倆一同跪在地上三叩首後方才站起。

　　李露雲理了理因叩在地上而微亂的秀發，朝吳然溫柔一笑目露詢問之色。

　　吳然輕聲道：“林真人已飛升兩千余年，余蔭直至今日還讓咱們後輩受益，這份恩情真不知要還到何年何月了。”

　　李露雲目光回到雕像身上，問道：“林真人手持的便是狂徒刀與泰阿劍麼？”

　　吳然露出悠然神往的神色，似乎回到了三千年前那個波瀾壯闊的大時代，愣了一會神才道：“正是！刀劍光芒所過之處，妖魔授首，厲鬼退散，勢不可擋！無緣能見到當時的場景，真是一大憾事。”

　　夫妻倆感慨一番又向前信步而行。

　　山光雲霽，靈禽遍地。仙霞繚繞的出雲山美不勝收。李露雲欣賞了一番山色道：“出雲山真是好生興旺，如今堪稱人間仙境了。”

　　吳然道：“林真人，寧仙子與紫霞仙子的福蔭，自當如此。”

　　轉過一道山彎，眼前白雲繚繞里傳出一道厚重舒緩的人聲，時不時又有喝彩聲響起。

　　李露雲不解地望向夫君，吳然笑道：“山門林真人塑像處人群噤聲百獸不語。山頂是藍劍山莊總堂，自然也不能高聲喧嘩。整座出雲山最熱鬧最有趣的便是這里。林真人的故事神州到處流傳，其中多有些夸大或是不實之處。只有這里才幾無偏差。走，帶你去見識見識。”

　　夫妻倆步入白雲間，一座閣樓座落於山崖邊，里頭人頭攢動竟是高朋滿座，甚至連閣樓外的空地里也有不少人席地而坐。

　　閣樓大門敞開窗戶支起，遠遠便能見到一位老者端坐中央，面前一張長案一杯香茶。

　　老者手持折扇臉上表情精彩紛呈，正和他口中說的故事相得益彰。

　　聽得滿堂人群津津有味。

　　即使是真人之尊的吳然與李露雲到來，也沒有引起任何人注意。

　　望著黑壓壓的人群，吳然只得無奈地搖搖頭，與愛妻在最邊上的空位隨意盤膝坐下。

　　老者正說到林風雨在天魔宗招親一段，那抑揚頓挫的語調，恰到好處地賣下關子，成功地掌控著所有聽眾的情緒。

　　李露雲凝神聽了一段，低聲道：“林真人與易宗主兩情相悅，卻又偏偏相見兩難，現今聽起依然叫人唏噓不已呢。”

　　吳然道：“西華魔宗手段百出防不勝防，林真人與易宗主深受其害。不過正是如此才見二人金石之情。”

　　夫妻倆相視一笑，不知想起了甚麼甜蜜的往事。

　　老者一氣說到林風雨在有蘇不言手中重傷昏死，得寧楠及時趕到驚走有蘇不言救下林風雨，扶語嫣與易落落三人處，便啪地一聲收起折扇，端起茶杯品了一口。

　　這些故事早在神州流傳極廣，人群中也有不少人已聽過無數次，仍引得群情激憤。

　　一名貌甚粗豪的大漢一拍大腿罵道：“這有蘇老狗當真不是東西！”

　　那樣子似乎沒能親手抽他幾個耳光頗為遺憾。

　　大漢身邊的同伴打趣道：“朱兄義憤填膺，想來有蘇不言若還在世，怕是要好好嘗嘗朱兄的手段了。”

　　大漢滿面通紅道：“莫要折辱在下，有蘇老狗的修為，在下怕是連根汗毛都摸不到的……”

　　人群里一陣哄笑，又有人對說書的老者喊道：“盧先生怎地不說了？可叫人等得心焦！”

　　盧先生笑道：“說了大半日，連潤潤喉嚨都不可麼？老朽一身老骨頭可經不得折騰。”

　　聽他如此說，人群倒也不多催促。

　　一名相貌清秀的女修道：“林真人家中幾位夫人，小女子最敬佩喜歡的便是扶娘娘。若不是她忍辱負重換來如許多情報，日後神州恐怕未必能挺得過最艱難的那一刻。”

　　一名男修又道：“扶娘娘固然讓人敬佩，小生最喜的卻是寧仙子。若非她及時趕到林真人這一關首先便挺不過去。至於日後寧仙子一個嬌滴滴的小女娃子，斬敵破陣從不落後，那風姿更是讓人欽佩！”

