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無涯搖首嘆息,雙劍如龍攻勢陡然加快。一陰一陽雙劍劍光閃耀,劍光間還交錯著正反兩極的引力與斥力,神妙無方。
身處這等玄妙莫測的劍光中總讓對手升起深深的無力感。
引力斥力交雜在一起,無論是格擋還是進攻總被干擾,每一招都難以圓轉如意,每一招總有偏差。
雜亂無章的兩種相反力道幾乎無人能破解,正天閣主天元子正是在這一招之下慘敗重傷,至今難愈。
就連林風雨,也完全靠著渾然天成的出招才能斗得旗鼓相當,或許便是換了衛無涯自己都不能。
——除了寧楠。
明亮的雙目大放光芒燦如啟明星辰,黑白雙劍劍招之下的法則之力區域被看得巨細靡遺,引力斥力如兩道黑白絲线纏雜在一起,雖亂仍有分際。
寧楠看得真切,一對素白藕臂上左弓右箭,束縛法則之力使出如同抽絲剝繭,迅疾無倫地將引斥雙力解開。
衛無涯暗暗點頭,雙掌一合以掌心為軸旋轉,劍光速度陡然加快。
寧楠杏目圓睜亦是提速,然而衛無涯提速中又加入多般變化,她雖是看得一清二楚卻不及對手老道,待劍光破去,左臂與右肩上各掛了一道彩,如肉甚深血流如注。
“總是差那麼一點點!”局面占優之下,衛無涯竟有些意興闌珊:“南宮劍河差一點點,他女兒也差一點點,寧丫頭,你也是!可惜,可嘆。”
寧楠咬牙運起真元封上傷口道:“修為差些又何妨?我們沒有一個人會輕易認輸。死了也要咬下一塊肉來!”劣勢之下,戰意愈盛。
衛無涯莫名振奮道:“那倒是!能把我的殺招拆解到這種程度,真是了不起,已比天元子都厲害啦。你的紫兒姐姐還有希望嗎?”
這一句詢問莫名其妙,倒似關心步夜風處遠多於自身的戰斗。
寧楠不解,卻不妨礙她信心十足:“這里是藍劍山莊,她不會那麼容易輸的。不對,她會贏!”
“很好!”衛無涯露出神秘莫測的笑容道:“這下你要跟緊啦!”
寧楠暗暗留神,卻怎生都想不到衛無涯撇下她舞動陰陽二翅忽然撞入兩軍混戰之地,所過之處一片屍山血海,全無一合之將。
面對著的魔宗大護法,叛門師祖,寧楠完全無法預料他的下一步動作。
待回過神來,又是十余人命喪衛無涯劍下!
不少神州修者遭遇突襲,紛紛高聲怒罵卻不敢接戰,紛紛亡命而逃,衛無涯所過之處仿佛劈波斬浪。
魔軍震天喝彩聲中,衛無涯左衝右突,劍下無活口。時不時回身架開寧楠攻勢卻不接戰,只仗著陰陽雙翅無與倫比的遁法邊躲邊殺。
若論這一戰中誰最遭神州修者之恨,自是非衛無涯莫屬,手中的累累血案堆積如山,恨不得讓人生啖其肉。
易落落祭起地獄天堂法則之力,猶如亂軍中神州的希望風帆,在亂軍中依然醒目無比。無數的神州修者想盡一切辦法向她靠攏,以期合軍一處。
幾位妖王與易落落早已會合,有這些大高手護衛左右,她得以打量戰場發號施令。
魔軍亦發現此處有異,調集高手欲撲滅這股希望之光均被四位妖王牢牢守住。
強攻不得,魔軍依樣畫葫蘆開始收攏人手,只是無人如自在天魔女一般天賦異稟能以元嬰後期修為駕馭法則之力,紛亂戰場中效果遠遠不如。
設想奏效易落落愈發自信,頻頻下令並非呆在原地不動,令旗所指均是魔軍人數較為集中之處。
有四位妖王當先衝鋒,地獄天堂法則之力威力十足,每每將魔軍剛剛聚集起的各處小集團打散。
四處出擊之下,身邊團聚的神州修者越來越多,在兩界大戰,元嬰巔峰高手全面處於劣勢之時,混戰之地出乎意料地占據了上風。
衛無涯的衝陣正在此刻,易落落遠遠望著他迅雷般殺來,又驚又駭之下鼓足勇氣以地獄天堂接戰。
衛無涯身形只略略一頓便衝破奇異折疊的空間……
