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九隆冬,凜冽的北風嗚嗚呼嘯,卷著漫天的飛雪,預示著今年的冬天特別寒冷。
時近黃昏,天京城內人家,燈火次第亮起,將滿天的陰霾襯托著格外沉重。
地上積雪盈尺,但天上仍然在下著,鵝毛似的飄灑,紛紛揚揚,似乎越下越大。
這處神鷹帝國都城,平時是大街小巷,往來行人車水馬龍,川流不息,真個是舉袖成雲,揮汗如雨,而如今街道上卻是冷冷清清,路人稀少,全躲在屋內烤火取暖去了。
只有那些無家可歸的乞丐野狗,畏畏縮縮地縮在牆角屋檐下,顫抖地強忍著腹中的飢餓。
按照以往每年的慣例,明天又會出現多具凍僵的屍體,人總比狗多。
而高牆府宅里面,亭台樓閣,室內如春,隔著燈光輝煌的窗戶,傳出陣陣的絲竹樂聲,對於富貴人家來說,聲色當前,把酒當歌,乃是件極盡耳目之歡的樂事。
凜冽刺骨的北風,刮平地面的雪,混合著天空飄下著的雪,將整個天京城變得白茫茫一片,銀妝素裹。
在大風雪籠罩的北門正街上,正有一輛單馬拖著的馬車,頂著風雪艱難前行。
拖車的是一匹老瘦的五花馬,渾身冒著熱汗,偶爾仰首長嘶,吐出一團團白氣。
駕車的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精壯漢子,身穿一件黑色的老羊皮袍,頭臉都緊密包著,只露出一對眼睛。
他不斷地揮動鞭子,大聲吆喝著馬,頗有駕著騎馬高車的架勢。
馬車緩慢地行駛在大街上,東拐西繞,來到了東正街,在一座宏偉的巨宅大門前停了下來。
駕車的精壯漢子扭身,右手掀起了身後的門簾一角,朝著車廂內喊:“喂!小鬼!到了!”
車廂內靜悄悄的,毫無動靜。
精壯漢子耐心的連喊了數聲,右手拍著廂壁啪啪直響。
好半天,車廂內才傳出了一個懶洋洋、半死不活的聲音:“唔!這就到了……”
門簾掀起,露出了一張秀氣稚嫩的小臉,探頭探腦地向外張望了一會,又縮了回去,說道:“外面太冷,還是車里暖和,你讓我再呆一會。”
精壯漢子見了又好氣,又好笑,央求地道:“小祖宗,我叫你小祖宗行不行!我已經把你送到目的地了,你再不下車,難道要賴在我馬車里不出來。這里是晉陽王府門口,不能停車。”
“小祖宗”哦的一聲,好半響,才磨磨蹭蹭、慢吞吞地從車廂里鑽了出來,動作之慢,讓精壯漢子恨不得一腳將他踹下車去。
從車廂里出來的是一個小男孩,大概十二三歲,面貌清秀,唇紅齒白,一雙眼睛賊亮賊亮的,眼珠子咕嚕嚕的到處亂轉,充滿了狡黠之色。
只是,這樣一個清秀的小男孩,卻穿著一身破舊的灰白棉襖,身形瘦弱,弱不禁風,在風雪中嗦嗦發抖。
只見小男孩慢手慢腳的爬下馬車,打量了一下周圍,確認無誤後方才向巨宅大門行去。
“站住!”精壯漢子一見急了,趕忙叫住了他。
小男孩轉過身來,不高興地撩了他一眼,問道:“什麼事?”
“你好像忘了一件事。”精壯漢子很是不快地道:“車錢,你還沒有付車錢呢?”
噢!小男孩一拍後腦,恍然大悟道:“對!對!對!我怎麼能忘給車錢呢。我龍族人最是誠實,坐車哪有不給錢的,這就給,這就給。”
說著,他一雙髒兮兮的手在上下衣袋里掏了起來,左掏右掏,掏了半天才掏出一枚金燦燦的金幣,磨磨蹭蹭地遞給精壯漢子。
精壯漢子登時眼睛發亮,迫不及待地一把搶過了金幣,放到嘴里咬了咬,確認是真金後,才嘿嘿笑說:“瞧不出你這個窮小子身上居然還有金幣,雖然不夠車馬錢,卻也差不多了。小子,我們就此別過,祝你好運。”
說著,揮動鞭子,駕著馬車走了。
“真他麼的強盜……”小男孩氣得直跺腳,破口大罵。
那枚金幣可是他最後的了,沒想到這車夫吃人不吐骨頭,一個子兒也不找給他。
好在已經到了目的地,看到了晉陽王府。
只要進了晉陽王府,認祖歸宗,那以後什麼都有了,一切花銷不用愁,不必在乎區區的一枚金幣。
晉陽王府規模宏大,幾乎占據了半條東正街,門樓高大,氣勢雄偉。
小男孩十足的土包子,鄉巴佬,為晉陽王府的宏偉建築震住了,乍舌不已:“我的娘呀!這晉陽王府忒也大了!人那麼點個子,占那麼大的地方干什麼?”