　　眼看著人群要為心中偶像起了爭執，盧先生已是見怪不怪笑罵道：“你這人真不知好歹。當年神州大難又有誰不是奮勇爭先，你喜歡寧仙子便恨不得將所有功勞都歸於她一人身上，豈不是有些過分。”

　　那男修面紅耳赤干笑幾聲道：“小生深為寧仙子所迷，倒是著了相了。哎，若能見寧仙子一面小生倒甘願做上百世的畜生。”

　　人群此起彼伏的挖苦聲中，盧先生又笑罵道：“寧仙子太陰聖體，此刻在仙界也已是了不得的大人物。你要見寧仙子一面怕是無望。因此依老朽看來，若有來生你一定還是人，做不得畜生也。”

　　人群又是一陣哄笑，直到盧先生展開折扇，滿堂刹那間歸於沉寂，只待那精彩的故事再次展開。

　　盧先生將折扇在桌面上輕敲兩下，厚重低沉的男音又徐徐將故事說了下去。

　　吳然與李露雲饒有興致地聽著，李露雲時不時向夫君傳音詢問些細節，聽得津津有味。

　　盧先生說完了扶語嫣始於天女白玉輪療傷重生，又緩緩說到北海隱窟與鬼界進犯。吳然與李露雲的面容也跟著肅穆起來。

　　盧先生道：“林真人與雲蕊宗主深陷北海隱窟，而神州東北方被鬼界入侵，形勢一片大亂。此時藍劍山莊兵分兩路，一路由寧仙子帶領一眾山莊弟子與妖族馳援南海，另一路則由紫霞仙子與莫真人，奢蛟王趕往碧雲宗。莫真人的安排乃是深思熟慮的結果，魔島之上敵眾我寡，神州頂級高手分居四方，而西華魔宗卻是不計傷亡地孤注一擲，勢要打通兩界通道入口。彼時六道天盟守不住路口只是時間問題，一旦守不住，退守聚寶集可謂唯一良策。眾所周知，寧仙子醉心修煉不擅領軍，幸有秦仙子與曹仙子相助才讓寧仙子安下心來。臨行之前，紫霞仙子僅僅對莫真人的計劃做了一處修改！”

　　說到這里盧先生環顧四周默了片刻，待周圍聽眾屏息凝神到透不過氣來之時，方才將折扇啪的一聲在長案上重重一點道：“紫霞仙子當日之言擲地有聲，更令藍劍山莊群情沸騰。她道，聚寶集並非上上之選，若魔島通道守不住便退守出雲山，本座要重振藍劍山莊！”

　　閣樓里的人群靜默了一陣，爆發出震天價的喝彩聲。

　　閣樓內外有不少藍劍山莊弟子，這些故事已聽過了無數遍，可每一次說到此處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了手中所有活計，感受著無上的榮光。

　　南宮紫霞當日放出這句話時聚寶集上鴉雀無聲全場肅穆。

　　可誰都想得到當日她飄然若仙的儀態下，那巾幗不讓須眉的風采是多麼的振奮人心。

　　那平靜的點將校場里，每一個藍劍山莊弟子是如何的心潮澎湃。

　　一名男修道：“紫霞仙子才是在下心中女神。光憑這風范便讓人心馳神搖悠然神往。”

　　盧先生環顧閣樓，任人群談論了一陣又道：“秦薇仙子早在五年之前便將南宮世家護莊大陣修復完畢，紫霞仙子始終隱忍不發。一來藍劍山莊有妖族助力兵強馬壯，無須護莊大陣也可安然無憂。二來應是始終在等待這個機會。在最關鍵的時刻讓藍劍山莊再一次頂在西華魔宗面前，阻止魔頭在神州腹地肆虐。出雲山這一座堅固的堡壘，始終未曾陷落……諸位可以想像神州修者敗退之際，在西華魔尊手上化作一片廢墟的藍劍山莊重新亮起防御大陣的通天光芒，正是倉惶無助，星落零散的神州修者心中那一柱希望之光！”

　　說到這里話便停下，一名身形豐滿的女修道：“不僅如此！出雲山更為靠近南海，在此地設下防线，也為神州多劃下了了大片安全的土地。盧先生，小女子大體計算一下，應該有三十余家門派基業因此保存下來，可對麼？”