易落落身邊已聚集了萬余名修者,衛無涯也不貪功,一個回環飛旋下將兩翼斬開一個缺口,兩千余名修者被切割失了陣型,斷了與中軍聯系。
易落落睚眥欲裂,只恨自己修為不到難以應付。神州修者更是怒罵連連,將黑白郎君先祖萬代都肏了個遍,恨之入骨。
萬幸得此地一阻,寧楠已攆上衛無涯,手中連珠箭發密如暴雨。
衛無涯不敢怠慢再無暇分心他顧凝神接戰。
二人逐漸遠離混戰之地,以免誤傷同僚。
五鹿大師口中低念佛號,身後九個金色法輪耀如烈日,重重金光將三口音波獅子吼震散。
其余幾處戰場固然扣人心弦,但若論激烈則唯此處為最。
魔宗十大護法中天鷹聖者唐九靈與蝠王福天應俱已隕落,衛無涯與肖鈺各自棋逢對手。
剩余護法帝刀,霸劍,嘯天,玉芒,擒龍客,噬魂等六人圍攻上官,端木兩位家主,五鹿大師,天機子,谷虛真人與方玄衣。
十二名元嬰巔峰高手戰在一處。
這一次比之首次魔島之戰的相互試探又有不同,各人均是一決生死的態勢,壓箱底的法寶絕招盡出,光是掀起的氣浪便讓人難以消受。
方玄衣晉級元嬰巔峰時日不長,而魔宗帝刀霸劍又勝過余人半籌,神州高手被壓在下風。
然則比起事先預計要應付魔鬼二界同時圍攻,以少敵多已好了不知多少倍。
魔宗雖占上風,一時也僵持不下。
莫非凡四蹄足踏風雲往來逡巡,這一道“太乙三才鎖仙陣”是他家傳絕學。
然而僅僅三聖獸與兩元嬰巔峰鬼王,五人之力困住數萬鬼修,其中更有五名元嬰巔峰鬼王,縱然墨麒麟亦覺壓力巨大。
白怡婷汗如雨下,口中聖人金字漸漸晦暗。她元嬰後期的修為最低,雖是聖獸之身亦是漸漸吃不消。
“芊芊,還要多久?”墨麒麟齜牙皺眉壓力漸增,一身遒勁肌肉繃得鼓鼓墳起,一對蝦目也泛起道道血絲。
“血氣還不夠!你能撐得住嗎?”洛芊芊同樣勉力支持一身汗濕重衣。
“還成,我擔心南宮莊主支撐不了多久。步夜風終是大患!”
莫非凡心中焦躁,卻不得不拼力忍耐。
各處戰場均事關全局,任一處出了紕漏均將打破短暫的平衡。
“步夜風?”始終低眉垂目的難沱大師睜開眼來。“魔尊便是步夜風?”
莫非凡暗忖:鬼和尚念經念昏了頭麼?
再一想也便釋然。
魔宗不可能直呼姓名,都以魔尊稱謂。
再說步夜風不久前短暫現身後又潛入出雲山,魔宗一切事務都交由衛無涯打理,兩人未曾碰面。
不知也是情理之中。
“正是!呵呵,也就是養心殿五方大師。”莫非凡應道。
“阿彌陀佛!他若是五方,貧僧又是何人?”難沱大師謂然嘆息。
“額?鬼和尚你是?”莫非凡愕然,難不成這位才是正牌的五方大師?
難沱正是昔年的養心殿五方大師。步夜風魔功有成後便籌劃一統神州,要打下一枚完美的暗樁,不入紅塵的養心殿便成了上上之選。
五方大師常年修行不出難以接近,步夜風心生一計,以信函告知神州昔年慘事並言明自己身份。
五方大師是得道高僧心懷慈悲,特與步夜風見面欲開解心中死結。
不防步夜風暴起發難,竟至五方大師身死道消,只一點修行之心不滅不願重入輪回,彌留之際竟運轉白骨佛法轉生為鬼修。
步夜風雖見聞廣博又哪能各家盡知?
只消五方大師已死,他便安心以一身佛魔同修的高深本領,李代桃僵。
五方大師肉身成鬼後投在鬼界,此地之凶殘暴戾遠勝神州且全無開化可能,令他佛心迷茫。遂自起法號難沱,寓意世事艱難,身陷泥沱。
洛芊芊組建鬼軍回神州復仇,他本能覺得似是一线契機,便主動跟來。
幾番與神州交面,師兄五鹿大師遠遠得見,只是他如今身化為鬼,佛心動搖,羞愧中不敢相認。
“貧僧於神州時法號五方。步夜風,原來如此!”難沱大師手中法印變換:“既是如此,貧僧誓死消除一身罪孽!”