嘮叨了一陣,小男孩徘徊了好一會,終於咬了咬牙,鼓起勇氣走上台階,使勁地拍打晉陽王府大門,大聲喊道:“開門!開門……”
別看他人小瘦弱,手上的力氣可真不少,直將晉陽王府大門拍得砰砰震天響,聲音傳出了老遠。
“什麼人?”
大門內傳來一聲怒喝,響起一陣密集的刷刷腳步聲,大群的人正向大門奔來。
小男孩退後幾步,回應道:“是我!老子我!還不快給老子我開門!”
敢在晉陽王府門前自稱老子,委實大膽!這個小男孩不是瘋子,那就是活膩了!
幾個路過晉陽王府大門的行人不由停了下來,駐足觀望。
人們瞅著這個髒兮兮的小男孩,大是好奇:“這是哪家的孩子?跑到晉陽王府門口發瘋,膽子可真不小!”
哐——
晉陽王府大門大開,數名佩刀的錦衣護衛衝了出來,呈雁翅形散開,迅速圍住了小男孩。
為首的衛隊長怒氣衝衝,凶神惡煞一般。
他在晉陽王府當差十余年,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敢在晉陽王府門口撒野,自稱“老子”,簡直是無法無天了。
是誰那麼牛氣?
看清門前的雪地上站著一個小男孩時,衛隊長愣住了,旋即怒道:“哪來的小乞丐?討飯討到晉陽王府來了,活的不耐煩了!滾!”
“什麼?小乞丐?”
小男孩手指著自己,又指向了衛隊長,不快地道:“你罵我是小乞丐,你看我像是乞丐嗎?你知道我是誰嗎?信不信我要了你的腦袋?”
一連串的大話倒把晉陽王府的一干護衛唬住了,敢對他們這麼說的,要不是白痴,就是有持無恐。
不過,瞧眼前乞丐一樣的小娃娃,怎麼看也不像是大有來頭的?
上下打量了小男孩一會,衛隊長換了一副嘴臉,干笑著問:“你是誰?”
“你管我是誰!”小男孩沒好氣地瞪眼道:“我告訴你們,我是來找晉陽王的,叫晉陽王出來見我。”
這口氣……也忒大了!
居然叫晉陽王出來相見?你以為你是誰呀?
衛隊長臉色一變,怒道:“王爺豈是你個小乞丐說見便見的……”
“住口!不准罵我是小乞丐!”小男孩氣憤地打斷道:“我告訴你,晉陽王是我爹,我是晉陽王的兒子。兒子的來找老子,不行嗎?”
啥?
衛隊長身形一晃,腳下打了個踉蹌,險些沒趴在了地上,瞠目結舌,目瞪口呆。
面部錯愕的表情,要多精彩有多精彩,一干護衛也是面面相覷,表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小男孩說話的聲音非常之大,所有人都聽得清清楚楚。
觀望的路人為之咋舌。
原來這個小乞丐是晉陽王的兒子,難怪口氣如此之大,原來是來找老子的。
所有人都被小男孩的話震懾住了。
衛隊長圍著小男孩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好一會兒,問道:“小……嗯!你說你是王爺的兒子,有什麼憑證?想冒充我家王爺公子的人大有人在,我怎麼知道你是不是冒充的?”
小男孩昂起了頭:“憑證當然有,沒有憑證我來晉陽王府干什麼?那不是找死嗎!”
衛隊長一想也是,過去好像還沒有哪個不知死活的敢跑來晉陽王府,假冒晉陽王的兒子。
這個小男孩既然敢說他是晉陽王的兒子,一定是有持無恐。
事關重大,不論真假,都不是他這個區區衛隊長所能作主的。萬一對方是真的,要是怠慢了,天知道會有什麼樣的後果?
這個年頭,帝國官員在外有了私生子的,比比皆是,並不是什麼稀罕事。
就前兩天,京城還在流傳著蕭丞相在外金屋藏嬌,生有私生女的消息,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
為此,晉陽王在早朝的時候,當著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面嘲笑蕭丞相:“丞相大人,真行啊!家里一窩,外面一窩!”
想到此處,衛隊長忍不住想笑,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王爺絕不會想到:這才過了兩天,馬上就輪到了自己。
蕭丞相是否會一報還一報,原話奉還晉陽王:家里一窩,外面一窩。
衛隊長不敢怠慢,微微向小男孩微微一躬身:“請隨我入府。”
小男孩揮袖拍了拍身上的雪,大搖大擺地跟著衛隊長走進了晉陽王府,引得觀望的路人投來羨慕的目光。
有人感嘆:“原來是武王爺的公子!我要是武王爺的公子就好了,只要武王爺拔下一根毛,我這輩子的吃喝就不用愁了!”
邊上的人忍不住嗤笑:“得了吧!就你那模樣,還想當武王爺的兒子,武王爺怎麼可能生出你那樣的話,別做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