　　盧先生笑道：“這位仙子所言極是有理，具體數字是三十七家。藍劍山莊精英盡出，只留下柳若魚仙子坐鎮，這大體是因為扶語嫣仙子的天女白玉輪要靠她維持，於是重建藍劍山莊陣法之事便落到了柳仙子身上。神州天盟潰退到出雲山方才站穩腳跟。看著是西華魔宗大占上風實則形勢並未如想像中的惡劣。神州與魔界雙方攻守之勢逆轉，不過神州戰力損失不大。在出雲山站穩腳跟之後反倒激起同仇敵愾之心，此前的恩怨糾葛，各方打的小算盤至此算是暫時偃旗息鼓，一心一意攜手對抗魔界。身在神州腹地的宗門心知出雲山守不住，神州便是徹底潰散之局，各家門派精英盡出齊聚出雲山。這一根釘子牢牢楔在此地也迫使魔界主力無法動彈。秦冰仙子更是睿智至極，早在出征之時便將南海與出雲山之間堅壁清野，嶺南與苗疆各門派全數搬空。這一來魔界雖是日夜圍攻出雲山不休，卻反而加大了傷亡。繞，繞不過去，打，打不下來，魔界一時間進退兩難。神州經此才爭取了大量緩衝的時間。說到這里，咱們話分兩頭，不得不提一提林真人在東北方的經歷！先插上一句話，彼時蒼劍豪真人正與苗若溪仙子拜訪碧雲宗。”

　　盧先生目視吳然道：“既有苗仙子後人在此，老朽便不好班門弄斧，吳真人可否賞臉替老朽說上一段？”

　　滿堂鼓噪喝彩聲之中，顯是蒼劍豪也甚有人氣。

　　吳然起身走到閣樓正中道：“承蒙盧先生關愛，苗仙子正是家中世祖母。若非林真人傾力救援，莫真人定下的計策，蒼真人與世祖母怕是難逃一劫，也就沒了這對神仙眷侶之後在神州行俠仗義的佳話。當時林真人率領兩大妖族受困於北海隱窟，在下最佩服的便是林真人始終堅持天地有正氣的為人原則，以及一往無前從不退縮的勇氣與決心。在北海隱窟之中，歷經四天四夜的齊心協力，雲蕊仙子率領妖族對抗血靈，妖族陣亡過半，雲仙子真元透支昏迷。王真人抵住那千目血蟲亦是油盡燈枯。危難之際，林真人揮出了那道傳世的破天一刀。蒼真人親自在家中留下的這段話，據秦薇仙子所言，林真人那破天一刀耗去了體內九成真元，卻令葉仙侯布下的跨界域陣法停止運轉足有一炷香之久。正是借此良機，秦薇仙子方能順利破去陣法，而危在旦夕的王真人與雲仙子堪稱撿回一條命。”

　　吳然團團一揖回到李露雲身邊。

　　盧先生道：“吳真人每五年便來出雲山朝拜一回，有心了。林真人脫困之後，才發現神州已是百孔千瘡，當即趕往碧雲宗救援。諸位恐是要好奇，為何魔界建立兩界通道廢了偌大的心思，才已血祭之法召喚出血紅魔眼，而鬼修卻能源源不斷涌入神州？概因鬼界用的是召喚之術，此術耗費更大，卻勝在簡單。神州東北方可謂毫無防范，那元嬰巔峰鬼王降臨之後橫掃各家宗門，所需資源一項不缺。倒叫他撿了個大便宜！相比起出雲山的雖敗不亂，東北方可是一片糜爛了。”

　　這話一出當即有人不開心了，一名身材高挑的女修道：“盧先生這話可說得不好，有林真人在此地，那容得鬼王肆虐？”

　　盧先生微微一笑也不答她話道：“在座諸位有崇拜紫霞仙子巾幗不讓須眉的的，有喜歡寧仙子直爽率真的，也有欽慕秦冰仙子溫柔睿智的。可這些神州歷史上一等一的奇女子，俱都為了林真人傾心不已。由此可見林真人又該是如何一個重情重義的偉丈夫。林真人甫一駕臨碧雲宗便穩住了形勢，穩守護山大陣等待莫真人，紫霞仙子與奢蛟王增援。”

　　那身材高挑的女修插嘴道：“三大祥瑞齊至，又有林真人坐鎮，盧先生您可快快說與咱們聽聽。再賣關子可等得大家好生心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