一百零八顆露骨佛珠齊齊張口噴出蒼白烈火,難沱大師聲如雷震:“貧僧發大誓願,終有一日以此蒼白骨火,淨化惡鬼道!諸位從哪里來,回哪里去。”
白骨佛火焚燒鬼軍,諸多鬼修在火焰中露出解脫神情消於虛無,亦留下濃重血氣。
洛芊芊拼力收集的血氣陡然加速,刻畫於鬼軍下方的巨大法陣血光大盛,她高聲道:“快成了!小莫動手!”
小莫……好吧!莫非凡咧了咧嘴打個響鼻道:“大師這便錯了,難不成大師還回惡鬼道去?”口中蒼青之火大盛,焚天煮海。
難沱大師微微一笑:“貧僧本是神州人,既回來,便不走!”
連通鬼界與神州的法陣通道轟然而動,仿佛一扇小山般的大銅門正在打開,嗡嗡之聲震得青山回響。
“喲!沒看錯的話這是兩界通道?你還認為神州必敗?”
扶語嫣張口噴出一股粉霧,手捧妖王印細腰款擺欺身而入,“你們的外援就要滾回老家啦。你呢?魔界去不了,神州也混不下去,要不跟著一起滾?”
相比於扶語嫣層出不窮神出鬼沒的道法,最讓有蘇不言頭疼的還是引而不發的妖王印。
時至今日他已徹底明白,這一干人都是自己無法理解的瘋子,他們不會屈膝,不會投降,更不會任人宰割,在必要的時候一定會選擇以命換命。
那顆妖王印隨時都有在扶語嫣自爆元嬰下炸裂的可能……
有蘇不言沒把握從妖王印下逃得性命,天狐一族的士氣低落軍無戰心看在眼里更是致命一擊。
他明白自己徹底完了,既沒有拿下扶語嫣的決心,也沒有戰下去的勇氣——扶語嫣捧著妖王印大喇喇地欺身靠近,他下意識忙不迭地後退,躲得遠遠的。
唯一支撐他還站在這里,保持著安全距離拖著扶語嫣游斗沒有逃亡的信念,只不過是一股不甘心,不甘心就此失敗,期待著魔宗元嬰巔峰能取勝後拿下扶語嫣,以挽回些許顏面與尊嚴。
然而之後呢?
如扶語嫣所言,天下之大,哪里又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可恨扶語嫣拿准了他的心態依然沒有絲毫放松警惕,拿留有余地的攻擊始終提防他猝不及防的殺手。
意志崩潰的有蘇不言甚至連嘗試一擊致命的勇氣都無…
魔神巨大的陰影投在地面,益發顯得被復住的人影軟弱可欺。
南宮紫霞嘴角仍掛著殘留的血跡,一身香汗打在長發上濕漉漉的,猶如新浴剛出。
她本是不讓須眉的巾幗英豪,親手斬殺唐九靈的絕頂高手。
可在魔尊步夜風面前,卻仿佛只是個被剝光了衣衫,赤裸裸任由采擷的絕色佳人。
——那是天塹一般難以逾越的差距。
泰阿哀戚地嗡鳴,重逢老對手卻又再次敗陣,不能為前任主人復仇,對這件通靈的神兵而言難以接受。
“本座向來憐香惜玉,若拿住你便絕舍不得喂狗,只會喂在紫兒每一張嘴里。”
步夜風冷厲道,鬼面之後的雙目陰森冰冷,依稀可見隱現怒容。
“久聞日暮公子瀟灑風雅,不想在魔宗與一群變態混了許久竟也出口成髒。不知九泉之下的落英仙子得知是如何感想?”
南宮紫霞舉起泰阿:“若不是使了鬼蜮伎倆,你根本不是先父的對手。那一戰你一敗塗地今日還敢大言不慚?斷月你也曾見識過,再接一招如何?”
