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通廝殺後,夜叉軍團不但沒有突破,包圍圈反而縮小了。
隨後幾天,夜叉軍先後對左翼和後方的幾處神鷹陣线進攻,都沒能實現突破。
無論夜叉軍對防线的哪個點發動攻擊,騎兵機動部隊就迅速增援該點守軍,同時其他部隊就從側面和後方進攻牽制他們。
而在交戰的同時,工兵部隊日夜不斷地挖掘壕溝和架設鐵絲網,神鷹陣地步步逼近。
夜飛覺得這簡直再荒謬不過了:“整路大軍居然被神鷹軍包圍在平原上,這怎麼可能?”
但依托層層疊疊的壕溝和防御工事,再加上快速機動的騎兵部隊,神鷹軍居然就辦到了這“不可能”,硬生生地把第七軍的九萬多夜叉兵包圍在了一個平原上。
連續三天突圍不成,夜叉軍隊筋疲力盡。
第四天,夜叉軍團不得不轉入了防御。
兩軍不間斷地廝殺和衝突,神鷹軍隊輪番上陣與夜叉軍隊交手,簡直把這支威名顯赫的夜叉軍團當成演習的練兵對手了。
晚上本來是擅長夜戰的夜叉族的天下,但此時,他們的優勢已經不復存在,神鷹軍隊實在太多了,四面八方都是旗幟,四面八方都是人海,四面八方傳來雄壯的軍歌,響徹雲霄,夜叉兵心膽懼喪:這該有多少兵馬啊!
他們連去夜襲的膽子都沒了。
一直以來,夜飛見到的都是神鷹人在修羅人面前倉惶逃跑的場面,直到如今,他才總算醒悟過來:作為個人,神鷹人是渺小,柔弱,驚惶失措的,但如果這些弱小而柔弱的神鷹人一旦組織起來,他們就脫胎換骨,迸發出無比的威力。
一萬個修羅人不過是一萬個戰士力量的累加,而松散的一萬個神鷹人組織起來,他們就將發生質的變化,他們能分工組織,各司其職,能發明犀利的兵器,制造堅固的盔甲,制訂周密的計劃,使戰斗力以可怕的速度攀升。
神鷹帝國是個龐大的國家,軍隊紀律嚴明,而這種高度緊密的組織性和聯系性,是桀驁不馴的修羅人難以企及的。
作為個體的天族人是一條蟲,而組織起來的天族人是一條龍。
修羅軍並沒有規模後勤的概念,他們的食糧都是依靠就地掠奪。連續幾天高強度的戰斗和行軍,夜叉軍團的食糧即將消耗殆盡。
本來夜飛還想出動僅有一千空軍角鷹獸騎士去運送些糧食,但神鷹軍早有准備,同樣的出動空軍獅鷲騎隊,進行空中攔截。
使得夜叉空軍損失慘重,一粒糧食也未從外面運進來。
七天後,夜叉軍中不得不開始限量供應糧食,夜叉兵飢腸轆轆,餓得眼中直冒綠光。
盡管有命令禁止,但私底下,有騎兵已經開始偷偷宰殺戰馬了。
軍中流傳著可怕的謠言,說是某某士兵晚上出了營房就一去不回了,兩天後,被人在營地某處發現了他的屍體,連皮帶肉被人啃得干干淨淨,只剩一個骨架了。
又傳說某某分隊已經集體墮落了,他們晚上專門出來綁架落單的其他部隊士兵,綁回去煮了燉湯喝。
白天里,夜叉兵睜大泛著綠光的眼睛互相打量著,就如兩頭瘦骨嶙峋的餓狼在森林里相遇,一邊望著對方一邊流口水,又怕又饞。
晚上,營地中空無一人,值勤的守夜哨兵緊緊地聚在一起不敢分散:並非害怕神鷹人偷襲,他們是怕被那些幽靈般徘徊在營地中覓食的同伴抓去了。
人人自危,生怕被別的部隊趁夜偷襲,各個帳篷和分隊晚上不敢安心睡眠。
恐慌和絕望感抓住了整個軍團,這個時候,向神鷹軍隊投誠的逃兵開始三三兩兩地出現了。
向神鷹人投降了還有活命的機會,若是落到同伴手上,那下場就淒慘了!
夜飛憂心如焚,神鷹軍重重圍困,第七軍軍心和紀律都已渙散,陷於崩潰邊緣。
現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在包圍圈外的其他帝國軍團能來救援自己。
他很納悶:“求援信送出好多天了,增援為什麼還沒到來?”