提起亡妻商妙瑜,步夜風怒容更甚。然而這一手斷月曾讓他吃了大虧險些喪命,亦是不敢怠慢。
狂風驟起,驚雷瓢潑,南宮紫霞嬌俏的身影在雷光中隱沒。
亮白刺目的雷光中一點寒星流淌,竟比天牢般降落的雷光更為明亮。寒星流過之處留下淡淡虛影,正是威勢無雙劍王泰阿的模樣。
劍芒大盛,劍意奔騰,這是天下劍宗南宮世家的絕學,吞雷劍訣最後一式,也是南宮紫霞的最後一擊,一擊定勝負。
金色的劍王泰阿陡然灑出七彩光輝,在摩天煞神大陣的茫茫黑暗中,南宮紫霞的身影陡然出現,足踏泰阿,一身紫衣獵獵飛舞,仿佛踩著七彩虹橋冉冉上升。
星光停於泰阿劍尖,周遭一切仿佛都失去了光芒,天地之間只有這一點星光為尊,天地之間只有這一點星光指引著前路,所向披靡。
魔尊步夜風是普天之下兩次面對“斷月”的唯一一人。
恍惚間南宮紫霞似乎與南宮劍河一般偉岸挺拔,銳不可當。
出雲山齊聲呼嘯,千余年來劍宗之地累積的劍意似乎都匯聚到空中那道靚麗得不可逼視的身影中。
“藍劍山莊列祖列宗在上,爹爹在天之靈,請護佑紫兒除魔!”一身氣勢蓄到巔峰,雷火交加紫氣升騰,南宮紫霞足踏罡斗緩緩前行。
步夜風劍眉一掀,手持魔天煞神旗一躍立在魔神肩頭全神戒備。
南宮紫霞逐漸提速,她要在接近步夜風的一瞬間將速度提至最快,以無上的劍王之威與一往無前的氣勢發出“斷月”,一舉徹底擊潰魔天煞神大陣。
嚴陣以待的步夜風目光全落在泰阿劍尖一點寒星上,亮白的星光中隱約可見一團黑色漩渦,那是仿佛虛空風暴般爆炸性力量之所聚。
亦是步夜風不堪回首的恐怖回憶,出雲山一戰,那一點星光險些便吞噬了他,更給他留下難以磨滅的劍氣創傷。
南宮紫霞翩如飛鳥,如驕傲的雌鷹般墜下,明察秋毫的星目中亦察覺了步夜風的視线。
泰阿劍尖一顫,十道劍氣層次分明地噴薄而出,第十道劍光撞上第九道劍光,又撞上第八道……——排雲劍。
步夜風一身注意力全在“斷月”之上猝不及防,惶急中魔神怒吼一拳擊出仿佛打爆了空氣,迫不得已借魔神堅不可摧的肉身破解。
魔神奮力一擊打散排雲劍,在舊力已竭新力未生之時,泰阿劍光精准而至。
“斷月!”南宮紫霞嬌聲怒喝,一身蓄飽的劍氣如決堤的洪水暴涌而出。
魔神雙臂在劍氣震顫中化為齏粉,泰阿勢不可擋直奔步夜風面門。
生死一线,南宮紫霞清澈雙目中倒映出步夜風驚慌失措的眼睛忽含笑意。
斷臂的魔神驚雷般爆喝,血盆大口中獠牙如鋼刀般驚心動魄。它黑色的身軀消散不見,一身魔氣盡數凝於頭顱,張口死死咬住泰阿。
“斷月”鋒銳無倫,大片的黑氣從魔神僅存的頭顱中侵泄而出,然而南宮紫霞的推進戛然而止!
步夜風謂然嘆息:“紫兒,你真是教本座好生失望!”魔天煞神旗擊在十成功力用於進攻,空門大開的南宮紫霞肩頭,將麗人擊飛出去。
“昔年岳父大人一往無前毫無花巧方能重創為夫。紫兒卻並非如此,取巧又有何用?從足踏罡斗的第一步起便輸了。”
步夜風回望戰場,只覺神州只在股掌之間:“紫兒心中還是有畏懼之心,否則不必如此。若是僅以那一手斷月的氣勢,為夫未必能勝。”
南宮紫霞跌坐於地無言以對,只聽步夜風道:“但有畏懼之心很好,極度的疼痛會使人極度恐懼,極度的恐懼會使人崩潰,為夫不喜歡現下紫兒的咄咄逼人,只好徹底摧毀你的意志重塑為為夫想要的模樣。”
步夜風手中凝出一團黑色的火焰:“為夫傷害紫兒是為了紫兒好,也有一百種方法讓人於瀕死之際活轉過來。至於容顏受損恢復起來更不在話下,這一點紫兒勿憂!現下是第一種。”
黑色魔火彈指而出,一身真元耗盡身受重創的南宮紫霞目光呆滯地任由火焰及身,瞬間被熊熊黑火吞沒。
然而令步夜風始料不及的是,連魂魄都能燃盡的黑火中並無撕心裂肺的慘叫,反倒是一點卵圓形血艷火光自黑火中升起,愈發熊烈將黑火吞噬。
南宮紫霞嬌軀被血火包圍,依稀可見麗人輕笑道:“做這麼多事情只不過為了確定一件事。你廢話說完啦?現下輪到本宮來告訴你,為何南宮世家絕無一柄頂級寶劍是藍色,偏要叫做藍劍山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