他不知道,青龍太子和修羅騰早已率領軍團日夜兼程趕來了,從一月二十六日開始,他們就在外圍與神鷹帝國的阻擊部隊乒乒乓乓打成了一團。
修羅族的第二軍和第十軍強攻數天,傷亡慘重,而迦樓羅族的第十軍團壓根就是在旁邊看熱鬧的——反正被包圍的是別族的軍隊,迦樓天絕才不擔心呢。
聖歷一六七七年一月末,歷史上稱為綿陽會戰的大戰役打得如火如荼。
會戰共有兩個主戰場,第一個主戰場就是位於綿陽附近的平原地帶,修羅帝國第七軍九萬多人的部隊被神鷹軍分割成幾塊包圍,他們缺糧又少藥,已在做最後的掙扎了。
而第二個主戰場則在外圍,修羅帝國兩個軍團,將近三十萬修羅兵正在為他們被圍困的同伴解圍。
副帥陸重親自統率禁衛軍主力在外圍阻攔修羅人的增援軍。
與他對陣的是修羅太子,青龍太子。
這是陸重與青龍太子的首次大規模的正面交鋒,兩路兵馬旗鼓相當,同樣都是國家的名將之星,戰術同樣嫻熟。
青龍太子一心一意地尋找機會與神鷹軍主力決戰,力圖一戰而勝之,為被包圍部隊解圍。
相比之下,陸重雖為年少,卻更為老謀深算,他並不奢望一舉粉碎青龍太子的軍團,他的目的只是要狙擊、牽制對方的行動,為友軍贏得時間消滅包圍圈內敵人。
面對強勢的修羅援軍,他巧妙地運動,依靠多層次多重疊的防御陣地,各堵截部隊依次上陣,輪流消磨修羅守軍的銳氣,又往往在敵人料想不到的薄弱處突然發動反突擊,脅迫敵人後退。
幾十萬兵馬集中在一個不到三百平方公里的狹小地域交戰,敵我雙方的軍隊縱橫交錯,前進後退,衝撞斜擊。
神鷹軍從不正面擺開兵馬交戰,卻在各個方向出現,飄浮如風,忽進忽退,有的躲在堅固的城堡里不出戰,有的卻凶狠地攻打自己的側翼和後軍,有的卻在一路遙遙地墜在自己隊伍後面。
修羅軍隊日日夜夜都在遭受攻擊,有的是真正的攻擊,但大多數卻是佯攻,神鷹的騎兵大膽地機動穿插直搗修羅軍後路,讓修羅士兵們提心吊膽擔心後路被斷絕。
神鷹人花樣百變的戰術和巧妙的運動讓修羅人眼花繚亂,應接不暇。兩軍每天都在交手,乒乒乓乓,但吃虧的總是修羅人。
修羅軍將領普遍缺乏應付復雜戰局的經驗,即使號稱修羅族最傑出將領的青龍太子也不例外。
在這片陌生的土地上,到處都是敵人,但到處都找不到敵人。
自己像是跟空氣作戰,每個拳頭打出去都落了空,而敵人打過來的每一拳都能讓自己痛上老半天。
不光是穿著軍服的敵軍,這里的每座山丘、每座河流、每寸土地都在與自己作對,每個活著的居民都在對自己怒目以視。
自家明明有三十萬強悍的軍隊,但就像落入了水中的人,有力無處使。
相比於修羅人一方的困窘,神鷹人這邊卻正如魚得水呢。
陸重堪稱神鷹將帥中的後起之秀,他具有高度的全局掌控能力和穩健的心理狀態,連修羅軍每個大隊的兵力和位置都記得清清楚楚,指揮部隊的“微操作”能力在神鷹將帥群中一時無雙。
整個綿陽戰役期間,他仿佛一台永不知疲倦的戰略思考機器,每天只睡一兩個時辰,但精神始終保持在最佳狀態,思維清晰,反應敏捷,決策果斷。
整個戰役的節奏完全掌握在他的控制下,一個又一個步、騎兵隊都是他手中掌握的棋子,按他的命令進退自如。
他的指揮節奏有一種奇妙的韻律,行雲流水般流暢,層次分明。
在他指揮下,整個戰爭就像一曲龐大的交響樂合奏,而他就是樂隊的總指揮,他手中指揮棒每一個微小顫動就是一曲悠揚的小調,他能顧及到每個樂器發出的最微小音符。
雙方軍力相等,修羅軍卻一面倒地被神鷹軍壓倒,主力還沒接觸呢,修羅軍已方寸大亂。
青龍太子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論起大規模戰役的指揮能力來,修羅人還是遠遠落後於神鷹人。
他不得不承認,戰爭指揮是一門真正的藝術,在這方面,神鷹人比修羅人先進得太多了。
一六七七年一月二十九日,清晨寅時,綿陽城。
這是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天邊依稀一抹紅光,城市籠罩在淡淡的薄霧中,街道還沒人,只有守備隊的巡城士兵在巡邏。
一隊士兵排著整齊的隊列經過城市的街道,軍靴踏著青石路面,響亮的磕聲回蕩在空蕩蕩的街道上。
但當經過市中心一棟亮著燈火的府邸時,士兵們不約而同地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
帶隊的百衛長望著府邸亮著燈火的府門,眼中露出了尊敬。
如果把如今的神鷹軍隊比作一個巨人的話,那這棟府邸就是巨人的大腦所在了。
綿陽戰役的統帥部就設在這府邸中,中央軍團副統帥陸重大人就在府邸里。
在神鷹軍連連戰敗的危急時刻,帝國新星陸重橫穿出世,親自奔赴綿陽前线指揮,他以堅定的信心、剛強的手腕整頓軍隊,穩定了戰局。
他運籌帷幄,困住了修羅軍整整一個軍團,使得神鷹人在對修羅帝國的戰爭中,第一次占了上風。
戰局的扭轉,陸重付出了巨大的辛勞,那徹夜通明的窗口向綿陽城、向神鷹全軍做無聲的宣告:統帥部時刻保持著清醒,陸重副帥仍舊在思考。
“陸元帥太累了!如果元帥把身體累垮了,那可怎麼辦啊!”這是所有士兵的心聲,巡城的衛兵路過都特意放輕腳步:“讓副帥好好休息吧!”
他們不知道,在凌晨寅時這個最疲倦的時刻,陸重仍在工作。
前天,修羅軍對綿陽戰线發動了一次進攻,但被守軍擊退。
修羅軍遭受了嚴重的損失,三個千人隊遭受了毀滅性打擊,大國舅曹文榮將軍所統領的黑鷹騎士團,和蕭國棟所統率的鐵甲騎兵團連續打掉了修羅軍四支輜重隊,青龍太子不得不停止進攻綿陽,轉頭尋覓曹文榮和蕭國棟的主力決戰。
這使得陸重獲得了一個短暫的喘息時間,可以用來進一步改善防御地區,沿著戰线鞏固包圍圈。
交戰中,一個修羅族將領受傷被俘虜了。憲兵部連夜將這個俘虜押送回了統帥部,鷹眼部門正在對他進行突擊審問,力圖撬開他的嘴。
偏偏這個修羅將領是個死忠於修羅皇的頑固份子,拼死不肯招供,問來問來就一句話:“有種殺了我!”
幾個血氣方剛的憲兵監司一氣之下,差點就遂他所願了。
經過兩天一夜的嚴刑烤打、不間斷的疲勞攻勢審問,在凌晨快天亮的時候,這個修羅族將領終於崩潰了,終於肯開口說話了。
聽到這個報告,剛剛才睡下的陸重艱難地爬起,匆匆趕到了審訊室。
走到審訊室門口,修羅語的聲音從里面傳出來,陸重心頭一喜:那個修羅將領終於肯開口說話了嗎?
陸重略懂修羅語,仔細一聽,頓時火冒三丈。
那修羅將領並非如他所預想的在老老實實地交代修羅軍的情報,正相反,他在滔滔不絕地大放厥詞,甚至企圖策反監司:“鷹國的各位將軍,你們還看不出嗎?我修羅族軍勢無敵,鷹國就快完蛋了!你們應該停止毫無意義的抵抗,向寬大為懷的勝利者投降吧!諸位,只要你們跟我過去,我絕對保證,修羅各部族不但可以保證你們的人身安全,還可以給你們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呢……”
“趁天還沒亮,現在正是時候,你們二位帶著我偷偷地出城門,走不到五十里就能回到我們修羅軍的戰线那邊了,那是多簡單的事!二位,我是出身修羅族的貴族,在帝國,我的家族很有地位,我會好好報答你們的……”